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西凉将门

孙怀景下意识地握住手中天枢,思索良久,“先生说过,世间诸事,不过一个利字当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师父身在俗世,自然逃不出这个窠臼。‘利’字非是金银,而是所欲所求,想明白了师父想要什么,就能大概猜出师父会做什么。”

南宫玄胤略微惊奇地审视着自己徒弟,“说下去。”

孙怀景松开手中却邪,加重语气道:“师父所求,无非家族和宗门,灭去南宫家的是朝廷,倾覆仙剑宗的是佛门。偏偏这两家是当世最大的两座山岳,哪怕是师父这样的剑仙人物,凭借一己之力也难以逾越,更谈不上倾覆它们,所以师父要联络更多志同道合之人,至于具体有哪些人,这也就是师父最大的秘密。”

南宫玄胤感叹道:“虽未全中,但不远矣。怀景,你真的很不错。”

孙怀景愣了一下,“是师父和先生教导的好。”

南宫玄胤摇头道:“朽木不可雕,粪土难成墙,如果你本身不成材,任凭我们如何教导也是无用。”

孙怀景有些赧然。

接着在两人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

孙怀景忽然叹了口气,感叹道:“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这是那位骑着飒露紫,名叫无晴的女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时的孙怀景不为甚解,月余之后,孙怀景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深刻含义。

南宫玄胤淡然道:“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杨平晏能有今天的权势,是因为他老子杨玉忠在几十年前跟着李镇南征北战。怀景,你爹没给你攒下这么一副家业,你只能靠自己。”

孙怀景重重地嗯了一声,仰头望向头顶星空。

今夜无风也无雨。

好一片星汉灿烂。

——夜色深沉,曾经的西凉都督府却是灯火通明。

西北绣衣府的主事人冯松终于赶到西凉州,于今夜与道门镇魂殿大执事中位列第十的转轮王和佛门的智云首座见面。

此次西北绣衣卫损失之惨重,堪称二十年来之最,先是西京绣衣司近乎全军覆没,不但自监察使以下的大小官员十余人身死,还搭上了从京都抽调而来的内侍卫,接着又是夜莺一行人被杀,让冯松在月余之内,接连损失两大心腹。

不过这些最多让冯松肉疼,真正心疼的是那两位从镇魂殿叛逃过来的大执事也死在了这场风波之中,杨平晏见势不妙早早抽身离开西北这滩浑水,却将冯松置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冯松不得不硬着头皮来亲自处理残局。

万幸此番道门来人是镇魂殿的中坚人物转轮王,以及佛门温和派的中坚人物智云,还有得谈。

今天这座西凉都督府的正厅,不是谁都有资格进来的,哪怕是西凉布政使也不行。

此时正厅中只有寥寥数人,转轮王,智云,郑志,冯松,再加上一位作为“中间人”的西凉将门出身的顾家家主,顾渊虹。

顾渊虹之所以成为中间人,倒不是说他能够左右佛道二门和绣衣卫的决定,虽然他是大都督顾渊渟的胞弟,是西凉州地界首屈一指的大佬级人物,但官场上从来都是人走茶凉,他从位子上退下来之后,影响力已经大不如从前,现在仅仅局限于西凉一州之地,对于佛道二门和绣衣府来说本是无关轻重。

究其根本原因是他能与两边都说得上话,这位西凉顾家的老家主曾经在绣衣卫中任职过一段时间,算是半个绣衣府宿老,而另一边,他与这位转轮王以及首座智云,更是曾经的老相识。

甲子之前,那时候的李镇还是一个小人物,被父亲逐出家门,依托于妻子,手底下只有几千人的军队,在几大势力之间苦苦求生存。恰逢李镇的岳父草原汗王周桐去世,他被卷入妻族的内斗之中,也就是在那场内斗中,李镇借助妻子的名义整合了一部分岳父旧部,迈出了自己争霸天下的第一步。

随着李镇的一步步壮大,他进入了佛门的视线之中。

佛门站在了李镇这边,仙剑宗则是与之相对地站在老王妃那边。

最后的结果是李镇和佛门击败了老王妃和仙剑宗,李镇继承岳父的王位,成为草原的主人。

当时仙剑宗在草原上的主事人南宫玄胤黯然离开草原,此后二十年不再踏足草原半步。

顾渊虹和智云就是在那时候相识。

那时候顾渊虹只是一名伍长,而智云也只是一名普通的佛门内门弟子。

如今已经七十高龄的顾渊虹身材高大,枯槁的脸庞上仍旧残留着昔日的威严,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拐杖,仅就身体状况而言,绝对当得起老当益壮四字。

他见到智云后发出一连串中气十足的笑声,似乎要将这栋老旧的西凉都督府掀翻,苍老脸庞上的每一条皱纹缝隙都散发出异样的光彩,“几十年没见,你还是跟当年一样。”

智云从座椅上起身,一反常态地像草原人一样张开双手,同样笑道:“你可是大变样了,当年那个可以钻马腹的年轻人,如今却是变成拄着拐杖的老人。”

两人用当年的礼节拥抱了一下后,顾渊虹摇头叹息道:“岁月不饶人呐。”

这时坐在智云对面的冯松也已经起身,拱手行礼道:“顾公。”

顾渊虹望向陆沉,脸上的笑意不减半分,“冯大人可是稀客,这次来西凉州,定要让老朽尽地主之谊才是。”

冯松笑意晏晏,丝毫瞧不出前不久的阴沉神色,道:“一定,一定。”

修炼成精的老狐狸顾渊虹自然不会忘了郑志这个年轻人,郑家传承千年,出过一位仙剑宗宗主,也出过两位道门峰主,如今的道门掌教真人更是现任郑家家主的伯父,而且郑家与当今皇室李家交好多年,堪称是当世第一等的高阀世家,远胜杨家等新贵。

所以哪怕郑志只是家族斗争中失势的众多郑家公子之一,也值得让顾渊虹露出个笑脸,话语恰到好处,没有以郑公子称呼,而是称其为郑执事,让郑志明知是场面话,也难免对老人心生好感。

这就是老人经过几十年的磨练后对人心的把握能力了,绝不是读几本书就能学会的。

寒暄之后,顾渊虹作为中间人终于收敛了笑容,沉声开口道:“当年,大方丈和李皇在草原的碧罗湖辩法大会上相识,从此便是一辈子的朋友,再加上后来的杨相爷,三人一起创立了西北基业,这才有日后的天下归心和问鼎域中,所以说佛门也好,朝廷也罢,其实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又何苦为难自己人?”

老人稍做停顿,目光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却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多做驻留,继续说道:“就在前不久,西京开元寺被人灭去满门,有人说是绣衣府所为,在老夫看来,完全就是无稽之谈,这是污蔑,这是有人觉得李皇归天了,他们就能为所欲为了,想要挑拨朝廷和佛门的关系。”

转轮王双手雪白十指交叉在胸口,轻声道:“仙剑宗余孽。”

冯松平静说道:“也有可能是黄天教余孽,他们最擅长混淆视听,栽赃嫁祸。”

顾渊虹继续掌握着谈话的方向,声音如同兵器相交,铿锵震耳,“朝廷和佛门是朋友,是自己人,不管是黄天教余孽,还是仙剑宗余孽,都是我们的敌人。几十年前,他们被我们踩在脚底,几十年后,他们同样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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