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搜捕

月上柳梢,夜风清薄。

秦淮河畔,笙箫吟唱,忽地被人扼住了喉咙。

齐朝极重商贾,不设宵禁,似这般刀枪如林、寒光扑面的情形,大约还是孟一文以武犯禁,刺杀燕丹之时。

如今……难道走漏了风声?

衡离提着裙摆,带着二人匆匆上楼,蝴蝶禁步坠在她的腰间,丁零当啷响做一片。

“这是瞬卿的房间,今夜的客人,乃是崔家长房嫡幼子,便是苏燊亲自来此,也不敢造次。”

她走近木床,以某种韵律连拍四角,竟让那木板横开,露出个藏人的长箱来。

“若是从外观之,这床底本就悬空,便是敲击之声空洞,亦是无妨。何况崔烨在此,除非行迹暴露,实证在手,否则便是禁军也不敢详查。”

当然,若是真的露了行踪,此刻被围的,便该是潇湘馆,而非这十里秦淮。

她们在此经营多年,自有把握。

“好,你且出去应对,注意安全。”

“殿下放心。”

二人翻身躲入床内,衡离匆匆降下床板,整理被褥,复又掩好房门,便往前院去了。

黑暗中,她的脚步声渐远。

静默间,彼此的呼吸,忽然变得格外明显。

箱子窄小,两人肩肘交叠,紧紧靠在了一起。

空气里浮动的香气,是青柚般的清冽冷涩,夹杂着一丝甜腻又旖旎的——

催情香味。

毕竟是青楼。

孟十一摄了摄心神,挣扎般微微侧首,不敢看她朦胧的影子。

她的发丝,却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颈间,细密轻软,痒得他呼吸发窒。

“云渐。”

“嗯?”

沙哑的嗓音,回荡在逼仄的空间里,上撩的尾音,伴随着温热气流,盘旋耳畔。

孟十一深深吸了口气。

正恍惚间,房门却又打开。

沉重的脚步声,拖拖沓沓地走了进来。

“崔少爷,妾身去为你煮一碗醒酒汤吧?”

瞬卿乃是潇湘馆头牌,吃喝玩乐样样皆精,一手玲珑骰子出神入化,更是难逢对手。

她性子恣睢,刁蛮任性,每逢当令之时,少不得灌上崔少一轮酒,几番哄笑过后,崔烨再受不住,索性拖了她的手,直往房内走。

她却还要假作照顾,直往外溜。

“你站住。上次也是你说,去为我寻衣裳,结果寻了半夜,再不见人,倒叫我……独守空房?”

崔烨霸道惯了,一把将她按在了木门上,人已凑了上去。

“瞬卿……卿卿,你这双眼儿生得好……可藏不住秘密……”

“过了今日,我便要待在家中,这几月估计再来不了了……卿卿,你行行好……”

瞬卿仿佛也喝了些酒,声音柔媚,婉转缱绻:“怎么,崔少要结亲了?”

“胡说!便是结了亲,我也定会来瞧你……只是,我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哥哥,明日便要入京……”

瞬卿闻言,顿时推住他的胸口,嗔怒道:

“你这话,没头没尾,颠三倒四,莫不是在诓骗妾身?”

“冤枉啊卿卿,我哪里敢……那蜀王燕承的名姓,你可听过?那个天煞孤星……原本是先皇后的独子,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又克死了亲母……在那后宫之中,人人见了,都是绕道而行的!”

崔烨言及宫闱秘事,非但不避讳,反倒是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偏偏我那姑姑坐稳了后位……便爱些贤良淑德的虚名,假仁假义地将他送至了崔家入住,就读府学,还要我等陪他读书玩耍,不可胡闹……直到他就任蜀王,我这日子才松快了些。”

“卿卿……以上所言,句句属实,你可要信我!”

“我才不信。”

瞬卿虽如此说,却并不挣开他的禁锢,一双明眸,顾盼生辉:

“人家堂堂蜀王,难不成没有宅院,还要住到你崔家,寄人篱下?你啊……可是欺负妾身,不懂国事?”

“如今燕翎那个短命鬼死了,我那姑姑不拉着他,还拉着谁……再说了,我家卿卿什么不懂……只最懂我,最让我快活……你可莫要再欺负我……今日,今日我……”

两人扑倒在床,滚做一团。

衣裳窸窣,喘息急促。

梨花木制的床板,沉闷又□□地响。

床下的孟十一,早已身子紧绷,绯红了脸色。

云渐略急的心跳,仿佛都落在他的耳边,一下一下,犹如惊雷炸响。

他不敢闭眼,甚至不敢呼吸。

仿佛只要闻见她的香味,他便会轻易醉倒,不省人事。

一如……

某个雪夜。

云渐却用指尖,浅浅挠他手背。

他的心思一散,忽地吐出口浊气,方寸大乱。

“来了。”

云渐俯在他耳旁,轻轻说道。

门外,是铁甲鸣响。

有人重重叩问,大喝道:

“禁军查验!速速开门!”

崔烨正是耳鬓厮磨,共赴云雨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其他,只待置之不理。瞬卿却直推他,娇滴滴的嗓音,几乎能荡出水来:

“莫,莫让他们闯进来……瞧见了……”

她如今衣衫散乱,面色潮红,一双眸子早已湿透,说不尽的欲语还休……

哪里能让别人多看一眼?

崔烨被她说动,又狠狠亲了两下,这才起身,放下床帏,去给禁军开门。

欲求不满,难免一肚子火气。

“尔等何人?奉谁之命?”

“我等乃是禁军苏统领部下。听闻云贼入京,奉圣上之命,搜捕全城。”

“少给我扯虎皮做大旗!本少爷是谁你心里有数!宫里头什么圣旨,没有我不知道的!”

校尉上来之前,就已经被告知了贵客身份,此刻也不敢与他硬碰硬,只是垂首道:

“我等也是奉命而行,还请崔少爷莫要为难。”

“呵,你们奉命?奉的怕不是燕夕的命吧!”

崔烨却是个混世魔王,软硬不吃的主,兜头盖脸便骂了起来:

“近来燕夕可是出息了,江北都还没拿下来,便在军中排除异己,自称龙气?如今倒好,假传圣旨都出来了?你滚回去,替本少爷带句话给苏燊,迷途知返,时犹未晚!”

“崔少爷息怒……”

崔家世代簪缨,又是皇后母族,可以说是家财巨万,权势滔天。莫说区区一个校尉,便是苏燊在此,听闻此言,也只能生受着。

那校尉常年值守京城,也自有一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只将身子弯得更低,温声劝道:

“崔少爷房中,想必并无他人,只容我等看上一看,也好与上头交差。我等手脚利落,必不惊扰,也免得在此耽搁,误了崔少爷千金春宵。”

言及春宵,崔烨的心思一荡,又有些蠢蠢欲动。

瞬卿可还在等着。

一念至此,他便挥了挥手,让开大门。

“你们可快些!”

“是。”

房间并不宽敞,除了桌椅书架,便只有一个顶箱大柜,并未上锁。

禁军做惯了搜查之事,不过盏茶之间,便检视完毕——

只差了床帏之后。

校尉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二人屏住呼吸,僵持着一动不动。

“打扰了。”

校尉提醒一声,随即掀开了床帘。

瞬卿早已整好了衣裳,跪坐在床上,遮掩着一双白生生的裸足。身旁的锦被微有散乱,却明显藏不下人。

校尉上下打量了片刻,未见什么异状,仿佛是放了心,匆匆收回了手。 m..coma

“抱歉。”

瞬卿倒是坦然。

“无妨。”

他的脚步声往外渐行,却忽地听见长刀出鞘!

噌——

刀锋刮在床底,尖锐刺耳!

“你做什么!”

“崔少爷息怒。”

校尉划了个空,并不生气,反而施施然收刀还鞘。

“此处床板悬空,易于藏身,卑职查验一二,是为了崔少爷安全着想。”

“还不快滚!”

禁军毫无所获,自然再不耽搁,径自又往下一处去了。

崔烨的酒,被一番折腾,却是醒了几分,再看瞬卿,心里忽然生出些怅惘。

“卿卿,你可吓着了?”

“妾身的胆子,可不比崔少爷小。”

“你瞧,如今这阵仗,我家那个老古板,不把我拘在家中才怪……”

崔烨坐在床沿,转而拉住她的素手,痴痴问道:

“这几月不来……你可愿等我?”

瞬卿望着他,静默半晌,只是垂眸一笑。

“卿卿……”

“女子韶华,可没得几年,妾身等不起。”

“你放心!只待你年岁一至,得自由身,我便抬你入府!”

瞬卿仿佛是听得开心,轻轻笑出了声。

“烨郎,春宵苦短,那日后之事,不如日后再说……”

这一声低唤,酥透了崔烨半边筋骨,登时失了神智。

“你这个……你给我等着……”

不多时,便只闻得吟哦不绝,娇喘满室。

孟十一躲在床下,听得声声入耳,避无可避。

方才,那钢刀逡巡之声,还仿佛刮骨一般,响彻后背,扎得他后心发麻。

此刻却又……

逼着他心猿意马。

他紧紧咬着牙关,脑袋险些别到了后边去。

云渐却又挠了挠他的手心。

细长的指甲,痒得人心跳如擂。

一片墨色中,仿佛都能瞧见,她揶揄的笑容。

她呼气,吹在他的耳畔。

低声叫他。

“孟哥哥。”

十一回头,还待说什么……

柔软的唇,已吻了上来。

青柚的冷涩,蓦然绽开,露出罂粟般的迷幻。

温热,轻缓,成瘾……

醉入云端。

那个冬夜,大雪纷飞,寂美空灵之处,远胜山寺桃花。而她的唇齿,便是女儿红的味道。

记得,她拉着他的腰带,带伤的右手,抚摸着他的眉眼。

一字一句地问他:

“十一,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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