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适宜的水中，朱云通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又从头到尾细细梳理了一遍。
将一条条线索列举出来，又一条条过滤掉那些不重要的，毫无关联的琐碎。
推理最重要的是做减法，只有把干扰项全部排除，剩下的才是正确的解题思路。
现在已知的线索有三个：
一：吕氏！
作为整件事的幕后黑手，她一定清楚陈嬷嬷的底细。
二：那碗汤药！
三：陈嬷嬷的两具尸体！……听听，听听，某某某的两具尸体，这特么像话吗？！
好，收束思维……别皮！！
去问吕氏无疑是最直接的办法，但她肯定不会告诉我，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她此时正琢磨着更加狠毒的方法，要置我于死地。
因此，只能由吕氏的社会关系入手，从她身边的人进行反向推测，看能不能找出陈嬷嬷来历的蛛丝马迹。
但这要徐徐图之，不可让人看出我在调查吕氏。
嗯，两个小郡主就是很好的切入点，明天带着蜜饯再去找她们套套交情。
线索二的汤药是一个疑点，看陈嬷嬷的种种行为，她明明就是把毒药下在了里面。
但吕氏被灌药后，却并没有连续高烧，也没有其他的中毒症状，且很快就清醒过来，就连太医也说并无大碍——这就太奇怪了。
从常识来说，不可能存在只对小孩有效而对成年人无效的毒药，区别只是用量的问题，而能把小孩毒傻的药量，怎么也不可能对成年人毫无损伤。
从逻辑来看，也不存在吕氏事先服用过解药的可能，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我撂倒，然后被强行灌药。
所以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吕氏身上有什么特殊手段，可以克制毒药。
我曾疑心她也具有我不知道的某些超凡力量，比如是什么武者、儒家之类的修行者。
但经过询问江都和宜伦，她们俩都非常确定吕妃只是个普通人，并不会那些花里胡哨。
难道，她也像朱标一样，拥有某件神奇物品，可以抗毒？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这似乎就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
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吕氏扮猪吃老虎的可能，暗地里是修行者，明面上却装成个普通人。
但这个可能几乎为零，因为老朱一家子也不是吃素的，如果连堂堂的太子侧妃是什么根底都查明不了，那老朱凭什么从一个乞丐混成皇帝？
不管怎么说，吕氏这个人先打个问号，还是要小心对待，在未来的很长时间内，她应该就是我的头号敌人。
至于第三条线索，陈嬷嬷的尸体……
朱云通眯起了眼睛，懒散的靠在浴桶里，右手持瓢，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头上淋着水花。
陈嬷嬷是今晚所有事件中最绕不过去的人，也是疑点最多，最需要调查清楚的人。
估计现在除了我之外，整个后宫也就只有吕氏知道，一共有两个陈嬷嬷……不，吕氏也很有可能不知道！
因为从今晚她的表现来看，她是个虑事周密，手段果决的人。
如果她知道有两个陈嬷嬷，那么她必然能猜出另一个陈嬷嬷定然出了问题，而最有嫌疑的就是我！
那么她必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我离开，因为第二个陈嬷嬷将是她最大的把柄。
而如果连吕氏也不知道两个陈嬷嬷的事……
一股寒意油然自心底升起，朱云通尽管全身都泡在热水里，依然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偌大的皇宫中，难道还有另一股隐藏的势力，想要我无声无息的变成傻子？
……或者，直接叫我去死？！
而这个秘密，竟然只有我知道！
他们是谁？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吕氏有没有跟他们勾结？马皇后和老朱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而我，在他们眼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到底是他们想要的鱼？还是只不过是一枚钓鱼的饵？
……
穿堂而过的风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水汽氤氲的净房也不再叫人舒适惬意。
朱云通定定的看着水面，一颗心却在不断的下沉。
整个皇宫似乎一下子变得危机四伏了起来，那些隐秘的黑暗里，如同藏着他看不见的恐怖事物，在静静的窥视着他，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就像当初，他趴在狙击枪后，静静的看着瞄准镜中的猎物。
而现在，他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枪口，似已举起。
“查！陈嬷嬷必须得查！我至少要知道，围绕在身边的危险，到底是来自哪里！”
良久，朱云通猛的从震惊与恐惧中挣脱出来。
咬牙切齿的将整整一瓢热水，全部浇在了头顶。
查陈嬷嬷，最简单的切入点，就是验尸！
可如今有两个陈嬷嬷的尸体，一具已经被马皇后使人移到了后宫西北角的地窖中，看管很严，等着明日找人查验。
这具尸体我现在是碰不到的，而另一具虽然就在空间站里，可是……真特么不想进去啊！
朱云通将木瓢扔在水面上，脸上露出又怂又想看的表情，像极了前世热衷于恐怖片的小姐姐们。
今晚，他从马皇后和徐尚宫的交谈中注意到了一段对话，正是这段对话，让他打消了原本迫切想去验尸的念头。
那段话只有两句，乃是第二个陈嬷嬷在众人面前撞柱而死后，徐尚宫说的。
她当时说：“老奴这就去道录司叫几个道士来，他们对付阴灵最有一套，不信问不出来！”
而马皇后的回答是：
“算了吧，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就别闹得连道士和尚都知道了，道录司和僧录司年初才刚刚设立，里面不是咱们的人，没得传扬出去，让外人看皇家的笑话。”
这两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简直太大了！
首先，这个世界居然是有阴灵的！
虽然朱云通不能确定，普通人和修行者是否会有不同。
但至少听徐尚宫的意思，身为七品武者的陈嬷嬷死后，是会产生阴灵的！
那万一空间站里那个陈嬷嬷，也产生阴灵了呢？
朱云通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他对陈嬷嬷用电击器的时候，她浑身弥漫浓郁黑雾的样子……这特么一看就不是凡人啊！
一想到空间站里，此时很可能漂浮着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真实存在的鬼，朱云通就忍不住头皮发炸。
其次，阴灵还能保持生前的记忆，而和尚道士在对付阴灵方面非常专业。
呵呵，更好了，要是陈嬷嬷死后真化成了阴灵的话，那她对我的仇恨值肯定已经爆表了，这时候进去，简直就像是外卖小哥送货上门啊！
第三，老朱在有意收拢道门和佛门的势力，并给予他们官方的认证。
但似乎并不顺利——立国十五年了，居然才刚刚成立道录司和僧录司，而且即便是那里的人，皇家也信不过！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道门和佛门在修行者圈子里的地位也不低啊，估计他们的实力也不会弱于儒家和武者。
所以身为一国之尊的老朱才既想拉拢他们，又不愿逼得太紧。
综上，朱云通觉得在还没搞清阴灵有什么特点，以及怎么才能对付阴灵的当下，冒然进入空间站验尸，是极其不明智的行为，非常违背他刚给自己订立的“苟住别浪”的长期规划。
“唉……但这样就形成死局了啊，走不下去了！”
朱云通茫然的看着水面升腾的雾气，在心里无声叹息。
“难道就只能从吕氏身边的社会关系入手？可这样也太慢了，说不定还没等我查清楚她，她就又要对我下毒手了！”
“不行，被动挨打不是我的性格！”
“难道，真要铤而走险，现在就回空间站验尸？？……不要啊，大半夜的，我需要的是一具有温度的丰满身体，我特么不想搞鬼啊！”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脑细胞高度活跃，如果信息素可以拟态的话，它们此刻一定就像可乐里的气泡，被疯狂摇晃后的样子。
一遍遍复盘，一遍遍推敲，所有的线索被串在一起，并且加入了每个人的性格特征和行为模式……
“不，等等！也许还有一条路！”
朱云通眼睛蓦然睁大，兴奋的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
“那就是利用马皇后与吕氏的矛盾，参与第二个陈嬷嬷的验尸！”
嗯？借口？？
那碗药不就是最好的借口？！
只要太医证实那碗药里有毒，那么谋害皇孙就坐成了事实。
这不是件小事，至少马皇后就可以用这个做把柄，彻查后宫！
虽然吕氏想把事情推到荷儿身上，但妙就妙在陈嬷嬷杀害荷儿的现场被人亲眼看见了，那这件事就可以扯皮：
到底是荷儿下毒，还是陈嬷嬷杀人灭口？
在这种情况下，对荷儿和陈嬷嬷验尸……不，验尸还在其次，关键是问灵，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我作为有毒汤药的直接受害者，如果强烈要求旁观，应该也是说得通的吧？
毕竟我不是普通的小孩，而是开过蒙的准儒家九品开窍境修行者！
很好，这个思路可以！
毒药是引子，婆媳矛盾是核心，既调查了真假陈嬷嬷，还能让我旁观到对付阴魂的方法，为进入空间站验尸做准备。
还有，吕氏至少会因为调查而被禁足，并严密监视起来（相信马皇后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她就暂时没精力再来害我。
如果能再牵扯出陈嬷嬷背后的隐藏势力那就更好了！
呵呵，吕氏啊吕氏，前面你给我表演了个一石三鸟。
现在，也让你看看老子一箭四雕的手段！
“内谁，我洗好了，拿衣服进来！”
心中想好了计策，朱云通一扫刚刚的恐惧与焦虑，朝净房门外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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