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青山深处,闻宴感到,就见红狐布下的隐匿阵已被攻破,两白衣墨发的年轻道者,背负拂尘,手持长剑,将一红衣少女夹攻其中。

红衣少女不敌两个年轻道者,尖叫一声,竟被逼得放出三尾,尾巴四处扫荡,林木倒下,山石震荡。

“孽畜,找死。”

两年轻道者中,为首者面无表情长喝一声,屈指在薄如蝉翼的剑刃上一弹,一道凌冽寒光雷霆万钧地逼向红衣少女。

少女躲闪不及,惨叫一声从天坠落,一落地,便再难维持人形,化为原型。

闻宴看到落在草丛里的狐狸,杏眸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谁能抵抗得了毛绒绒的诱惑呢。

这是一只毛色火红鲜亮的小狐狸,皮毛光亮水滑,如同极品的绸缎。此时,小狐狸蜷缩成比篮球稍大的一小团,她试图站起,却很快四肢哆嗦地倒下,发出可怜的“嗷嗷”声。

叫声又软又嗲,瞬间萌化了闻宴心肠。

她克制着没贸然过去,站在一旁静观情况。

两个年轻道者看到可爱的红狐原形,想要再补一剑斩草除根的手莫名顿了顿,其中,矮个子的白衣道者冷哼了声,毫不留情地斥责,“竟妄想蛊惑我们,休想。”

地面草丛,红狐颤许是太过于愤怒,竟颤巍巍站起身,两爪学狗刨地,龇出尖牙,发出软软嗲嗲的女音。

“蛊惑你妹啊!”

闻宴:“……”

好吧,看走眼了,没想到这是一只暴躁软妹。

红狐嗓音太软,即便愤怒也如撒娇一般,白衣道者凉凉又呵斥了一句:“死性不改。”

红狐气得要发疯了,但她并非两道者的对手,脑袋埋在两前爪里,绝望等死。

两白衣道者心绪短暂波动,杀机再现,眼看红狐有难,闻宴开了口,“豹尾将军。”

话音一落,豹尾将军即刻出列,挡在了红狐面前。

豹尾将军实力非凡,一鬼便严严实实阻拦住了两个年轻道者。闻宴则缓慢踱步过去,手快如雷电的,一把薅住想趁机偷溜的红狐。

红狐龇牙咧嘴,回过头凶狠地咬人,严密关注闻宴的郁垒,毫不客气释放鬼王气息,阴冷的威压仿若尖刀袭来,红狐一下蔫了。

嘤嘤嘤,本狐仙这段日子到底犯了何方太岁,又是邪道,又是正道,竟还有厉鬼,好倒霉啊。

闻宴如愿以偿撸到毛绒绒。

不愧是大妖,这皮毛滑溜得如云朵,让人爱不释手。

撸狐手法高太过高超,红狐想克制的,但对方撸得太舒服,她没忍住就眯着眼软成了一团水,她艰难地保持最后一丝理智,“你们想要,干什么?”

“放心,我跟那道士不是一路人。”

闻宴知道红狐担心的是什么,轻笑了声,不动声色地观察狐狸,这狐狸身上确有血煞,还都是最近几年新沾染上的。不过,比起血煞,闻宴最先注意到的,是红狐身上的供奉之力和功德。

两层金光,是远比血煞更耀眼的光芒。

闻宴沉迷撸狐,不远处传来了两白衣道者愤怒的斥责声。

“尔等何人,为何要阻拦我们诛邪,救下一只孽畜!”

“温长老,他们与狐妖为伍,定是那孽畜同类,无须问了!”

为首的白衣道袍人温斐然,在与豹尾交手两三回合,隐隐觉得哪里熟悉,突然瞳孔骤缩,勃然大怒:“白烁,你不是百年前就已魂飞魄散了吗?”

豹尾面无表情,完全听不懂对面在说什么。

而另一白衣人也道:“什么魂飞魄散,温长老,你认得此人?”

温斐然双目倏然赤红,恨声:“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当年就是他——”

话未说完,被另一道嚣张至极的嗓音打断。

“两位,这红狐与我幽都在办的一个案子有关,我们就先带走了,你们以后再来。”

两白衣道者循声望去,就见一全身苍翠如松柏的少年,娃娃脸笑眯眯的,手持长剑懒洋洋倚在树上。

温斐然未语,旁边弟子先怒上了,“不行,这孽畜是我们先发现,你们要带走可以,把尸体带走。”

温斐然一言不发,却未驳斥年轻弟子的话:“既是幽都阴差,便该遵守协定,不得妨碍我天一门诛妖灭邪。”

“天一门。”郁垒恍然大悟,嗤笑道:“我就说,这迂腐的做事手段,怎么这么熟悉。”

“你——!”

闻宴摁住怀里要挣扎的红狐,开口询问天一门弟子:“你们为何要诛灭这狐妖,她犯了什么错。”

白衣师弟:“这孽畜杀了人!”

闻宴挑眉,故意无理取闹道:“谁说这小可爱杀了人,你们亲眼所见啊?”

温斐然视线投向闻宴,暗暗打量。

在他旁边,白衣师弟怒声驳斥:“用镇邪尺一测就知,此妖能让镇邪尺急速跳转,她手上沾染的人血可不少,如此孽畜,人人得而诛之。”

听到年轻道者的指责,红狐嘶声,“你们不讲理,分明是他们先——”

话没说完,一股痛意袭来,红狐四肢抽搐,发出沉重的喘息,悲鸣了一声。

她受伤太重,已经没力气了。

她是不是要死了。

闻宴摁住红狐脑袋,摸了摸她头以示安抚,“沾染人命也说不了什么,万一是别人先要杀了她,她还不能反抗吗?”

对面那人听到这里,嗤笑一声,冷峻面容浮现出恨意,阴森道:“不论如何,妖孽杀人,便该诛杀。”

仿佛与妖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郁垒在一旁解释道:“百年前,妖王率兵攻入幽都,也将玄门牵扯了进去,上一届天一门掌门,也就是这小子的师父,便死在了那场浩劫里。”

郁垒总算想起了这白衣长老的名字,“他叫温斐然,天一门上任掌门最得意的大弟子,如今的刑律堂长老,若不出意外,将会是天一门下一任掌门。这小子跟他师父当年一样刻板迂腐,别跟他讲道理了,讲不通的。”

闻宴深有感触地点头,其实,在触及到温斐然眼底深切的恨意之时,她便放弃了跟这人讲道理。看这人样子,恨不得荡涤天下所有妖类。

满心仇恨之人,是听不进去任何道理的。

更何况,就她知道的那些消息来看,如今的玄门高傲自负,有时连幽都都看不上,更别说她一个不知名的度亡使了。

“郁垒,你去拖住他们,让豹尾将军回来。红狐受伤不轻,得尽快找个地方,为她疗伤。”

闻宴医术差劲,郁垒更是只会杀人,只能让豹尾将军帮忙了。

郁垒道了声“好”,欢天喜地地抽出长剑,往那对天一门师兄弟而去,“豹尾,这二人交给本大人,你去保护小宴姑娘!”

豹尾毫不恋战,当即收回两大铁锤,转身离开战场。

“妖王白烁,你站住——”温斐然怒声呼喝,想要找豹尾报仇,却被郁垒死死拦住,“找我们豹尾将军干什么,挖墙角吗?哈哈,豹尾将军对我们鬼帝忠心耿耿,你别想了!”

温斐然冷冷地望着郁垒,“我不知道幽都为何窝藏妖王白烁,他发起的那场战争,幽都可是最大的受害者,这等恶妖,就该用七日散魂钉钉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郁垒眨眨眼,装傻:“你这年轻人听不懂话还是怎的,本大人都说了,他不是什么妖王,只是我们幽都一个平平无奇的豹尾将军罢了。”

察觉到红狐气息渐弱,闻宴抱着狐狸飞快往山下走。

红狐嘤嘤哀叫,快失去了意识,“阿爹,阿娘,嘤嘤嘤……”

“小狐狸,你坚持住啊。”闻宴受不住小狐狸的哀叫,没想这么小的狐狸,也有一段悲惨过往。

红狐气若游丝,哼了一声,虚弱地纠正:“小女娃,我三百多岁,做你祖奶奶都使得。”

闻宴才不会让别人占便宜,啧了声:“三百岁,不就是刚成年,还是一只小狐狸嘛。”

“你……”红狐气得不想说话。

闻宴没想到,被红狐村人崇尚的狐妖,竟是这样的画风,沉默许久,“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红狐静默许久,才冷冷道:“那些人要杀我,他们想挖我妖丹,我不杀他就得死了……我、我答应了阿爹阿娘,要好好活下去的。”

说到爹娘,小狐狸脑袋上顶着个大大的悲伤。

闻宴抿了抿嘴,沉默了许久,才道:“那些邪道要你妖丹和性命,那费仁载呢,是你杀了他?”

红狐眯起眼睛,警惕道:“是我。你想为他报仇?”

闻宴笑:“非亲非故,报什么仇。我只想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红狐撩开斜眼,静静注视闻宴,对上了一双温柔沉定的杏眼,试图通过闻宴的眼睛,看出些什么。

没有她熟悉的恶念,杀意,仇恨以及鄙夷,只有寻求真相的虔诚。

红狐垂下眼眸,缓缓道:“那是意外,不是我故意要杀他。是他先联合了邪道,骗我说苏眉娘在他们手里,我去找他们,落入了邪道的陷阱,那三个邪道,追杀我很久了。我在反抗那些邪道之时,尾巴无意扫到他,没想到……他就那么死了。”

说起这事,红狐也颇为郁闷。

爹娘从小教育她,决不能对凡人动手,否则会遭天谴,她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误杀了那个凡人。

闻宴:“……”

这也算,因果报应了。

红狐昂头,眼神清凌凌看向闻宴:“你是为亡魂伸逃公道的解怨使吧,你要想为费仁载伸冤,我可以赔你一条尾巴。”

狐妖一条尾巴,相当于一百年的修行,也相当于一条性命。

闻宴不置可否,“等你伤好再说。”

到了山下,闻宴敲开了苏眉娘所住的茅屋。

苏眉娘一眼注意到闻宴怀里的红狐,大惊失色,“狐狸,你怎么了?”

“受了重伤,借用苏夫人的家里先疗养疗养。”

“好好。”苏眉娘慌忙将床铺好,让闻宴将红狐放上去,然后在闻宴的指挥下,赶紧去烧水,准备药材。

闻宴将红狐交给豹尾将军,然后走出门,在茅草屋方圆百步以内,布了个防守性质的龟甲阵法。

随后坐在屋门前,静静等待着什么。

天一门……

闻宴想起了,在麻衣山时,给小兰花父母刘续爱防鬼符箓的道人来。

白无常说,那是天一门的制符手法。

那给符的弟子,是没看出那一家人身上沾染的血孽,还是故意为之?

闻宴总有些不放心,回去一查发现,有关天一门的传言里,有说到一百零八禁术,其中便有命格替换术。

天一门,跟三世家那些邪道,有关系吗?

正想着,视野里走出一白发老人,衣着打扮一如红狐村人,眼神却犀利如鹰隼,行走间,步履有百年世家丰厚底蕴浸润出的淡雅从容,他朝闻宴缓缓靠近。

“敢问姑娘,这里可是苏娘子家?”

嘴上问得是苏眉娘,眼睛却盯在闻宴身上。

闻宴手悄然伸向褡裢,笑得很是甜美,“苏娘子不在家呢,你们改日再来,好不好啊。”

你们……

要不是站在对立面,阳平老祖都要忍不住为眼前的小姑娘鼓掌赞叹了。

这样敏锐的眼力,不做他的徒弟可惜了。

阳平老祖哂然一笑,对闻宴的话置若罔闻,依然不疾不徐朝茅草屋走来,“闻姑娘既认出了老朽,想必明白老朽的来意。还请随我们回去一趟……要知道,你先前捅伤了牧尧那孩子,该亲手回去为他医治。”

闻宴目光泛冷,手抓着一把符箓,猛然朝对面丢了过去:“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能耐把我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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