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沈知窈来到公主的时候正逢郑氏和沈穆在府上的人工湖边上钓鱼,郑氏听说沈知窈要在自己的公主府上住到年后,一时之间察觉到了什么。

她仍在手中的竿子,拉着沈知窈走到了一旁的石桌坐下,皱眉问她:“好端端怎么突然要来我府上住,莫不是你跟顾昭吵架了?”

沈知窈不想让郑氏担心,只得搬出宣平侯坏了事和顾三当初设计她,差点害她在路上被车夫害死的事情来说。

“你说什么,顾三想要害死你?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跟我说,早在宣平侯上门提亲的时候我就看出了他不是好人,你等着,娘亲一定帮你出气。”

虽说沈知窈之前没有真的被顾三害死,但是对郑氏来说是因为她女儿运气,现在她既然知道了,就不会轻易放过顾三。

沈知窈觉得自己现在跟顾昭差不多也要掰了,加上她知道顾昭跟宣平侯府没有半点关系,毕竟他身体住的可是手段狠辣的顾谌,亲情那玩意儿对顾谌来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所以知道郑氏会在宣平侯和顾三的事情上添一把柴火,她自己也没有要拦着的意思。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这些事情都是顾昭让人去大理寺揭发的。

郑氏正找了个得力的丫鬟,想要这丫鬟去一趟大理寺见见大理寺卿,让他多加“关照”一下那父子俩,结果想起来顾昭,她瞬间又止住了。

迟疑了一下,郑氏还是出声了:“阿瑶,我要是插手宣平侯府的事情,让他们在狱中过得艰难,你会不会拦着娘亲。”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向来是心软善良的主儿,加之宣平侯是他的公爹,而顾三又是她名义上的三哥。

更重要的是这二人都是顾昭的至亲,倘若她真的让大理寺的人对他们动手了,阿瑶说不定还会怪她。

沈知窈将手放在郑氏有些冰凉的手上,她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郑氏认真道:“娘亲想为女儿出头是正常的,只是这件事需要做得隐秘,不然到时候被人抓住了把柄,反而转过头来说咱们公主府仗势欺人。”

没想到沈知窈会这样回答自己,郑氏拿着审视的目光看了一眼她,半晌才露出笑容,反手握住她的手,对她的话颇为赞同道:“我的阿瑶终于长大了,不再是老好人了,你放心,娘亲一定会悄悄地做,不会让女婿怀疑到头上的。”

当初看见自己的女儿嫁人高门,郑氏每天都过得都提心吊胆,生怕女儿不习惯高门大户的规矩,害怕她会在宣平侯府里面吃亏,如果不是沈穆拦着她,且女儿回门的时候表现得很正常,不然她指不定会亲自上门看看女儿在宣平侯府里过得怎么样。

沈知窈以为郑氏听了自己的这番话会怀疑她,没想到郑氏以为是自己的女儿长大了,懂得变通了。

这样也好,在这里出了顾谌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会知道她不是沈瑶。

一想到顾谌,沈知窈又鼓了脸颊,她气顾谌在她跟前装了这么久的顾昭,同时也气自己这么笨,明明都要发现了他身上的不对,但是碍于自己对顾昭的感情又自己给否认了。

她现在出了生气之外,同时也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之前的感情,是对顾昭的,还是对顾昭的。

可如果是对顾昭的,但是这个顾昭明明又是顾谌装出来的。

从前她还是三姑娘的时候就跟顾谌不对付,就连后来顾谌想要跟她联合起来算计表姐的时候,她也是考虑了很久,毕竟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帮着表姐来诈她的,而且在她的眼中明明顾谌喜欢表姐。

所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顾谌要跟她合起获来坑表姐,将表姐太子妃之位搅黄的那一天,她还嘲笑了表姐被自己身边的人算计了都不知道,当时表姐红着一双眼睛,还以为她说的是她自己。

沈知窈对顾谌说不上恨,就是有点讨厌这个人,讨厌他外表装出来的温和,更是讨厌京中的人瞎了眼,以为他是众皇子当中与世无争的那一位,甚至还有贵女将他比喻为谪仙人。

这让小时候就亲眼看见顾谌杀人的沈知窈产生了怀疑,怀疑这些人真的认识顾谌吗,不然为什么他们口中的顾谌跟她眼中的会不一样?

提到女婿后看见沈知窈鼓着一张脸,郑氏更是确定了她跟顾昭之间一定是闹矛盾了,她伸手扯了扯沈知窈的脸,怜爱地看着她:“快跟娘亲说说,是不是顾昭欺负你了?娘亲替你出气。”

“娘亲......”

沈知窈看着跟自己母亲有几分相似的郑氏,鼻子一酸顺势靠在了郑氏的坏账,她软软地说道:“顾昭欺负女儿,娘亲一定要替女儿出气。”

“这样啊。”郑氏搂住了沈知窈,拍了拍她的背,温柔的声音的在沈知窈的头顶响起:“那娘亲替你休了他?敢欺负我女儿,让他后悔一辈子去吧。”

听到郑氏的回答,沈知窈瞬间抬了头,她想了想,顾谌骗了她这么久,休了他也太不解气了,哪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啊?

“娘亲说得可是真的?”

郑氏见自己女儿在听见说要休了顾昭的时候反应这样大,就知道这丫头心里还是有这个女婿的,但是刚才提到顾昭的时候她分明看见沈知窈眼中有一丝委屈,所以她便装作认真地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这小子害得我女儿受了委屈,管他是谁,都没有资格再做本宫的女婿。”

听到郑氏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沈知窈以为她是真的生气,她抿了抿唇,小声道:“其实也不用真的休了他......”

见女儿自己先心软了下来,郑氏好笑地又拧了拧她的脸:“是谁刚刚谁被人欺负了,我的女儿只有欺负别人的分,哪能让别人欺负,就算是女婿也不行。”

“那娘亲换个法子罚他,就这样休了他也太便宜他了。”

“好好好,都听阿瑶的......”

母女二人就这样坐在湖边赏景的石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或者远远地看沈穆在湖边垂钓,直到有管事的嬷嬷来传话说晚膳已经摆好了,他们三人这才回去用晚膳。

晚膳过后沈穆拉着他们母女看了沈熠寄来的信,说是已经到了梁州的地界,说边塞的风土人情与京中的不同,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再细细与他们说道。

短短的一封信郑氏看了好几遍,直到沈知窈笑着说了几句玩笑话,郑氏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信,沈知窈与她又聊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才让郑氏身边的嬷嬷带着去了收拾好的院落歇息。

房中放了炭火,沈知窈感觉自己出了宣平侯府后浑身轻松了不少,好像没有顾谌的地方才能让她安心。

雪停了几天,白日里还出了太阳,想着气温不算冷,于是在洗澡的时候沈知窈顺道让秋梧给自己洗了头。

许是房中的炭火很足,沈知窈坐在杌子上等着秋梧换了水之后进来替自己绞干头发,她顺手拿了一本书放在手上看。

感觉到有人进来她也并未抬头,而是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手中的传记。

背后的人动作轻柔地替她绞着头发,似乎怕弄疼了她,这人还小心翼翼的,这种感觉并不像是秋梧。

平时给她绞干头发的人是秋梧,只因为秋梧觉得春桃平时做事情大大咧咧的,怕她粗手粗脚地弄伤了沈知窈,所以从来不让春桃做这活。

沈知窈看了一半的书,许是春桃的动作实在是太过温柔了,她合上书打了个呵欠,转头想看自己的头发干得怎么样了,她想要睡觉了,结果对上一双琉璃般的眼瞳。

“顾谌?”

沈知窈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伸手揉了揉眼睛,发现身后正在认真地给她绞干头发的人确实是顾昭之后,她瞪起了双眼:“谁让你进来的?”

顾昭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垂眸见小姑娘气鼓鼓地看着自己,他的内心就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他的眼底如一汪深潭,愈发的幽深。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应该早同你说的。”

没想到顾昭的第一句话是道歉,沈知窈心里准备好了许多回怼他的话,一时之间噎住了了。

“哼,别以为你跟我道歉我就会原谅你!”

沈知窈别过头,不去看顾昭。

从顾昭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已经看见小姑娘鼓起来的脸颊,他的指尖微动,最后还是忍住了想要去触碰她链接的冲动。

沈知窈觉得就算是顾谌同自己道歉了,但是依旧改变不了他骗了自己的事实,她最不能原谅的就是他还骗了自己的一颗真心。

想到这里她站了起来,柔顺的青丝从顾昭的手中溜走。

顾昭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出神,然后听见沈知窈略带冰冷的声音:“先前我不知道你是顾谌,所以喜欢上了你,是我的不对,不放心,我以后不会喜欢你了。”

这话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插到了顾昭的心尖上,他眼中有一瞬间的错愕,然而想起前世沈知窈对自己的态度,他便只得苦笑一声:“你以为我之前的那些话是哄你的?”

沈知窈不去看他,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道:“是不是也已经不重要了,顾谌,你喜欢的人是表姐,你也不用演得太认真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看清楚了,我是你经常针对的那位国公府三姑娘沈知窈,而不是表小姐桑觅。”

原来是这样,她以为他喜欢的人是她那位表姐。

顾昭放下手中半干的帕子,想要上前去拉沈知窈:“谁同你说的我喜欢你那表姐?之前的那些你以为我只是要陪你演戏?我明明是......”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你请回吧。”

沈知窈走到房门口直接打开了门,寒风一瞬间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顾昭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将顺手捞起的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语气依旧是温和不变:“我走之前还是同你说清楚,我从未喜欢过你那位表姐,从前的事情都是误会,我并未故意针对你,且那天在庄子上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你若是不信,我会找个时间证明给你看。”

沈知窈没有再看他,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心软,她一直看着外头漆黑的夜色,直到顾昭出了房门,她立马又将门给关上了。

直到秋梧和春桃进来的时候,见到沈知窈一声不吭地坐在床前,她的头发已经被顾昭给擦干了。

见她们二人进来,她知道顾昭能够悄无声息地进来,多半也是这两个丫鬟做的。

她和顾昭之间的事情她不好迁怒旁人,只好道:“以后不许他再踏进一步这院子,听见没有,若有下次别怪我翻脸。”

春桃和秋梧从未见过她这般的疾言厉色,二人对视一眼之后相继点了点头。

这一晚沈知窈罕见的梦见了前世的顾谌,不是披着顾昭这一层皮的顾谌,而是那位大楚的三皇子,她的表哥。

那位她名义上却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哥,自小被遗忘在后宫,直到靠着自己的努力入了皇后的眼,过继到皇后膝下的三皇子。

从前她的姑母皇后就有意撮合他们二人,只是她小时候亲眼看了顾谌杀人之后,就一直都有些害怕这个表面人畜无害,实则背地里阴狠的表哥。

后来她见顾谌和自己讨厌的表姐越走越近,于是也理所当然地将顾谌视为了表姐的护花使者,尤其是有一回她想趁着无人的时候将表姐推进湖里,结果被顾谌识破了,非但没有让表姐跌进湖中,还害得她自己差点掉了进去。

从此她对顾谌开始了防备,尤其是只要有顾谌在的时候,她就没办法算计表姐,这让她越来越讨厌这个挡了她路的人。

即便他曾经救过自己,但也不能阻止她继续讨厌这个人。

梦中突然响起熟悉的琴音,在梦里沈知窈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她跌跌撞撞地走在一条熟悉的小道。

身后仿佛有恶狼在追逐她一般,慌忙之中她顺着琴音到了一座小院门口,然后推门而入。

坐在院中抚琴的男子就像是九天之上的神仙,一身雪衣配上一张过分精致的脸,让沈知窈呼吸一顿。

她像是被定在了原地,男子在站起来款步走到她的跟前,在她腿软前伸手接住了她。

梦中的沈知窈跌落在了面前男人的怀中,鼻翼间是淡淡的松香,她双手攥着男人的衣襟,声音软得不像话。

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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