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角风

夜里的云层很厚, 看不见星星。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伴随着抽泣声,一下下地撞击她的耳膜。

客厅里没开灯, 夏星晓蜷缩在沙发上,空气里还残留着时砚池来过的味道。

地板上躺着三个空掉的易拉罐, 她盘着腿喝酒。

“你就这么过吧。”这句话的余音反复绕耳,她把头埋进膝盖里, 眼泪止不住地掉。

这是她漫长人生里做错的第二件事,时砚池说的没错, 她就是这样永远死性不改地做着自以为是的事情。

他脾气不算好,一身公子哥儿的桀骜, 唯一的软肋都给了她, 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这逆鳞,六年前她触了一次, 如今是第二次。

手里的半罐啤酒往脚边一放, 然后就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一直睡到隔日才被大力的拍门声震醒。

夏星晓行尸走肉般开门,梁舒气势汹汹地进来, 一边用脚把门带上, 一边咬着牙咒骂。

“谢南州那个死渣男, 有未婚妻还出来相亲, 搅屎棍一个,真该剁了他。”

夏星晓不理, 充耳不闻地回沙发继续窝着, 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自甘堕落的意味。

梁舒把衣服和包包直接丢地上,哗啦一下扯开窗帘,被厚重包裹的橘光倏地变得刺眼, 一股脑地往客厅里钻,夏星晓把毯子拉到头顶。

梁舒屈膝坐她面前,将毯子扯下来一节,乱蓬蓬的脑袋露了出来。

她开始啧舌,“姐妹,虽然你现在很惨,但是我不得不说,看你的面色充分证明了一点,男人对女人的滋润作用有多大!”

夏星晓对她的玩笑毫无反应。

梁舒眉头很快皱成一团,“不过你也真是的,竟然会觉得自己是时砚池的小三呢?”

夏星晓也觉得,自己肯定是秀逗了,昨天觉得顺理成章的事情怎么今天想起来那么荒谬呢?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一帧帧画面,他疲惫地坐在花坛上的样子,他冰霜烈焰凝成失望的眼眸,和他满身悲怆离去的身影。

瞳仁凝滞,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屏幕,从昨晚到现在,她给时砚池打的电话发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心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透不过气来。

“被你误会成这样也舍不得给你拉黑?”梁舒靠在茶几上,撇嘴看她,“我真是要被你俩腻歪死了。

再瞧她这幅深受打击的德行,她决定敞开了说,“你知道我们一起吃小龙虾那晚,你是怎么回来的吗?”

夏星晓抽一记鼻子,声音都是漂的,“什么?”

“你去相亲的那天晚上,我们俩都喝醉了,在小龙虾店里,是时砚池一路抱着你回来的,四层楼一口气上来,我他妈鞋跟断在二楼了,这狗男人别说没扶我一下,连个眼风都没给我。”

“他眼睛里除了你根本装不下别人,你竟然会怀疑他?”

抬额,鼻音很重地问:“那你第二天怎么没跟我说?”

说到这,梁舒手掌用力地拍在茶几上,音调陡然拔高,“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不知道他当时紧张成什么样子,怕你不舒服先给你洗了脸,还提醒我别忘夜里给你喝点温水,我一个大活人当时连客卧都快爬不进去了,他根本看不到!”

稍稍平复了一下对他的控诉,她复杂地看着她,“就你俩这样子,郎有情妾有意的,复合就是早晚的事儿,我有必要打这小报告吗?”

阳光铺在地毯边,暖融融的,冰凉的四肢渐渐回温。

夏星晓静静地听着,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开始沉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心情也因为梁舒的话得到些许平复。

抱着毯子坐起身来,她大脑还维持短路状态,“小舒,那你知道怎么哄人吗?”

这句话撂下后,梁舒瞪了她一眼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你上学和工作的时候,看起来都是又精又灵,一旦涉及感情,怎么就像个麻瓜 一样。”

她垂着眼睨她,“大三的时候,隔壁系的系草要追你,三番两次约你约不出来,最后他直接组织两个系一起去爬山,想一路上对你嘘寒问暖最好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结果你倒好,一鼓作气直奔山顶,那系草愣是没追上你。据说那人回来之后深受打击,郁闷了好一阵子。”

夏星晓从沙发上弹起来,“我说那天我不想爬山,你们干嘛非让我去?”

梁舒把她按回去,兀自摇头,“连哄人都不会,时砚池把你惯坏了。”

……

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会梁舒的话,夏星晓决定了,她要主动出击去哄人。

到电视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她“咚咚咚”地拐进办公室时,把整个栏目组的人都吓了一跳。

老余怔了几秒,从椅子上起身对她招手,“星晓,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那天的车祸看着挺吓人,虽说在医院检查没什么问题,可时总的脸是实打实的黑。

总监办公室的门也正好打开,付卫东听见动静,朝她看。

夏星晓长发半干地拖在脑后,她妆容完整,一身清爽地答,“总监,我回来销假。”

裙角随着步伐掀动,她脚底生风地窜到老余跟前,“上次去MUSE因为临时出了点状况,拍摄中止了,我今天特意回来补拍。”

老余被她盯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眼神无意识地朝付卫东看,支支吾吾,“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办公室陷入了沉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动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付卫东虚眯下眼,掂量了几秒后,“小夏这个工作态度,真的是栏目组的楷模。那既然已经销假了,你们几个就把没拍完的补拍了吧。”

临出发前,还意味深长地撂了她一眼,那眼神夏星晓看懂了:《财经快行线》的栏目赞助拿回来,撞车造成的损失最好也一并解决。

然后就是兵荒马乱地出发,联系采访车辆、登记拍摄设备、准备采访提纲,几人很快分工明确地搞定。

路上她还不忘继续对时砚池进行消息轰炸,可惜他还是没回……

好吧,那就暂时偃旗息鼓,反正一会儿就见到人了。

到达MUSE的时候是下午五点,一楼大堂很安静。

接待人员把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徐行的名字突然跃出手机屏幕。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润:“星晓,你身体好点了吗?”

“谢谢徐哥,好多了。”

“栏目的赞助我刚跟顾源集团谈好了,你不用再去MUSE了。”

“你知道我来了MUSE?”

徐行的声音带着笑意,“全台都知道,我们财经频道出了一个带病工作的楷模,目前你的话题指数直逼郑启伦。”

郑启伦是气象主播,上次因为打伞在户外播天气被雷劈而火爆出圈。

脸热,她接,“我真是来采访的……”

“撞车跟你没关系,所有的纠纷就让两个集团的法务处理就好,你回来吧。”

徐行的声音很轻,但格外认真,“星晓,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不想再跟你维持同事的关系了,我想正大光明地保护你。”

夏星晓没吭声,她起身打量了一圈,最后在西南角的棕榈树选了个无人的地方继续通话。

“表白的话我本该当面说,可听说你提前销病假去MUSE采访,我觉得不能再等了,所有的问题交给我来处理……”

“徐哥”,夏星晓截断他的话,“我来MUSE不是为了采访的,这里有我喜欢的人,也有我想要的答案。”

……

挂电话后,她盯着MUSE中心发光的LED字体,心里突然就有些确凿了。

后面足足等了二十分钟,公关部的张总才一路小跑刷卡出来,笑呵呵地问好后,愣是没对这次突兀的拍摄计划提半点异议。

他带着他们在来访人员那里登记后,又安排了个公关部的同事陪同,最后才风尘仆仆地回去开会了。

被等待耗尽了耐心,夏星晓心火越烧越旺,她驾轻就熟地配合老余拍摄完几组出像后,马上开始旁敲侧击公关部的圆脸姑娘,“节目还缺一个有分量的人物采访了,你能给安排一下吗?”

小姑娘得了张总的交待,全力配合他们的拍摄工作,这会侧着头看她,“您想要采访谁呢?”

……

于是顺利地拿到十九楼的通行卡,卡点下班的时间,总裁办的人正凑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人从时砚池的办公室出来,手上端着个精致摆盘的点心。

“高秘书的点心一天不落,可惜了。”

“人家这次不就跟去了?”

“听说是总裁妈妈想要见她。”

“可惜总裁对她无感,你们听说了吗?那天是总裁抱着夏主播去的医院。”

“总裁那种男人,谁不想睡呀?”

一连串的八卦漏进她的耳朵,夏星晓动了动指节,轻叩敞开的玻璃门。

总裁办几人齐齐抬头。

静默只维持了一秒,衬衫裙女孩率先反应过来,她理了下裙摆的褶皱,端着一抹职业笑走来。

“你好,夏主播。”

夏星晓扬手里的话筒,下巴朝里面的办公室指了指,“我想跟时总约个采访,不知道方便吗?”

“不好意思,时总不在国内。”

这个答案超出她大脑运算了,夏星晓僵在原地,口干舌燥地问一句,“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衬衫裙不再答话,只笑意不变地摇了摇头。

她深吸一口气,细细咀嚼了下几人之前的话,脑子醍醐灌顶般对上了号。

挂钟指向六点,总裁办的秘书们等着送走她这尊大佛准点下班,她在众目睽睽下顺了一张名片,然后下了楼。

名片上的数字一个一个输进去,她按下通话键。

两声后,何煜的声音传出。

“喂,你好。”

“何助理,你好,我是夏星晓。”

“……”

“有人拍到了我和时总的照片要卖给热搜,你帮我问问他,这黑料他处不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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