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山匪

李央被喊了起来,迷迷糊糊进马车的时候,正巧看到阿嬷抱着岑安下车透气。

小崽子还有点粘人,对庄冬卿张开手道:“爸拔~”

像是想要一个拥抱。

近段时间,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上了李央心头。

偏庄冬卿还真接过了世子,任由小孩子揽着他肩颈,拍着背哄道:“记得听话。”

“好哦。”

奶声奶气的,头歪着,恰好朝着李央这一面。

莫名李央觉得气氛很温馨。

哪怕世子并不是庄冬卿的孩子。

嗯,看得出来庄冬卿不仅和定西王关系好,和世子关系也很好。

“去吧~”

庄冬卿又在小崽子脸上亲了口,将他递交给了阿嬷。

大概是孩子长得太好,已经有些偏重了,接过的时候阿嬷的手抖了下,拿了张毯子裹着挡风,行了个礼便将孩子抱了下去透气。

出去的过程岑安安就望着马车方向,帘子放下来隔断视线时,李央忽道:“别说,看久了,感觉世子和你还有几分相似。”

突然而起的念头,顺嘴说了出来。

说完李央便意识到了不妥,跟他一道来的门客也有点被吓住了,他说完即刻找补道:“哈,哈哈,皇子真会说笑,世子瞧着还是更像王爷。”

李央也回过味儿L来了,得体添道:“许是朝夕相处,面相接近了。”

庄冬卿只笑笑,不接话。

他生的,长得像他,很合理。

庄冬卿:“原本说补觉来着,乍然把你找来,还很困吗?”

李央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没办法,这几天连夜看账册在,眼睛都熬红了,本来……害,不提也罢……”

“刚又睡了会儿L,好多了。”

“哦对,冬卿兄你找我来是?”

庄冬卿下意识看向了他的门客。

门客乖觉:“一路都坐车我也觉得有些闷,容我下去走走?”

庄冬卿思考了下,这人应当是李央常带在身边,最为机敏的那几个。

庄冬卿笑道:“那倒也不必,只是后面的话可能有些惊世骇俗,先生别被吓着了就好。”

说完看向李央,缓缓道:“我这个人其实不善于打理账目。”

这是真的,部分产业给到了庄冬卿,孕后期和安安出生后,他和六福一起学习过管理,六福学得有模有样,他就总是差口气,没这个天赋。

见他实在学得痛苦,外加他也不再准备离开王府,后续柳七又派了两个管事给他,一边教着六福,一边打理着他名下的资产,才算妥善处理了。

思绪飞出去一瞬,庄冬卿又拽回来道:“所以,对于盐务账目的空缺,我只知道数字,对这么大一笔钱究竟有多少,能干些什么,心里没个底。”

“故而想和李兄一道商议商议,看我的突发奇想,到底合不合理。”

门客听出了苗头:“庄公子是对钱款的流向,有了想法?

光是官盐上亏空的账目22[,就不是个小数。

再加上杭州作为江南之首,巨贾林立,盐场众多,那按照官盐来计算,贩卖私盐产生的获利,最多可以接近官盐亏空的三倍,两相叠加,便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如此大一笔钱财,要么分批流进钱庄,随便找个由头再流向上京。

要么兑换成金银,走水路,运送到上京。

但就这两种最可能的方式,一路翻到了两年前的账册,只在最初的时候,看到了些流入钱庄的证据,再往后,钱庄和货运便查不出一丝异样来了,这不合理。

庄冬卿:“之前是排除了藏在家里的可能性是吧?”

门客:“当然,如此数量的钱财,又历时两年,真藏私宅家里,必然也是定期有马车拉载的,查各个官员宅邸,并未发现此种情况。“

庄冬卿点了点头:“那就地花了呢?”

李央皱眉:“做什么能花这么多?”

庄冬卿轻飘飘吐了两个字出来,“养兵。”

李央和门客都安静了。

庄冬卿掰着手指道,“养私兵的话,从人口粮食,武器装备,还有日常花销来说,这笔钱能覆盖住吗?”

李央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说,但是……”

庄冬卿垂目:“我只想问能不能。”

“如果用这笔钱养兵,能不能供上,如果能,又能供上多大规模的兵营。”

这种时候,他不想和李央讨论养兵的可能性。

门客咽了口口水,显然脑子比李央更灵光,庄冬卿一提,暗暗算了下,马上,额头后背开始冷汗澄澄。

庄冬卿看向门客。

李央跟着他的视线,下意识也看向身边人。

庄冬卿:“先生心里已有了计较?”

门客擦汗,谨慎道:“王府是养兵的,且带的都是精兵,这些事理应王府的将领更为熟悉,能劳烦庄公子将徐统领请来吗?我想和徐统领对对账目。”

庄冬卿平静:“我已经先行问过了,军营的账目平日里都是柳七总管的,入京之后大部分亲兵都去了城外大营,徐统领对此并不熟悉,而柳主管是算账的好手,在最开始的时候,已经随王爷去了盐场。”

庄冬卿:“无妨,先生估个大概便是。”

门客再度擦了擦冷汗,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庄冬卿感觉对方已经想到了些什么,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惊惧,但还是回答了。

“约莫,两个师左右,是能供上的。”

两个师,两万人。

而他们这次前往盐场,只带了两千余人。

都是精兵,镇压一个盐场完全够用了,哪怕对付山匪也都不怕,但若是遇上精心训练的私兵,那是完全不够看的。

李央也回过来味儿L,“冬卿兄你此刻拉着我说这个事,怕不只是想起来了,想说的吧?”

自然不

是。

庄冬卿:“据说江南富裕,但山匪也多。”

撩开了车帘,眼前便是一座大山矗立。

庄冬卿甚至笑了笑,笑得门客又咽了口口水,紧张。

庄冬卿淡然道:“李兄,你说我们从这座山下过,若是突然闯出一帮人来,会是山匪,还是,借由盐场名义,养在这种偏僻地方的私兵呢?”

实际上两种剧情李央都遇到过,庄冬卿并不确定。

门客疾呼:“庄公子莫开玩笑。”

“先生热吗,一直擦汗。”

门客不热,但是心里怵得慌,尤其庄冬卿还如此淡然,看不出个深浅,门客更是焦急。

“若是有所疑虑,这些都可以稍后再议,我们应当第一时间掉头逃生才是啊,公子!”

庄冬卿忽然看向李央,问他:“王爷素日里对六皇子如何?”

李央:“挺好的。”

虽然态度不好,但是该教给他的,乃至大头的功劳,都没有藏私与独占过。

平心而论,比那些嘴上说说,却行为上不出力的,好多了。

门客赶紧道:“掉头快走,途中我们皇子定会护世子周全的,公子不必担忧。”

庄冬卿笑了下,笑得门客心头打鼓。

庄冬卿:“我不担忧。”

往外探了探头,阿嬷就站在马车下不远处,瞧见庄冬卿,对他点了下头。

庄冬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世子已经走了。”

心念电转,门客反应过来,蓦的摊手大嚎一声,“公子何苦来哉!”

李央愣了愣,也意识到什么,看向庄冬卿。

去了忧虑,庄冬卿再没什么心理负担,这才如实道:“若是两个师的私兵,所有人都掉头,必定会追,人数差距过大,这里又已经进入了山脚范围,虽不深入,但他们从山上绕道,怎么都拦截得住人,跑不掉的。”

两万人抓两千个,庄冬卿都不知道对方该怎么输。

更不消说他们人生地不熟,对方却背靠着盐场,日日在此处操练。

但人性使然,

对方必定想以最小的代价擒获他们。

大部队不动,只派出十余人护着岑安走,谁又能想到在没有任何风声与苗头的情况下,放着舒适的马车不坐,会有人骑马带那么小的孩子一道?

庄冬卿的手捏紧,缓缓,又松开了来。

庄冬卿:“现在山上的人按兵不动,是因为大部队还在这儿L。”

“离他们布置的伏击地点,还有一定的距离。”

“而且我们现在也不能掉头,世子已经走了,一旦掉头,必定会引起大规模的追击。”

门客的心已经凉了:“所以我们当作鱼饵,继续往前走,为世子一行拖延时间,才是庄公子心里的打算……”

什么商讨,什么询问,都是不过是意图拖着他们,不让他们发觉异样逃跑罢了。

庄冬

卿:“其实我也不很确定。”

“也不一定的。”

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是他杯弓蛇影,不愿意冒一点点风险。

门客已然崩溃:“庄公子你到底……”

庄冬卿打断道:“但走近就知道了。”

庄冬卿看向李央:“我们落入‘山匪’手中,总好过世子落入‘山匪’手中吧?其实皇子该感谢我的,若是世子在此,王府必然投靠其背后的势力,现在皇子配合着王府继续向前,待此间事了,王爷必定会感激您对世子的回护。”

门客:“那也得事了之后有命啊!”

庄冬卿:“富贵险中求,若无此事,定西王府凭什么非六皇子不可?”

李央听懂了庄冬卿话语里的意思。

胸膛几起几伏。

门客还欲分辨,被李央按住了,李央道:“冬卿兄你说得对。”

“若山上真有情况,那必定是冲着世子来的。”

钦差三人,岑砚、李卓还有他,但真正能以一己之力影响朝堂格局的,只有定西王府。

王爷已然先行一步和他们分开,若是真有那么多人在山上,那此刻便是绑人的绝佳时机,且还不需与岑砚正面冲突。

但若是岑安真有什么闪失,岑砚会不会投靠两说,他跟着队伍,弄丢了岑安,必定不会再在岑砚心里有什么好印象了。

闭目片刻,李央心里已经想定了。

“王爷待我不薄,谅他们也不敢对皇子打杀,就这样,往前走吧。”

顿了顿,李央:“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呢。”

声音很轻,自己都不太信。

庄冬卿心中松了口气。

“如此最好。”

就算是要打杀,男主自带的buff也很难打死,总是能寻得一线生机的。

更不消说他还知道大部分剧情了……

庄冬卿让阿嬷上来,阿嬷手上还是抱着个东西,远看像是个熟睡的孩子,走进来打开来,才发现里面只有两个抱枕,作为掩饰。

庄冬卿扣手,掩过谈话期间,手心因心慌冒出的汗液。

语声平静道:“吩咐下去,车队启程。”

岑砚提前到了盐场,李卓已经在其中翻阅账册了。

陪同的还有昨日到的知州。

看见岑砚的那刻,知州脸色一白,继而忽的低下头去。

岑砚奇怪,多瞧了一眼。

后续知州表现又很正常。

“难道这个盐场有什么大问题?”期间,岑砚同柳七说起,不自觉道。

柳七:“可是三皇子已经看了一夜账册,除了账目问题,没见他说别的啊。”

岑砚:“或许是我多心了。”

但他的直觉一向是极准的。

有下人来报,六皇子差人来的时候,岑砚拧了下眉,带着柳七出去了。

未曾想,没见到李央的人,倒是见到了跪着的

徐四。

还有因着颠簸,被风吹迷了眼的小崽子。

但不见庄冬卿。

岑砚脑子空白了一瞬。

柳七亦然。

下一刻4_[(,岑砚将岑安抱了起来,细细问过,确认他只是因为摇晃难受,点了点头,便将被庄冬卿糊弄的小崽子交给了柳七,让柳七带去给赵爷瞧瞧。

等什么都不知道的岑安安走了,岑砚才沉声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徐四伏身单膝跪地。

一五一十,将庄冬卿交代的,转述给了岑砚。

岑砚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右手按着左手的珠串,颗颗拨动,脑子里捋了一遍,才开口道:“所以,这笔钱是用来养兵了?”

徐四:“小少爷说是有可能,并且怀疑……”

岑砚:“怀疑就养在外面那座山上,粮食采买兵器,皆借着盐场护卫的名义,掩盖过去。”

岑砚喃喃,自言自语:“两年前,刚巡盐的时候……”

“杭州巨贾林立,我手腕强硬,这个时候换个大靠山,是合理的……”

“所以从那个时候就搭上了……”

“也对,也对。”

“寻访方士,开炉炼丹,哪样不需要钱,如果陛下不测,手上又有兵,第一时间……”

“从江南走水路,到上京只需要十几天时间。”

岑砚闭上了眼睛,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一下子在他眼里就合理了起来。

比如为什么杭州官员并不惧怕钦差。

甚至在巡查的过程中还很配合。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遮掩。

深吸口气,迟迟吐不出。

岑砚问:“他还说了什么?”

徐四惊疑不定:“说也不一定,可能是他想多了,但保险起见……”

“我问的不是这个,他有什么话带给我!”

徐四低头,记起来了,“说,说如果无意为难王府,不会伤太多兄弟性命,世子一走,计划骤然落空,对方必定为难,估计将领没有豁出去的魄力,应当会先扣下六皇子一行,伪装成山匪。”

岑砚:“他呢?”

“小少爷说他尽量回来,但他衣着华贵,恐怕会被一同扣押,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请主子稍安勿躁,相信他会尽力逃回来的。”

岑砚瞬间闭上了眼睛。

胸口大起大伏。

知道庄冬卿已经做了最好的决定,若是由徐四以及亲兵拼死护着他与岑安,伤亡惨烈前来盐场,声势浩大必定瞒不住知州,能养私兵,知州不可能不知情……

盐场又在山后,太近了。

到时候撕破了脸皮,暴露了养兵,刚好山上的兵跟着过来,在盐场来一出瓮中捉鳖。

那个时候岑安和庄冬卿都在别人手里,也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而他一旦改换了立场,刚好还能除了意外牵扯

进来的李卓李央,只剩个老四,基本上朝局已定。

与其如此一发不可收拾,还不如先不挑破,将错就错,按山匪处理……

岑砚手握拳,咬牙唤柳七,让柳七去跟着知州,不准外人靠近他。

尤其注意盐场的人。

柳七应了,下去了。

一个时辰左右,王府的人回来了大部分,各个身上带伤。

说是遇到了自称山匪的人。

但行事做派,和兵士并无差别,看举止不像是山匪。

劫了六皇子与几个门客,并着庄冬卿。

岑砚看着回来的人,静了会儿L,让郝三清点,自己亲自去见了知州李卓。

“盐场周围有山匪,劫走了六皇子与岑安。”

岑砚话出口,知州手抖了下,继而满脸惊讶问询。

岑砚盯了他一会,也不说那么多,只道不安全,要跑马先回杭州。

李卓神色几变,竟毫无疑问,十分乖觉配合。

知州果然想与盐场说一声,被王府的人阻止了,以情况紧急为由,拎了人上马便走。

一路风驰电掣回了杭州,知州下马便吐了出来,岑砚冷着脸,请他进王府商议。

知州想了想,点头同意。

路上知州忍着不适道:“许是王爷把这些商贾惹急了,他们每年都要给山匪许多过路费的,可能有谁暗中授意……”

“王爷手段强横,但老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眼下世子落入了山匪手中,只怕王爷日后行事还须得和缓客气……”

话没说完,岑砚推开一间空房。

郝三会意,捂着知州的嘴,一把将人拽了进去。

知州:“!”

岑砚走近,示意郝三放开手,“我问什么你答就是,别说废话。”

知州:“老夫如何惹到了王,啊——”

尖叫被郝三死死捂住了。

知州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了岑砚手里,眼下小拇指呈现一个扭曲的弧度,向后弯去。

“是不是八皇子?总督现在也是他的人?”岑砚问。

知州头上出汗如豆,“王爷在说什么……”

话没说完,瞬间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无他,岑砚又掰折了他两根手指,郝三配合得当,所有尖叫全都死死捂住了,全压成了低低的闷哼。

知州瞬间昏死过去。

接着被耳光扇醒。

郝三捏着知州的脸转向岑砚,岑砚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一把匕首,冷冷放在知州手上,面无表情道:“那我问全些,那些充作山匪的私兵,是不是总督带出来的?你们投靠的是不是八皇子?!”

知州闻言颤抖起来,张皇:“王、王爷难道不顾小世子的……”

话没说完,匕首下落,血溅到了岑砚脸上。

等知州再一次被郝三扇醒,岑砚道:“爱玩就慢慢来,劳知州提醒,我已遣人去贵府接大少爷前来,等手上脚上的指头都没了,那就换贵公子继续。”

“如何?”

岑砚笑了起来。

匕首的寒光印在他带血点的脸上。

知州见了,控制不住地抖如筛糠,再不敢轻易开口。

因为他知道,岑砚不是在吓他,对方是真的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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