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锣的贩子听到锣声不太对，他记得自己只敲了一下，但是隐约是听到了两声，只是这两声衔接得太近，他也分辨地很恍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都来不及在他心里稍稍萦绕一下，他就得赶紧跑过去把套种的礼品拿给那个满眼期盼的女生，对扶着肚子猫着腰从旁边小跑过去的男人，毫无关注。
黄旭梁中枪时运气是真好，心脏忽然就紧张起来，全身都绷紧但是不知道怎么就失去平衡往前踉跄了一步。子弹就是在踉跄的一瞬间击中他的，入肉了但是没伤到内脏。他赶紧肚皮那里一疼一麻，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此时黄旭梁再也顾不得是不是引起骚动，赶紧跑起来，飞快地拐过街角，跑进了研究所的大门。
岗亭里的战士认得他，见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大门就一头扎进门卫小屋躺在地上，肚子那里的衣服上渗的有血，立刻就按下了关门的按钮，然后用内线给所长拨了个电话。
黄旭梁没失去意识，这种口径的子弹除非能够对着脑袋、心脏等极重要的器官一发入魂，是很难造成直接致命伤的。张传火带着医生赶到的时候，黄旭梁已经从紧张中缓解出来，居然有闲心跟门卫的战士说话。战士没空搭理他，得专心守着大门，这是枪伤不是别的。机密研究所和研究员被枪击这两个要素合并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得上报部里的大事了。
黄旭梁因此得到了三天假期，实在是他体质太好恢复的太快了。不过休假之后他没有立刻返回实验室，部里下来的人已经等了他一天了。按照审查规定，他的假期时间一到，就有专人把他从宿舍带到了所里的一间小会议室。黄旭梁进来一看就笑了：“您两位这一身儿，这架势，好家伙我还以为自己要被双规。”
那两位也笑了：“咱们就是正常的审查流程，小黄你不要多想。”说话的就是“老熟人”王家有。
黄旭梁拉开椅子坐下，张传火拿了一瓶矿泉水给他，就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自我介绍一下，”王家有旁边穿着审查员制服的中年人，见他俩寒暄完就开门见山：“我是新二研的审查员张昕淮，老王说你是新二研的新人，那新二研对你来说也是个新事务。所有审查员都是新二研的，但是我们是直属国二的。”
“国安二部，跟国安做的事情差不多，但是专门对应的是所有跟新二研贴边的事务。”王家有在旁边解释了一句。
张新怀笑着道：“对，沾边儿就算。你看你是二四二所研究员，二四二所又是新二研下属的。所以说哪怕你是在街上跟人因为争风吃醋被开了瓢，都归我们国二管。”
黄旭梁点点头：“明白。”
张新怀此时才打开放在自己面前的皮夹子，A4纸大小，三指到四指厚的皮夹子，十多年前很多老板和公务员都喜欢在胳膊底下夹这么个东西。现在除了上年纪做过老板或者公务员的人外，几乎看不到了。张新怀看上去比黄旭梁还年轻个几岁，黄旭梁猜这夹子怕不是个标配。
皮夹子打开后，张新怀从里面取出一个A4尺寸的本子，一支钢笔，和一个小闹钟，蓝绿色的金属外壳上面印着小男孩拿着兜网捕虫的卡通图案，有点掉色。
黄旭梁就看着张新怀把小闹钟放在旁边，还手动调了一下时间，然后对自己道：“咱们开始吧，早点整完你也早点休息。”
黄旭梁笑笑：“没事，我又不累。”
这话说早了。
张新怀开始问题题，一直到提问结束，A4尺寸的本子上写了满满十几页。黄旭梁一身大汗坐在原位，他身体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几乎没变，只是动动嘴皮子。但是每次张新怀提问，一股莫名的压力就从某处降临到他身上，像十几天没洗过的油泥一般浑身上下的揉搓着挤压着渗透着。黄旭梁看看自己身上，那种实打实的感觉就像常人突然觉得脸上落了一根蜘蛛网，什么都看不到用手扑拉半天什么也摸不到，可感觉就是存在。
在那种压力下黄旭梁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去对抗，去支撑自己不被压垮，还有认真地回答张新怀提出的问题。
在王家有看来，黄旭梁一直很正常，就是回答问题的时候有点吃力，身子可能受伤之后也比较虚，一直在出汗。
等到张新怀合上本子，说“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时，王家有赶紧道：“小黄你这身子比在未林的时候差了不少啊，赶紧回宿舍歇着，让你们家老张给你开开小灶。”
王家有就是跟来打酱油的，也不完全是打酱油。如果被问话对象有什么过激举动或者某种不配合的话，王家有立刻就是有力的打击武器，配合审查员，物理说服被审查人员进行配合。
很显然黄旭梁不在这个范围之内，张新怀直接拍板：“下午你都不用来了，如果之后我们觉得没有什么需要你补充的，估计短时间内你都不会见到我了。”
王家有听到这话，就放心地站起来都到黄旭梁身边：“走吧，我送你去宿舍，正好张同志还得整理一下刚才的内容。”
张新怀低着头确实在整理笔记，没抬头也没说话。
张传火在外面抽着烟等呢，看到小会议室的门开了，黄旭梁不是自己出来的，还有王家有陪着，脸色立刻好起来了。他这个年纪这个位子的老狐狸，本能地就递了个眼色过去，王家有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张传火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不管怎么说，目前只要黄旭梁没什么问题就好，那样实验还可以放心地进行，审查员想调查别人就随便调查去。
王家有就道：“既然你在这那我就不跟着了，省的你说我多事，你们所也不能太抠，小黄这身体是不是还没恢复好，该给人家开开小灶就开开小灶，能用你们几个钱。”
张传火当场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抠，我们所抠你了还是抠谁了，别瞎比比。”然后一拦黄旭梁的肩膀道：“小黄咱先回去，晚上给你开小灶，下午咱们把第三次的实验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