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雨夜

“咳咳咳...”

从背后,吹来一阵冷风,帘子掀了开,走进个人来。

是当初那个集市卖猫的光头小矮子,也是星光公园那只布偶猫的主人。

林子强叫不出他的名字,只是对视了两眼,毕竟缘分还是巧妙的。

三番两次遇到,是个人都会留下印象。

满座无席,他凑到了林子强这一桌,只占了个角。

“对了,强强,浩浩结婚,你决定送什么?”

“还没想好,可能的话,不送了吧...”

“咳咳咳...”

光头小矮子坐在一旁,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打断着对话。

啵咯,啵咯...

像是都在回避着他,整个面馆声音静了下来,能听到屋外落雨的声音。

才刚放晴的天空,谁能想到会下着雨。

“你们听说了没有,方山上的猴子进村了,有人看见了。”

“哪是什么猴子,我看啊,是戾气,邪得狠。”

“老刑头,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当初就因为这个,关了你三年,都忘记了吗?”

“我可没瞎说,天底下的悬事多着呢,有邪灵,有妖魅,有怨灵。当妖魅与妖魅结合的时候,那就成了怨灵,害死个人哩!”

“什么妖魅邪灵的,依我们看呐,你就是被妖邪给吓傻了。”

“不敢瞎说,当初方山上的土匪,可还记得?人家可是信奉骷髅教的,还编弄出个飞天骷髅的传说呢。听说他们死后,生怕被报复,建了座塔,将骨灰放在高楼上。”

“瞧瞧,越扯越远了,一会妖魅邪灵,一会骷髅教山匪的,不就是吃不饱饭,上山当强盗的事嘛!”

“可不止这么简单,骷髅教,当初可传得很广呢,听说过活着的骷髅吗?邪得很。你们听,这雨声,啵咯,啵咯,就像山匪的妖魅之气开始融合,化成怨灵!”

“去去去,我们还要吃饭呢,讲恐怖故事,也得分个场合啊!”

“真不是故事,半夜不管谁敲门,都别出去,怨灵在晚上,是会杀人的!纵使道法再高,碰上也只有死路一条。”

老邢头惊愕的模样,配着沙哑的声音,将气氛讲得惊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若不是经历过这些事,林子强也绝不会相信此人的疯语。

“骷髅教,活着的骷髅...难不成纠缠毛筠淑的骷髅会跟骷髅教有关?还有山上的山匪魅气,是否会真的化成怨灵...”

细思极恐,像是有一张巨大的网,将荣宁小区紧紧笼罩着,不给任何人喘息的可能。

“你们相信猫能看到人所看不到的东西吗?”

光头小矮子凑近了些,开了口。

林子强听得出来,这是在问着自己。

小地方的面馆,当聊开了事,闲言两语显得窸窣平常。

“你也看见过吗?”

“也看见过?”

“我的意思是,猫眼能看到人所看不见的东西,有这么神奇吗?”

“当然,猫眼睛看到的是灰色的,与我们的七彩不同,事实上,这世界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变色龙之所以能伪装,取决于色彩的变化,而人眼所看不到的世界,正是隐匿在色彩之下。”

光头小矮子说了个兴奋,点点桌子,一共点了三下,像是特意给自己加上些气场。

他笑咧开,对知道这些颇为得意。

粗略的胡茬边还挂着一丝油腻,看得出来,胡子也跟头发一样,天生地长不出来。

“神奇。”

林子强故作惊叹。

于他而言,这不过是早已知道的现实罢了。

不过,这也让他更加确信,那个活着的骷髅确实存在,指不定跟房间里的玫瑰花园一样,一直存在,由于色差,伪装了起来。

“毛筠淑,你身上究竟是什么秘密,为什么要隐瞒我呢...”

他有些庆幸,庆幸没有根除猫眼之祸,还能在晚上去寻真相。

“给你们看,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什么,不就是雨!”

“不是简单的雨,你们看,搓弄了它,会留下一层晕,这是混了骨灰和尸油!”

“骨灰和尸油?”

“强强,你信?”

张敬礼坐在对角,本是不太感兴趣,却发现一旁的林子强听入了迷。

眼下的场景,就跟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有陌生人说“走,我带你回家”一样夸张。

正常人谁会听这种毫无逻辑的话。

看着光头小矮子手上的雨滴,八成是自个儿身上的脏污,滑落在了雨水之中。

江湖术士,可是听多了,像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生怕林子强上当受骗,可又觉得毕竟大学毕业,不至于如此弱智。

“听听嘛。”

“呵,可不应该只是听听而已,在方山墓堆之中,今日我看到几十只流浪猫的尸体抛弃荒野,不祥之兆,只怕刚才的朋友没有说错,会有所谓的怨灵索命,荣宁小区,有危险了。”

“不会这么巧吧...”

这回换成张敬礼慌了,他想起昨晚梦境中的老头,喊着救救孩子...

“该不会是冲我而来的吧?”

走到哪,哪里出问题,张敬礼感觉得到,自己被死神盯上了,恐怕又会发生不祥之事。

“别想太多,敬礼,跟你没关系的。”

“也不能说没有关系,大概跟整个荣宁小区都是有关系的,最近几天,定有大事发生。”

光头小矮子压低了声音。

每个人对于事情的处理态度都是不一样的。

至少光头小矮子没像老邢头那样,扯高嗓子,让别人当成疯子。

“也就是说,不要出门,对吧?”

相比于知道始末,林子强此刻更愿意知道究竟需要做什么,究竟该怎么做。

天已经黑了,留给自个的时间可不多。

当夜幕降临人间的时候,躲在黑暗处的黑影,它会拨弄獠牙,发出仄人的声音,惊得魂离肉体,再将人整个吃掉。

“准确的说,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做的呢?连暗夜的精灵,守夜的天使都被斩尸弃坑,恶魔的踪迹,又会有谁来鸣警?”

听得出来,光头小矮子心中的怒火,他很气愤那些流浪猫们被宰杀的场景。

就像是灭了他全族一样。

言语中,似乎恨不得让暗夜里的恶魔以血染红大地,让彼岸花开满整座小区。

林子强能听出他言语中的激烈,正好赶在吃得差不多了,起身结账的工夫,便与张敬礼躲开了光头小矮人,往外边走了去。

啵咯,啵咯...

果然,外面的雨珠子很大,很稀散,打落在各个地方,发出啵咯声,似鸣警,似阴嘶。

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拍打着珠帘窗,透出五彩霞光,吸引好奇的旅人。

当所有的目光皆被繁华所吸引的时候,躲在暗处的镰刀便也露脸了。

“强强,他,好像没有骗我们,冷...”

张敬礼隐隐搓了搓滴落在手上的雨水。

泛着光,略显浑浊,不是正常的雨水。

若说别人招摇撞骗,也不至于连老天都帮着说谎。

雨水打落的地方,延绵不绝,似乎在划出势力范围,只欲将圈里的人,整个抹杀。

“身体有一点点痒...”

林子强感觉到不对劲,雨点是温的,就像温泉水一样,打落在身上,不痛不痒,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感觉。

不见得是一般的雨,像是一种标记符号,先将猎物标记上,待时机成熟,寻迹而来。

面馆里依旧是熙攘的吵闹声,全然不知恐怖已经降临人间。

“林哥,怎么了?...”

耳边似乎想起了毛筠淑的声音,很甜,很暧昧。

真希望她此刻早就离开了丰竹苑,想必是离开了吧。

这场血雨,可千万不能浇到她。

轰隆...

又是一阵雷鸣。

也难怪最近怪事如此之多。

一道惊天闪电,划过夜空,劈向方山之上。

林子强看得真切,绝对劈在了七层高塔之上,看来一切的根源就在于那座塔。

是妖魅!

黑夜中,明明隔了很远,但依然能看清,在塔尖,舞动着一个身影,就跟飞天骷髅一样,透着光,隐匿在夜空之中。

“敬礼,我带你去见一个朋友吧。”

“朋友?是给我介绍工作吗?”

“那倒不是,这个朋友呀,有点...怎么说呢,可能有点怪。”

“哈哈,我觉得我们就很怪啊,一个是资深宅男,一个是落魄大学生,嘿嘿。”

“事不宜迟,边走边说吧,他家就在附近的。”

林子强迈开了步子,走在前头。

路灯的光依旧昏暗,为心茫之人照亮道路。

寿材店的光透出来,与之交相辉映。

“哥哥,请你帮帮那个姐姐吧?”

是张鸣峰,头发已经淋湿了。

看得出来,是在楼下等了很久。

而他口中的姐姐,定然是毛筠淑无疑。

“她怎么了?”

“她身上的骷髅,她快要死了。”

“骷髅,又快要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就在哭,哭出血来,我能看出来,她快不是人了。”

终究是小孩子,说出的话苦涩难懂。

好在林子强勉强辨认出一丝意思。

想必,骷髅与毛筠淑快要死了有关,而她快不是人了,指的无非是她快死了。

至少,林子强是这么认为的。

“可明明白天还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会快死了...”

他想不透,却不得不信。

种种迹象表明,毛筠淑身上的秘密,正在谋杀她!

眼下又有七层高塔的妖魅作乱,骷髅教...

林子强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转机,事到如今,所有的希望全在王海波身上了。

“行了,放心,她不会有事的,快回家去吧,今晚不太平。”

“是它们来杀人了对吗?”

“它们?”

“我看见一行亡灵,游荡在,那里,那里,那里...它们说今晚要带走一批人。”

当这些话从小孩子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就会显得格外阴森。

张鸣峰脸上没有半分惧色,淡然地说着这些。

“你不怕它们?”

“怕,但是它们不会伤害我的。”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

就像是被卖掉的小孩,至死都还在为人贩子数钱。

林子强想起毛筠淑跟张鸣峰说的话,用同样的口吻,说道:

“不要相信它们,远离它们,听到了没有?”

突然的变化,令张鸣峰来了个措手不及。

往常胆大的他,缩了缩手,退了两步。

哪怕是看得到另一个世界的人,也难以看清人心中所想。

“大哥哥看上去很吓人吗?”

“不是,是你身上的黑影,它不听话,想杀人,还有他...”

黑影?

难不成是邪灵!

不是今天已经解除了!

糟了,千万不能让张敬礼知道这些事情...

听着张鸣峰的话,林子强迅速反应过来,只怕又是邪灵作祟。

究竟是什么情况!

试过了许多方法,却仍然无法解除邪灵的纠缠,该是怎样的麻烦?

“难不成眼前的雨...不,不是,别人都看得见呢!”

林子强眼神往远处瞟了瞟,在墙角,那处阴暗的地方,有一个立体的人影,缓缓隐入角落之中。

“果然没错,它确实还在!”

一想到事情的麻烦程度,就跟无数条麻绳拧在一起,捆得他怎么也无法呼吸。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解决最要紧的事情,至于能缓的事情,还是缓缓吧。

天空中,不断落下的血雨。

啵咯几声,加快了节奏。

“快回家去吧,记住,晚上千万不要出门,它们没你想的这么好。”

“敬礼,我们快走吧。”

林子强留了一句话,便想着赶路。

此刻,他似乎能听到空气中喧嚣的戾气,就像山匪下山的气势,冲破和平宁静的村庄。

路过寿材店门口,看得清王福祥正在收拾碗筷,王海波是断然不可能往后堂走的。

继续往前走,直到他家门口。

天色昏暗下,只得开着手机灯光才能看得清楚。

一路上,张敬礼倒是惊叹连连,这些遭遇似乎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他的认知里,林子强作为一个大学生,一个单身大学生,不应该有这么多的破事,反而应该在出租屋内。

毕竟房间里多舒服,能躺就躺,想坐就坐,自由自在。

王海波家的门前,门神被刨了漆,整一个案发现场。

这绝对不可能是王海波干的,他可是最迷信玄学的,真要是做这些事情,岂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海波,海波...”

林子强试图叫响王海波。

“强强,就这里,真的有人住吗?”

“楼上...”

片刻之间,一切顺利,能隐约听到三楼传来的声音。

“走吧,我们上去。”

“还是在楼下等你们吧。”

望着黑不溜秋的破屋,恐怕张家老宅也比这里要亮堂得多。

推开门,一股发霉腐臭的味道迎面而来,怎么也难以让人相信,会有人住在这种鬼地方。

张敬礼打了退堂鼓,可不愿意进去。

事实上,他有那么一丝丝洁癖,对于这样的老房子,本能地拒绝着。

与其进去,不如在屋檐下,陪着黑夜散个步。

“行,我上去好了,记得打开手机灯。”

就这楼上楼下的距离,想必也惹不出什么事情,林子强想了想,丢下张敬礼一人,便往上走。

咚,咚...

三楼的灯光明显亮了许多,房门半开着。

透下来的光让楼梯显得灰蒙。

这大概是几年来,灰暗的楼梯第一次见到微光。

“海波,大事不好了!”

“阿强,快来看,我这些弄得怎么样?”

破天荒,王海波竟然在打扫房间!

床上稀散发霉的棉絮被他摘了个遍,也不知道是那个旮沓里找出来的被套,有股子霉味,却是比那条脏兮兮的要好得多。

房间里散落的脸盆全被他弄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是放了几个瓦罐。

地面像是抹了一层灰,大概是打扫的时候,将缝隙里的灰给赶了出来。

柜子也被他挪过方向。

不得不说,一个爱情,足以改变一个男人,让他瞬间成长,让他变得现实。

“还不错,但现在发生怪事了,外面正下着血雨呢!”

“血雨,该不会是你看错了吧!四方升平的,哪有什么怪事,罗盘都没动过呢!等等,你身上尸气怎么这么重?”

也不知他究竟从哪里找出来的罗盘,就摆在柜子上,足足有脸盆那么大。

看得出来,是一件不错的宝贝,浑身嵌金,要是纯金打造,少说也得值个万把块钱吧。

罗盘上,指针始终没有动过,四方升平,似乎与外界断了联系。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罗盘坏了?”

“不可能的,这可是祖师爷的宝贝。”

说起祖师爷的宝贝,林子强也算是见识过了。

就拿神珠说事吧,还不是被邪灵一下子拍碎了。

本来冠以祖师爷的名号,多少能唬人,经过神珠一事之后,他可是不太敢相信的。

“外面真的下血雨了,方山上七层高塔的妖魅,化为怨灵,荣宁小区怕是有血光之灾!”

“荣宁小区,小梦娇...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可以打开窗看看,没有骗你的。”

“窗,坏了,哈哈。真要是下血雨了,得快点跟我大伯说一下,有关于七层高塔的怪物...”

“事不宜迟了,恐怕就是晚上!”

噔,噔噔...

当王海波放下扫把的时候,身上的道士之气俨然覆盖全身。

这一次,他没有穿上道袍,反而与往常一样,简装而出。

啵咯,啵咯...

屋外的雨似乎更大颗了些,掉落在岩石上,砸出大水花来,声音比琴键还响亮,更清脆。

“强强...”

就在二楼转角处,还差半格楼梯,便听到张敬礼的呼救声,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脖子。

“不好,有情况,血腥味很足!”

说难听些,王海波可真是个狗鼻子。

林子强没闻到半点气味,却见王海波卯下了腰,如同一只狩猎的苍鹰。

“胆敢在本座地盘造次,波尼马刺轰尼殁...”

还没等林子强反应过来,王海波便是一顿奇怪的操作,似乎要用符咒驱散妖魔。

很明显,并没有什么用。

在张敬礼隐隐闪动的手机灯光下,林子强看得真切,是一个立体的黑影。

与邪灵很像,却又不是邪灵。

它好像看到了林子强,见人聚集多了,便顺着墙垣往外爬了去。

动作之快,让二人瞬间反应过来,是在方山看到的那个黑影!

毫无疑问,绝非猴子,而是妖魅,一种专门寻找落单的猎物,害怕人多的妖魅!

“阿强,看来大事不妙,都进小区了,一定有大事发生!”

“咳咳,什么大事不妙呀,强强,这位又是谁?”

“敬礼,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海波,你可以叫他师傅,有除妖灭魔的本事。海波,这位是我兄弟,张敬礼。”

“是阿强的朋友啊,你好你好你好...”

“你好,师傅...”

“不敢当,叫我海波就可以了。”

两人寒暄起来。

令林子强诧异的是,王海波竟然会如此谦虚。

能听出语气里的揣度,像是在掂量着张敬礼。

毛筠淑叫他师傅的时候,那个优越感,别提有多高,而现在,明明给他树立高威望,反而谦虚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换了个灵魂呢!

“海波,你门前的门神,被谁给撬了?”

“这个啊,也就当初画来玩的,这不,女朋友管得严,不让显摆这些东西,表面文章可是要做的,万一她生气了。”

好家伙,又一个妻管严,还没结婚就开始迁就起来。

没想到,怎么都改不掉玄学热爱的王海波,竟会因为一段感情而痛改前非。

感情这种东西,实在太可怕了。

它能让人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那今晚搞这些玩意,该不会...”

“放心,只是明面上不能摆,她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傻子或者神经病而已。”

“原来如此,那今晚可是你的主战场。”

“除妖灭魔,是道士的职责,况且,荣宁小区有危险,不就意味着她有危险?我怎么可以不管不顾!”

王海波拍了拍胸脯,似乎有着十足的把握。

“强强,该不会这里真的有什么怪事吧?怎么比平田村还怪,早知道就呆在平田村不来了。”

“敬礼,你可是我们三人中胆子最大的!”

“哎呦,我的天,强强,可别把我想得那么伟大,那是以前了好伐,现在宝宝的心理很脆弱的,真是可怕,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

“放心,碰到妖魅,有惊无险,碰到怨灵,在劫难逃,一切,且看命运安排吧。”

“对了,阿强,你们先去,忘记带最重要的东西了,寿材店集合。”

王海波招呼着便匆匆上了楼,而林子强二人顺着道路往回折返而去。

墙角,身影蹿动,一个,两个,三个...

游走在荣宁小区之中,注定了今晚的不太平。

灯光夜影之下,街道显得更冷清。

破败的墙皮纸融在雨水中,浸染了一大片土地。

雨水竟能腐蚀大地!

周围一片衰败,滋滋的融化之声不绝于耳。

“强强,好痒...”

看来,雨也有问题!

林子强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雨水,竟连墙都能腐蚀了。

放眼望去,整个荣宁小区犹如末日来临,死神亲驾。

“阿强,快进来!”

是王福祥。

他看见两个人在雨中,扯开了嗓子招呼着。

很显然,事情的不对劲让他惴惴不安。

“祥哥,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好了哩,天要收人。”

“天要收人,难道不是方山上的妖魅索命?”

“戾气很重,今晚,只怕整个世界都不太平了哩...”

王福祥倒吸一口寒气,愁眉不展,望着啵咯直坠的雨滴,点点滴滴落在各个角落,贪婪地腐蚀大地。

这该是怎样的地狱场景。

嘶嘶马鸣,哒哒刀音,如千军万马屠过人间。

万马齐喑的波澜壮阔,把人的魂都给侵没。

隐约能看到,在空中攒动的黑影,是妖魅,是七层高塔的旧怨,此刻破开束缚,将往日残忍的厮杀面孔暴露无遗。

“看这架势,只怕周围的小区都躲不了了。”

“情况会有多严重?”

“难以预估,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王福祥退却的眼神,暗示了即将到来的灾难。

“今晚有雨,别出门。”

林子强第一反应,便是给毛筠淑发了一条消息。

短短几字,却像是遗嘱,把所有温情涵盖。

呜!

消息成功发出,就像是求救信号,出了荣宁小区,让他全然没有后顾之忧。

呼!

房间里的灯忽明忽暗,一阵邪风腾地而起,吹得房间里阴冷,发暗。

“有戾气!”

寿材店,果然是个招阴的地方。

显然,它们来了,来得毫无征兆,来得猝不及防。

后堂的门哐当作响,一下下敲打在王福祥心头。

“小宝...”

他彻底怒了,若说有什么可以让他出手的理由,想必也只有王彤宝一人。

“千花探路!”

王福祥不愧是钻研过道法的,往常真看不出他的身手来。

只是一下将桌台上的纸花播撒到地上,伴随着腾升而起的妖雾,那些妖魅完整浮现眼前。

一双双猩红色的手,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脚上的铁靴,沾着古旧的尸土,亡魂无数。

枯面獠牙,饿鬼降世,嗜血的戾气夹杂在风中。

地狱的味道恐怕也不过如此。

“阿强,你们快走!”

密密麻麻的妖魅群,一个也不让一个,足够有几十个之众。

林子强可没见过这种阵仗,如丧尸袭城,而现在,仅仅是开端。

“祥哥...”

“强强,别留在这里碍事了。”

张敬礼可是吓破了胆,随手捡了一块纸板,拉着林子强便欲往外跑。

任谁面对这种阵仗,第一反应都会是跑。

外面的雨下得就如张敬礼的心一样急促。

他怎么也想不透,这两天的奇怪遭遇,简直就是围绕在身边的空气,怎么也撇推不得。

只是想活得正常一点,这有错吗?

明明是正常的人生,自问就学习差了点,高中毕业,在家玩了几年游戏。

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就是不如意,烦心事一大堆。

人生究竟是怎么了!

他自问,没有功利之心,亦没有胜败之愿。

打小就是一个不争名利,随遇而安的人。

迷上了打游戏,仅此而已。

韶华易逝,生如静水,匆匆东流不自知。

生命,不就是这样吗?

时间,一种强行附加的东西,当它流逝完的时候,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生而一丝不挂,死而一尘不染,结果无非是这样。

至少,张敬礼是这么想的。

他不愿意融入这个所谓的世界,哪怕一个人,孑然一身,送走父母,到最后玩腻了,就选择离去

所以,他只想做些养殖,搞些钱来,窝在平田村里,不问世事繁华与颓败。

可,现实哪会让人如意?

当担忧变成强迫的借口,当安逸成为别人的负担,当周围的一切,都在悄然变化...

他回不到从前,回不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需要玩游戏的日子。

就是这么几天的时间,他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从平静乡村,到所谓的城中逃亡。

并不是谁都喜欢刺激的人生,张敬礼就是其中之一。

事实上,他有想过,也只有这唯一的途径,那就是往平田村跑。

回到平田村,总不可能再碰到稀奇古怪的事情了吧!

哪怕碰到,也有父母在。

父母在,天撑半,有家的人,才有牵挂。

“流浪人,你若到斯巴...”

现实中,可不只有战争让人流离失所,也有所谓的奋斗,它比战争更可怕!

当利益交织成一道防护网的时候,当天空不再五彩斑斓,而是明码标价的时候,所有人都被贴上了标贴。

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成为了人生的追求,成为了每一个人都趋之若鹜,却深恶痛绝的安排。

事实上,人各有异,有人追求阳光,有人追求鲜花,有人追求珠宝...

当阳光和鲜花都开始明码标价的时候,谁都在劫难逃。

张敬礼,亦然。

他逃不出生活的困惑,就如同此刻。

实际上,他很想逃离,很想化作一缕轻烟,飘到云霄,飘到一个一躺下,就浑身舒坦的地方。

嗒,嗒!

下一秒,在转角街口,他们两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一个个黑影排成一排,将出口堵住。

左边一排,右边一排,有备而来。

“强强,看来是我害了你,它们绝对是冲我来的!”

“怎么会!敬礼,别想太多。”

张敬礼一想起昨晚的怪事,总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冲着自己而来。

人总是这样,也不能说自以为是,却喜欢把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地球是围着自己转的。

亦或者算是,内心的纯真,总喜欢将错事归咎于自己,完全忽视了客观发展的规律。

“来不及了,该往哪里逃,总不可能回去吧...”

噼里啪啦...

身后寿材店里,打斗异常,只有一个孤独的人影在对抗着,全然不知外界的情况。

“杀,杀...”

一阵阵干瘪的冷血之音,伴随着身影愈来愈近。

看得真切,是黑影,撑着破伞,队列整齐。

古时候的行军打仗也莫过于这种阵仗。

“要死了要死了,强强,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吧?”

张敬礼的慌张,时刻拨弄着林子强的心弦。

一切都来得太快,就跟这场血雨一样。

连路灯的光也变得枯黄。

没有人会在意,在荣宁小区发生的一切,就跟绚烂在天空的烟花一样,吸引不到远人的目光。

生存空间越缩越小,几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敬礼,别怕,妖魅是怕人的,只要坚定气场...”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林子强想起王海波说过的话,权且孤注一掷,壮大胆,面对着层层黑影。

在它们脸上,看不见一丝面容,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捉摸不透的心思。

纵使是装着胆子,也不见其退后半分,反而将二人层层围住,围了个水泄不通。

“幻觉,一切都是幻觉,林子强,别忘记这些东西,只要不怕,就伤害不了你!”

像一条溺水的鱼,一个劲往岸边游,林子强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反观一旁的张敬礼,像吓破了胆,缩猫了半个身子,以为这样子就不会让妖魅碰到自己。

“它们动了!”

看得真切,绝对没有意外,黑影的手正在朝着林子强伸过来。

“应该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林子强反复告诫自己,绝对不会有事,目光坚毅,试图看穿一切幻象。

然而,伴随着一阵寒意贴身,就连心房也开始骤缩。

“这是...”

似乎能听清血雨的声音,并不是啪嗒,而是绝望的呐喊!

疼!

就跟没打麻药,却将整根肋骨取出来一样,那种疼痛,无以复加。

吐!

呼吸逐渐变得微弱,几乎顺不过气来。

“这就是要死的前奏吗...”

林子强没有死过,却听说过。

听说人死之前,会将喉咙里的最后一口气吐出来,随后身体变冷,安详地闭上眼睛。

“不行,我可不能闭上眼睛!一定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睁撑着眼睛,用尽了所有的气力,紧紧锁住眼前的黑影。

从身体之中,被拉出来一个脚,是邪灵!

果然,它还在身体内,看来黑影是为了它而来。

“该不会...”

想起妖魅会跟邪灵结合,形成怨灵,或许此刻正是它们结合的仪式。

“可惜了,明明佛泥水应该有作用才对...折腾了这么久,结果居然还是这样!早知道就多做点其它事情了!”

林子强早就学会了放弃,事实上,他只会争取一下,并没有太强的坚持力。

在他眼里,用有限的时间去追求无限的长生,是很愚蠢的决定。

到最后定然会一无所有。

就跟人,演变出死亡一样,一定有它特殊的意义。

只不过,死在邪灵手上,英年早逝,实在太过憋屈。

嘤...

耳朵里传来哭诉之音,迫使眼帘逐渐疲重,缓缓沉了下来。

是邪灵的哭声!

它竟然会哭?

哭声很惊艳,清得跟小女孩的声音一样,似乎在哭诉着,并不像想走。

林子强看得真切,那脚浑身漆黑,相比之前,可壮得多。

不是同一个邪灵!

他笃定,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邪灵。

之前那个邪灵,是猩红色的光,而现在这个,浑身黝黑,就跟钻入王彤宝体内的邪灵一样。

“难道是原先那个邪灵回来了?”

他也只能猜到这些,恨不得用神珠再照一次,看看体内的邪灵究竟有几个!

难不成还成了邪灵孵化园?自然是不信的。

邪灵就像长在他体内的植株,砍了茎叶还能再长出来一样。

“何方妖孽,休得放肆!”

是王海波!

又是从墙上跳下来。

好在这一次,他有了准备,一个完美的降落,将黄符洒在林子强二人旁边。

黑影伴随着飘落的黄符退到了一旁,提不起反攻的激情来。

“海波...”

“别怕,是我!”

“冷...好痒...”

“敬礼,快起来吧!不要怕。”

王海波的出现,犹如天神降临,让林子强的生命出现了一道曙光。

黑影很知趣地往两侧跑去,乖乖让出一道路来。

“怎么这么多妖魅!”

虽是勉强加入了战场,但妖魅的数量之大,让王海波吃了一惊。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数量,按理说,妖魅只有一个才对。

所有的妖魅都有领地意识,绝对不可能混群成这种状况!

“看来全是幻影。”

王海波立马得出结论来,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多妖魅的,指不定本体正站在某个角落里,窥探一切。

“绝对在这群黑影里面!”

“为什么?”

“刚才,有双黑手将体内的邪灵拉出来,错不了。”

“邪灵?难道还在?”

“可能吧!”

“还好来得及时。”

王海波顾不上林子强体内的邪灵。

当务之急,可是快点解决掉妖魅,还荣宁小区一个安宁。

啵咯...

血雨始终没有停歇,不断拍打着一切。

黑影缓了缓,围将过来,退了两步。

很显然,它们怕着黄符。

看不出来,往日的王海波,又有了一份神气。

噼里啪啦...

寿材店中,始终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不愿停歇。

场面局势,并没有得到极大的改善。

烟雨朦胧之下,周围的光逐渐黯淡下来。

天空中,划过一道光影,让黑影都为之胆唳。

是飞天骷髅!

果然,飞天骷髅的传说,真的存在!

“绝对不可能的,妖魅哪怕化成怨灵,也只能杀一人,断然不可能有飞天骷髅这种事情!”

“但它不是真实存在吗!”

“事到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管它牛鬼蛇神,遇到我王海波大师,通通去死吧!血桃剑!”

所谓的血桃剑,无非是王海波将手指划破,凝出鲜血来,如同对付红衣女妖一样。

在林子强看来,与其叫血桃剑,还不如叫桃血剑更有韵味。

王海波顺着黑影,便是一阵横斩竖劈。

确实有效果。

半数黑影在猛烈的攻势下,遇刃则摧,化成一道道氤氲之气。

“它来了!”

就在此时,林子强看见空中的飞天骷髅寻了个空隙,向着王海波而去。

飞天骷髅,杀人夺眼,威名可谓如雷贯耳。

今日,或许还能见上一见,林子强有些期待,更多的却是惧怕。

“那就让我来领教一下所谓的杀人夺眼!”

王海波显然没有松懈,不知何时,将黄符戳在桃血剑上,那符上,隐隐闪动着无数血痕。

看来是早已经准备好的杀手锏。

“什么情况!”

但见黄符,隐于雨中,却燃烧了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哪怕是魔术也没有这么厉害的...”

林子强坚信,王海波不可能有这么强的道术,就跟他坚信苏芬良绝对嫁不出去一样。

况且是在雨中。

此非人力所为,唯一的解释便只有神力。

要让他相信王海波是神,就是把名字倒着写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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