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第 336 章

“你自认平生所憾从盘谷山庄被迫弑师而起, 你这位后来居上、占尽便宜的小师弟,已然替你补偿了弑师的遗憾,连你心心念念认为师父不允结侣之事, 他也赚了个默许。为何还未踏出魇圈?”

青衣女子饶有兴致地看着魇圈里盘谷山庄的师徒日常,话眼字字句句都在束寒云身上“莫非要等到你那位厉害又讲道理的大师兄现身,才能有个结果?”

束寒云冷笑道“我已然提醒过你了。你非要与我大师兄作对, 恕我不能奉陪。”

青衣女子回过头来,好奇地问道“你能如何?”

这时候魇圈中的时间已经到了谢青鹤赶抵盘谷山庄, 束寒云似乎是被长久未见的谢青鹤所吸引,目光落在了魇圈之中,并未继续与青衣女子搭话。

青衣女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没发现任何不妥之处,也转身继续看魇圈里的“故事”。

与此同时。

束寒云指尖的鲜血, 缓缓滴入龙门池中。

谢青鹤来得很突然。

盘谷山庄来人汇报时,伏传正在喝药,上官时宜压根儿就没起床。

——他伤了脊柱无法行走, 起来也就是坐在不大舒服的轮椅上, 不如歪在榻上宽敞舒适。

伏传是个很殷勤小意的性子,察言观色的本事非常强悍, 上官时宜坐在床上要吃要喝要拿什么东西, 伏传随时都守在他的身边服侍,有时候不必上官时宜明确指示,伏传就先一步把事办妥了, 把上官时宜服侍得非常惬意。

于是, 上官时宜也懒得起床坐轮椅了, 吃过早饭就歪在榻上消遣, 画小人儿比武, 自娱自乐。

“师父,我去接大师兄。”伏传连忙起身。

若是上官时宜起床了,他还能推着轮椅师徒二人一起出去,现在上官时宜衣服都没穿好,哪有叫师父赶着梳妆打扮去迎接徒弟的道理?自然是等着谢青鹤进门拜见。

上官时宜提醒道“人前注意些。有事回来说。”

这是提醒伏传,不要跟谢青鹤私下解决魔尊夺舍之事。

以伏传对师父的了解,他觉得师父应该是要在大师兄跟前替自己说情开脱。他心中感激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白,谢谢恩师宽容体恤的话说了七八遍,他纵然不嫌烦,上官时宜也要听倦了。

出门之前,伏传还是回来跪在榻前,给上官时宜磕了头,眼眶红红地望着他。

“去吧。”上官时宜伸手摸了摸伏传的脑袋,满眼慈爱之色。

青衣女子笑嘻嘻地点评“你适才发脾气出去了,不曾看见。你这个小师弟太会讨好人,骨头就似泥糊的,说跪就跪下,说哭就要哭。又是这样低三下四会伺候人,你师父被他伺候得好生舒坦,一颗心都偏了过去——你从前只顾着心高气傲,就不曾对你师父说些好话么?”

束寒云想的却是,他这样会照顾人,这些年跟在大师兄身边,大师兄是不是也过得很快活?

想起谢青鹤伏在伏传身上沉醉的模样,束寒云无穷妒火之中,隐隐还有一丝恍惚。我曾让大师兄这么快乐么?大师兄何曾在我身上得到过这样的激情欢喜?……若是毁了他,大师兄会开心么?

白公主给束寒云看了谢青鹤与伏传行周公之礼的私密,最开始,束寒云确实气得要杀人。

在束寒云想来,大师兄素来眼高于顶,这世上除了与大师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自己,还有什么人能得到大师兄的青眼?根本就不可能!没有人能配得上大师兄!

——就算大师兄不再爱我,他也不可能爱上别人。

这是束寒云多年以来理所当然的想法。

伏传在束寒云的眼里不过是个小孩子,就算他知道谢青鹤疼爱伏传,也从未想到情爱之上。

白公主给他放了个炸雷。

惊怒之后,束寒云下一个念头,无非就是——凭什么?

现在束寒云已经有答案了。

——凭他不会走错路。

伏传在无意识地入魔之后,走了一条与束寒云截然不同的路,得到了截然不同的结局。

生气归生气,嫉妒归嫉妒,束寒云不得不承认,小师弟确实有得到大师兄垂爱的资格。当他心中默默承认这一点时,就必须去接受和面对大师兄另有所爱的事实了。

白公主讽刺伏传,说他卑躬屈膝讨好上官时宜,束寒云心中冷笑连连。

大师兄喜欢的人岂会低三下四?不过是孝顺懂规矩罢了。他对师父都这么好,对大师兄是不是更乖些?再想起那些能把自己气到爆血管的刺激画面,束寒云居然还留心地想了想,床上也很乖……

大师兄真的很喜欢他呀。束寒云开始矛盾了。

他嫉妒伏传,恨不得伏传即刻就死。然而,他又不忍让大师兄失去得到伏传的快乐。

救伏传已经没有什么悬念。只是束寒云救得心不甘情不愿,心内极其痛苦。

若是我将他救下来,好好地哄一哄他。束寒云心中酿出了一个荒腔走板又让他疯狂心动的念头,他这样纯善柔和的性子,会不会答允替我斡旋一二,以后……叫大师兄时不时来看看我?

上官时宜与伏传师徒不相疑,关系处得非常好,这就与真实发生的事件大不相同了。

当初束寒云把上官时宜盯得非常紧,根本不肯让上官时宜独处,听报谢青鹤抵达盘谷山庄时,束寒云就推着上官时宜的轮椅,师徒二人一起去接谢青鹤。

谢青鹤也正在生气。

他在心魔池中目睹了师徒相残的一幕,自忖师父绝无幸理,本是打算到盘谷山庄给师父收尸。

盘谷山庄来人把他往偏院的客居带,他就憋了一肚子火气,正在腹诽这不懂得礼数、不知道感恩的盘谷山庄托大,居然把师父的灵堂灵枢放在偏院,这羞辱之仇必要报偿。

进门就看见了孤身出迎的伏传。

——上官时宜在屋里穿衣服梳头,谢青鹤又不知道。他以为师父被二师弟打死了!

伏传看见谢青鹤更是大吃一惊。这时候谢青鹤身吞群魔,浑身龟裂,将死不生,连脸上都是残破深邃的血痕,寻常人看了都要害怕。伏传心疼得直接就要崩了“大师兄,您这是……怎么了?”

谢青鹤盯着他似要哭出来的心疼表情,只觉得荒唐。

这人杀了师父,还敢理直气壮地来见我,关心我?真就当没有那回事么?

他已在强弩之末,随时都要死去。然而,杀师之仇,不共戴天。谢青鹤静静盯了他片刻,突然出手直取伏传咽喉。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能想到谢青鹤会偷袭伏传!不止同门相残,还偷袭!你敢信?

然而,伏传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谢青鹤身上,这偷袭也无非就是打了个出其不意。

若谢青鹤提醒了要出招,伏传根本就不敢还手,偏偏他是偷袭,伏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举手格挡,反应过来的时候,招式已然封还!

——谢青鹤身吞群魔以至于太过虚弱,速度、力道、反应,全都弱了九成九。

伏传仓促间退了一步,腰上一直反复切开的伤口迸出鲜血,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

负责引路的原雁山赶忙上来拉架“大师兄,有话好说。伏师兄纵有过犯失谨之处,念在他旧患未愈,您就高抬贵手饶他一回吧。”

新上任的庄主周颍也磕磕巴巴地过来说情“正是,正是。”

眼见谢青鹤还要动手,原雁山搬出上官时宜来“大师兄!您如今身负重伤,何必亲自动手?不如先去拜见上官真人,请他老人家裁决处置。想必伏师兄也不敢规避尊师责罚。”

这话说得伏传有些急了,顾不得腰间伤口汩汩流血,先上前跪下磕头“弟子知罪,听凭大师兄责罚。”他不敢说谢青鹤偷袭他的事,毕竟不光彩。然而,若非谢青鹤偷袭,他哪里敢挡?

原雁山这话说得好像是他不服大师兄的管束,伏传自然要即刻出面解释。

原雁山再次打圆场“这不是来赔罪了么?大师兄您就消消气,有事见了上官真人再说不迟。”

谢青鹤这时候才听明白了。师父没有死!

原雁山前后提了上官时宜两回,他总不能叫死人来主持公道。

上官时宜死了,谢青鹤拼命也要替他报仇。上官时宜没有死,目前的局面就很复杂了。谢青鹤不仅要考虑师父的安危,还得考虑宗门的未来。这时候去和伏传杀个你死我活,殊为不智。

何况,师父能活下来,必然是有人援手。

这个人……很大可能就是二师弟。

谢青鹤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伏传,撑着皮肉支离的累赘身躯,弯腰蹲下身“我没问清楚来龙去脉,险些错伤了你。你我去见师父,师哥再向你赔罪。”

伏传近距离看见他手上龟裂的皮肉,忍不住哭道“大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一起说吧。”谢青鹤颤巍巍地起身,“说话也累。”

魇圈之中,谢青鹤去拜见上官时宜,师徒三人互相交代了经历。

青衣女子端茶喝了一口,继续跟束寒云点评“你说你大师兄很讲道理,我看也不过如此。若不是他伤得要死了,你那小师弟就要被他冤杀了——你是不是还挺乐见此?”

见束寒云不说话,她又继续说“他吞了不平魔尊,岂不知道强夺皮囊之事?明知道是被强夺了皮囊方才犯下弑师之事,他却还是下了杀手。这就是你说的讲道理?”

束寒云冷笑不语。

整个魇圈魔情之中,不独被强掳来的伏传,其余所有人都是活的,连上官时宜都是活的。

唯独谢青鹤是“死”的。

这个谢青鹤是束寒云记忆中的大师兄,并不是入魔世界里活生生的“人”。旁人或许无法辨认其中的差别,束寒云绝不会认错。

但,他不会说破这一点。

——这很可能是小师弟破局脱困的“眼”。

再有那一滴来自伏蔚皮囊的精血,维系住伏传与世间的联系,唤醒伏传的几率就大了几成。

伏传的选择不同,师徒三人的处境就与真实历史上截然不同。

那时候上官时宜与谢青鹤都跟束寒云彼此猜疑,魇圈中的师徒三人却是同一阵线,没有任何人站在敌对方。上官时宜和伏传烦恼被不平魔尊夺去皮囊之事,谢青鹤坦诚把魔都吞光了,这点遗患也被彻底铲除了。

伏传很担心被大师兄怪罪,上官时宜非但没有趁机离间他与谢青鹤的感情,反而几次替他开脱说情,不让谢青鹤苛责训斥,话说得很明白“私底下也不许责骂他。与他何干?”

谢青鹤不禁失笑“师父都不计较,我何苦做恶人?不会骂他的。”

事情的重点就落在了谢青鹤身上,上官时宜和伏传都围着谢青鹤打转,主要是替他疗伤。

和真实发生的过程一样,上官时宜替谢青鹤稳住了伤情,修复了五脏六腑的功能。不同的是,真实过程中,谢青鹤准备去密林隐居,临走之前,为了稳住束寒云,向束寒云借了一件东西。

轮到伏传时,这情节就变得非常暧昧了。

龙门池的三个女妖兴致勃勃要伏传至今未泄的元阳,魇圈里,谢青鹤没有借走伏传的那件东西,而是选择和伏传一起赏玩。

女妖玩得起劲。

伏传也被谢青鹤撩拨得心猿意马,几次都差点走火。

修为毕竟是伏传的命根子,自打懂事开始,他炼精化气的法门都快练进了骨子里,哪有那么轻易就被三个女妖哄了出来?魇圈和现实之中双管齐下,伏传也死死守着不动。

三个女妖似乎能操控魇圈内的情节,见伏传始终不为所动,谢青鹤便哄他“让你。”

这不似大师兄。

恰好那一滴来自伏蔚体内的鲜血,悄无声息顺着水流,缓缓浸入伏传的薄衫,与他肌肤相触。

伏传脑子里轰然炸开无数个念头。

最终只记得前不久山中寒夜的床榻上,他趴在床上,听大师兄说“我也不换。”

——这鬼东西根本不是大师兄!

魇圈瞬间崩塌。

昏沉沉浸在龙门池中的伏传霍地睁眼,一把揪住正在啃他嘴唇的女妖,狠狠捏断了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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