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16

听了邵杨的话,丹不置可否,“学弟,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次中期考核的事件,主要是丹学长您设计的,在学长的设计里,表面上是受害者的人其实是事件的主谋,这种用一件事去掩盖另一件事的手法,学长应该用了不止一次,借着中期考核的名义,学长掩盖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对吧?”邵杨淡然地说。

“比如?”丹还是不动声色。

“比如…莫娜女士和露希娅的事情。”邵杨缓缓地说道。

丹沉默地看向邵杨,后者则是十分坦然地对上他的异色眼瞳,过了片刻,丹轻声道:“继续说。”

邵杨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他的猜测。

————

“在安学姐的说法里,莫娜女士是正好要搬家,所以学长你才突发奇想,把她也编进事件里,想要在后期当做失踪人员渲染气氛的。

我并不这么认为,学长其实在一开始就隐瞒了同伴,构思了这个情节吧?”

“我和格蕾去调查的时候,听到了莫娜女士在安慰露希娅,格蕾很擅长心理学,我也有自己的判断,我们都认为那时候莫娜女士的表现并非完全虚假,她艰辛的生活,以及她对学长的尊敬和感激,都是真实的。

这也是自然的,毕竟她没受过专业的训练,我想为了让事件更真实一点,您应该只告诉了莫娜女士一部分真相吧,比如有人来问辽丹就描述一下药效之类的?

从莫娜女士的话语中,我们知道了学长您答应过帮助她们,让她们能有一个新生活——只要等您完成了某件事。

现在想来,这件事指的就是中期考核。”

“出院后,我去找杜拉吉夫人了解了一些情况…抱歉,我对她说谎了,我说是学校的要求,杜拉吉夫人就很信任地把情况都和我说明了,怎么说呢,算是证实了我的一部分猜想吧。”

“主要是莫娜女士的家庭状况,学长,您应该了解得比我更清楚,我也明白您的心情,老实说,我也相当气愤,这种没人管的情况…如果我有和学长一样的能力,也许会更直接一点…抱歉,莫娜女士的前夫,是个彻头彻尾,阴魂不散的…抱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一个毒赌都沾的人渣?因为他的存在,莫娜女士和露希娅生活得很辛苦,直到她们遇到了你——丹.道格拉斯。”

“这么看来,学长的日志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真实的,不过,学长您应该比日志中要更好说话一点?”

“我们第一次去拜访辛普森公寓时,那个人刚来骚扰过莫娜女士,所以我们才会听到露希娅的哭声。

对了,学长您知道吗?那人后来还跟踪了我们,大概是看见了我们从莫娜女士的房间里出来,以为又可以捞到什么好处吧,可惜,我们放跑了他。”

“之后的事情杜拉吉夫人知道的并不多,因为有一段时间,是由乔学姐在伪装杜拉吉夫人,并负责公寓的事务。但我还是在她那里听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杜拉吉夫人说她收到了莫娜女士和露希娅的消息,她们在大城市里找到了新的落脚处,生活开始有了希望。不过,这个消息只有少数人知道,低地南区的一大部分人,都以为她们被不知名的怪物残杀了。”

“这让我想起了和沃尔特先生去调查的时候,她们死亡的消息传播得很快,应该说,实在是太快了,我当时有个想法,认为这个事件的幕后主使是莫娜女士,她策划了一出自己的假死事件。”

“现在看来,我的猜想有一半是正确的,这的确是一出假死事件,不过幕后主使者,是学长。”

“阿卡姆,在这片土地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独居的母女被怪物吃掉也不是不可能,阿卡姆的镇民都有些见怪不怪了。如果事后没人出面解释的话,她们死亡的真相没人澄清,会被这么一直误解下去吧。”

“我问过安学姐,三年级的学生有义务在考核结束后将造成的影响降至最低,因为学长住在低地南区,所以这一片的事后处理就交给了学长。不过,学长没打算履行这个义务吧?对于低地南区的人来说,两人的死亡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人们不就是这样么?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也许在听到他们的噩耗时会震惊一下,过不了几天便会淡忘。”

“也只有与她们曾有过较为亲近关系的人,才会在意这事,而与她们有联系,却又不知道真相的人,只剩下一个了——莫娜女士的前夫。”

“那么到这里,结论已经很明显了:

丹学长您以中期考核的设计之名,策划了莫娜母女的假死事件,并在低地南区大肆宣扬,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人以为她们已经死去,从而彻底杜绝他的骚扰,而她们则从阿卡姆顺利脱身,去新的地方改头换面,过上新的生活。”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说什么,但是…”

“解决问题不如解决问题的根源,如果有一天那人发现了真相,又去找她们了该怎么办?那么不如更加直接一点…学长,您也是这么想的吧?”

“在这之后我试着去找到那个人,他常年混迹于低地南区的赌场,应该不难找,不过…他似乎失踪了,据赌场的那些人说,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来了,时间大概是…自莫娜女士假死开始…”

“难道说他也跟着假死了吗?我不这么认为,恐怕这次事件里,真正的遇害者已经出现了。”

“我调查的时候注意到了,低地南区的人们大都过着浑浑噩噩,有一天是一天的颓丧生活,至于像前夫那样的人,就更加没人在意了,即便他真的失踪了,也没有人会去找他,不,即便是他真的遇害了,也没多少人会难过吧?”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怀疑,丹学长,您应该知道,您在那里很引人注目吧?在死气沉沉的低地南区,学长这样的人实在是太突兀了,所以,会有人记得学长的行踪也不奇怪。”

“比如学长曾和他争执过,最后发展成了斗殴。再比如说,在那段时间里,有人再次见到了学长和他一起出现,学长,这是您的失误,那段时间您应该是处于失踪才对。总之,有人看见学长和那人在进行着一些…药物上的交易。”

“我没能在低地南区查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但在学校这边,我有了新的发现。学长,为了这次中期考核,你们申请了一批违禁的药物吧?这些药物可以作为新辽丹的原料,也就是具有成瘾性的那种。”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当时我服下的是原版的辽丹,安学姐说过,为了把事情做全,在化学仪器里留下痕迹,你们成功炼制了新辽丹,不过因为太过危险,你们已经把那些新辽丹销毁了。”

“但真的全部销毁了吗?不,即便是销毁了,学长您也能再炼制出一批吧,而且不用担心留下痕迹——因为这是考核的布置嘛。

如果我们假设学长您的确有一批新辽丹——一种会让人上瘾的药物,那人又是个瘾君子,那么,您到底用这些辽丹做什么了呢?”

“让我们回到中期考核事件最开始的设定:一个拥有辽丹的人被猎犬追杀。

这个人我们一开始以为是丹学长,后来发现是拉里。

到最后,我才知道,这个人,应该是莫娜女士的前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费劲,不过有些比较恶趣味的人就喜欢这样吧?

呃,学长,这可不是我的评价,这是安学姐和乔学姐说的,她们说您有时候会很…恶趣味…我是不大懂啦,可能操纵一个人从希望走向绝望会让人感到愉悦?欸…仔细一想还真有点啊…啊,不!我才没觉得!呃,我要说什么来着?”

“我想事情可能是这样的:

趁着中期考核之际,您向那人推销了新辽丹,并说服了他这是一个来钱的路子,希望他赚到钱之后能离开莫娜女士和露希娅,那人开始并不放心,以为是学长和莫娜母女的阴谋,所以跑来辛普森公寓质问她们,引来了争吵。之后,您安排莫娜母女离开阿卡姆,并散布消息,让那人彻底死心。也许就在那人以为万事大吉,自己以后能够衣食无忧的时候,他迎来了这个事件最开始设定好的结局——

人类因为自己的欲望和贪婪,试图染指辽丹这一超越时空的伟力,最终招致了被猎犬吞噬的悲惨结局。”

“学长,这便是我的所有猜测。”

————

邵杨叙述的时候,丹一直没什么表情,听着听着,他的嘴边甚至还有了淡淡的微笑,这让邵杨有点心虚了(他为什么这么淡定…)

待邵杨说完后,丹叹息了一声,“你应该知道我能看到吧,学弟?”

“呃,看到什么?”邵杨一时有点懵。

“廷达罗斯混血人有超出人类的视野,可以很方便地看到周围躲藏的东西。你的同伴躲在一边,是想看情况不对就冲出来帮忙吗?”

“呃,这个这个…”邵杨尴尬了。

“这样的防范完全不到位,学弟,一个人离我距离这么近,如果我真有什么想法,他们是来不及反应的。”

“啊哈哈…呃,这个…”

“我看你把旧印和徽章都带上了,想要故技重施么,学弟,我需要提醒你,实战中,距离这么近,你的言灵还没启动,就会被敌人一招撂倒。”

“呃……”

“还是太莽撞了一点,你应该找几位老师在场,至少要和你的同伴们在一起吧,毕竟我可是猎犬,还是说,我被你小瞧了,学弟?”

丹说着,笑容有些不怀好意起来。

“没有…我只是以为,学长有些话不想被人听到罢了…”

邵杨连忙否认,心想(这发展是不是有哪里比较奇怪啊,为什么开始教育起我了啊!)

“在意假想敌的感受么?而且去低地南区的赌场调查…学弟,你这样子就只有被宰的份儿…”

“我准备了防身的武器,而且我之前通知了同伴,如果有什么事情,他们会…”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只能给你报仇了,身为团队的领导者,你应该更加谨慎。”

“…好吧…等等我不是团队的领导者啊,而且,学长,为什么越说越跑偏了啊!”

“好。”丹抱起双臂,笑道,“那么回到正题,邵杨学弟,你特意来和我说这些,是有什么意图吗?”

邵杨一下子犹豫了,他之所以忽略了潜在的危险,想要单独和丹谈话,是有些必须确认的事情——

“我的猜测其实不对吧?丹学长,你没有对人类下手吧?”

“哦?如果我有呢?”丹不以为意地说。

“那么,丹学长。”邵杨握紧了拳头,“您违背了校规,根据校规,神话生物的学生是不可以恶意伤害人类的!”

“除恶扬善也不行吗?”

“学长,您是学法律的吧,所以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您还认为您是人类的话,那么作为个体,不应该凭借自己的好恶去决断他人的生死。”

“学弟,我记得你说过,你如果和我一样,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丹摸了摸下巴,说道。

“我…”邵杨迟疑了一下,“我会先想合理的办法…如果办法想完了,我也不会那么冲动…如果我真冲动了,我就…我会主动和学校坦白的,所以,学长,你也…”

“所以你是来劝我,怎么说,自首的?”丹笑了笑,“如果我不愿意呢?你又会怎么做,揭发我?”

“不,我不会的,只是…”邵杨的眼神一沉。

“学弟,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处境有些危险。”丹说着,慢悠悠地朝他走近了两步,“我应该问过你,保守秘密的最好方法。”

“不,学长,我不觉得自己的处境危险。”邵杨没有害怕,冷静地说,“您应该知道,我的同伴就在附近,如果您想对我做些什么,他们会很快通知密大,我想学长您还不至于会□□术,可以同时击败我们三个吧?还是说,即便是这样,学长也想来个鱼死网破,在众目睽睽下动手么。”

丹停下脚步,晃了晃手指,“学弟,你这说法不太对啊,我们猎犬是不死的,哪里来的鱼死网破?”

(欸?不是吧?等等,我都那么说了,真要动手?罢了,来就来,我也不是没有准备…)

“不过…”丹在紧绷的邵杨面前站定,叹了口气,“我也不打算因为一点小事就违反校规。”

“欸,这么说,学长你…”邵杨喜出望外,但他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虽然稍微过火了一点,但还在校规的允许范围内,至少我的指导老师是这么说的。”丹耸了耸肩,“说来话长,要听听么?”

————

确认了没什么问题后,邵杨让查理和格蕾先回去,(他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说服两人),之后他又走向丹,后者正坐在岸边吹风。

“来一根?”丹把一根细长的东西递给了他。

“不,我不抽烟。”邵杨摇摇头。

“这不是烟。”丹把那东西往嘴里一叼,说道,“是密大制作的,可以储存缠结的东西,如果不定期摄入缠结,我没办法在这个维度维持稳定的形体。他们在里面加了很多糖,味道和饼干差不多,不来一根吗?”

“呃,不了吧…”邵杨讪讪地说,心想缠结还不如烟吧。

丹也没再坚持,他看着密斯卡托尼克河黑黝黝的,不断涌起的波浪,低声道:“该从哪里说起呢?”

“学弟,希望你不要嫌我啰嗦,从我被转化成混血人的那一天说起好了…”

“生命灵药带来的转化非常痛苦…如果说是什么让我坚持下来,那大概是仇恨…对父亲的怨恨,对弗兰克的仇恨,让我在痛苦中坚持了下来,蜕变成了廷达罗斯混血人。

当我看到父亲消失的时候,悲伤之余,我居然有种解脱的感觉,因为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根本就不会遭到那样的对待。”

“不过还没完,我心中还有一团火焰燃烧着,那就是弗兰克,复仇的情感支配了我,那种强烈的感情…让我可以开始掌控自己的身体,这很难…很难…转变之后,我的思维更接近猎犬,但是仇恨让我找回了理智。那时我还很天真,我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这种力量,在借用猎犬的力量复仇后,我还能以人类的身份继续生活…”

“因为与猎犬的约定,我无法直接对他下手,不过我找到了个办法:辽丹——父亲的住处还剩下一些辽丹,我把它交给了弗兰克,他对与时空相关的东西都很沉迷。”

“在我的诱导下,他服下了辽丹,这下子,他名正言顺地成了猎犬的猎物。

那些大猎犬打算让我来,我了解它们的意思,这不光是对新生者的照顾,也是考验。”

“我照做了,这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他是我的仇人,我又拥有猎犬的力量,不过…”

“当我咬开他的肌肉,让鲜血流进喉咙里的时候,我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我感到了…力量,我正在他身上摄取某种力量——缠结。”

“那时候,除了复仇的快感,我有了其他的感觉,比复仇更加令人上瘾,更加令人感到愉悦,那是在摄入缠结时,来自本能的快乐,我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的本能,我的身体,我的思维已经属于猎犬,凭借猎犬蛮横的力量,我在残害自己以前的同类。”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对不对,但是那种感觉,让我满足的同时,又让我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就像是挣脱了束缚,有了可以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力量,那种强大的,可以肆意妄为的感觉令我沉迷不已…”

“我对弗兰克做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了,如果你想谴责我,请便吧…”

“唔?没有那个打算吗?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到年龄?学弟,我怎么觉得你的思维有点问题…算了,就在我刚宣泄完怒火的时候,我的祖父出现了。”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所以见到祖父我很开心,我变回了人类的样子,我向他跑去…但他惊叫着跑走了…我明白我错了,什么人类的生活啊,我已经…是怪物了啊…”

“…但我还是不甘心,我心里属于人类的那部分不甘心就这么消散…所以我没有和猎犬一起离开,我带走了父亲的笔记和他的书,开始了流浪。”

“猎犬的思维和社会形态都非常独特,它们…只是捕猎缠结而已…所以没什么人管我…”

“我不用吃喝也能活下去,只是缺少缠结,我的身体会不稳定…嗯,是会疼的,人类形态下会因为不稳定而感到疼痛,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我知道一旦回到廷达罗斯就完了。那样的话,这具身体里属于丹的部分便会就此消散,变成完全的猎犬吧。”

“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变成拥有强大力量的怪物又有什么不好?哪怕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算是什么,也许丹的人格早已消失,现在和你谈话的,不过是一头批着丹外皮的猎犬而已。”

“某一天,我再也忍受不了身体上的疼痛,我不想继续做人了,我想放弃了…我追着缠结的气味,打算进行狩猎。”

“该说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呢,我来到了阿卡姆。”

“希尔斯先生会一些简单的法术,切,要不是我那会儿因为太久没有进食而过于虚弱,他那点三脚猫的法术根本无法阻止我。”

“从结果来看,我被奥班尼翁先生救了,他很快搞清楚了我是罕见的,只在典籍里有少量记载的廷达罗斯混血人,所以他留下了我,因为我对他有用。”

“为了解决我的食物问题,他找来了一批人,迫使他们使用了些时空法术,沾染上了缠结的气息。我很感激他,因为能使用时空法术的人很难得,他为了我也是下了大手笔。但我拒绝了,因为不知怎么,我总是会想起祖父逃走的样子…我不希望再这么下去了…我不想变成让人害怕的怪物…”

“我的身体日益衰弱,不过我很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解脱了…无论是回到廷达罗斯彻底转化也好,还是就这么孤零零的死去也好,我都无所谓了,就让丹.道格拉斯这么消失吧…那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后来,奥班尼翁先生把我送到了密大,那阵子他们和密大的关系很紧张,但密大还是接受了我,我的老师喂给了我他研制出的缠结,那时候还没加糖,以人类的口味来说很难吃。”

“我逐渐恢复了过来,之后的日子里,我辗转于密大和地下酒吧间,一天天成长起来,不光是人类的身体,还有猎犬的力量。对于老师和奥班尼翁先生,我都非常感激。我知道他们的目的都不纯粹,密大想要研究罕见的混血人,奥班尼翁想利用猎犬的力量。但我很开心,你能明白么,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个怪物,而是有点…接近人类了。”

“我帮奥班尼翁先生做了一些事,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毕竟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负责帮他处理一些…证据,只要不是人类就好,我学会了怎么在小范围内撕裂空间,把那些东西不留痕迹地处理掉。”

“但我也渐渐厌倦了,奥班尼翁先生也看出来了,那时我也到了读大学的年龄,他说我可以去密大读书,而且再过几年,他就会放我自由。”

“我明白奥班尼翁先生的算盘,一直以来,阿卡姆的各大势力都在维持微妙的平衡,他是想通过我打听密大的情报,当然,密大也明白这一点。”

“为了避免我做双面间谍,奥班尼翁把我掉到了低地南区监视波特罗,而不是继续当他的左右手,其实他没必要这么做,我是不会出卖恩人的,哪怕他是个…不怎么样的人。”

“我该谢谢他的决策,这三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密大就不用说了,克系的学生都不是常人,我猎犬的身份也无足轻重。安,乔,大概是廷达罗斯之主的眷顾让我遇到了她们。”

“还有低地南区,虽然大部分人都如同烂泥一般,但我幸运地遇上了一些不错的人,杜拉吉夫人,莫娜,露希娅,还有波特罗先生。我很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日子,有一段时间,我都快要忘了自己是猎犬的事情了。”

“抱歉,说了很多了吗,久等了,接下来就是正题。后来,那个人出现了,你知道我在说谁,莫娜的前夫。”

“他比圣路易拉里还要无赖,比希尔斯还要糟糕,如果他能把心思用到正道上,他们也许能过上好日子吧,但是…没有如果…

为了躲避他,莫娜来到了阿卡姆这种偏僻的地方,但还是被他找上门了。”

“我很生气,不光是莫娜的遭遇,而是属于我的生活里,出现了苍蝇。我向来不擅长压抑自己的情绪,因为那情绪正是我还有部分属于人类的证明,但我想我是吓到露希娅了…”

“在她们的劝说下,我冷静了下来,我想采取一些正常的方式,但莫娜并不配合…她太软弱,太过习惯委曲求全了,这并不是她的错,可继续这样下去,她不主动作证,我没办法以正常的方式为她提供有效的帮助。”

“就在这时候,中期考核来了,我有了一个想法…”

“学弟,你的猜测基本是正确的,我是打算制造莫娜母女假死的假象,来让那人彻底死心,不过,我还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会到违反校规的地步。”

“我入学时发过誓言,不会恶意伤害人类,但我之外的人就说不准了吧?

通过一些手段,我让他相信某种以抗抑郁药为原料的新型药物有广泛的销售前景,接着又假意让他以为自己搭上了某个渠道,地下酒吧还配合我演了一出交易的戏码,我已经够善良了吧?我可是间接给了他一笔钱啊,如果他能就此改过,那我也懒得管他。”

“但如果他执意作死,那也没人拦得住,给他的渠道是真的,第一次交易的药物是真的,只是药方是假的,我也不可能真的把辽丹的制作方法交出去。

我警告过他一把就收,用钱去做点正经事,但如果他执迷不悟,想通过那个渠道继续捞钱…后果嘛,我在奥班尼翁手下已经见过多了。”

“结果他比我想象中更加贪婪和无耻。”

“那天因为你们进度过快,我让莫娜母女提前离开,我没有去送她们,而是准备布置现场的时候,但那人找上了门。他竟然希望我直接去制作并销售药物,然后他从中抽成。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也许他是被钱财冲昏了头脑,真的把那个渠道当成自己的了。”

“他说了一些让我不爽的话…什么看在莫娜的面子,还说如果我不配合就去我的学校举报我…我已经好久没见过这样糟糕的人了,那时候也不知怎么,我的情绪有些过头了,我…变成了本体。”

“平时我再生气也不会那么做的,也许是那人过于讨厌了吧。我只想咬开他的咽喉,看到他痛苦死去的样子。”

“可是,莫娜和露希娅回来了,事后我才知道她们是想回来和我好好道别,我被她们看到了变化的样子,那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完了。”

“她们一定也会尖叫着逃跑吧,也许不会跑,但会直接晕过去…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人类的外表只是伪装,我的本质还是猎犬…”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想必我会就此离开密大,丹这个人格,也就不复存在了吧。”

“但莫娜和露希娅,她们并没有跑开。

我能看出莫娜很害怕,可她很快理解了现状,她和我说不值得,她并不知道密大的事情,但在她的认识里,我是在犯罪,而犯罪是不值得去做的事。

你的想法似乎和她有些接近,学弟。

而露希娅则是以为我这样变身很正常…唉,我平时不该给她讲那些英雄故事书的,希望她的世界观不要就此扭曲。”

“总之,现场被吓晕的只有那个人而已。我很快恢复冷静,变回了人类。”

“至于之后的事情…我很高兴莫娜没有多问,那个人的精神上出了一些小问题,啊,不用担心,他已经来圣玛丽治得差不多了,你一直在低地南区找他的踪迹,所以没发现他其实就在校内吧。他的记忆大概出了点问题,因为过度的惊吓,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大概没办法继续骚扰莫娜了。

即使他想起来了也没关系,因为在那之后,莫娜和我道歉,说她一直以来过于依靠我了,她之后会坚强起来,独自面对这些事情。

我很开心她有这样的转变,我想,这也算是解决了问题的根源了吧。

当然,如果莫娜需要什么帮助,特别是法律上的,我也义不容辞。”

————

丹长叹一口气,看着邵杨,温和地说道,“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学弟,我可是全部告诉你了,我想你应该有办法去查证。至于伤害人类的事情,按校规讲那属于意外,而且他也恢复得不错,当然,你也可以提出申诉,只要…”

“不,我没那么无聊。”邵杨摇头道,“不过校规这不是明摆着有漏洞么!”

“校规大概有十几年没变过了。”丹说着,又抽出一根“缠结”饼干,“真的不来一根吗?”

“呃,真的不用了,学长。”邵杨瞥了一眼丹,问道,“学长,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会不会冒犯到你,呃,就是学长,你现在还是站在人类这边的吗?”

丹沉默了一会,叹气道:

“我不能给出准确的答复,哪怕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时没有和猎犬一起离开,也许你的朋友查理说的对,我有那么一点,想继续当人类吧。

我也知道,这样的坚持没有意义,退一步说,即便真的可以变回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力量和权柄的我真的能够坦然地放手吗?

我只是在伪装成人类在生活,邵杨学弟,你说我是自我欺骗也好,自我满足也好,但至少现在,名为丹.道格拉斯的人格,他享受人类的生活,是的,他会选择暂时站在这边。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猎犬是不死的,丹的人格也终有一天会消散。

我并非对猎犬没有归属感,是廷达罗斯之主给了我新生,我也已经决定把自己全部的忠诚奉献给祂,所以终有一天,丹会消失,我会回归廷达罗斯。

哈哈,那天还远着呢,我其实可以回答,至少我在密大读书的时候,邵杨学弟,我不会恶意加害人类。”

(这样啊…)

邵杨听了会儿波浪拍打堤岸的声音,扭头看向一旁的丹,发现他也在若有所思地看着河面。

(虽然不是个大好人,但也还行吧…唉,我不擅长做道德判断…)

做出决定后,他开口道:

“丹学长。”

“什么事?”

“有时间回鹌鹑乡看看吧,你一直没回去过吧?”

————

邵杨还记得在鹌鹑乡发生的事情:

“…他就是我的外孙,丹.道格拉斯!”

邵杨花了一点时间安慰激动的道格拉斯探长,他有些内疚,不该让老人家回忆起这种事情的,同时,他试图联系沃尔特先生,但对方没有接听。

喝了几口茶后,探长缓过神来,邵杨连忙说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些,道格拉斯探长,真的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情况紧急,我必须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的同伴,所以请您原谅,我要先离开了。”

就在他急匆匆地想要告辞时,探长叫住了他。

“调查员,你这次来,是因为丹的事情吗?”老人颤巍巍地问道。

“是的。”

“丹他还好吗?他怎么样?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老人急切地问。

(呃,老人家,您应该知道您孙子是个什么状况,怎么还担心起他来了。)

邵杨心里十分诧异,没有立刻回答。

“对不起…我知道你的想法,这都是我的错…”老人痛苦地说,“调查员,我还有几句话想说,拜托你了…”

说着老人还想站起来给邵杨鞠躬,邵杨可受不了这个,他连忙扶着老人坐下,“探长,您说吧,我听着。”

于是他一边联系沃尔特先生,一边听老人说道:

“那时候,丹…他变成了小孩子的样子,然后他很开心地向我跑来,现在回忆起来,他大概是想像小时候一样,得到一个拥抱吧,但是我…我当时害怕极了,我逃走了…等再回去的时候,丹,我的外孙,他已经不见了。”

“探长,这完全是正常的反应。”邵杨安慰道。

“不,我做错了,你不知道,孩子,后来在弗兰克的家里,我发现了我女儿的尸体…还有一些奇特的道具,药剂,笔记…我这才知道那个弗兰克,是个巫师,是他绑架了他们,是他,害死了我的女儿,还把我的外孙变成了怪物!丹…我的外孙,他其实是在报仇啊…”

“呃,探长…这…”

这个案子的卷宗邵杨来之前看过,也认同弗兰克是真凶,不过他想说如果丹真成了猎犬,应该没有什么理智才对,报仇什么可能只是探长的一厢情愿,但看见探长的样子,这话他说不出口。

“我不该跑开的…他一定是认为我害怕了,所以才不回来的…”,老人说着,满怀希望地问道,“丹他到底怎么样了?”

“嗯…丹他很好,身体健康,嗯,学习也好…这次调查其实和他没什么关系啦,那个…您说的这事儿在我们那儿也很普通,没什么的…”邵杨眼都不眨地扯着谎。

“那就好…那就好…”道格拉斯探长喃喃道,“调查员,我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捎个话?”

“您说。”

“…如果丹他不忙的话,可不可以回鹌鹑乡来看看?我…我很想见他…”

老人说着,流下泪来。

邵杨本来不想答应的,他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那可是猎犬啊!但看到老人的样子,他还是心软了。

“好,我一定转告。”他轻声说道。

“…谢谢你,实在是,太感谢你了,调查员。”

道格拉斯探长的感谢让邵杨更加内疚了。

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实在太快,邵杨没工夫去想这事,但在听到这只是中期考核的模拟时,他还是开心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啦,这样应该有希望。)

不过,因为有关莫娜的疑点,让他没有彻底的放松,按邵杨的想法,如果丹的人品还可以,没有做过什么蓄意害人的事情,那就撺掇他回老家看看,如果丹人品不怎么样——

(可不能让老人家再伤心了。)

所以出院后,他一直在对中期考核地事件进行复盘和调查,同时,也从多方面了解到了他人对丹的评价:

“丹是个好孩子,而且,他真的很喜欢密大,他不止一次和我说过,能在密大读书是他三生有幸。所以,孩子,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丹他不会被开除吧?”

——这是邵杨从杜拉吉夫人那里诓出来的。

“不适合当恋人,很适合当搭档。”

——这是来自安.雅布的评价。

“啊,他超能打的,不过只要在他变身前我还是有胜算的!啊,其实我不大想和他为敌啦…”

——乔.史都华的评价似乎没什么用。

“心慈手软,业务不精,完全不配做帮派副手。他擅长的大概只有调酒和讨顾客欢心吧,你们密大什么时候才能把他放出来,我已经替他干很多活了。”

——来自博比.希尔斯的抱怨,这么听上去,丹还不错。

再加上今晚的谈话,邵杨最后有了决定。

————

“呃,学长,道格拉斯探长真的很想你,很期待你能回去,他一个人住也很孤独的啊。”

“嗯…”

“不过学长你要是回去也要注意一点,当年的事情给他留下不小的惊吓,我觉得你得循序渐进,要不先给探长写个信什么的?”

“好…”

“我说…学长,你真的有在听么。”

夜色之中,邵杨看不清丹的脸色,但过了一小会,他听见了丹的回答。

“谢谢你,邵杨。”

“啊,没什么啦,倒不如说,知道大家都不是坏人后,我也松了口气。”邵杨说,“学长,你应该是个可信任的人吧?”

“这我可不敢保证。”丹说道。

“最后,我还有个小问题想问,你是否还记得,当你提出要拿我们做诱饵时,老师们的反应如何?”邵杨严肃地问。

丹笑了起来,“这么说,你也怀疑学校里有人有问题?”

“欸,也…吗?”

“因为束缚猎犬很困难,更何况,要束缚我。学弟,我没有吹嘘,可如果要束缚我,光靠强大的魔力是不够的,还需要足够长时间的接触和准备,最为可疑的,当属密大内部的师生了。

不仅如此,无论是一开始的考核方案,还是后来的诱饵计划,都是经过校方评测的,同时,应该只有校方的人知道才对。”

“但奥伯伦.詹金对这些计划了如指掌…是从提交考核方案的时候就开始了么?还是更早的时候?对了,学长,把我们当诱饵的计划,真的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么?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想法吗?”

“我是在…嗯?奇怪?有点,想不起来了…”

“果然…而且学长能一下子说服那么多老师,也很奇怪吧?”

“你这么一说…”

“学长,我有个想法…”

简单交流之后,丹笑道,“简单来说,你希望我配合你调查学校的人?”

“因为我想有人帮忙会方便一点,不过可能会有危险,知道学长是否愿意?”邵杨说道。

“当然没问题,我可是猎犬啊,能有什么危险?”丹爽快地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你说这事可能和你有关,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还不能告诉你,学长。”

“是还不够信任我吗?学弟,有这份警惕心也好,但要更警惕一点,从一开始就不该说出来吧?”

“欸,这个…”

“不管怎样,邵杨,你需要考虑得更加周到一点,在赌场调查的时候,如果不是波特罗先生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你很有可能会出事——嗯,他和我说了,我也知道你在调查那个人,不过今天的状况我还真没料到。

以及,之前也说过,你不该远离同伴,独自和我谈话,那时看你的表情,似乎是想用旧印一搏?没用的,学弟,我们现在就可以试试看,看谁的动作更快。”

“啊?那就不用了吧…”邵杨讪讪地说,心想(这走向不对啊,为什么又教育起我来了。)

“因为你需要成长起来,邵杨。”丹看出了他的心事,“你知道吗?你的朋友查理和格蕾并没有走,他们还在那边紧张地监视我呢。”

“啥?明明叫他们回去了啊。”邵杨吐槽道。

“他们是担心你的安全,邵杨。”

丹语重心长地说,“先不用急着否认,每个队伍里都有主要负责决策的人,而这个人更应该稳重,周到,考虑好所有情况。他应该更多的让队友放心,而不是担心。

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如果真如你所说,要同时面对校内校外的敌手,你的处境就更不轻松,所以你更该明白这个道理,邵杨。”

“嗯…我明白了。”邵杨沉重地说。

“当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丹苦笑了一下,“安也经常说我过于急躁,乔还经常埋怨我不靠谱,也多亏她们能包容我的脾气啊…”

“总之,共勉吧,学弟。”

“我会的,学长。”

————

邵杨从岸边走回来的时候,有两个黑乎乎的人影走过来迎接他。

“查理?格蕾?你们怎么没走啊!”邵杨故作惊喜地说。

“丹学长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距离有点远,我们一直很担心…”查理着急地打量着邵杨。

“我倒想知道你们都说什么了。”格蕾往被冻红的指尖上哈了口气,不满地说。

“回去慢慢和你们说啦,嘿,下雪了。”邵杨抬起头,仿佛精灵一般,轻柔洁白的雪花从黑暗深邃的天空中翩翩落下,它们落在密斯卡托尼克河的水面上,落在阿卡姆镇灰色的复折式屋顶上,落在三人的头发和肩膀上。

“如果你说什么让我们来打雪仗之类的话我可要生气了。”格蕾气呼呼地说。

“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等会儿车可能不大好开。”查理说。

邵杨看了看两人,突然有种非常放松的感觉,他伸出胳膊,搂过两人的肩头。

这是个有些亲昵的动作,但两人没有抗拒,只是有些意外。

“衣服穿的不够想拿我们当暖炉吗?”格蕾吐槽道。

“邵杨,你可以穿我的外套,我没那么怕冷。”查理认真地说。

“嗨呀,不是啦,哈哈,我就是突然有感而发。”邵杨松开了手,说道,“你们说的没错,我们快点回去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我们可以…”

“你知不知道要期末了,虽然只是书面考试。”

“连我都复习好了,想来伊斯人不至于担心吧。”

“格蕾,我觉得实践也很重要。”

“漂亮!查理,这就是调查员该有的态度啊!”

“你们两个…”

“邵杨,我还没说完呐,但考试可是决定我们会不会留级的,我还没复习好,而且你什么时候复习的…”

“所以说这只是个计划啦…”

此时的阿卡姆已被笼罩在黑暗之中,除了零零星星的灯火,便只有密大如同宝石般辉煌闪耀,三人在车上一路说笑着,向密大驶去。

也许此时,黑暗中正有不可名状之物在悄声细语,苍穹中正有至高之神在兴趣盎然地窥伺人间,也许重新归来的教团正在谋划又一次事件,而他们打入学校的内应也已蠢蠢欲动,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这一晚,让他们休息一下吧?

这将会是个被无声细雪见证的,安宁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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