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八十九封信(正文完)

纪梵也颓废了一段时间,

请了一周假,他爸爸把他送到乡下的‘猪悟能’养殖地去了,美其名曰让他散散心。

纪梵爷爷在那边管着养殖地,每天跟工人们一起,在偌大的养猪场里忙里忙外。

一天运走多少车猪,哪只母猪又下猪仔了,生了二十多头,成了今年的下猪仔冠军,每天工人们都聊着这些话题,一个个开怀得不行。

可快乐是他们的,纪梵什么也没有。

某天晚上纪爷爷组织大家伙烧烤,全部人都照顾着纪梵,一串串烤好的东西都先呈上来给他吃,一口一个小少爷,一口一个少东家的。

听他们喊自己,纪梵想到猪圈里那些猪,突然噗呲笑出声,他哪里是什么少爷呀,只不过是出生在了一个养猪发家的家庭里罢了。

从爷爷辈开始他们家就卖猪蹄了,直到现在,纪卤猪蹄已经在涧下市开成连锁店了。

爷爷看他这几天心情还是没什么好转,他又走不开,也没办法带这宝贝孙子出去走走。于是趁着今晚放松,爷爷开了他的小三轮,带纪梵去了这片附近的一个小山坡。

十五的月亮八点多才挂上树梢的,又亮又圆,照亮了整个上岗。

点亮山下那些星星点点烟火的百姓中,也有不幸福的归人吧。

就着月色,爷爷开始讲他跟奶奶相识的故事,从结婚讲到奶奶去世。

“你奶走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爷爷双手在怀里做了一个抱婴儿的动作。

纪梵侧头看过去,晚风浮动他的刘海,爷爷的身板已经没有以前那般健硕了,他老了。

“我们当时创业,最先养的牛,可一头牛养到能上市场需要很长的时间,你奶奶觉得不好做,后来我们才开始养猪的,一开始给别人提供猪肉,后来才开了自己的店面,你爸就忙店里,我跟你奶就负责养猪场,她走的那年,闹猪瘟,也没走好。”讲到这里,爷爷沉默了,盯着山下的村庄看。

良久才接着讲,“你奶啊,怕我们过不上好日子,含泪走的,那时候你才出生,我也怕呀,她临走前,我就跟她发过誓,我们家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叫她不要担心。她走后,我一心要把日子过好,这样等我老了到下面去,我就能跟她好好的讲一讲。她不在的这些年里,我们的小纪梵是如何成长成一个大人的。”

爷爷讲的是故事,也是生活,他是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纪梵,逝者已逝,向前看,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纪梵似乎也是在那一夜长大的。

转学之后的江舒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涧上市的生活。进了新集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友好,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个文静好看成绩平平的女孩子。

任老师带毕业班,平时课业忙,也会过问江舒窈的成绩,但不会给她压力。两年半一晃而过。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任秋萍帮她看学校。成绩不怎么理想,差一点就够到二本线。除了选学校,江舒窈还要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学费。

她没有经济来源,也没有后盾,既不想回去复读,也没有出国的资本。

任秋萍给到的建议是:“报一个好一点的专科吧,要不然就复读一年。”

江舒窈毅然决然选择了前者,志愿填报了涧上市的一所专科院校,专业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不过她对未来已经有规划了,她决定毕业后延续姐姐的梦想,开一间花店。

陆羡匀高考成绩还算理想,选文之后没了物理的困扰,文化分数598,术科分数240.

陆家的产业都在这边,爷爷年纪大了,陆羡匀不打算离开家乡,志愿填的是本地的美术学院,由于他要走珠宝设计的方向,专业选的宝石及材料工艺学。

这一点陆奶奶都已经给他分析讲解过了,大学四年要学习各种宝石类的专业知识,以及蜡雕,金工,执模一样都不能少,除此之外还要准备珠宝设计方向的研究生考试。

纪梵呢,没有考到大学,他也不想接受父母的安排,决心创业开超市。

付斯文是那一届的理科状元,志愿报的清华。

那天阳光很好,填报志愿结束后,不少学生还有家长仍在学校转悠,迟迟不肯离去。付斯文也一样,想给自己这三年青春做一个勇敢的告别。

翟家来接翟千暮的迈巴赫,已经停在教学楼下了。

付斯文站在一楼楼梯拐角处,鼓起勇气等翟千暮,从初一到高三,无数次与她擦肩,无数次站在她身后,青春是离别,也是新的起点,所以付斯文站在新起点的第一步,是迈向翟千暮。

可见到她人的时候,他还是那么怂。

翟千暮挽着她妈妈的手,从楼梯口下来,她自然也注意到了盯着她看了两眼又迅速挪开视线的付斯文。

他就站在楼梯口两米外,在热辣的日光下,发着光。

当他犹豫着以为自己又要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时,翟千暮转身后的脚步顿住了,让她妈先上车,自己要跟同学说两句。

尔后她才回过身,把手背在身后,“Hi,状元郎,你要不要站到阴的这边来?”

被主动打的招呼,付斯文整个人都僵了,还好他的视线不在躲避,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翟千暮今天穿的一件木耳边的连衣裙,头发高高束在脑后,耳环是蓝蝴蝶,睫毛像鸦羽,双眼比玻璃珠还要明亮。

“我......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付斯文挠着脑袋站过来,靠近翟千暮比他站在日光下晒了三十分钟还要热。

“嗯?”

“就是......初中那本,流浪少爷回归豪门后,其实是我写的,抱歉。”

听了去之后,翟千暮竟然笑了,有些羞赧地垂下头,“没想到你‘从文’也这么厉害呀。”

付斯文还以为她知道后会生气,看来是多虑了,他还是那样腼腆,又不敢看她了。

“写的挺好的。”翟千暮突然抬起头看着他说。

“啊?”付斯文难以置信,她竟然又夸自己了。

“我希望你去创造自己的故事。”

这句话付斯文听出其中含义了,鼓起勇气问:“你志愿报的央美?”

“嗯。”

“听说清华离央美挺近的。”

“嗯,都在北京。”

“那......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2013年,周围人的聊天途径,www.youxs.org。

2011年春天,经历那次风波以后,谢隶庭辞去了一中教师一职,他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身为老师却带不好学生,身为创作者也守不住自己的作品。

此前,他有一副作品被抄袭了,抄袭者还拿了某大赛一等奖。辞职后他郁郁寡欢了一阵,决心维权,这场战役一打就打了两年多。

终于在2013年的毕业季,他维权自己作品的事情在微博闹的沸沸扬扬,应该说终于被很多人知道了,直到大学开学季,他才真正维权成功,拿到了一笔极其微薄的赔偿金。

不过在这次事件的冲击下,谢隶庭获得了大量的人气,他的其他作品也因此迎来了春天。

当年,江俏兮一共给江舒窈留了两笔钱,一比是抚恤金,另外一比则是她刚回到涧下市时给她转的那一笔。

江舒窈去除掉三年的学费以及生活费,手头上还有三十万。

大一的时候她报了花艺课,利用课余时间进行花卉的系统学习。一次偶尔的机会,她了解到了一种叫做压花的技术,并对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买了压花板,各种工具。一开始是用压花做一些简单的标本,然后拍照发到网上去,本来只是想记录一下的,没想到得到很多网友的赞评。

有人私信问能不能把这种做成手机壳,于是江舒窈开始了新的尝试,除了做手机壳,还弄钥匙扣,滴胶杯垫和一些小饰品。

还注册了网店,在平日里发作品的社交平台上引流,让想购买这些的朋友移步网店,此外她还接一些定制单,做了公众号,粉丝越来越多。

有个刚起步时在微博加到的网友,叫腾源的,他是涧下人,也算是江舒窈人生中的贵人了,让她开网店其实是腾源的主意。

大三那年,腾源又给江舒窈出了新的主意,说她平日只拍照片发到社交号上,缺乏新颖。让她换一种方式,就是视频。

江舒窈当时很抗拒,做视频的事她觉得自己不行,更何况她不想露脸。

腾源倒是很有耐心,他发来长信息:【谁说叫你露脸了,我是叫你可以用视频的方式记录,拍你出门采花,选花,压花,再把压花做成成品的这个过程,你有没有看过你下面的评论,很多人都问这个是怎么做的。买你产品的人,欣赏你产品的人,以及好奇你产品的人,他们分别是不一样的群体。】

感觉很有道理,应付消费群体跟欣赏群体就是给她们提□□品跟作品,那应付好奇群体呢,那当然是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这个提议很棒,大三那年,江舒窈录制了她人生中第一个短视频,《寻找四叶草》本视频从她去踏青,在一片三叶草丛中发现四叶草开始记录,从找到四叶草,到压制,最后把四叶草做成一个书签。

当时用的是秒拍,视频发布后又涨了一大波粉丝。

在腾源的鼓励下,她持续用视频记录,学习剪辑,提高审美,把社交账号跟网店运营得风生水起。

大学即将毕业,某天,江舒窈在考虑选址开花店的事情,复盘了一下这两年来网店的收入情况。这几年她用的都是姐姐的那笔抚恤金,网店收入其实不多,还要去掉制作成本费,包邮的运费,每个单真赚的不多。

担心到时候开店钱不够,江舒窈拿出了那张尘封已久的银行卡,到宿舍楼下的ATM机查了一下余额。

其实这张卡里还有多少钱,她心里是有数的,只是那天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去查看一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发现卡里的钱,竟无故多了七万多。

为了查清这笔钱的来源,江舒窈跑了一趟银行,打印了流水。

原来这张卡,从她离开涧下市的那个月起,每月都有1200块钱汇入,汇款账户是一个公司的名字。

江舒窈坐在银行的等候椅上,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将那个公司名输入某眼查。

查到那个汇款公司法定代表人的名字:陆知彰。

那一刻,江舒窈整整花了一个高中时光才平复下来的脑子,被这个名字直冲脑髓,连带着那些久远的记忆,将她的脑海搅了个天翻地覆。

那个脖子上挂着七位数翡翠的陆羡匀,在危险面前勇敢挡在自己身前的李牧遥,死于非命的姐姐,市中心的那个小家,还有不理自己的陈意。

这些年,她们都过得好吗?她突然想回去了。

于是,2016年的夏季,江舒窈毕业后,下定决心辞别了任秋萍,踏上了回涧下市的高铁,回到了市中心那个曾经跟姐姐一起住过的小家。

起初她担心姐姐走后,这间房子会不会被陆铭辑收回去,当她在密码锁上输入曾经的密码时,门开了。

屋内陈设如旧,厨房的冰箱断了电,里头清得干干净净。几年前姐姐放在茶几上的花店装潢设计图片都还在,姐姐坐在茶几旁的地垫上翻她做的花店方案的样子,仿佛还在昨天。

姐姐房间里的东西也没变过,她的所有首饰都纳在首饰盒里,只是那一排香水已经挥发空瓶了,化妆品的瓶瓶盖盖上竟也没任何灰尘。

应该有人定期来打扫。

她的房间也一样,最离谱的是她高中时用的那台手机,转院到涧上市之后就不在包里了,现在竟然放在书桌上,她大概猜到是那个膳后她事情的人放的,不想她再跟这边的人有任何联系。

如今江舒窈回来她仍然住在这个房子里,那天她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除了在姐姐衣柜里找到一个保险箱,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江舒窈观察着那个小型保险箱,尝试输入了一下姐姐有可能会设置的密码,意外的是竟然被她打开了,里面有一本房产证,还有姐姐的护照,好几捆100面额的现金,一些金首饰,一本存折。

姐姐不在了,这么些东西都是她的了,江舒窈摸着存折上的存款数字,心头浮上一股安定的心酸感,她像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

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了,她平复好情绪,换了密码锁的密码,在门口装了摄像头。

第二天下午,去了一趟墓园,却意外发现姐姐被安葬在了妈妈的旁边,加上外公外婆,三个墓连在一起,今天带的花不够,她打算择日再来一趟。

回去的路上,江舒窈去超市买了好多吃的喝的,重启了冰箱,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呆在家里,研究以前姐姐做的的店铺方案。

她在地图搜了一下,直到今年,陆羡匀妈妈的佳麦屋已经在涧下市开了6家分店了,她把每一家分店的地址都记了下来,然后推测了一下,尤佳佳最有可能常呆的店铺,择日去踩点,看看周围有没有在出租的店面。

正当江舒窈打着小算盘的时候,门口的密码锁传来滴滴滴的输入声,之后是密码错误的提示音,在门外的人输入第二次密码的时候,江舒窈已经悄声走到玄关,视线透过猫孔,看到外头是一位中年阿姨,穿着卡其色上衣,还带了一些打扫的工具。

没有任何攻击性,江舒窈索性直接开了门。

门被打开后,阿姨吓了一大跳,但看到江舒窈的脸时,又扬起了笑容,讶异地打招呼:“哎呀,江小姐,您回来住啦,我说怪不得以前的密码不对了。”

是来定期做打扫的阿姨,因为屋内摆放了很多江舒窈还有江俏兮的照片,阿姨看到人之后也认得。

她自我介绍了一下,“是陆先生请我来打扫的,每月十五号来一次,您要是回来住的话,我就做完今天。”

也是,江舒窈想着除了陆家也没别人了,把她送走,还每个月转钱赡养,“是陆知彰先生吗?”

“不是,董事长不管这些事,是陆铭辑先生安排的。”

竟然是他,江舒窈点点头,打开门让阿姨进来。

“里头的东西我都没碰的,原样,您先忙,我打扫动静不大的。”

“好。”

两人打完照面之后,江舒窈重新坐回贵妃榻上,抱着电脑,继续跟腾源聊天。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爸妈是做律师的?】

腾源基本都是秒回信息的。

【对。】

【我有点疑问,想请教一下。】

【请说。】

【就是我姐姐名下有一套房,她还有一些其他资产。】

腾源问,【是想过户?】

【不是,我姐姐在5年前已经去世了。】

【继承遗产?这个可能比较复杂,我也不太懂,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问一下我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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