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路

惘心

“小蟾?你、你就这么回来了,我们还做好了要辛苦去把你找回来的打算呢!你怎么就这么回来了?难道,你根本就没离开过?”

望曦满脸迷怔地询问趴在地上的室盈。

室盈缓缓神,慢慢回身看向望曦。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室盈便醒悟道:“是你啊,人类。”

望曦无声点了头,随即将被砸倒的风昊扶起。

“嘶~啊,痛!哎呦~我什么都看不清了!”风昊捂头呻吟,望曦帮他又吹又揉好一会,才止了疼。

“咦?青蟾!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回来的?你的肤色怎么还没变回来?”风昊神识一清醒便立刻发出三连问。

“……”室盈不知如何回答,但也可能是不想理他,我猜。

“是啊小蟾,快告诉我们吧!你身上为何会发生如此变化?那晚之后你究竟在哪里?毕竟我们都看到你升上高空飞去了西边。”望曦好声好气地再度发问。

室盈面无表情,一阵茫然过后,它神思半萎靡地说了一句:“不要再叫我‘小蟾’了,类似的称呼也不要了。”

望曦和风昊两人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转而又把目光投向室盈。

“因为,我,不是,青蟾。”室盈一字一句地强调,并转身面向二人沉声道:“换言之,我,原本,不属于,青蟾族。”

它面前的两人顿感气氛不对,都静悄悄地站着,只剩眼神交流。

“不明白吧?”室盈看他俩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有些笑意。

它嘴里“呲”地自嘲了一声,向前跳了两步,蹦上岩石,抬头专注地看着望曦。

我知道它实际是在看我。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晚在山上遇见你时,我哭泣的真正原因了。”它说。

我不由得微惊。

‘这么多年过去了,它终是肯主动对我说了!’我难以想象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它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愿意把那深藏了几百年的心事诉诸于众。

“请说吧~”从望曦口中说出了我的回应。

“从小到大,我一直有个念头,一个不好的念头。在我的周围,除了哥哥———青蟾玉玦,就再没有其他灵兽与我为伴。它很爱我,非常照顾我,它总是说,我是最小的弟弟,理应受到关爱,我同样很信任它,从不怀疑它说的每一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面对那一汪清澈的碧落池水时,我好像总是能看到一些虚影。那些虚影和我与哥哥长得特别像,于是我问哥哥,水里会不会有重影,哥哥说会啊,水里当然会有自己的影子了,我听它这么说,便以为那些重影是我俩的。因为那时候太小,辨不清有几个虚影,就那么以为过去了。”

“可是等我稍大一些,就发现不太对劲。一是不明白水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重影,二是因为我自身的许多异常反应。生而为青蟾的哥哥,始终弄不清我为什么不能适应隅谷的环境,就像弄不清鱼儿为什么不能适应水一样奇怪。它安慰我说,应该只是生长期的反应,过几年就好了,可是从它的眼神里我读出,发生在我身上的根本不是正常反应!我开始害怕,开始猜疑,心里不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我,是异类。”

“从我心里产生了这个念头,我自己却不敢去信。我逃避,不愿面对这个不好的念头,直到我的身体强烈的反映出我不能留在从小长大的地方,不能留在亲密照顾我的哥哥身边,不能替它分担青蟾天生的使命时,我的内心才惊恐地暗示自己,我可能真是异类。”

“于是,我来到陆地,开启陌生却能安稳的生活。但我还是害怕,我怕哪一天不经意间,会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让其他陆地灵兽都知晓,因为我是异类,才不得不从家里离开!我怕它们也会这样看待我,会笑话我、疏远我、孤立我,所以我到处游乐,结交生灵,让它们觉得我只是出于不安分才来陆地游玩,而不是被迫离开。我做出很戏谑,很讨喜的样子,让它们认为我心智简单,爱凑热闹,难堪大任,而不会去猜测我有什么隐晦。幸好我的演绎自然,卖力的伪装成功骗过了一众灵兽,因此我才一直自夸说,我很受生灵们的欢迎。”

“但是,但是,这一切的努力,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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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灾爆发后,我最后一次见到哥哥时发生了剧变。对于我来说,身边可怕的灾变,远不如心理上受到的创伤更让我感到恐慌和痛楚!那一次,哥哥冷脸对我,说我本就不该生长在隅谷,那不是我的地方,还说是我是特别的,是我无形中带走了它许多美好的回忆,是我让它失去与亲友相依的机会,是我让它付出了不该有的时间和留恋,总之,一切的损失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的不对!看着它气愤的背影,我只能无助的哭喊说,明明是它让我回去的,何况我的出生不是我能选择在哪的,但它马上厉声斥责说,就是我自己认定了生在隅谷,一个不属于我的地方,也就是说,我早已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我不明白它为什么会那么说,一遍一遍地哭着问它缘由,可它竟一句话也不肯解释,只是一个劲的催我离开。于是我在悲愤的驱使中,从碧落池边一跃而下,扎进水里,借此来表明我最后的倔强。我当时心想,要么它来救我,证明它心里还是有我的,要么就让我溺亡在池底,证明它的绝情。后来,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来救我,我清醒时,便已是身在山中,再后来的事,就是与你重逢了。”

“……”听了它的故事,我回味良久。

风昊看望曦没有反应,只得道:“让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吧。”

于是,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在天黑前走到一片荒原山谷中,生起火堆坐在一起。

“你倒是挺上手啊!”看到风昊熟练的钻火技巧,望曦忍不住夸了一句。

风昊之前被我射的箭伤早已痊愈,眼下这么一句赞美,得意的劲头竟又冒上来了,他窃笑地问望曦:“蛮丫头,你不知道我风氏的祖先叫什么吗?”

“嘁!不知,能怎么的!”望曦立即回以鄙视。

“不知就不知呗,我又没怪你,生什么气啊?呐,听好了,我们风氏的祖先叫‘燧人氏’!听这个称谓,聪明如你,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吧?”风昊继续嬉皮笑脸道。

望曦一记白眼翻飞。

“你再没正形,小心我把你打晕丢到山里喂狼!管你什么风氏遂氏,通通吃干抹净!”望曦做出张牙舞爪的动作,引得风昊一阵吵嚷:“不敢了,我的祖宗!放过我吧。”

望曦作罢,转身坐到情绪低落的室盈身旁。

“还难受呢?我听人们说,把心底的秘密说出来能减轻自身的负担,看来并不都是这样呢~”望曦抚慰着室盈。

“我没再难过了,毕竟这么长时间,难受早就难受过了,这时也不会比那时更难挨。”室盈回答。

“室盈,我很同情你,也很理解你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念头,毕竟没有谁喜欢被孤立,更没有谁愿意被同族指为异类,你的隐瞒是不得已的,但你一直做的很好!说真的,你真的做的很好,成功的让我认为你就是那么厚脸皮、没心肺,让我从心里一直把你当做‘损友’来看待。”望曦轻笑着说。

“你……”室盈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望曦和颜悦色地说:“这就是它想对你说的,我负责传话!”

在她的内心深处,我诚挚的报以感谢。

“既然这样,那么我看可以当着你们的面,讲讲剩余的事了。”室盈突然释怀道。

“什么剩余的事?”风昊凑过来听。

“关于,我为什么是‘异类’的原因。”室盈说。

“这你都知道了?”风昊问。

“天还亮的时候,不是你们问我消失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吗?怎么,现在又不想知道了?不想知道我还懒的讲呢!”室盈不乐意道。

“别,别!请讲,请放心讲~”风昊赶忙端正态度,盘起腿认真听。

“那晚我身体发生异常后,不受控的飞回了家。是的,我回到碧落池,并且把最揪心的那一段重温了一遍。但这次,我是作为旁观,看着当时的哥哥和我发生争执,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在我见到哥哥之前的一段情景,原来在我到达之前,金乌族的小九也去见过哥哥!但是哥哥它并未和我说过此事。”

“我听它们攀谈了一些玄奥之事,大体是金乌族也遇到了某种难以解释的情况,但只有小九的情况与其它金乌不同,它很是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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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来找哥哥诉苦。哥哥和蔼地给它提供建议,又告诉它不要太在意这种不同,之后小九似心有所悟,但撇过脸又表现出难以接受的样子,谢过哥哥便飞走了。而它飞走没多久,当时的我就到了,完美错过相见的时间点。而在那次伤心的争执终于演完后,碧落池的池灵就现形在我面前!你们知道吗,那真是很惊喜的事,因为在那生活那么久,我都不知道有池灵的存在,哥哥从未告诉过我,不清楚它是否也不知道此事!”

“不过当池灵出现时,哥哥的身影就瞬间消失了。我悲喜交加地看着池灵游走到我近前,它用清冷的声音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我。我才知道,原来与哥哥和我同代出生的青蟾,都因为特殊使命,早先便已离去。它们离开时为了防止哥哥过度思念,无法完成最后的交接和后期正常的当值,就决意消除哥哥对它们的记忆。而哥哥它,自那之后一直当这代只有它和我,就全心全意的把关爱都扑到了我身上。而它对我说的那些违心话,实际也是为了让我断情,好彻底放下对它的牵挂,无忧无虑地在世间过活,就像之前一样。可是,我无法认同它们的做法!何必用这种方式呢?不仅对它们自己,对不知情的后者而言,更是多么残忍啊!!!伤你是因爱你,多么牵强的理由!!!”

“就在我悲伤之余,池灵又将一件事顺势说出,那便是我的来历。它说,我本体是一块通了灵性的金石,几万年前就被混沌送来,一直放置在碧落池边,从未移动。似乎是出自我本体的意愿,我每日面对的正是所有真正青蟾们交晃的身影。年复一年,我的本体渐渐可以幻化成它们的身形,又过了五、六千年,终于能够完全变幻成它们的容貌!听池灵说,成形的那一天,我就自己挪进了池水中,在池灵日复一日的催化下,我彻彻底底转化成一只青蟾幼崽,顺利成为本代青蟾族中的一只!!!”

室盈在整个讲述过程中情绪高低不断,最后更是激动的掉出来泪来!

“原来你本质是金石啊!!!那你怎么会想变成毫无关系的青蟾呢?”风昊也情绪高涨地问。

“池灵转述混沌的话,说我是自己总讲:‘圆月柔美,甚向往之’的!”室盈回答。

“室盈,你的遭遇着实令我动容!但我能不能先提个问题?”望曦忽然请求。

“什么问题?”室盈欲解答。

“我想知道,你说的‘混沌’是什么?”望曦听起来非常在意这个问题。

“巧了,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池灵!池灵说,一面之缘,它也不知道那混沌究竟是什么~非要说的话,混沌大概是一种独立世外的造物吧!”室盈浅显回答。

“造物?怎会是造物?为何是造物?我以为,混沌该是指‘某段确定不了的漫漫时间’,或是‘某片难以辨识的广袤区域’啊!”望曦大惑不解。

“若是兼有呢?”风昊插话。

“兼有?”望曦有点不懂。

“既是未知时间也是未知区域,那不就符合混沌‘杂糅不清’的特点嘛~”风昊回答。

“可它说是造物!”望曦指着室盈道。

“你非要拘泥于字面意思吗?好,那我问你,你、我,在世上算什么?它,算什么?这山脉土壤算什么?灵兽和灵体又算什么?世间种种,有哪一样不能称为‘造物’呢?”风昊突然正经起来。

望曦听了似有不满,“嗖”地一下起身,拿出气势欲做辩论,可却见风昊再次掏出一物,她立即止住了闷气。

“就连它,都是造物,你说对吗?”

望曦低眼,风昊抬手,一块比正常人脸大很多的青铜面具,静静地躺在风昊纹路清晰的手掌上。

注:

燧:音同“遂”,为古时取火的器具。燧人氏,风姓,名允婼(婼音同“若”,多音字),燧明国人(今河南商丘),华夏族人,生活在旧石器时代中晚期(距今约300万年),生伏羲氏、女娲氏。他钻木取火,教人熟食,结束了远古人类茹毛饮血的历史,开创了中国火文明,是中华民族可以考证的第一位发现火的祖先,被后世奉为“火祖”。商丘是燧人氏最早开始人工取火的地方,故上古时期的商丘称“燧明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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