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左右，杨锦尚提溜着一堆水果蔬菜跨过大石桥，来到樟树潭东岸的货运站里。
货运站属于物资局下属单位，拥有三十多辆卡车，四辆小车。这四辆小车，除开一辆归上级单位物资局外，其他三辆全借调到县里上级各单位去了。
货运站前门是省道，后门是樟树潭，靠河边是一人多高的围墙，沿着围墙一溜河岸，长着各种杂树杂草，其中也点涰着几块站里职工开出的菜地。
曹德胜是一名货运站统计员，现在是夏季淡季，站里业务并不忙，早上七点钟来上班，花了不到半小时，就把昨天留下来的工作做好了。
他也懒得呆在办公室里混时间，和同办公室会计小许打个招呼，说是有事去潭边吼他，就提拎着马扎水桶，腋下夹着钓竿，翻过堆放旧轮胎的后围墙，跑潭边钓鱼去了。
………
“笃！笃！笃！”
正在看琼瑶小说的小许，急忙把书往抽屉里一塞。
理理妆容，让自己自然一些。
“请进！”
“啊！曹叔不在呐。”
从门外伸进来一个脑袋，是个小后生。
“哦，许姐在呢，许姐，偶曹叔叔呢？”
“吓死我了！走路怎么没声音啊，还以为是领导来查岗呢，这不是小林子吗，找曹德胜是不是货卖完了，来找门路的？”说完也懒得看他一眼。
“啊哟喂！许姐你咋知道的，能掐会算不亏是咱们站的女诸葛。”
杨锦尚拎着大化肥袋溜达进来。
“咔！”把袋子，把袋子砸在办公桌上，从袋里摸哒摸哒，摸出一个大水蜜桃。
“许姐，这桃子新鲜，今早上刚买的，来尝尝。”说着把桃递过去。
小许眼皮子都不夹他一眼，“咋滴！想找门路，就拿只烂桃来糊弄你姐。姐姐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被糖衣炮弹击倒的。”
“唉呀！许姐，你可冤枉我了。你看看小弟我给你带来一双最新款长筒肉袜，穿上它再配个连衣裙，晚上出门压马路，您就是最靓的茹凉，回头率超高。”
“别耍贫嘴，拿来看看！”小许总算是抬头正眼看他。
“登登登！来啰！”
杨锦尚手一翻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双袜子递过去。
小许一把夺过去，立马喜滋滋的拆开，放腿上比划起来。
“小林子，曹德胜就在后围墙外钓鱼，从旧轮胎那翻出去，就能瞧见。”
“得！您老人家慢慢臭美吧，回见！”转身就走。
刚出门口，就听到后面“咣”的一声。
“死小林子，谁臭美了，你全家都臭美。
啊呀！我的书啊！”
也不知道刚才砸了啥玩意儿。
杨锦尚哈哈一笑，撒腿跑下楼去。女人都是老虎，再不走，谁知道下次能把啥给砸出来。
……
大榆树底下，曹德胜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碎米浮漂。
浮漂正在抖动着，半粒碎米漂上下浮动着，突然往下一沉，紧接着浮上来三粒浮漂，手腕一抖往上一提，只见竿稍向下一沉，中鱼。
“中了？中了！”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谁。
头也没回把鱼拖上岸，这是一条有刺的黄骨鱼，小心的从钩上摘鱼一边说：
“小林子，今天早上怎么没来公园里早锻炼。”
“曹叔，你不知道，今天天刚亮，就被老杨头拖下床，和他一起去赶集。”
“老杨想培养你接他的班？”
“那能呢，是我自己想做生意，前几天我不是去买了虾干和外地司机交换土特产吗？老杨头嫌弃我进货价太高了，今天带上我赶集，教我进货呢。”
曹德胜挂好蚯蚓，重新把钩甩到水里，然后开口说：“前段时间倒是有诸几的司机过来拉电动机，你啥时候和他们搭上，竟然绕过我们站里。”
重新坐下来，向后招招手。
“小林子，来这儿蹲下来，我和你说句悄悄话。”
杨锦尚干紧上前蹲在他旁边。
“叔，啥事？”
“小林子，你知道吗？出头的椽子先烂，你怎么明目张胆的跑货运站来和外地司机交换土特产，你知道吗？和司机换土特产是站里职工的潜规则，你一个外人来占这便宜，他们不眼红才怪。”
“哦哦！怪不得刚才你同办公室的许姐，好好的叫她却不搭理我，等给她点甜头才告诉我你在这。平时不带这样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以后再和司机们换土特产，别到站里来，离站里远点就行。”
“嗯，以后交换东西，去三星桥那边，离这里有个三里多路。”杨锦尚一举反三的。
“对了，现在天气热，司机都是开夜车，诸暨到这刚好天亮，下路廊到三星桥这段路两边没人家，他们的私货大都是卸那里。”
“谢谢曹叔！老杨头让我给你带点水果蔬菜，就放在你办公桌上。”
“别！你这样做让我不好做人。”曹德胜压低声音小声说：“小林子，待会你回办公室取回来，再送你刘阿姨那儿去，那些司机上午都在哪里吃早餐。”
杨锦尚眼睛一亮回道：“曹叔，我现在就过去，走了。”
曹德胜一提竿，空钩。
“你小子早点走吧，光顾着和你说话，蚯蚓被鱼吃掉了都没注意。”
……
曹德胜老婆刘君兰是农村户口没工作，站里以照顾家属的名义，让她承包了货运站招待所的厨房，开了一家对外营业的小餐馆，美名其曰《鱼香楼》。
货运站出门过马路，就到了招待所，鱼香楼就在东头那幢两间门面的二层楼里，旁边就是东辉公园的西大门。
杨锦尚提着化肥编织袋一步三摇的走进公园西大门，进去后向左一拐，穿过一丛桂花树林，从鱼香楼私自开的后门进去。
“刘阿姨！刘阿姨！”
“谁啊！叫啥咧。”一个中年妇女身穿一件白大褂，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哟！小林子，干嘛来了，是不是想找我家曹颖玩？那可不行哦，我闺女下半年就要上大学了，马上就能成国家干部了，你现在可配不上她了。”刘君兰像防贼一样。
杨锦尚哭笑不得的说：“刘阿姨，我从小到大就当曹颖是哥们，什么时候和她谈对象了，那不是没影的事吗？”
“哟哟哟！做生意挣大钱了，都瞧不起我家闺女了。”刘君兰挑挑眉毛怼他。
“那儿的事，绝对没有，别乱说，不可能的。”连续几连拍否认。
唉！好难啊！
女人真是老虎，咋说咋不对。
“刘阿姨，是曹叔让我给你送水果蔬菜来的。”特地扬了扬手中的化肥袋。
“行了，不逗你了，放那里吧。”刘君兰指指案板说道。
“刘阿姨，问你个事儿。前面店间有没有外地司机在吃早餐？”杨锦麟放好袋子凑过去轻声问她。
“有，今天刚到的俩个诸暨人，就在那里吃饭。”
“噫！他们不是开了通宵夜车吗？上午怎么不去补觉？”杨锦尚非常好奇的问。
“这就不知道了吧！来坐下来帮我择菜。”刘君兰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袋子里东西倒出来。
“哟呵！好水灵的水蜜桃，甜椒、小尖椒、长豆、丝瓜、苋菜、木耳菜都挺新鲜的。
小林子，跟阿姨说老实话，这菜是你爸买的吧，你叔他可没那闲功夫，大清早除了出门早锻炼钓鱼，从来没有买过一根葱。”
“真厉害，刘阿姨你一眼就看穿了。”杨锦尚夸张的竖起来大拇指。
“别耍嘴皮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老实话今儿个来有啥事？”
“没啥，没啥，就是刚刚逛了集市，随手买点东西来这喝喝茶，吃点刘阿姨做的点心。
阿姨？曹颖在前台吧，我去和她唠唠嗑。”说完拔脚往前厅走去。
“嗨！真想追我家颖颖，下半年去复读，等明年考上大学，我就同意你们在一起。”刘君兰越发肯定这小子想拱他们家白菜。
杨锦尚快步走进餐厅，看到店里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一眼就认出靠南墙那桌坐的两个壮汉是司机，上身穿着件带油污的长袖劳动服，挽着袖子露出两根粗胳膊肘。
以前卡车可没有助力方向盘，全凭司机两膀子力气打方向，胳膊肘不粗才怪。再加上身穿长袖工作服，你想想看，只有刚刚到站的司机才没换衣服，而且是开夜车的，半夜里路上冷，穿长袖才是王道。
以上几点，就可以推断出他俩是诸几司机。
至于为啥白天不补觉，亲自上前问他们不就行了。
“颖颖，给哥们来壶毛尖，叁块方糕。”扭头向柜台上坐着的曹颖挑挑下巴。
柜台就在后厨出菜的窗口，曹颖坐那隐约听到她妈和杨锦尚在说话，瞟一眼说：“自己动手泡，懒得理你！”
那个少女不怀春，更何况俩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低着头，她连脖子都红红的。
“得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杨锦尚贫着嘴，进入柜台里熟门熟路的泡好茶，端着茶具点心往俩司机走去。
放下东西坐好，这才发现俩人在对账，操着外地口音小声说着，看他端着茶具坐下来，皱皱眉头并没有出声阻止。
“两位大哥，来！喝杯早茶，本地产毛尖，也不知道俩位喝得惯吗？”自来熟的给他们摆好茶具，倒上热茶。
两人都是老江湖了，抬起头看着他，等倒好茶，手指磕两下表示敬谢。
“明人不说暗话，说吧，找我们有什么事？”剃平头的司机开门见山的用普通话问。
“两位大哥，敝人姓杨，杨六郎的杨。名锦尚，锦绣河山的锦，和尚的尚。
请问俩位贵姓？”
“免贵姓王，这位是我同事小李。”
“噢！王师傅，李师傅。”杨锦麟很江湖的行了个拱手礼。
“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