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结束就是开始

“这……这是怎么回事?!”

庆光院忧心忡忡地低头注视着眼前数量庞大的金子。

看着信纲差人以家光之名送来的封赏,她的第一反应不是为获得能当作尼庵的修缮及运营经费而高兴,心里反倒还为此泛起了不祥预兆。

“庆光院大人,难道收到将军大人的赏赐不好吗?”旁边的老尼看出她心事重重,忍不住疑惑询问,“这也算是将军大人的一番盛意呀。”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庆光院神情紧张地回应,“这封赏的数目也着实太过庞大了……”

正当庆光院与一众尼姑围着眼前的金子各怀心思时,信纲的声音忽地从庭院里传了出来。

“庆光院,我是奉了大奥总管春日局大人之命,前来迎接你到大奥去的,还请速速从命。”

部屋内的尼姑皆是大惊失色,听着屋外人声鼎沸,这些弱质女子都顿时慌乱了起来。

眼瞧着尼姑们为此慌乱不已,才十六岁的庆光院不得不强行镇静下来。

为了一探究竟,她不得不壮着胆子拉开纸门,怀着忐忑心情来到走廊,驻足往庭院看去。

庭院里站着八名人高马大的武士,为首的信纲与春日局站在最前面,两人皆神情严肃地望向走廊上的庆光院。

“刚刚我在屋内是否听错了?”庆光院不确定地征询,“我听见有人说要接我去大奥?”

“没错,庆光院,请你即刻随我们前往大奥。”信纲不容置疑地朗声回应,“今晚就连大奥总管春日局大人也特地来到这里迎接你了。”

“什么?这是何等荒唐之事!”庆光院被吓得瞠目结舌,“我已将此身奉献给佛祖,你们又怎能强求我进入大奥呢?”

信纲正打算回答之际,春日局却悠然接过了庆光院的话,微笑着款款向她走了过去。

“诵经念佛的事情就到今日为止!从今往后就请你在大奥一心一意侍奉将军大人、飞上枝头变凤凰吧,庆光院。”

春日局脸上尽管挂着笑容,目光却异常锐利。

她所焕发出超强气场,似乎根本就不给庆光院任何拒绝或辩解的机会。

“什么?世间怎么会有这等荒谬之事?这一定不是将军大人本身下达的旨令,我不相信!”

庆光院失措地尖叫着,从走廊跑下楼梯,穿过春日局与信纲身边,试图往庭院外逃去。

然而随着信纲“拦住她!”的一声令下,那八名武士当中立刻有两位展开行动,分别从左右两侧架住庆光院,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地钳制住她。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是得到朝廷册封的庆光院,你们这种行为难道不怕遭受天谴吗?!”

纵使庆光院如何拼命挣扎,但她又怎么可能会是强壮干练的武士对手?

春日局只是神色复杂地凝望着她,接着和信纲一并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而那两名武士则紧随在春日局和信纲身后,将庆光院架到轿前,并将她塞入轿中。

家光在第二天得知此事后,马上把春日局叫到中奥的大厅,甫一见面就噼头盖脸地训了一通。

“春日,你是怎么回事?居然把庆光院的院主给抢回大奥?还不快立刻把人给放了?”

“很遗憾,将军大人。庆光院……不,阿万已经在大奥的部屋住下,她永远也回不到尼庵了。”

“阿万?你还给庆光院起了新名字吗?”

“正是!她已进入大奥还了俗,我自当要为她取个寓意吉祥的名字。‘万’字蕴含了极多、绝对的意思,和如今武运昌隆的将军大人正当般配。”

“春日,你是没听懂我刚才说什么吗?我要你立刻放人!做出这般天怨人怒的事,难道你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将军大人!”

春日局非但没表现出任何退缩,反倒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迎向家光的视线。

“将一心向佛的尼君抢回大奥,我当然自知罪孽深重!但如果能为将军大人重开心门贡献一己之力,那么就算让我死后下地狱也无所谓!”

“我春日局斋藤福,眼里只知有将军、不知有神佛!为了将军大人,就算让我变成恶鬼,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去做!”

家光哑然无语。

面对没有血缘、却俨然如同母亲一般的春日局,他要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明白她对自己的爱。

他也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她的个性,自知拗不过她的家光,干脆放弃了继续对她劝说与施压。

“春日,为什么非得为我做到这个样子不可?我又不是必须要有后嗣,何况不是还有御三家吗?到时候四代将军就从纪尹和尾张里选一个不就行了?”

“那样你的父亲、台德院秀忠大人该有多伤心和失望?!将军大人不是很爱令尊吗?你就真的忍心放任宗家在你这一代消亡吗?!”

【注·台德院:秀忠去世后的谥号,他一生经历从将军到大御所、再到台德院的称号历程。】

春日局的话戳中了家光内心的柔软角落。

虽然和阿江与的母子关系冷澹恶劣,但家光与秀忠的父子情谊后期有不断回暖的趋势。

即使察觉家光有刻意将忠长逼入死路的打算,秀忠在临终前也没强求他放弃除掉忠长的决定。

至为宠爱忠长的秀忠,就算再如何心疼次子,但也从没向家光施加压力,要求家光更改他对忠长所下达的每份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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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忠站在全局出发与考量,充分维护了家光在幕府的威信与声望,家光一直感念这一点。

察觉家光心迹产生动摇,春日局继续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推动他打开自从樱子逝世之后就紧闭的心扉大门。

“何况阿万已经进了大奥,就算将她放出去,她也断然回不到庆光院当尼君,难不成将军大人准备将她逼入绝境吗?”

“那还不如将她留在大奥,给她万千宠爱、让她滋润大人那干涸寂寞的心灵,如此才算是真正给予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啊!”

听着春日局这番动情又大义凛然的剖白,家光受不了地直摸额头,他索性从大厅走了出去,站在廊道上看向那随风轻曳的樱花。

春日局紧随其后,沉默地陪伴在他身边。

她没试图再多说些什么,因为她知道,家光已对阿万留在大奥一事隐约动了心。

这是樱子去世后,家光内心沉睡的爱意第一次被唤醒,令他再度燃起想要占有一个人的欲望。

在伸手接住一片顺风势飘来的花瓣时,家光以指尖轻抚着那片柔嫩的花瓣,缓缓叹了口气。

他终是作了让步。

除了不想让春日局难过,更关键的一点在于——

当家光发现爱意从心底苏醒以后,他察觉到自己确实对阿万存在一见钟情的心动感。

这位少女不只外表,在性格与眼神里亦有着与樱子近似的坚强自立,从见到她的那一眼开始,家光就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阿万带给家光的感觉,就像让他的心被一种温暖又柔软的情感给充盈和填满了似的。

家光还记得隔着簿帘望向她的那个过程里,世界仿佛停止了运转,但又有些难以言状的生机在悄然复苏与茁壮着。

他知道,这是分别名为“爱”和“想要接近”的情感和欲望。

在这个角度上,身为天下人的家光,最终屈服于想要将阿万留在身边的期许与希望,默许了春日局将她留在大奥的做法。

“春日。”

“嗯?”

“我会让小姓去叫上信纲,我们三个一块吃个晚膳吧,见面时我再好好说说他。”

“说说他?将军大人是要责备他帮我将阿万带回大奥吗?”

“不然呢?”

瞪了春日局一眼后,家光忍不住发出轻笑,继而走入庭院,这个时节的樱花开得分外绚美。

一切都充满着朝气蓬勃的生机。

幕府在他的统领下建立越来越成熟的政事机制,而这个国家之后将迎来近两百年的太平盛世。

岛原之乱的平定,标志着家光终于可以稍微放缓脚步,去好好感受和品味一番人生的真意了。

一直寄生于家光体内的系统亦与他进行了永别,这么多年来,他终于有闲情逸致去从心而活。

这代表着所有挑战与试炼的结束,亦预示着家光人生的全新开始。

而在他即将迎来充满无限可能的人生下半场里,阿万就正是那个占据了他情感领域的女人。

当然,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感谢支持,全书终)

【还有一篇《卷五后记暨完本感言》,希望一路支持的朋友们,能读完最后这篇更新喔。

最后一篇《卷五后记暨完本感言》,也会很快刊登,太累了,呼,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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