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这间客栈乃是卞城人流最多且最为复杂的一处中心地点,要想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妖族王宫在卞城的隐居地,落脚这里必不可免。

最后一间头房的屋门被猛力推开,震得里头的盆栽都抖了一抖,司琅沉着脸发泄怒气,捏着杯子的指头都掐的发白。

“这是水杯,不是他的脖子。”

宋珩随着她进屋,将屋门关紧后便在司琅面前坐下,翻过水杯缓缓倒满,见她仍旧没有松手,便抬起长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

这个动作水到渠成,由他来做像是再自然不过,司琅愣了一愣,抬眼看他,却见他眸中清明坦然,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亲昵。

她抿唇垂了垂眼,火气顿时消去大半,松开了那个无辜的杯子。

宋珩顺势将倒了水的杯子放入她的手心。

司琅仰头一饮而尽,喝过水后心绪平静了些许,虽说仍旧想取那朱彭性命,但到底还是被理智说服——这里绝不是能动手的地方。

且相比朱彭,现在显然有另一个问题更需要操心。

“只有一间屋子,怎么住?”

宋珩本在打量屋内构造,闻言转回头来看她,道:“你住。”

司琅早料到他是这个回答:“那你呢?”

“卞城不宜停留太长时间,需尽快找到王宫的入口,今夜的时间不能浪费。”

司琅思忖片刻,提出疑问:“我们寻那妖王不过只是因为蝉镜的线索最后指向他,可如果他从转轮阎王那儿拿走蝉镜后便将它送与了别人,我们就算找到他,也未必能从他那儿发现什么。”

妖界与仙界早已因为人界的统治权而争斗了千万年,即便宋珩在魔界遇袭的事与妖王无关,他也断不会好心向他们透露任何口风。更别说……或许此事就是他一手策划也不一定。

“无论蝉镜现在是否在他手上,现在想要调查,找到他藏身王宫必不可免。不过中途我们若能找到其它零星证据,或许就不必与他正面对峙。”

毕竟如今他们二人身处妖界王族的地盘,周围不知会有多少耳目眼线,行事难免不如之前容易。且妖王就算先前曾元气大伤,但距今已过了五百多年,无人知道他现在究竟情况如何,若真的与他正面对上,对他们来说绝不是有利局面。

计划一旦敲定,剩下的就只有实施。

司琅留在客栈内注意周围动向和留意人□□谈,宋珩则去外探查卞城中其余可疑地点。

傍晚时分司琅早早就在客栈角落坐定,点了几个小菜摆在桌上做做样子,假意在吃,实则在听,不时抬眼观察来去之人的模样。

戌时过后,夜色渐浓,客栈入了休息时分。楼下闲谈的人群逐渐散去,三两个饮酒醉了的由小二带走处理,司琅没有听见什么有价值性的内容,为防暴露,便也随着众人上楼回屋。

她在楼下时没有看见今日在客栈内嚣张跋扈的朱彭,甚至未曾听见谁有对他的行为进行谈论,这点乍看蹊跷,但思虑过后更加让司琅确定想法——这朱彭绝非身份简单之人。

若从其他人口中无法探出消息,或许可以尝试从这朱彭身上下手?

思及此,司琅心中起了些许想法。

夜已深重,整间客栈陷入了静谧,司琅站在窗边往下探望,街巷中只剩寥寥几人还在摸黑前行。

朱彭的屋子在走廊东面另一头的拐角,司琅不欲与他正面硬来,只打算先潜入他屋中寻找是否有能证明他身份的物什。

屋外悄无声息,不闻人声,司琅屏息从窗边缓步挪到门扉边缘,边侧耳听着,边慢慢抬手抵住门。

只是她刚要推门,忽然听见下方传来几声细微响动,这声响势头不大,能察觉出来者有意控制,司琅戒备顿起,推门的手瞬间收回。

那声响只一下便彻底消失,司琅凝神听着屋外动静,但她封了魔气,在来者不动手的情况她察觉不出他的具体方位。而那人显然也同样小心翼翼,连脚步声和气息都谨慎隐去。

屋外再次陷入安静,静得好似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但司琅确信自己方才没有听错,此时定有人在走廊外鬼鬼祟祟。

而事实确实如她所想。

司琅背对门扉,大半个身子都藏匿在墙侧,夜色虽深,但仍有月光,门外人影一闪而过,司琅才刚刚捕捉到,那人就已化为妖气从门缝里钻入。

竟是冲她来的?

这个念头在司琅脑中飞快掠过,她开始回忆方才在楼下是否有不慎暴露身份,引来了卞城内潜藏的王族耳目。

不过还没待她想清,那缕偷溜进的妖气便逐渐化为了人形,黑暗里看不清他的面容,为防处于被动,司琅决定先发制人。

那人既偷偷摸摸,那么该有的戒备绝不会少,一察觉身后有人袭击,反身便是一记妖气,随后立马往窗边闪躲。

司琅一掌落空,又见他要逃,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当即就解封了魔气,毫不犹豫再向那人攻去。

司琅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那人径直被她压制在地,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只顾着嗷嗷直叫,浑身顿时散发出一阵浓郁异香。

司琅闻着这阵异香,眉头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觉涌上心头。

这好像是……

重新封住魔气,司琅将桌上的火烛点亮,果不其然脸颊着地躺在地上欲哭无泪的那人根本不是什么王族耳目,而是一位她曾想将其狠狠宰杀然后丢入万鬼池中令他尸骨无存的“老朋友”。

“是你。”司琅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冷冷开口。

“郡……郡主?!”情妖听见是女子的声音格外震惊,人还趴在地上,头就先行抬起了,“郡主怎会在此?”

司琅脸色不善地看着他:“难道不是本郡主该问你为何潜进这里?”

情妖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往四周张望了会儿,才像是恍悟般猛然清醒,屁颠屁颠地爬起:“哎呦喂,是小妖进错屋子了,郡主莫要见怪啊。”

情妖甩了甩手中锦帕,赔着笑脸连连道歉,脚下却是没停,一步一步往窗边挪去。

司琅将他动作尽收眼底,没有阻拦,只冷笑一声:“本郡主劝你老实交代,别动什么其它念头。”

结结实实被威胁了的情妖笑脸一僵,逃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唯有轻叹一声,缩起肩膀假装无辜:“小妖……小妖什么都没想啊……”

司琅不吃他这套:“说!”

情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司琅,还偏生好巧不巧地走错入了她的屋子,想来他今夜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是别想离开,这位魔界郡主他是万万不敢招惹啊。

其实跟她交代缘由未尝不可,不过就是……就是这个真相说起来……有点丢脸罢了。

情妖之所以称作情妖,无非就是以食情识或者情根为生,愈是轰轰烈烈缠绵悱恻、亦或求而不得肝肠寸断,愈是有利于情妖提升修为。

只是无奈这六界内此种感情越来越少,少到他已快百年未遇,普普通通的情识于他只能用以填饱肚子,对提升修为根本毫无用处。

如今他的法力已经越来越弱,若再不勤快些吸食情识,恐怕很快就要日渐消瘦,被其它妖物无情捉走了。

“小妖听闻那朱家朱彭今日住进了这客栈,便想着偷偷寻来吸食点情识。谁能想到竟然……竟然走错了屋子……”

司琅保持怀疑:“朱彭?为何偏偏要找他?”

情妖道:“那他不是惯常流连花丛,四处留情嘛,要吸食情识,他自然是不二之选。”

听他话里行间倒确实没有什么漏洞,看起来像是如他所说,来这儿只为找那朱彭。司琅才懒得管这情妖要吸食谁的情识,百般刁难,不过就是看他不爽。

情妖哪能瞧不出这连塘郡主还因为先前人界的事对他记恨在心,但偏偏他也不敢擅自提起,要真触怒了她,恐怕还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他绕来绕去解释一通,最后依然只能服软:“小妖该说的不该说的,可统统都与郡主你说了,现在可能放小妖离开了?”

情妖这么一出,早就把司琅预备潜入朱彭屋内的打算搅乱,再者看着他,难免想起当初人界那番情景,她虽看他不爽,但到底没想要报复什么,于是最后只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只是还没待情妖喜上心头,屋外忽然发出几声细微响动,司琅和他俱是一顿,还未来得及灭掉火烛,屋门就被人从外敲响。

司琅升起戒备,示意情妖先不要轻举妄动,沉声发问:“谁?”

“是我。”宋珩答道。

司琅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回来,虽然奇怪,但还是上前去替他开门。

微微跳跃的亮光映着宋珩颀长的身影,他走进屋内后将门掩上,先是看了司琅一眼,而后才转向屋中的另外一人。

本来在这里看见魔界郡主已经够让情妖吃惊,没成想同她一起来的竟然还有仙界大名鼎鼎的十座统帅。

情妖异常诧异:“宋将军?!你怎么也在这里?”

方才只单单撞见司琅,情妖倒没有多想什么,现在这二人一同站在自己面前,他这才有所后知后觉。

卞城是妖界王族的地盘,同其它地界不同,进出这里均需通城令牌,他倒是几百年前从别人那儿顺来一个,这才得以顺利进城,可是眼前这二人……

“你们……可是偷溜进卞城的?”

问题已然多余,答案显而易见。

宋珩并没否认:“不错。”

情妖一噎,算是灵光的脑子瞬间划过一个念头,他半是猜测:“二位来这该不会是要……寻那妖族王宫吧?”

宋珩毫不掩饰,启唇对他淡淡一笑:“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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