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刹一语,震惊四座,众人皆侧目以对。
郭焕捧杯上前,仪态从容,犹可见三分醉意。
他手指着众人,带着酒意说道:“天下为何物,远观秦之始皇帝,扫六合归于一,近观吾朝之太宗皇帝,定中原平突厥。若无军功之胜,何来天下之说。”
周德威眯眼看向郭焕,嘴角泛起探究的笑容,不经意间,眼光扫向郭崇韬。
郭崇韬感受到了对方的眼神,邀其举杯,嘴角是欣慰的笑。
李渝低头之时,嘴角不经意间上扬。
李存贤和李存进往日里与李嗣昭关系颇为密切,因洺州之败,对李存勖早就心怀不满。
此刻饮了酒,借着醉意,两人一唱一和道:“存勖之言,自然无错,若给存勖三千兵,只怕朱温那老儿,也就是手到擒来。”
说完,不少人哈哈大笑。
李克用对待麾下义子颇为厚重,李存进和李存贤又都是自小在李克用身边长起来的,自然不甚服气李存勖。
郭焕闻言,心中有几分恼怒,想要发作,又想起了自己师傅那日的帐中秘言,将恼怒化作了嘴角淡淡微笑。
他竟然朝着两人行了一礼,谦逊地说道:“存勖冒失,只是有所得,若是两位哥哥有其他见解,还请指教。”
一招以退为进反而弄得李存进和李存贤二人一时下不了台。
两人一时语塞,只好收了那副刁难的嘴脸,回到原位。
一旁的李嗣昭看到二人吃瘪的样子,举杯示意,告诉两人,他们的心意自己收下了。
此战之后,郭焕尽管取得了名义上铁林军的主帅,却仍旧坐的不稳当。
目前军中,除了一个李勇和半个周光玉,再不心腹之人。
军中讲求个人武勇和战功,铁林军一直以来的将领,都是军中翘楚。
从周德威担任第一人军使以来,依次往下,分别是:李嗣源、李存孝、李落落。
这四人军使,战功显赫当属周德威;个人勇武当属李存孝,地位尊崇当属李落落。
就连李嗣源,都是战功次于周德威,勇武次于李存孝,地位次于李落落的存在。
郭焕与众人对比,简直不值一提。
故此,只有另辟蹊径,从志向宽广与战术谋略来压服麾下众人,方能掌握住这支军队。
今天的庆功宴,郭焕要把它变成自己的舞台。
故作惊世之言,正是他立足的开始。
而迎娶李茵,郭焕心中早就有计划。
明知这是李渝的计策,他也愿坦然受之。
目前河东军的形势,郭崇韬已经讲解过。
“保唐派”与“元老派”的矛盾已经无法解开,而处在晋王位置上的李克用又左右为难。
现在只有与“保唐派”的代表李渝结成同盟,才能在接下来王位之争中,取得胜利。
迎娶“李茵”便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至于好感,郭焕只能说,身材不错,其他没了。
郭焕已经表达了自己掌军的态度,那便是追求不断的胜利。
周德威看向张承业,笑着说:“监军使,麾下将士如此豪迈,你还不趁机宣布晋王口谕。”
张承业顺势起身,立在当场,神色肃穆地说道:“晋王有谕,众人听宣。”
在场众人,当即酒醒,瞬间跪在了中军帐内。
郭焕看着手中捧起一把长剑的张承业,心中有一丝期待,对方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得看向自己,目光中满是期许。
清越的声音想起。
“华州之韩建,奸猾小人,阻断我皇北上之路,殊为可恨;魏博之罗弘信,反复之辈,杀我爱子落落之命。”
“此二人,乃我世仇,我今提兵十万于相州,罗弘信必死于我手。华州之韩建,我已有计量,须遣一将军,率我军铁骑,直捣黄华州,迎会皇帝,诸将可自荐。”
在场诸将,眼光都聚焦于李渝身上。
论公,李渝麾下兴唐军,乃全军之最,若论千里行军,当属李渝。
论私,李渝是当今皇帝侄儿,前去迎奉皇帝,最为何时。
李渝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此番先是救援李存勖,又是敌袭氏叔琮大军,都是为了突破“元老派”的阻拦,重新掌军。
而将亲妹设计嫁与郭焕,更是为了让自己与晋王世子绑定。
此番救援,只要迎接唐弟回了河东,自己取代李克用,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了解李克用,从李存孝死亡的那一刻起,李克用的心中自立的心思便不再有了。
李渝起身,从张承业手中,接过长剑,高喊道:“我李渝愿往。”
周德威眯着眼睛,默默看着李渝,从中军帐内退了出来。
“难道,这天真的要变了吗,河东军,还能称雄几时?”
望着清冷的天空,周德威竟然悲伤的想到了这些。
第二日,李渝登上点将台,点燃祭天的火把后,奉命点将。
这一次,郭焕、杨勇等铁林军众人,连同兴唐军众人,以及新补充的士卒,一共五千人,浩浩荡荡开出军营。
以骑兵战法擅长的郭崇韬作为监军使,也随队出发。
望着连绵不绝的长队,李存审向着周德威问道:“师傅,你是否不看好此战胜负。”
一脸凝重的周德威,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千里远征,只有一个霍去病胜了。”
说完,便起身回营。
他仍在向着昨晚与儿子周光玉的争吵。
自幼丧母的周光玉,对于疏于管教自己的父亲,总是有一股难以磨灭的恨意。
所以,他事事便要逆着父亲来。
让他读书,偏要习武;
让他去边军,偏要进兴唐军;
让他这次别去华州,偏偏要逆反自己。
对于这次华州之战,周德威有着极为强烈的不好预感。
整个洺州之战的顺利,都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枚棋子,正被被人随意玩弄。
到底是谁,能够以这天下为棋盘呢?
朱温军中,身形瘦弱的敬翔慢慢踱着步,听着朱友恭的汇报。
那名沙陀信使已经被带了下去。
敬翔用手指着华州,喉咙沙哑地说道:“李克用定然想以此为疑兵,攻击罗弘信,好拿下魏博,好以此与我军打擂台。”
“既如此,老夫就需得下一招狠棋,让李克用死在此地。”
敬翔的手指,重重压在相州,势如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