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岁佳节,圆月当空。
这几天的晚上并没有宵禁,这也使得本该掐灯熄火的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甚至烟火爆竹也一样不少,虽说排场比不上除夕良辰,但也不差。
各种铺户都营业得很晚,图的就是一个“招财进宝”,这也是灯火通明的原因,各个铺子前都悬挂着灯火烛笼,与天上的那轮明月交相辉映。
街上十分的热闹,可以说是挤满了人,声音嘈杂喧闹成一片,能听见各种吆喝声。
一座府邸内的后院,一名男子盘腿坐在一座石亭里,亭子四周并不明亮,只能借着月光点点,才能依稀看得见一些东西,男子仰头望向天空中那硕大的圆月怔怔出神,嘴角洋溢出一丝笑容。
此人就是与杨金互换职务,玉瓶州直辖军尉的英雁山。
这时,有一位女子走进后院,左手提着照着烛火的红纸灯笼,右手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糕点与一小瓶酒,莲步款款地走向亭子。
女子走进亭内,放下吊灯换双手端着,嘴唇颤动面容微笑着对英雁山子喊道“相公。”
那吊灯微弱的烛火,使这漆黑冰冷的亭子,有了些许暖意和微亮。
英雁山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夫人,柔声细语地说道“坐吧。”
女子将糕点与那小壶果酒放在了英雁山的面前,自己又坐在其身旁,身体斜靠在其肩上,眼睛看着那远挂天边的明月,英雁山也是侧歪了脸庞,埋进了这个这些年来,淑德得体的女人的发丝里,左手绕过其背后,轻轻地搭在了她肩膀上。
英雁山伸出手,拿了一小块的桂花糕,放入嘴口细嚼了几下,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从味蕾里绽开,是一种并不让人觉得腻歪的“花香袭人”,再细细咀嚼,滑软甜润、软糯甘饴,又甜而不腻,清香可口。
一股淡淡的米香、油香包裹着桂花的气息,层层分明,甜蜜之后,有着些许的回味咸,香糯里伴随着丝丝的松惬,这股味道充满了整个口腔。
英雁山又拿了一块,却是给靠在他身边的女子或者说是妻子,送到其嘴边,柔声道“来,张口……”
女子张开嘴,咬了一小口后,便用手接过那一块桂花糕,英雁山笑着调侃道“你说你这做的桂花糕,味道怎么样?”
女子撇了撇嘴,轻哼道“当然好吃。”
“也是啊,谁不是觉得自己做的东西好吃呢?”英雁山笑着反问道,女子嘿嘿一笑道:“有啊,你做的就好难吃。”
英雁山掐了掐她的圆滚脸蛋,拿起那瓶桂花酿,小倒了一杯,酒水还带着兴许余温,此酒味清,却依然可以隐约地闻到桂花的香气。
英雁山晃了几下酒杯,随即一口饮尽,入口却带着绵甜,丝毫不觉辛辣,可依旧能使人微醺,这倒比那寻常的烈酒要来得。
英雁山后又接连喝了好几杯,左手轻轻抚摸着怀中女子的发丝,月光洒在了二人脸上,有时候人也如花,要么枯枝残叶,要么败蕾烂根,可月明星稀时,花月团圆之景,很美……
女子的皮囊并不是如何的出色,但在这月洒之下,却是这般令人惜怜的模样。
英雁山轻拍了一下女子的后背,女子缓缓坐直,英雁山也随之站了起来,对着女子轻声说道“走吧,许久没有好好陪你了,一起出去走走?”
百无聊赖的女子,立刻就绽放出笑容来,一手端起那一盘糕点与桂花酿,一边站起来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道“嗯!”
府上的一间偏房内,英雁山将官服换成一件长袍,便搂着女子的腰肢一起出了房门,门囗站着一名身着布衣的壮汉,见英雁山和女子出来,便抱拳弯腰道“大人,夫人。”
此人正是英雁山的心腹护卫苏乔,江湖人出身,十多岁时便去参了军,在许多的偏营长的手??干过活,甚至后来靠着累计的军功,当了个伍长,可随着时日更迭,最后兜兜转转来到英雁山这里,因为本身就是位沙场武夫,武力还是十分的可观的,便被英雁山收为贴身护卫,日久情深,也便成了心腹。
“走吧,如此良宵,一载也仅一日而已。”英雁山牵着女子的手,边走边对着苏乔说道,苏乔并没有回话,只是紧跟在二人身后。
三人走在街上,四周充斥着吆喝,以及大人孩童打闹闲谈的声音,到处弥漫着酒香与和糕点的香气。
街上来往的人不少,难免会有交肩相撞的时候,但每次一有人靠近,都被壮汉狠狠瞪了一眼,或是怒视之后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而到现在,这里笑语喧闹的百姓,都没有人认出他们的校尉大人,基本上都是擦肩而过后便再无回头,这也是英雁山换衣的用意,一方面是不想太过招摇,另一方面,也同样是在警惕着某群人。
英雁山陪着自己的夫人走过路边的小摊位,女子在一处摊位前停了下来,英雁山也是跟着止住步子。
原来是一发簪摊子,女子蹲下身来,看着那些精致可爱的发簪,难免有些心动。
英雁山在一旁笑着说道:“喜欢的话,我陪你挑挑?。”
摊主正准备给女子推荐,却看见英雁山摆了摆手,示意让她自己选。
女子犹豫了一会,拿起了一支翠绿的发簪,起身笑嘻嘻对英雁山问道:”好不好看?”
英雁山笑着点了点头,缓缓拉着自己媳妇的手。
二人继续走在街上,苏乔也同样远远地跟在后头,不同的是,女子头上的青丝,别了一支翠绿的好看发簪。
可此时没人察觉到,不远处的房顶上,有两个黑影屏住呼吸,正在远处注视着他们。
英雁山带着女子来到一间卖胭脂水粉的店铺,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英雁山的身份不俗。
便对着这位光顾没几次,出手却依旧阔绰的校尉大人,笑着说道:“呀,今天大人治下的喜庆风气,算是给小店吹来了个稀啊。”
英雁山笑着摇了摇头,显然不太想应付这类说辞,和往常一样,那位姓苏的女子在店里自己挑选,而英雁山则与苏乔在店门口等着,毕竟这俩人压根就不懂这些女人玩意,让她自己放开手脚开心地挑就够了,真心不觉得用了这些有什么变化。
英雁山双手负在身后,抬头轻声叹气道:“如今粮草运往边境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也不知道那姓杨的怎么回事,从去年年底特派过来之后,就一直干拿钱不办事,那窝匪寇到现在还没能压下来。”
一旁的苏乔凑到英雁山身旁,小声地说道:“大人,今早上边来人了,说下一批粮草、军械大概还有半个月的要需,必须赶在玉瓶那边开战之前运过去,今早事务繁忙,没有及时转告给您。”
英雁山摆了摆手道:“无妨,不过军械补给要我们筹备也就算了,怎么会有别州的转运到我手上?”
苏乔立刻回道:“没有办法,听消息说,好像是霞州道那边出来问题,原本这一批是要到徐州手上的,现如今北方倒春,幽州那边又蠢蠢欲动,只能先填上崖州的窟窿,上面特地吩咐了,这一批物资要保证万无一失地给崖州交递过去。”
英雁山皱了皱眉,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苏乔则是身子一跃,又消失了身影。
不远处的一个商贩看着英雁山,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而后朝远处的两个黑影比了个手势。
“好勒,明天让人给您送到府上去。”店铺里传来老板娘的声音。
英雁山付了银钱后,对着女子说道:“走吧,该回去了。”
后者笑容灿烂地点了点头。
二人没走多远,就被一个老者拦住去路。
衣衫褴褛的老人瘫坐在地上,拿着一个破陶瓷碗颤颤巍巍地说道:“二位行行好,给点吧。”
女子显然有些同情,正要掏腰包之时,英雁山伸手将其拦住,而后从身上摸出了三枚铜板,弯腰放进了老人的碗里。
老人见状,立刻拜谢道:“谢谢这位大人!”
可就在这一瞬之间,一只箭矢在英雁山的头上急速掠过,老人刚好起身,却被箭矢瞬间贯穿后脑,如果不是这个老人,此时的英雁山可能就是一具尸体了。
英雁山刚反应过来,立刻大喝道:“来人!”
苏乔再次来到英雁山面前,抽刀而出,神情紧绷。
英雁山低声地对着苏乔说道:“你先疏散周围的百姓,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伤亡。”
不远处的房檐上,一个黑衣男子皱了皱眉头,而后重新装填弩箭。
英雁山一把抓住了自己的的媳妇护在身后,对着不远处已经疏散好群众的苏乔道:“以最快的速度把附近巡逻的步卒调过来,快点!”
苏乔没有犹豫,把随身携带的另一把阔刀递给英雁山后,立刻抽身朝最近的哨岗而去。
苏乔前脚刚走,一箭已是再次从暗处飞来,英雁山反应迅速,左手抵住刀背以刀面将箭矢弹开,但脸上还是被划出一道口子。
远处的黑衣人冷呵一声,而后向英雁山侧面处打了个手势。
英雁山伸手将脸上的鲜血抹除,而后慢慢的往后撤去。
还没等英雁山远退,两支箭矢分别从正面和侧面袭来,英雁山一手拉着女子一齐蹲下躲过一箭。
反手以刀身护在女子身旁,险之又险地挡住另一箭,英雁山侧过脸对女子轻声说道:“放心,有我在,没有人伤得到你的。”
英雁山侧过头的功夫,一个黑袍男子突然从房檐跃下,一刀劈向英雁山。
英雁山却是身形前倾,左手直接抓住其右手,右手反握阔刀转身刺向男子身后。
只见其左手袖口滑出一柄小刀抵在身后,硬生挡下这一击后,右手发力手肘猛地英撞向英雁山。
英雁山猛地反应过来,转身以刀身挡住,却还是踉跄地倒退了数步,还没等英雁山喘息的机会,那黑袍男子便再次挥刀劈向英雁山。
英雁山手握阔刀由下往上死死地抵住,而后左脚踏出迅速转身一刀砍在男子后背。
黑袍男子并没有被“拦腰截断”,虽说确实是鲜血淋漓,可那一刀只是在其身后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英雁山皱了下眉头,看来八成是遇到了个练体有成的江湖武夫了,而且看样子,多半是个难以摆脱的硬茬。
黑袍男子踉跄了数步才稳住身形,可却完全不顾伤势,身形一旋右脚往后一蹬,跃至英雁山身前,双手握刀猛地劈向英雁山。
英雁山也是挥刀与其相撞,锵的一声,英雁山虽是挡下这一刀,却也是被震得手心发麻。
黑袍男子还想再次挥刀,却被英雁山一手抓住右手,狠狠一拧,随后直接一脚将其踹开。
自己也是借力向后退去,躲开了一支从暗处飞来的箭矢。
英雁山将从男子手中夺的刀扔在一旁,喃喃道:“两个人吗?”
那黑袍男子抖了抖右手,看了一眼那把被夺去的刀,索性不用刀了,双手握成拳径直朝英雁山砸去。
英雁山单脚踏出,手中刀刃径直朝飞奔而来的黑袍男子刺去。
黑袍男子先是一惊,正当男子快要撞刀口上时,其突然身形一旋躲过,右挙顺势砸向英雁山头部。
英雁山迅速双手紧握住刀柄,以刀身护住头部,吃力的抗下黑袍男子的奋力一击。
而后黑袍男子左手化锥,刺向英雁山腹部,英雁山也是抬脚格挡,随后一脚将其踹开,借势往后退去,正巧躲过一支无声箭矢。
对于自己来说,怎么着也是见识过沙场死人的,比起那如雨幕般的箭雨,这单对单的暗箭,要好躲得多。
黑袍男子踉跄地往后退了五六步,刚一抬头英雁山已是出现在其身前,双手握住刀柄,一记跳砍朝男子脑袋重重砸去。
黑袍男子见状也并补慌张,反正怎样都是要挨下这一刀,还不如给那个百分百中的创造机会。
只见黑袍男子突然下蹲,身形左倾,右手多出来一柄短剑,黑袍男子毫不犹豫以短剑硬接英雁山这劈头盖面的一刀。
结果可想而知,那柄短刀直接断成两截,而黑袍男子的右臂上则多出来了一道可怖的伤口,足可见骨。
黑袍男子也借此机会,左手一侧拳砸在英雁山胸口上,英雁山也是没有想到这人会这样与自己互换伤势。
英雁山倒退数步左手抵在胸口前,小口喘着气。
“这便是江湖武夫吗?果真与相传的一样,如同疯狗一般。。”英雁山内心暗自感叹道。
按黑袍男子的身手来说,独自一人挑斗三四个士卒确实不在话下。
那黑袍男子看着三丈外英雁山没有再主动动手,就只是静静的他。
正当英雁山感到诧异的时候,黑袍男子突然将一块破碎的铁片掷向英雁山。
英雁山赶忙侧过身堪堪躲过,这时一支不知从何处射出的箭矢,精准地刺入英雁山左肩。
英雁山苦闷一声,而这时,黑袍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英雁山身后,手中还握着先前被英雁山夺去的刀。
正当其欲要一刀收下英雁山首级时,身后忽然有人笑着说道:“不用玩得这么过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