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0章 桃花香榭4

花含香忽然长长吁了口气,说道:“我已经在这位姑娘面前替你讲了许多好话,可是这位姑娘仍旧没对你动心,看来你是一个不讨女人欢心的男人。”

弹一指没说话,花含香又接下去说:“如果我是你,就会识趣地从姑娘的眼前消失,而且永不出现。”

“可惜我不是你。”弹一指似笑非笑,道:“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在不喜欢我的女人面前消失,只会让那个女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就是女人讨厌你的原因。”花含香道:“在我的剑出鞘之前,你还有机会改一改自己的脾气。”

弹一指收起不屑的表情,目露寒光,冷冷道:“花侯爷真的要替人出头?”

花含香缓缓点头:“我喝了她的酒,欠她的人情。”

弹一指默默注视着花含香,忽然笑道:“你以为自己还是十五年前的那个出剑封喉的花含香吗,你已经十五年没有杀人了,不仅你的剑锋会迟钝,而且感觉也会迟钝!

“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老了,不要忘记,十五年前,你已经二十六岁!

“花含香,你的巅峰状态已经过去,而我,我刚好二十六岁……”

“我刚刚杀过人,剑门关,天府五煞星刚刚死在我的剑下,我的感觉还像当年一样,绝对出鞘封喉。”

花含香的话令弹一指立时噤声,他不信地:“十五年没拔剑,拔剑的感觉一点也没生疏?”

“不信,你可以试试。”花含香说了这几个字,竟然不再看弹一指,一脸的冷漠。

良久,弹一指也不说话。

寂静中,琴声骤起。

弹一指一边弹琴,一边说道:“这是李白的一首《将进酒》,世上会弹此曲的人不止我一人,可花侯爷若是拔剑出鞘,不论是你一剑封喉,或是我一指销魂,你都永远难再闻听此声了……”

花含香虽是一名剑客,但他甚是佩服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天才,也许是自己豪饮不羁的缘故,他经常将李白视为酒中知己,数百年前诗仙放浪的形骸以及寂寞的心情仿佛可以在他身上找到。

李白那些绝妙篇章他能倒背如流,琴声响处,他低低吟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吟到这里,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天真烂漫,笑容可掬的把酒问月的酒仙。

琴声不断,他接着吟道:“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他心念一动,想道:“我总是在杀人之前给对手准备一碗酒,难道弹一指在杀人之前却要请对手听他弹奏一曲?”

琴声忽如铁蹄踏冰,忽如冷刀割风,忽而又似春江水暖,月色清朦……花含香心内明白,弹一指并非真的弹琴给他,而是在寻找杀机。但琴声确实优美,令他如醉如痴——

便在这时,只听“铮”的一声,弦断,琴声寂灭!

数道寒芒,闪射而出!

花含香目光如电,只见寒芒射向桃花。

桃花早有准备,他没有像花含香那样沉浸在琴声里,手中剪刀在绸缎上一划,花朵纷飞,当空舞出:“噗噗噗噗噗噗噗!”

但听得沉声七响,七朵桃花被弹一指射出的暗器钉在墙上!

弹一指的“销魂一指”果然厉害,桃花只拦截了七枚暗器,第八枚暗器她已无能为力,因为,在弹一指射暗器的一瞬间,桃花最快的速度也只能剪七朵桃花。

暗器乃是小小的喂毒银针,见血封喉。

银针无论射入桃花哪个部

位,桃花立时会中毒而死。

尽管桃花算准花含香会出手,但她仍是花容失色,因为,就算花含香拔剑杀了弹一指,也绝不可能在杀了弹一指之后再打落暗器,她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快的速度。

所以,她剪刀挥出时,心已冰冷。

她认为自己死定了。

但她没死。

她看见了一只手,两个手指。

手指一夹,就将那枚头发丝那么细的银针夹住。

夹住银针的当然是花含香。花含香明明跟她相距甚远,可不知怎么,他的手就那么快地伸到了她的身前,而且,两指轻轻一夹,便不可思议地夹住了本可取她性命的暗器。

桃花气未喘出,又惊呼一声——

因为,她发现第九枚银针正无声地射向花含香的后脑!

原来弹一指使的乃是声东击西之计,花含香右手接暗器,此时再去拔剑肯定晚了一步,只见他周身不动,指尖一颤,内力陡吐,但见寒芒一现,被他夹住的银针激射而回,听得细细的一声响:“叮!”

两枚银针空中对击,落在地上。

同时,花含香也已退回刚才站立的墙边。他飘身、接针、吐针、退回,几个动作在同一瞬间一气呵成,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花含香脸上看不出喜怒,沉吟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则是《将进酒》的最后几句。

花含香脸色一顿,道:“抢喝女儿红的是我,为什么要杀她?”

弹一指面如死灰,他忽然叫道:“花含香,你为什么要重出江湖!为什么要不顾性命救这个婊子!”

花含香没有理会他,而是倒了一碗酒,冷冷道:“这碗酒是给你喝的,你喝了它,我的剑就会出鞘。”

他说着,竟转过身去,不再看弹一指。

弹一指的脸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喃喃道:“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好,花含香,我就喝了这碗酒,然后与你再一决生死!”

他捧起碗,一饮而尽。

“呼”的一声,将空碗抛到脑后,扔出门外。

他嘴角抽搐,双眼充血,他已经变成了一头凶猛的困兽,但绝对冷静!

他缓缓举起那把微弯的琴。

弦已断,琴无声。

可花含香分明听到了一种声音。

金戈断玉的声音,硬木碎裂的声音,以及刀风破空的声音!

花含香一直没有转身。

桃花却看得明明白白:只见弹一指举起弯曲的琴,琴就碎了,琴碎,现出一把弯刀,这把弯刀很薄,薄得几乎透明!

如此薄的刀,无论在空中劈出的速度有多快,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桃花甚至想,就算这把弯刀把人的脖子砍断,瞬息间也不会感觉到痛。

无疑,弯刀的速度比刚才射出的暗器快得多。

而比弯刀更快的,是一支箭。

一支酒箭。

酒从弹一指的嘴里吐出。

弹一指刚才喝的是女儿红,而女儿红喝到男人的肚子里是吐不出的,显然,弹一指并没有将最后一口酒咽下!

他早有预谋,他把酒变成了致命的武器。

武器有许多种,每一种武器都有杀伤力,但是,只有对手没有想到的武器才会是致命的武器!

桃花一直盯着弹一指,都没料到他有此一着,花含香背着对手,他能想到吗?

薄刀。

酒箭。

酒箭后发先至,直射花含香后颈!

更令人意料不到的是,酒箭离花含香仅五寸处,突地

爆开,变成了漫天酒雨!

酒箭顿成酒针!酒阵!

奇怪的是,酒箭激射,无声无息,而酒针纷乱,却是“哧哧”劲响。

薄刀依旧飞快。

弹一指见花含香此时还没动,脸上已露出狞笑。他知道这一战自己赢定了,对方就算能避开数百枚酒针,也无法闪过他的弯刀一切。

这一切,一个花含香会变成两个。

然而,弹一指的狞笑刚刚泛起,就凝固了。

因为这时,花含香的剑出鞘——

花含香的剑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他的剑一出鞘,那漫天的酒雨立时消散无踪。

而且,当剑光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刀就仿佛遇到了无比强大的阻力,再往前推进一点点都不可能。

他甚至看出,只要他的刀再往前推一点点,就可以杀了对手。

但是不能。

他只觉得咽喉一凉,刀已僵住。同时僵住的,还有他的心和血脉。

再看花含香,剑还在鞘中,仿佛根本没有动过。

他这才知道,赢的不是自己……

他的目光吃力地从剑鞘移到花含香的脸上。

花含香的脸仍是痛苦和冷漠,根本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和微笑,他忽然有许多话想问:你为什么不笑?为什么会痛苦?你的剑是如何劈开酒阵避开弯刀的?

“出剑封喉”这个神话真的没有人能打破……

可惜,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刀脱手,人倒地……

花含香默默转身,缓缓道:“弹一指死了,我是否已不欠你的人情?”他说着就往门外走。

桃花道:“你要到哪里去?”

花含香道:“到哪里去我不必告诉你,我只想离开这里。”

桃花道:“现在是半夜。”

花含香道:“每一天都是从半夜过来的。”

桃花道:“可今夜天寒地冻。”

花含香道:“年年都有天寒地冻的时候。”

花含香不看桃花,他一边回答,一边往外走。

桃花道:“可你喝了我的女儿红。”

花含香站住,他没有回身,冷冷地:“你想说话不算数?”

桃花叹道:“这是事实。”

花含香仍静静地:“你说,我还欠你什么?”

桃花道:“你是不是什么都肯给?”

花含香点头:“什么都可以给,但有一样不能给。”

桃花道:“什么?”

花含香道:“爱。”

桃花怔了怔,她的眼里忽然闪出寒光:“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花含香毫不犹豫道:“给你。”

桃花又沉默了一会,道:“你宁可不要命,也不会对我动心?”

花含香干脆道:“是的。”

桃花道:“你替我杀了弹一指,为何还要给我机会?”

花含香道:“虽然我已不欠你,但你可以先欠我的。”

桃花忽然笑道:“可我也有一个习惯,从不愿欠别人的。”

她的笑声,听起来很是悦耳。

花含香道:“既然这样,那我走了。”

桃花马上顿住笑,道:“要走可以,但得带上一样东西。”

花含香摇头道:“我不需要任何东西。”

桃花急道:“别的东西你或许不需要,但这样东西,你非要不可,因为这是女儿红的解药。”

她原以为,只要她说出这句话,花含香会立即止步,没想到他根本没反应,继续往前走,声音出奇的平静:“如果我接受了你的解药,岂不是又欠了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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