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

飞, 视线从小城镇,扩到周边道路道路,再到不知是哪的河流和山脉,变得越来越微小,

茫茫云层之上, 是日出时太阳散发出。

长达十个小时的国际航班, 班更宽敞。

陶竹在私人空间把身体完全伸展开,躺在床垫上, 听着旁

她听得有些吃力, 但大概是听到要了一杯果汁,她的眼神始终追随着空姐远去的背影, 直到看到她真的拿回来了一杯橙汁, 才又躺回去。

就算是过了雅思, 但考试和真正的日常对话还是有所不同, 陶竹对未来一年的学习,充满恐惧。

她还记得,刚从繁春到北京时, 尽管也是换了新的环境,可在两天两夜的火车中,她没有一个瞬间是不开心的。

哪怕喧闹,哪怕臭味熏天, 也一想到下了火车,就可以和父母在一起,期待也会战胜一切。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

下了飞机,也不会再有人等她。

飞机经历了几次气流颠簸后完全平稳,为了方便乘客休息, 客舱组的灯光被调暗。

灯光暗下来的一瞬间,什么东西反了光,照进陶竹的眼睛里。

她慢慢坐起来,弯腰。

碰到那个反光的凉扣子的时候,也碰到了她的笔记本。

蒋俞白随手送的笔记本,她细心呵护了许多年,走到哪带到哪,舍不得用。jiqu.org 楼兰小说网

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都是和他有关的。

再往后翻,在本子的正中间,夹了一张粉红色的纸。

那是她高三写给蒋俞白的情书。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蒋俞白。

她到现在都能记得,跟他相处时的每一分悸动。

与肌肤之亲无关,她能感受到,那是爱。

早中晚,每顿饭,都想和他一起吃。

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都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她用心写的情书,他看过后都不会当真。

而他随手送的本子,她保留至今。

大概已经有什么事情,不用点破,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有一颗滚烫真挚的心,可惜,冰冷的金钱不信。

他是喜欢她的。

可是,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有乘客想拍云朵,把飞机上的窗户开了个小缝,刺眼的阳光顺着缝隙照进昏暗的机舱,尘埃浮动,像心口的酸涩一般,缓慢疲倦地蔓延。

他的爱太贵了,她原来以为自己穷极一生,至少可以换来一点,但是试过了,没用。

她的爱,她的尊严,通通没用。

陶竹,就这样吧,该学会放下了。

你对得起自己了,未来,就不要在与他有瓜葛了。

她含着眼泪阖上眼,在云海中睡去。

下飞机,出海关,陶竹拎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抬头看着机场的指示牌,试图找到出租车的标识,但是这里的机场似乎没有这个功能。

异国他乡,第一次用英语和外国人对话是需要勇气的,陶竹从包里拿好自己写好地址的纸条,在脑海里组织了一遍英文,并小声说出来试了一遍,才敢深深地吸一口气,去找机场地勤。

可是她刚环视机场,却在第一时间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很大的“陶竹”两个字。

除了她看到的第一个名字,手机店门口,果汁店门口,最中间的地勤,小推车旁,都有人举着她的名字。

在她的中文名下面,标了一个英文单词。

“Petrichor”,雨后尘土的气味,曾经蒋俞白给她取的英文名,很难看不出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才刚刚在心里筑好一座把他拦在外面的城墙,水泥还没干,陶竹撑着一口气,没朝那些人走过去。

但是在她看的这一眼,有人和她对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后,朝她走过来了。

他用很标准的中文问:“是陶竹小姐吗?”

陶竹看了眼他的手机,是她发的最近的一条朋友圈,大学毕业典礼上她的大头照。

陶竹收回视线,她的行为已经代替了回答,她叹了声气,心里却觉得踏实了不少,承认道:“是我。”

面前的人发了条消息,少说十几个人朝她走过来了,人高马大的许多人,像是围了一队士兵,不断推搡她心里刚筑好的墙。

她手中的行李被人接过去,有人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纸袋,陶竹往袋子里一看,里面放了件短袖和轻薄的裤子。

地处南半球,悉尼现在是盛夏。

陶竹本想说她的箱子最外面就是衣服,她可以换自己的,可是又觉得矫情,拿了袋子去机场的厕所把衣服换了。

褪去冬天厚厚的秋衣秋裤,换上夏天的衣服,陶竹从卫生间出来,被他们围着,从水果店店员手里接了一杯冰凉的鲜榨果汁同时,也听到了蒋俞白的声音。

整张屏幕都是他手机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语气泰然自若,好像曾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也没有出国,两人只是正常视频那样,问了句:“跟人家说谢谢了吗?”

陶竹这才想起来,抬头对人家说谢谢,她一紧张,说话时捏了饮料杯的软纸身,满杯淡红色西瓜汁顺着吸管口撒出来,冰冰凉凉的,沾了满手。

”May I have....”陶竹想找服务员要张纸,但是到了嘴边却忘了卫生纸这个词怎么说,尴尬地站在原地。

蒋俞白在电话那边淡声提醒:“Tissue。”

“...the tissue?”陶竹朝着店员重复。

店员是澳洲本地人,笑的很开朗,哪怕忙到飞起,也还是活力满满,给她拿纸巾时还顺口夸了她一句。

“是a不是the。”蒋俞白纠正道,“a是不定冠词,the是定冠词,纸巾不是特指名词。”

这些陶竹知道,但是应付考试,跟和外国人当面说话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她臊着脸解释:“知道了,我下次注意。”

“嗯。”蒋俞白这时候在他的办公室里,应该是用电脑在跟她视频,人靠在椅子上,但是气场依旧高高在上,“不是给了你一张电话卡,怎么没换上?”

跟外国人说话时紧张,来不及去顾其他的,这时候被人围着往停车场走,陶竹情绪稳定下来,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了,跟他不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真正想离开的人,会不敢扯着嗓门大喊,因为不想被挽留,也不想激怒他,造成她想象不到的后果。

陶竹只想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离开,她想了下说:“在机场没找到打开手机sim卡槽的卡针。”

蒋俞白弯唇一笑,不知道是不是看破了她的小心思,但没点破。

从机场出来沿途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还有开朗的外国人朝她打招呼,陶竹本以为是身边跟着她的人的朋友,但是看他们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才觉得问题可以是出在自己身上。

她扭头看了一眼反光的玻璃。

十几个穿着黑衣服人高马大的男人,把她一个拿着冰镇果汁视频的小姑娘严丝合缝地围在中间,场面很难说不壮观。

电视里的大小姐出行,都没这个待遇。

“他们会把你接到家里,别担心。”蒋俞白说,“到家了跟我说,嗯?”

陶竹:“……嗯。”

算了,慢慢来吧,急不在一时,她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他总会慢慢忘了她。

跟着她的人到了停车场后,前前后后上了三辆车,把她坐着的车围在中间。

司机问:“陶小姐累了吗?是想直接回家,还是我们绕下路,先去看些景色?”

累是有点累的,但陶竹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景色很好奇,且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机会了,她想了想,选择了绕路去看景色。

司机把车开到悉尼市中心,现代化的港口区域,被高楼大厦和购物中心环绕,亮了灯的玻璃反映在港水中,呈现出美轮美奂的景色,司机介绍说:“这里是达令港。”

“达令港?”陶竹下车,闻了闻外面的水潮味,听着耳边语速极快的陌生语言,“是我想的那个达令吗?”

“对。”

再往前,一座宏伟的建筑上盖了宛如绽放白莲花的白色帆布屋顶,耸立在港口的边缘。在夕阳余晖下,歌剧院的轮廓显得尤为耀眼,如梦似幻。

那是悉尼歌剧院,悉尼的地标。

九个小时的飞机,从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国家飞到完全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建筑物和街道布局,完全不同于陶竹熟悉的地方,港口大厦交错而建,充满现代感,与古老的建筑交相辉映,仿佛时间的交错,看的陶竹满眼新奇,不停拍照。

镜头落在落日余晖下的海港大桥时,蒋俞白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陶竹擦着手机的镜头,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手机。

蒋俞白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从机场到家应该是一小时十五分钟,说好的到家告诉我,你已经一个半小时没回话了。”

“我想来看看悉尼的风景。”真正目的被拆穿,但仗着天高皇帝远,陶竹脸不变色心不跳,“再说了,我身边都是的人,我又丢不了。”

蒋俞白保持着慵懒的姿势没变,眼神沉了下,喉结滚了滚张口:“怕你丢了。”

陶竹一怔,她好像在蒋俞白这浅浅的四个字里听到了委屈。她不敢相信,还想再确认一下,却听到他的语气已经变回原来漫不经心的声音:“你身后那,原来被人评价是三只在做。爱。的蜗牛,把设计师气的不行。”

海风吹成陶竹的长发,她把头发撩开,几只海鸥从她头顶飞过,在手机画面她的身后,是她刚刚拍了不下二十张的悉尼歌剧院。

刚刚不觉得,但是被他这么一说……

陶竹的脸比天上的夕阳还血红。

蒋俞白歪着头,漫天景色都不在他眼里,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的脸。

陶竹跟了蒋俞白三年,这三年里,他们无数次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从没越过最后的底线,对于许多话题,他们也缄口不言。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露骨且直白,像是忍无可忍的试探,等着看她的反应。

陶竹没敢接这句话,匆匆聊了两句,挂了电话,上车。

蒋俞白的房子在悉尼北区,沿途经过海滩,穿过海面上的波浪轻轻拍打着的沙滩,陶竹抵达了住所。

同样是换了地方,从繁春到北京的她风尘仆仆,从中国到澳大利亚却闲的两手空空,像是轻装上阵的大小姐,早有人为她打点好了一切。

连门都不用敲,有位和王雪平年纪差不多大的阿姨,穿过庭院外花园竹林,来给她开门。

暖黄的灯光从阿姨身后照出来,精致的木工装饰,还有墙上的壁炉,让人误以为阿姨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

“Good evening, Petrichor。”阿姨笑眼盈盈,“Im Emma, Youalso call me aunty. ”(一)

陶竹一愣,分明是一张中国人的脸,但她却说了一口流利的英文,让陶竹一时无法分辨她的国籍,不好开口。

陶竹说了声嗨,尴尬地抿嘴朝阿姨笑了下,车上的人把陶竹的行礼取下来,在阿姨的带领下,把行李箱放到对应的位置。

他们进行了简单的交接,等这些会说中文的人走后,阿姨给她介绍了别墅里的设施,花园,游泳池,健身房,电影院,和远去的海滩名。

阿姨全程都用英语在讲,陶竹只能听懂百分之五十,知道阿姨大概在说的事,但没办法把每个细节都听懂。

那些华丽的私人设施她毫不关心,唯一在意的,是庭院里茂密的竹林。

来的路上,陶竹看到了许多富人区的别墅,要么花团锦簇,要么简约大方,唯独蒋俞白让她住的地方,门口装饰了幽静的竹子。

大概是中国人的血脉所致,一眼看过来,这间别墅就非常中国风。

她很想问阿姨,澳大利亚的竹子很多吗,这里一直都种了这么多竹子吗,但是语言不通,她又没有一定要知道答案,想了想还是作罢。

阿姨的介绍结束后,房间里安静下来,房间里回响着微风穿过竹林时竹叶柔和的沙沙声。

陶竹尴尬症发作,不敢在客厅里多呆,假装在玩还没插卡的手机,低头躲进了阿姨指给她的卧室。

进屋的头顶是一副华丽的壁画,房间中间的床上丝绸床单和柔软的羽绒被早已铺好,大大的落地窗,直抵竹林庭院。

房间的窗户开着通风,鼻尖里弥漫着海风清凉的味道。

陶竹拿起床上准备好的睡衣时,敲门声响起来了,是阿姨在叫她的名字。

陶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匆忙放下睡衣,过去开门。

阿姨端了杯热牛奶,站在门口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把牛奶递给她。

陶竹像个哑巴一样,一边回味着阿姨刚才说的话,一边接过牛奶就喝,热牛奶柔滑的质地涌入口腔时,她蓦地又想起了蒋俞白很早之前跟她说过的话。

他曾经告诉她,北京和繁春一样,是中国的一座城市而已,这座城市里的人也是普通人,所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么,澳大利亚是不是也和中国一样,是地球上的一个国家,身边的人说着不一样的语言,但同样也是……普通人吧。

想到这,陶竹放下玻璃杯,磕巴着问:“.... you....瑞...repeat...?”(你能重……重复一遍吗?)

阿姨笑着回应“of course”后,用比刚才慢了一倍的语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次陶竹很努力的听,终于听懂了七七八八,阿姨大概介绍了牛奶的牌子,说了这个牛奶很好喝,是脱脂的牛奶,不会长胖,但很有营养。

踏出第一步后,第二部就简单多了,陶竹把牛奶喝完,还给阿姨的时候,又问了一句:“那…… you speak ese 呢?”

刚才她似乎是听到阿姨和接她来的那些人说了中文,但是由于阿姨的英语太标准,又全程不跟她说,所以她不太确定。

得到的答案依然是”of course”,通过阿姨的自我介绍,陶竹得知阿姨不仅会说中文,而且同样来自国内的天府省,和她是老乡。

既然是老乡,那陶竹可就完全不紧张了,甩开了膀子做自己:“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中文啊?”

阿姨仍然用英文回答的。

用英语交谈是蒋俞白的意思。

他有过留学经验,知道留学生在国外,大多数还是会交来自中国的朋友,尤其是她出国的时间又短,会让她本能的说中文,因此蒋俞白让阿姨在家的时候和陶竹进行全英文沟通,给她制造语言环境。

陶竹低着头说了声“ok”,阿姨拿着玻璃杯离开后,陶竹在沙发后面,看到了两只圆卜隆冬的小眼睛。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是一只绒毛蓬松的小奶猫。

一对小小的耳朵立在头顶,跟陶竹对视上,它的耳朵立刻轻轻摆动,好奇又警觉地“喵”了一声。

这里竟然养了猫!

奶里奶气的声音,听得陶竹心都要化了。

她刚要出去撸猫,小猫已经晃悠着短短的小爪子转头跑开了。

阿姨放完玻璃杯,拿着她的手机回来,她刚要叫陶竹,电话那头的人在唇上比了一根食指,于是阿姨没说话,只是按照蒋俞白的指示,默默地把镜头转向陶竹。

蒋俞白饶有兴致地看着陶竹瞪着她的大眼睛,喵来喵去,眼神从期待小猫变为看不见小猫的失望,然后一转头看见他,瞳孔地震,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开心地与他分享:“俞白哥,我在这里看见了一只小猫!”她两只手比划成一个圆形,蹦蹦跳跳的,“就这么小,超级超级可爱!”

蒋俞白唇角微微上扬:“喜欢?”

“好喜欢!”陶竹满脑子都是小猫刚才“喵”的那一声,“谁养的啊?”

蒋俞白:“以后就是你养的了。”

陶竹脸上笑容僵了一瞬。

住在蒋俞白家里,是来澳洲之前蒋俞白不由分说替她定下来的,陶竹知道反抗没用,甚至都没试过拒绝,但是她也想过,等人到了这里,她会找借口搬出去的。

她不想欠他太多,也在努力和他断了牵扯。

但他好像预判了她的预判似的,竟然在这里放了只小奶猫。

“可是……”陶竹找借口,“我要上学,没时间养猫。”

蒋俞白懒洋洋地拆穿她:“你高三不还想养猫?”

高三上学期刚开始的时候,陶竹和邹紫若去贾湾家一起写作业,碰到了贾湾家的小猫,玩了一下午,蹭了一身猫毛,回家跟王雪平说起她也挺想养一只,被王雪平以“养什么养啊?你把她养在哪啊?把人家弄得都是猫尿味人家不把你给轰出去才怪”的理由不留任何余地的拒绝了。

后来这么多年,忙于学习,忙于剪辑,忙于直播,她都没再想起来过,没想到蒋俞白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她唯一能想到的不养猫的理由,丝毫站不住脚。

偏偏这时,跑远了的小奶猫自己回来,绕在她脚边,慢吞吞地转小圈,在陶竹低头的时候,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她。

圆圆的小眼睛,好像在说“人家那么可爱,你真的不要人家了嘛”,陶竹被它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蒋俞白等了一会儿,见她没说话,提起另外一件事:“有空把手机卡换上,我不想联系不到你。”

说到这个,陶竹本来也有自己的规划的,蒋俞白出国前给她的那张电话卡被她夹在笔记本里,本来是不打算用的,想到了当地自己再办一张,减少联系。

只不过,现在看来,她有没有那张电话卡,对于蒋俞白是否能联系到她的影响不大,她想了一下,说了声知道了,拿着阿姨的手机,翻找行李箱上随身小包里的笔记本。

阿姨替她拿着手机,她从笔记本夹层里拿出手机卡,还没来得及找插卡针,男人的声音又从电话里传出来。

“这个本儿,看着挺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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