199、前兆3

“且试上一试,若事不成,则只能请太后降下懿旨,暂夺此人兵权,锦衣卫又不止他一个指挥使,或者让四卫营接管锦衣卫防务,二位意下如何?”徐有贞的确有才能,转眼之间,就想到了该如何处置,这绝非一般人能做到的,只是此人急功近利,为了成事不择手段,人品太差,所以不得重用。

锦衣卫的职能其实一直就是分为两个部分的。其一是仪仗、护卫,其二才是大家熟知的“特务”之责。朱骥任指挥使时,这两项职责都在手里,他是掌总的,仪仗、护卫有指挥使刘源具体负责,而指挥同知毕旺则执掌巡察缉捕、锦衣卫狱等职责。

朱骥如今升任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不论是刘源还是张璟,都缺乏足够的威望去向朱骥那样大权独揽,所以,锦衣卫的职责是真正的被分为了两部分。

徐有贞所说的锦衣卫不止一个指挥使就是这个缘故,还有一位入值护卫,执掌仪仗的刘源呢。实在不行,就得想办法给张璟上眼药了,看看能不能把张璟从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上搬开。

“如此甚好,”石亨点头,他之所以找上徐有贞,谋划此等大事,看重的不就是徐有贞的才能么,若是曹吉祥这样的草包,他得有多傻,才会把大事托付到这种人手上?“那便有劳副宪了,先试探试探此人再说。”

徐有贞沉思一会后,方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学生尽力一试吧。”显然他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张璟可是景泰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这边的三言两语就改换门庭?根本不现实好吧,但如今的京师,特别是皇城和内城,被张璟经营的跟铁桶一般,他们想成事,怎么都绕不过张璟去。

不管怎么样,锦衣卫都是他们绕不过去的坎,若是无法摆平锦衣卫,他们就绝对难以成事。

“此人行事果决狠辣,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石亨也叹气,但是没办法,他们想要成事,必须得到锦衣卫的支持才行,所以这事儿再怎么难,都要试试,“试试吧。”

“徐副宪所言甚是,双管齐下,要不咱家给他上上眼药?咱们要是能够把锦衣卫指挥使换成咱们自己的人,何愁大事不成?”曹吉祥突然在一旁阴恻恻的说道。

说是双管齐下,其实他是侧重于给张璟下绊子的,因为侄儿的缘故,他算是把张璟给彻底记恨上了,所以,有机会坑张璟,他自然是最积极的。

所以说,宁罪君子,莫惹小人,阉人这玩意,比小人都小人,惹着他们,能有个好?那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给你敲闷棍、下绊子。

徐有贞闻言,沉思了一会后,点点头,“老师傅之言甚是,双管齐下,或许会有奇效!”

石亨脸色也是一喜,不过紧接着便摇了摇头,显然是不看好这个所谓的釜底抽薪之计,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而已。

“石侯莫非不赞成?”曹吉祥有些不乐意了,一晚上尽听你们的话了,咱家好容易出了个主意,你非但不支持,反而摇头叹气的,这是几个意思呀?

石亨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所以解释道:“老师傅也不想想,这张璟可是陛下一手简拔,仅仅数月间,便从一个小小的校尉,成了正三品的指挥使,若非简在帝心,岂能如此平步青云?”

“此人办差,的确是个有分寸的,陛下看重,实属应当,”徐有贞在一旁说道,“不过,三人成虎,老师傅乃陛下亲信,自非我等外臣能比,老师傅大可一试,不过不宜操之过急,且徐徐图之。”

“咱家自然省得,”曹吉祥哼了一声,“咱家可不是毛头小子,岂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话虽如此,但曹吉祥又怎能不急?他可是受够了张璟的气,不就转个实职嘛,又不用你干什么,一切都由陛下定夺,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出了幺蛾子,非得上书,说什么“钦一无功劳,二乏人望”,我家钦儿吃你家大米了?转个实职而已,非得从中作梗。

他也不想想,若是他侄儿真是个可造之才,张璟就算想拦着,也不会说的这么不客气,这还没怎么找呢,曹钦便打起了监收九门税关的主意,这等经济大权,张璟岂能委于他人之手?可真是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呢,我张某人干脆把这个指挥使让给你当,行不行?

“可惜李原德被派出京师,此人多谋善断,若在京师,由此人谋划大事,必可万无一失!”徐有贞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他不想打击曹吉祥的积极性,再说了,试试也无妨。万一景泰帝真的信了这阉人的话,疏远、甚至防备张璟呢?

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谁让此人怠惰?”曹吉祥哼了一声,“王行俭颇为赏识于他,所以他在吏部如何,没人敢管,但去了兵部后,还想和在吏部一样?真是猪油蒙了心,也不看看兵部是谁当家,那可是于廷益!有几个人敢在于廷益面前耍花招?”

说到这里,曹吉祥别有用心的目光扫过石亨,当年京师之战后,石亨为了讨好于少保,把他的儿子、女婿都报了大功,不想被于少保驳回,石亨颜面大失,二人由此结下了梁子。

石亨饶是养气功夫练得不差,也差点被曹吉祥这个阉人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个不当人子的玩意,你说于廷益就说呗,没人拦着你,你在这儿含沙射影的,打算干嘛,真当老夫是泥捏的不成?

徐有贞多机灵的一个人啊,见二人如此,连忙转移话题,“项应昌与李原德素来不合,二人在吏部堪称水火不容,而项应昌素以于少保马首是瞻,李原德去了兵部,本就心怀不忿,你还指望他勤谨办差不成?”

说到此处,徐有贞也是忍不住摇头,“好了,且不说他,他去九边巡查驿站,完善舆图,一时半会怕是指望不上了,咱们此时可不能乱了阵脚。”

“富贵险中求,成败在此一举!”石亨深吸一口气,目光森冷的看着曹吉祥和徐有贞,“事已至此,已容不得我等退缩了,二位以为如何?”

徐有贞脸色也是一肃,一改之前的油滑市侩,“学生岂会不知耶?正如君侯所言,事已至此,吾辈岂有后退之理?”

曹吉祥倒没有继续搞内讧、扯后腿,也是正肃容说道:“悉听吩咐!”

“锦衣卫乃是我等的心腹大患,”徐有贞看着石亨和曹吉祥,“若有此人配合,此事便已成功了一半!二位回去,看看有什么好办法,若是此路不通,那便只能如老师傅所言,看看能否将之调离锦衣卫。”

“袁彬,袁彬呀!”曹吉祥突然一拍手,“咱们怎么把他给忘了,袁、张两家可是通家之好,张璟入北镇抚司,可是袁彬亲自去找的门达。”

徐有贞和石亨闻言,眼睛都是一亮!提起袁彬,他们可是太知道了,当年太上被俘,正是靠着袁彬的护持,这才挨了过来,否则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可以说,这位乃是铁杆的太上一党。

“大事可期矣!”徐有贞都忍不住喜形于色,“老师傅,此人交给你如何?”

“徐副宪就瞧好吧!”曹吉祥眉飞色舞,“咱家与袁文质还是有几分交情的,别的事儿不敢说,但事涉上皇,袁文质绝无推脱之理!”

“学生与石侯便静候老师傅佳音了。”徐有贞拱手,石亨也在一旁抱拳。

曹吉祥一甩拂尘,“二位放心便是。袁文质此人宽厚忠诚,心怀上皇,此事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三人议定之后,各自回府。且说石亨,回到府中后,总有些心神不宁,他们谋划的事情一旦失败,除了族诛,没有第二条路。你要说石亨不害怕,不彷徨,怎么可能。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岂有他退缩的余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武臣的地位越来越低,他一个堂堂的武清侯、京营总兵,却不得不受制于兵部,兵部一个小小的清吏司郎中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长此以往,武臣的地位怕是连前宋都比不上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何谓祀?祭天、祭地、祭祖先,祭一切应祭之人、事。何谓戎?兵器、武器谓之戎,军事、军队谓之戎。当一个国家的军队受到层层限制,处处受制于人,军制不整,军纪败坏,这军队,还可称之为军队吗?

卫所制败坏成什么样子了,朝廷知不知道,文官知不知道?都知道,为什么不治理?难道真的是什么狗屁的祖制?怎么可能,要论祖制,你大明的皇帝都得老老实实的上朝听政,你看看,仁宣之后,有几个皇帝正儿八经的上过朝,听过政?

为什么,就不必多说了吧。

正统之前,勋臣的地位何曾如此低下过?一个兵部便把整个五军府的权力褫夺了大半。边军虽然看起来不错的样子,却也只是看起来罢了,早被朝廷和文官套上了层层枷锁,又是巡抚,又是监军,又是镇守,又是提督的,这是要闹那样?简直是防贼一样防着武臣。

谁像这样防贼一样被防着,心里能舒服了?石亨寻求破局之法,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他的才能不足以支撑他如此远大的理想,行军打仗石亨自然没问题,玩起政争来,石亨怎么可能是那些文官的对手。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夺门之后,石亨的荣宠一时无二,武臣似乎也真的开始摆脱了文官的桎梏,实际上呢,这何尝不是文官们的骄兵之计?石亨自以为万事无忧,嚣张跋扈,结果如何,自不必多说了。

自此以后,武臣彻底退出了朝廷的舞台中心,需要的时候,拉过来背锅,用不着的时候,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即使是强如戚元敬,仍逃不过背完锅后,被弹劾免官的下场。

再比如李如松,这位万历年间的名将,阵亡的如此蹊跷,难道真的是巧合?未必,呵呵,某些人的心,可是脏的很呢。

“石、徐、曹三人这几日来往甚密,”秦武低声向张璟汇报,“果如郎君所料,郎君真是料事如神。”

张璟没好气的看了秦武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秦武此人虽然看上去不着调,但在众人之中,是最灵活机变的,且又胆大心细,对于李锋与他,张璟是寄予厚望的。相比而言,齐亮等人就稍差一点,勇则勇矣,却乏机变。

“继续盯着,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张璟沉声吩咐。

秦武领命,正待跟张璟说说锦衣卫狱的事儿,却见侍书敲门进来了,“姑爷,水静居士求见。”因为张璟身边没什么人伺候,外面有什么通传之事,由亲兵负责自然没什么不妥,但与内宅的联络,亲兵们可就不方便了,所以,刘静怡便把自己的陪嫁丫鬟侍书派给了张璟,一些上传下达、端茶倒水的事情,就由侍书负责。

若是其他人,张璟肯定是拒绝的,但自己妻子派的人,那自然就没什么问题了。何况他身边一直没人照料,其实是不合规矩的,那些朝廷大员,除了于少保等少数克己奉公的,那个身边不少奴仆成群?

张璟当然没有于少保那等境界,他只是不习惯身边围着一大群人罢了,加之他张家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对这些所谓的排场其实也没那么重视。

“小人告退。”听到水静居士来访,秦武连忙告辞。

张家点点头,再次嘱咐了一句,“好好盯着,不要大意。”

秦武离开后,张璟亲自走到门口,迎接水静居士,这是应该的,不说水静居士与他有半师之谊,单是数次提醒于他,也值得张璟以礼相待了,更何况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不仅薛彦君与水静居士相交莫逆,就算是他,与水静居士的关系也十分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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