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晋268年春落翎商

【厄槐桑】

厄槐桑觉得老人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作为山海镜的前主人,如此仙风道骨的老人能让自己遇上一定是自己的机缘。

本来想着问一问老人的名字,结果没来得及问得名号,就听见老人把山海镜交在自己手中的那一瞬间,背对着自己的尤塔倒在了地上。

他再去看尤塔的时候,已经是七窍流血而亡。

“快走。”老人说着,脸上的表情和死人一样凝重,恐吓着厄槐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被老人这么一吓,他也顾不得多想,没头脑地就死死拽着山海镜往来时的方向跑,他甚至顾不上尤塔的尸体,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谁都没办法一下子反应过来。

一路上确如老人说的那样如山呼海啸般不太平,刚跑出墨鹳楼,自己身边就多出了许多虎视眈眈又瞬息万变的黑影,四周变得拥挤而充满了杀气。

厄槐桑感觉到许多刀枪剑在扎着自己那样如芒在背,他依旧低着头看着石头路的纹理跑着。

虽然他的腿应当是害怕得发软,但是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前进。

猛鬼般的黑脸汉子一拳就要打在自己脸上,那些瓦檐上的轻功之人飞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刷地一下就跳到了自己面前,要去抢他手中的山海镜。

还有那些狐脸飞贼、蒙着面的刺客,所有的人都垂涎欲滴厄槐桑怀里的东西。

厄槐桑虽然也被重重地挨了几拳,但那个老人像是在自己身上种了什么符咒一样,完全不痛,也没有受伤,只是会被弹飞,然后又很激灵地站起身来继续跑,仿佛体力永远充沛一样,最终把那些人抛掷脑后。

诚然是那个老头救了自己,颠簸一路逃离了白骨成堆,总算是回到了人界。

他哆哆嗦嗦地把多余的白骨重新填回土里压实,因为跑得太急,手一直发抖,他埋了好久,天都快亮了,叫人看不出破绽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那片空地,闲下来的时候往道路边的倒扣的草筐篮子上一瘫,才掏出山海镜细细地看着。

尤塔永远地离开了自己,只交换来一副这样不起眼的镜片,厄槐桑哭笑不得。

但他只能用“尤塔化成了这副眼镜以另一种方式陪伴自己”为借口来安慰自己。

他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镜片,戴在了鼻梁上那一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大量的文字和画从镜片上展开,仿佛本来就是厄槐桑的记忆一样融入了他的大脑,就像练武之人打通了全身经脉、殿试学子能对答如流、围棋大师没有敌手、天下君王只手遮天……

他甚至从山海镜里拥有了来自上古的记忆,看到了三界之器如何被制造,看到了阎孟铎是如何唤醒的北彗禁灵,看到了北彗禁地的死灵如何附身呼延律。

尤塔用自己的油尽灯枯换了厄槐桑的博古通今,山南海北、无一不晓。

【石馥】

石馥看着面前带着金丝眼镜的厄老板,轻声问:“这就是山海镜吗?”

厄老板点点头。

“那你能看清我想做什么吗?”石馥问。

厄老板呷了一口茶:“当然能,只是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干预,也不会给出继续或者不继续的建议。只是并骨簪与你相生相死,你因它而生,也自然终将因它而死。你或是想要轰轰烈烈的人生、想要置之死地的疯狂,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石馥低着头,拇指揉揉自己的手舟骨,沉思良久。

最后,她满意地离开了青蘅典当行。

落翎商下是鬼市的一个入口,如果她拥有那一片空地的所有权,她就拥有这个入口的所有权。她得想办法把落翎商搞到手。

她反正也是如草芥如飘萍的命,石暮钟已经错过他的命,她不想再错过自己的。

她有一个大胆的决定,既然厄槐桑能成为蚕食会的老板,那么她也能成为鬼市的老板。

蚕食。

真是一个好名字啊。

正想着办法,石馥一晃神就走到了染坊门口,老板娘正在门口晒太阳,瞧见石馥走过来,赶紧起身过来搀扶石馥。

“你去哪儿了?”

“我去赚钱了。”石馥回答。

“赚钱?你放着染坊的工作不做,你去哪里赚钱?你体力支撑得住吗?”

石馥从腰带间抽出一颗金子塞给老板娘:“这颗是多谢老板娘这几年来一直厚待我。”

老板娘心里五味杂陈,欢欢喜喜地接过那颗金子,满心雀跃地咬了一口检验真伪,但她不知道这金子其实是石馥从染坊后院的地里挖的:“说什么呢,馥姐你人有多好大家是看在眼里的,厚待什么的还不是因为我们都敬你、重你,你别想不开啊,你最近几天都怪怪的,别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想买下这染坊。”石馥轻轻地说着,生怕是把老板娘吓坏,但即便小声,这个消息到了老板娘耳朵里依旧是晴天霹雳。

“馥姐你别开玩笑了,上次李玉娥我也教训过了,你要是就还觉得有什么委屈你跟我说说就是,何必糟践自己?”

“这些金子是正道上来的,你放心,落翎商染坊还是能开下去,不会叫你们没了营生,我在东坊十三街口看上了一块正要出售的地,如果你同意,我就给你盘下来。”石馥轻轻拢了拢老板娘的手,其实这老板娘比她还小一岁,所以尊称石馥一声姐。

“馥姐你当真发了大财?”老板娘替石馥高兴,但心里总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酸味,虽然说石馥一直任劳任怨地干活,又忍气吞声着受那些小辈的气,但一直温柔贤良,又乐于助人,她的品行称得起天降大财。

但不嫉妒也是不可能的,虽然这颗黄金抵得老板娘一家人活一辈子,但石馥到底赚了多少呢?为什么只给我分一颗呢?她心里难免有些小想法。

“说不出是大财,但报恩是没问题的。”石馥拿出了蚕食会的令牌。

老板娘一看,吓了个哆嗦,刚刚那些小九九全都给憋了回去,反倒是一个劲儿地劝石馥离开蚕食会,虽然赚的是人命钱,但石馥这身子骨怎么能做这种事情,石老晓得了,该多伤心?

石馥便告诉老板娘,想买下落翎商就是想把落翎商改造一下,对外做一个杂货铺,做点杂货营生。后院就改造成爷俩住的里屋,比起之前住的民宅,也算是叫石暮钟住上了大院子。

老板娘不好推辞,就说:“那好,那妹妹我就应下了,我答应你帮咱们染坊盘下那片地,你也答应我咱们不要蚕食会那块沾着血的牌子,成不成?”

石馥点点头,轻轻笑了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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