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明沙鳄赌场旗下包揽了整个城市大大小小的餐饮酒店,但那位叫妮可·罗宾的女人只把莱娅安排在地下宿舍。

可能是怕她跑了?整个城市都有克洛克达尔的眼线,她能跑到哪去。

罗宾的眸子很深,像波澜不惊的潭水,虽然时常笑着,但笑不达眼底,多是一种玩味的、神秘莫测的笑,方才莱娅胡乱表白时就是她在笑。

莱娅不由得又想到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捡回条命的她终于有功夫丢脸了。她现在只想拿头撞墙。

罗宾看着眼前女孩脸上的风云变幻,略略失笑,把文件放下后径自离开,临走前,留下了自己与经理的电话虫号码。

克洛克达尔只给了三天时间,任务紧迫,莱娅不敢分什么神,直接投入工作之中,看着陌生的材料以及纸面上像代码一样复杂的数字,她这才知道这次的任务比从前复杂上十倍百倍。

淅淅沥沥,雨地下起了雨。

街上的人们纷纷脱下厚重的袍子,沐浴在雨中,跳起阿拉巴斯坦独有的双人舞,人人都在感叹:这是一座神庇佑的城市,新年定然有好兆头。

雨宴建筑厚重,隔音很好,莱娅趴在桌子上整理文书,对上层的灯红酒绿和屋外的落雨一无所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克洛克达尔穿的这么厚了,雨宴地下犹如铺满青苔,枝枝蔓蔓冷得发阴。

她花了整整一天,前后联系了经理数次,才搞清楚纸面上的内容。

原来整个雨地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开发成一片大型□□,在此开设赌场的并非也只有七武海一家,沙鳄也是十年前来到这里开设了自己的赌场,后来逐渐吞并本产业。

目前生意场上几乎只有沙鳄与一个老牌家族并驾齐驱,建筑上雕金鳄鱼的是克洛克达尔的赌场,雕猎犬的是亨利家族的产业。

克洛克达尔多年不动亨利产业的原因有二,一是进行产业转移,眼下资金运转不开;其二才是主要原因,亨利家族是新世界同盟国的贵族,哪怕是没落的贵族也比平常人的势力大得多。

只要开在明面上的赌场就会经过政府议员的审查,政府的审查远比本地国王的审核更加严格,亨利家族身后就有世界政府议员的背书。

莱娅眼下接手的就是一份调查亨利赌场年度运营额的报告,受政府监管的大大小小的产业都必须公开年度运营额。

克洛克达尔只说要她重做一份文书,怎么重做?明细不是早公开出来了吗?

当她整理完先前的资料已经到了凌晨一两点,脑子昏昏沉沉,躺在冰冷的床上一阖眼就辗转反侧,一会儿想到不知身在何方的小九,一会儿想到巴洛克工作社的头版头条,一会儿想到随时可以取走自己性命的男人。

连锁反应真恐怖,就像碰倒杯子撒出水,在擦拭时掀翻了椅子,椅子撞到一边的垃圾桶,垃圾遍地。

索性裹着睡衣起身吹风,雨宴宿舍有一条员工通道,莱娅站在通道尽头吹风,她显然低估了沙漠的恶劣气候,晚上很深、很冷。

克洛克达尔刚刚处理完巴洛克的工作,那群从威士忌山闯到沙漠的不听话的小老鼠们,近乎被百万长者游说诏安,有几个身手不错的,他提拔去做了开拓特工。

但听亿万长者汇报,那几个人非要等得到雨宴里那个小鬼的下落才一起出海。无聊的情意。

在杰尔马自作主张的解决问题后,两方交易继续,战争贩子并不稀罕,但他目前还需要杰尔马背后的政府关系。至于那两个脱离计划的逃跑的杰尔马士兵以及被抓的人质,就由杰尔马全权负责,至于雷霆雨露,那便是他们内部的事情。

走到门廊尽头,克洛克达尔看到站在台阶口的莱娅,她身上很单薄,披了一条雨宴提供的睡衣,似乎察觉不到冷似的,定定地眺望远处的沙丘。

天黑暮暮的,像夜里的海,她好像融入夜色。

很脆弱,这是克洛克达尔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并且久久在他脑海里徘徊。

他吐出一口白烟,他并不喜欢没用的人。

她最好不是。

莱娅察觉身后诡异的感觉,扭头回望,什么都没有,只有随风吹走的沙。

她拖着拖鞋走回宿舍,被冷风一吹,霎时间豁然开朗。她就说有什么不对劲,于是又重新打灯对比往年的数据。

赌场的业务结构很简单,主要靠用户抽成赚钱,沙鳄赌场的门类更多,包括了贩卖烟草、娱乐表演等等附属产业。

又由于七武海的头衔响亮,克洛克达尔也热衷扮演国家英雄,这些年频频在报纸上亮相,每日来雨宴的赌客络绎不绝。各地的富商不必说,全球的海贼们才是消费的主力,要知道掠夺金银财宝的海贼消费力惊人。

与之相比,亨利家族就独占了老牌的头衔,宛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近些年生意凋敝。

果不其然,亨利赌场的总营业额比雨宴低了很多,但是他家的平均净利率更高。

单一的比较自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越比对越能细究出弯弯绕绕的门道,地上赌场的收益要定期交□□税,除此之外还要另分出一部分给天龙人交天上金。

两家的税收标准应该统一,账目上明面看去也是差不多的,但细算之下就会发现亨利家族每年都有百分之五的差额落差。

更细致的东西莱娅实在处理不来,索性安安心心睡觉,第二天做点自己的老本行。

第二天天蒙蒙亮,罗宾不在,克洛克达尔也不在,他们总是神出鬼没的。于是莱娅转而问赌场高管,例如从前他们如何获取亨利家族的信息等等。

雨宴的管理们昨天就收到了信息,眼前这个漂亮姑娘代替了韦托助理的管辖位置。除了知道前因后果的经理,其他人都对这个安排愤愤不平,好歹也是个不小的职务。

好端端的,几人在背后交换个眼神,一个大活人就被莫名其妙代替,谁知道这个女人用了什么法子。因此大多数人都并不服从莱娅的调度,还好,莱娅根本也没想命令谁。

在克洛克达尔的领地里,她的脑袋还握在人家手里,怎么好意思对人家的员工呼来喝去。

得到了亨利家族高层人员信息与行程安排后,莱娅忽略掉那些令人不快的审视,默默感叹一句自己时运真好。新年伊始,阿拉巴斯坦的王族们会宴请众位贵族,这就意味着他们大概率不会出航。

淅淅沥沥,这是新年的头一场雨,空气里很们,很潮,一切都是湿漉漉的。

乌龟车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个男人漫不经心地看着空前的盛况,街道上人潮翻涌,处处张灯结彩,其中一个男人撩起乌龟车的车帘,忽然对上一个姑娘的目光。

那个姑娘漫步在雨中,手里端着一个椰子汁,她并不高兴,脸上看不出一丝神采,与周遭格格不入。

她衣着很素净,安静地漫步在雨中,容貌极清丽,与漫漫雨丝融为一体。她不是本地人。

“停车停车。”男人赶忙叫停了车夫,抹了把脸,撑起把伞彬彬有礼地看向姑娘,保持一个不紧不慢的姿态:“这位美丽的小姐,新年佳节,你怎么不高兴呢?”

姑娘诧异地抬眼,好似才觉察到男人的靠近,下意识往后一缩,又垂下悲哀的眸子:“不……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女孩慌乱的神情好像林中迷失的小鹿,男人心跳重重加速。

看吧,男人总是有偏执的保护欲,为一个落魄的、漂亮的、纯洁无瑕的女人施以援手是他们的本性。

莱娅暗暗笑笑,不费吹灰之力就搭上了亨利家族的车。

除去车夫,车里一共有两个男人,刚刚邀请莱娅上车的是现任赌场的二把手,老亨利的三儿子,另一位莱娅认不出,他看起来沉重高傲,估计也是哪国的贵族。

车厢内,莱娅一边小口小口吹红茶的热气,一边装出强撑着泛红眼圈的神色。

“咳,能问问小姐的名字吗?”刚刚搭话的男人问。

“奈琳。”莱娅胡诌出一个。

一时无人说话,一阵尴尬到沉默后。男人像终于下定决心:“冒昧的问一句,小姐为什么伤心呢?”

瞧,男人是多伪善的动物,此时装出一副垂怜温柔的神情,并不妨碍他在家乡娶了一任贵族妻子,在阿拉巴斯坦还养着三位情人。正因为深谙这点,莱娅才敢做出雨中拦车这种冒险的事。

”我…我被人抛弃了…”说着饱含三分羞赧七分无措,掩面啜泣。

”别哭别哭,究竟是什么人,敢抛弃这么漂亮的姑娘!”腿长腰细,一等一的尤物。男人嘴上咒着,眼神却贪婪地打量她。

心疼美女是真的,庆幸也是真的,征服这种脆弱的女人极有成就感。

莱娅眼见男人上钩,按计划进展,她为自己的新身份编造了一套合适的背景,她本是雨宴投资人的妻子,丈夫受沙鳄的挑唆抛弃自己,于是自己心怀愤怒与不甘,对伸手援助的三公子产生依赖,以捏造的财务报告和政界信息为筹码,向雨宴进行复仇。

真是天衣无缝。她开口,乌龟车向城市最繁华地带狂奔,车帘略过一座座沙丘,她脱口而出:“克洛克达尔。”

说罢还觉得计划进行异常完美,正暗暗得意,然后看到两个男人错愕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涌过千军万马……坏了坏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那人吞吞口水,“所以你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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