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万幸，柔儿只是身上脏了一些，受了些惊吓，并没有受伤。
萧澜命侍女给她准备了热汤沐浴，还派人去采购了全新的衣物给她。等沐浴完，换上新衣服，柔儿扬起脸，问萧澜道:“王妃，我娘亲和弟弟呢？”
萧澜神态凝滞一瞬，而后含笑回答道:“你娘亲啊，她和你弟弟还在宫里呢，晚些时候就会回来啦。”
柔儿没有应声，她保持着抬头仰望萧澜的姿势，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拿一双干净的眼眸凝视着萧澜的眼睛。
没由来的，萧澜有些慌了。
良久，柔儿悠悠开口，“她睡着了吧？永远不会醒过来的那种。”
萧澜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怔怔看着柔儿的脸庞，缓缓蹲下来，将她搂进怀里，闷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她……”
强忍着眼眶的酸涩，她感受到有只小手轻拍着她的背，耳畔是柔儿稚嫩的嗓音:“不怪你，是娘亲自己的选择。在大牢里的时候，他们对娘亲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错的是那些坏人，不怪你的。”
萧澜简直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她怔愣着松开了柔儿，凝视着柔儿的脸，她只看到了超乎同龄人的平静和淡然。
“娘亲她……真的很懦弱啊，可她是我的英雄。”说这话的时候，柔儿的眼中有光，那份光明媚得仿佛能穿透所有黑暗。
“王妃，请让臣女带着娘亲蒋氏的遗体回乡安葬。”说着，柔儿跪下来，一本正经地朝萧澜行了叩首大礼，直起身，继续道:“还有弟弟，他应当做了过分的事情吧，王妃若是肯看在娘亲的情面上饶他，请允我带他回乡，我一定请教书先生好好教导他，日后不求他有大出息，只求他能安分度日，莫要为祸世间。”
萧澜看向柔儿的眼神已经变了，她本以为柔儿会同她哭闹，可是现在看来，柔儿应当一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并且准备好了这番说辞，又或许不止，可能她还做好了死在狱中的心理准备。
“好，你说的，我都答应你。”
萧澜再次将柔儿抱进怀里。
……
朝会终了，建武帝头痛地驱散了众臣，只招了招手示意司徒昊留下。
扶额许久，建武帝摇着头身心俱疲道:“唉，这个儿子不争气啊。原本指望他以情爱拴住这柄大晋利剑，他倒好，被人家吃得死死的，真是白瞎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建武帝将桌板拍的啪啪作响，可见其多么恨铁不成钢。
“唉……”司徒昊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建武帝，只能一声叹息，然而正是这声叹息引来了建武帝的怒火。他指着司徒昊训斥道:“你！都是因为你！老婆奴师父带出一个老婆奴徒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争气！”
司徒昊翻了个白眼，微微侧身，小声嘟哝道:“那也好过二殿下通敌叛国。”
“你、说、什、么？”建武帝锐利眼眸直直逼视着司徒昊，一字一顿道。
“没，没什么。”司徒昊立马认怂。
痴迷武道的司徒昊性格耿直，惯来的有话直说，但毕竟是建武帝面前，该怂还是要怂一下的。
若是换了连淼面前的话，那么……该怂不该怂都要怂！这是老婆奴司徒昊的信条。
大殿中又是许久的沉默，建武帝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自从萧澜来了之后，先是元瑞再是元青，一个一个的，往后还不知道会轮到谁，我大楚的朝堂乱了啊……司徒，你说说，萧澜此人到底是该尽早除之，还是留着让她死在战场上？”
司徒昊自认为想得不会比建武帝深远周全，他平心而论，“陛下，您真的认为是萧澜乱了朝堂吗？”
建武帝抬眸，看着阶下的司徒昊不发一言。
“臣倒是以为亏得有她，大楚朝堂的乌烟瘴气得以破开。”司徒昊仰头望着龙椅上的建武帝，真心诚意道:“而且——臣知道陛下一向看不上臣妻管严的模样，可是臣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若是有朝一日臣要与天下人为敌，臣的夫人一定会第一个冲上前去回护臣。陛下是一国君主，后宫佳丽三千，可是您能自信地说他日大楚危矣，会有一人与您生死相随吗？”
建武帝微微低头，避开了同他视线相交。
没错，这话，他没办法自信地说出口。
“陛下啊，说句不敬的话。你我君臣十余年，除了君臣之义，臣也当您是个老朋友。您别的决断都做的好好的，偏偏眼下关心则乱啊。您只忌惮萧澜的能耐，却忘了此人的心性到底如何。”
建武帝再次抬眸，凝神道:“如何？”
“璃月曾同我讲过一桩晋国秘辛，陛下想听听吗？”
“讲。”
此桩晋国秘辛指的就是青山之变的真相。萧澜以一己之力担下恶名，成全了萧瀚的文兴仁名。
没等建武帝发出恍然大悟的感慨，司徒昊又道:“锦王妃萧澜与胡弘量之妻蒋氏非亲非故，却对她仗义出手。蒋氏生性懦弱，却敢为萧澜拼死一搏。萧澜是为晋人，在楚国向来收敛脾性，而今为了蒋氏这个陌路之人对二殿下公然出手。生于荆棘之人，凶狠决绝，睚眦必报，但同样的，她也从未辜负旁人的爱和善意啊。”
……
楚璃月回到锦王府的时候已经临近宵禁，萧澜怏怏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哦，下朝之后母后宫里待了会儿。”话一出口，楚璃月觉得不妥，连忙补充别的转移萧澜的注意力:“还有蒋氏的遗体暂时停放在城外义庄，她儿子实在闹腾，我也一并安排在城外了。”
萧澜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应了一声，楚璃月道:“累了就早些歇息吧，不必等我的。”
一边褪外衣和中衣，萧澜一边道:“两个人的日子过惯了，一个人躺下也睡不着，还不如坐着等你回来。”
并肩卧下，萧澜背对楚璃月，轻声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