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殿下,祭神的时辰要到了,请殿下更衣。”拂绿带着捧衣的侍女鱼贯而入,站成一排。

祭神大典在夜色转明,阴阳交割时举行,殿内灯火通明,暗红色华服闪着细碎的金色磷光,庄重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画符文,戴珠翠,着华裳。

雨已经停了,魔神遗冢的祭坛上下此时已经围满了人,祭坛上燃起三堆焰火,血月高悬,正对南方,整座广场庄严肃穆。

冷柔危踩在黝黑光洁的石板路上,拖着半截裙尾,默无声息地穿过人群。

她脸上的纹路奇异古老,是魔族向魔神祝祷沟通的符文,清冷中显出些诡艳,她好似地狱尽头走来的修罗鬼魅,人人低头敛目,不敢窥探她的容颜。

冷柔危走上到石板路的尽头,冷戈已经在那里站着。

她的确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冷戈,几乎快忘记他的模样。

冷戈朝她露出一个笑,平和中透着漠然,像一尊完美雕刻的假像。

冷柔危终于回想起来,上一世她就曾有过仿佛与世事有着一层隔阂的感受,这种感受最先是从冷戈这里获得的。

在外界看来,他是一个宽和的父尊,对她纵容,应她所有的要求,给她无上的尊贵与荣耀。

她那时对于不公还没有那么敏感,分辨不清楚冷戈对她和冷景宸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只觉得看冷戈时像隔着一层雾霭,他似乎很近,却又看不清楚,触不可及。

现在却是一目了然。

冷戈对冷景宸即使再愤怒,眼里也是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对她再宽和,也从未将期待寄托在她的身上。

他对她,没有期待。

今天将会发生什么,冷柔危和冷戈各自心知肚明,父女面对面而站,冷戈抬手,用朱砂为她额前的符文添上最后一笔。

“今日是我儿的成人礼,唯有举整个魔都之力庆贺,才配得上我儿的华贵。”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高兴,叫人看不出一点儿破绽。

注意到冷柔危的神情,冷戈问道:“怎么?为何这样看着父尊?”

冷柔危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父尊变了。父尊从前笑的时候,眼角还不见皱纹。”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表面没有任何不敬,可从那双眼睛里,冷戈第一次隐约窥见她的野心。

他老了。

一个老人,面对一个如初升朝阳般的年轻人,会惶恐。年轻人终会展开她的枝条,越来越茂盛,他看到的,是被取代的未来。

冷戈脸上淡淡的不悦转瞬即逝,笑道:“阿柔观察得如此细致,对父尊果然关切至深。”

他拍了拍冷柔危的手臂,“去吧,去祭拜祖先,让他们看一看他们的子辈。”

冷柔危头也不回地向阶上的祭坛走去。

期待又如何?不期待又如何?

她不是靠别人的期待活着的。她会亲自拿下她要的所有。

事到临头,胜出的侍神者即将揭晓的时候,冷柔危想起少年那张脸。

她本想最好的结果是贺云澜将桑玦斩杀剑下,他自己也身受重创,实力被大幅削弱。

但她是一个事事都要衡量计算的人。

在桑玦身上已经花出去一根魔藤,一滴精血,一个魔果,以及驯服的精力。

如果这个时候,她这把刀折了,便算作她的损失。

不论如何,损失总是叫人不快。

一阵风吹来,将冷柔危的裙摆吹离了石阶,而她因不快的情绪牵扯,一时未察觉,华贵的裙摆眼见就要贴在石阶旁积了污水泥泞的浮雕上。

淡香先于人袭来,似有琴弦无声拨动了一下。

冷柔危顿足回头,一双手及时地接住了她的裙摆,令它免于脏污。

“殿下。”

桑玦站起身来,手中还握着她过于长的裙摆,意气风发地扬起头,“我赢了。”

湿漉漉的卷发垂在他额边,光洁的脸颊染了血,像是作画的人在纯白的山茶花瓣上不慎落笔,多染了一抹触目惊心的颜色。

身上已经破败不堪,胸膛的呼吸起伏未定,显然是刚刚结束一场恶战,眼睛却泛着明亮的光彩,没有丝毫疲惫,反是兴致勃勃,暗含挑衅。

冷柔危视线扫到他的手。

桑玦腾出来一只手,翻过来给她看,得意道:“我干净着呢。”

“嗯。”冷柔危收回视线,回身继续向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仅有一阶之遥。

桑玦拎着冷柔危的裙摆,略一垂眸就能看见她盘起的发髻下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颈子,一时有些心不在焉。

冷柔危在前低声道:“贺云澜死了吗?”

贺云澜这人身上有一种旁人不能企及的“运”,上一世他几次生死之间都能逢凶化吉,每次遇到秘境,一定能拿到其中最好的法宝。

冷柔危的直觉告诉她,贺云澜不会那么轻易死。

听到这个名字,桑玦不知想到什么,讽笑一声,“他逃了。”

“逃了?”冷柔危有些诧异,一切却又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不禁狐疑,重生后的贺云澜不可能不知道魔神遗冢里有什么,他鏖战这么多天,为何在这个时候逃了?

桑玦状似漫不经心道:“站在殿下面前的是我,殿下提他,怎么,是要反悔?”

冷柔危自然知道他说的反悔是什么,平淡道:“本宫说过,天材地宝,任你挑选。”

桑玦混不吝道:“我也说过,我不要。”

冷柔危的脚步顿了顿,回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桑玦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隐约的较量在两人之间拉开。好像她要是真的说出反悔,下一秒他就真会做出什么。

两人已走到祭坛前,这里是最高处,别人无法企及的地方,只有她们两人。

冷柔危自然不可能同意那样荒谬的事,问题在于,一开始她出于驯服的考虑,的确作出了许诺。

若按她以往的作风,她会态度强硬地要他接受她不可能答应他的事实。

但,驯服就失去了意义。

这是一个张弛有度的游戏,过于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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