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梦境

第十三章

大雪又缓缓落了两三日,云浅没赶云倾走,云倾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云浅写了一封书信到云府,大抵就是告之云倾在她庄子里,信上也说了让祖母不要动气,一切以云府的名声为重,云倾离家出走的事先压着,等过些日子再将她送回去。

而云倾本人住了几日过后,越来越觉得这庄子里比云府过的舒坦,屋里暖和不说,吃的是最好的,穿的也是最好的,云浅将她的几大箱子衣裳拿了几套给她,件件都让她满意。

这几日云浅也没少开导她,人生在世需得珍惜当下,钱财有了就得花,别捏着点银子干存着,存着存着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

云倾多数是低头不语,云浅说的多了,她就会回一句:“姐姐与妹妹不同,有的是银子,不稀罕。”

后面云浅见她依然是那副德行,便明白了母亲这么多年都没将她教出来,自己几句话又怎能改变她的本性,索性也就放弃了。

这一日,云浅正在梅亭赏梅,云倾也跟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云倾鼓足了勇气问道:“姐姐,有件事妹妹一直想不明白。”

云浅看了她一眼,见她依旧是一幅低眉垂眼的模样,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有事就说,扭扭捏捏哪点像云府小姐了?”

云浅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云倾问了一句:“姐姐是不喜欢卫世子了吗?”

云浅本想沉下脸色,却见云倾怯到连脖子都缩了进去,便忍住怒气,心平气和的回答了一句:“不喜。”

“为何?姐姐之前......”

“那是我瞎了眼。”

云浅打断了她。

“那姐姐喜欢什么样的人?”云倾抓住机会就想问到底。

“若可以,我倒想一辈子不嫁!”云浅看着白雪包裹的梅花红蕾,上一世她就像这花骨朵儿,还未来得及开花,就被大雪埋了。

一尸两命,

谁来偿?

都是自己造下的孽,自己选的路,所以的苦果就该自己来尝。

“姐姐怎可说这话,姐姐出身地位样样都比妹妹好,妹妹羡慕得很。”云倾不敢将她的话当真,哪有人放着大好前程不走,宁愿做个老姑娘?

女人嫁的不好,都能成为笑话,更何况不嫁,那不成了全天下的笑话了吗。

“羡慕就好。”

“万不可生了嫉妒,更不能有恨!”云浅回头看着她,眼睛清透,明明说的很平淡,却莫名的让云倾一颤。

冷风吹起,吹落了阁楼上的一堆画像。

梅亭处的两人自各紧了紧衣裳,回了暖屋。

小六从里面出来,就见阁楼上四处散落了一地的画像。

“主子,不喜欢也不能糟蹋了啊。”小六赶紧弯腰在地上捡,这些都是今日太皇太后派人送来的画像,目的自然不用说,看不看得上眼那是王爷的事,可画像弄破了能不能交差,就是他的责任了。

小六捡了一阵,猛的发现,越捡越多,抬头一看,才见他家主子正将一堆画像,一张一张的往下扔。

“王爷,您这是在找什么呢?”小六贴上笑脸,伺候祖宗般的看着靖王。

靖王依旧沉默。

“不用找了,没有!”

良久,小六实在受不了他了,也不捡了,挺起腰杆子,任由王爷不断的扔。

靖王终于没再扔了,抬头睨着他。

“回主子,云浅姑娘与候府的亲事未退,自然不能在画像之中。”小六最怕他这么看着自己,忙低下头恭敬的说道。

小六说完,就见靖王起身回了屋。

不想嫁么?

正和他意,他也不想娶。

两人凑到一块儿,刚好可以互不干扰。

只要天没有下大雪,云浅都喜欢在辰时到山间走走,暖屋里呆久了,出来一股凉凉的风,吹在脸上,新鲜又舒服。

秋燕与静月还在准备早食,云浅便让书画替自己披了斗篷,准备再出去走走,难得这会儿雪停了。

“小姐,小心点,别走远了。”起初书画陪着云浅走了几日,见云浅到过的地方都是平坦的山路,没有什么危险,之后书画也不强硬的要跟着云浅,只是出门前,一再的嘱咐不能走远了,要当心脚下。

要是前世的云浅定会觉得烦,现在每每遇上书画唠叨,都会浅笑的望着她。

“好。”

云浅回了书画,靴子踩进白雪,在庄子前留下了一道道脚印,太行山上若是翻了春,一定会很漂亮,不像现在抬头望去,满眼都是茫茫雪海。

云浅站在山间的一条小路上,双手揣进了袖筒,抬起头向远方眺望,那个方向应该是京城的方向。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过了已有半月,哥哥们还没有来过,

想必,京城里一定很热闹。

候府若还是要死皮赖脸的磨,依祖母的脾性势必要与其撕破脸皮。

而秦夫人那边,也一时半会儿出不了结果。

重活一世,还是得让祖母来庇佑自己,不知算不算得上白活了。

山路的另一头,一抹青色的身影,握着一把油纸伞,脚步从台阶而下,看到前方的人影时,顿了一顿。

走近了,能看到跟前人的脸上布满了愁容。

如他记得没错的话,好像她说过会上门赔罪,这都几日了,并没有见她前来。刚想完,又记起自己当初说了一句,不必。

恰好,停了一瞬的雪又开始下了,雪花落在云浅长长的睫毛上,终于让她回了神。

脚步一转,才惊觉不到十步的距离,多了一人。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云浅的万千种情绪都在脸上过了一遍。

“好巧。”云浅笑的特别尴尬。可这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羞涩自己还没有登门道歉,又偶遇到了对方。

“对不起。”

是说我不该采你的花儿,还是该说,我不该骂你非君子?

“谢谢!”

是谢他不计前嫌,还是谢他赏的那些花儿。

云浅发现越往下说,只会越来越尴尬,便彻底的笑容僵硬,不能言语了。

愣了半响,对面的人依然是淡淡地表情,只是将握着伞的那只手,伸到了她跟前:“嗯?”

云浅此时忘记了天空飘起的雪花,故不明对方是何意,只能更加尴尬,又疑惑的瞧着他。

僵持了一会儿,靖王将手收了回来,撑开了油纸伞,脑海里突然就想起前些日子小六对自己说过,“媳妇儿是要哄的,姑娘是用来疼的,要照着王爷这性子,哪个姑娘乐意嫁你?”

不知是不是他将伞撑开,替她挡了风雪,她就愿意嫁给自己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

于是,靖王将整张伞都撑到了云浅的头上,偏偏身子又离得远,那动作惊呆了远处看热闹的小六一众人。

“王爷这是在干嘛?”小光急得跺脚。

“都二十五六了,还当自己是清纯小生。”小六嘴巴都歪了。

直到头上多了一把伞,云浅才明白了靖王的意思,一明白过来,当下脸色发烫,红红的脸蛋儿,一双水润的眼睛瞧着靖王的肩头,见他青色的肩头上落了一层雪白,便伸手指了指:“王爷……”

云浅刚想说,不用管她,您自个儿撑着伞就好,就见靖王的身子往她这边移了移,再一看,靖王的半个肩头都躲进了伞里。

“我……”

陌生的气息,带着一股冰雪的味道窜进了云浅的鼻子里,她更加的窘迫了,又想说,真的不用管自己,这次一开口,对方索性整个人都靠了过来,与她一同挤在了伞下,青色的衣衫蹭着白色狐狸毛的斗篷,一股雷电般的感觉麻的云浅动弹不得。

一时之间,雪地的这一块儿,安静到云浅都能听到彼此心跳波动的声音。

前世自己也算嫁过人,不应该有这种感觉才对,与卫疆那张油嘴滑舌的皮相相比,靖王身上的沉静更让她招架不住。

云浅沉了沉心思,本想让自己放松下来,对靖王说点儿什么,可越是控制心跳越是快。

久了,两人各怀心思的站在那里,都快成了石雕,这番情形却让小六它们很满意,巴不得再等一会儿他家王爷发威,直接将云姑娘肩上一扛,扛进道观。

“王爷若不嫌弃,到庄子里坐坐?”

云浅先打破了沉静,两人总不能这么一直干杵着,此地离庄子近,离道观却还要一段路程,云浅想,他肯定会拒绝,那样便有了理由让他自己撑着伞,她先回去。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从喉咙处发出了一个音:“嗯。”

这是答应了?

还是拒绝了?

云浅正犹豫着,靖王却抬起了脚步,面向她的庄子说道:“走吧。”

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雪地里空旷一片,这道声音犹如清泉在白雪中流淌,干净的无一丝杂质。

云浅的脑子瞬间如白雪一般,茫茫一片全是空白。

他要去她的庄子?

作甚?

是想看看那些花儿还在不在?

小六一堆人盼着他家主子快些将人带回来,过了一会儿,见两人好不容易有了动静,却与他们想的不同,他家主子跟着云姑娘往人家庄子走去了,顿时个个咂舌。

“谁说王爷不懂讨媳妇的!”小六一巴掌拍在腿上,脚下一个没站稳,差点就倒下去,撞歪了一片。

同样,底下的庄子门口,也惊呆了一片。

书画正要去瞧瞧这半天小姐怎么还没回来,一到门口,就与进来的两人撞了个正着,当即惊呆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

这明明就是那日在酒楼里遇到的人。

怎么会同小姐一起出现在这里?

“王爷请!”

云浅出声,书画才反应过来,顾不得做多猜想,当即就要跪下,却听得低沉的一声:“不必行礼。”

“花儿开的很好。”

靖王望着门口屋檐下的那一排盆花,又开口说道。

这或许已经是他说话最多的一天,若要是被小六瞧见,免不得又要瞪眼珠子了。

靖王不知自己这样做的对不对,但他跟前的太监们都说,媳妇儿得自己讨,所以他就上门讨了。

“多谢王爷。”

二人进了屋,书画接过王爷手中的伞,退了下去,云浅瞧了瞧跟前潮气蓬勃的几株花儿,甚是满意,前几日下雪,她让几位丫头将门口的花儿都搬进了屋檐下,免得被雪糟蹋了,没想到一搬进去,果真比放在冷风里强,开得更旺。

“王爷可曾用过早食?”

进了暖屋,突然比平日里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个个都不敢怠慢,更不敢多言,气氛一时紧张得很,书画也是硬着头皮才问了这么一句。

书画是实属没办法了,小姐这半天连一口粥都没喝上,总不能一直陪着王爷干坐,更何况谁都不知王爷要坐到何时,她要不开口问,小姐铁定会挨饿。

“未曾。”

简单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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