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怎么了？”不仅周身灵气被莫名地封住，整个身体也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泠淼瘫软在地上，尝试着借着一旁的冰棺重新站起来。可手上软得厉害，而且没有了灵气护住身体，冰棺冷滑根本抓不住，加上暗道中的寒气，他冻得有些哆嗦，连说话都有些费劲，显然这绝不是正常的状况。
炙炏静静地看着地上挣扎的泠淼，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其实泠淼刚倒下的那刻，比起自己他更担心炙炏，可看到他一脸冷然地盯着自己时，心瞬间沉到了极点，是他对自己动手的吗？
一旁的炙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好了泠淼，你别白费力气了。”泠淼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的，虽然在历届魔君中，泠淼的实力属得上最强的，单论法力，即便炙炏用上青玉镜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赢泠淼，可如今不一样。
炙炏继续道:“我那寝殿中燃的香里，还有你喝的那杯茶水里都有归墟制的毒。”泠淼进殿时闻到的味道就是那毒带有香味，还有那杯茶里的，都是专门为泠淼制的，专门化解他身上的魔功。
那可以将泠淼周身法力暂时封住，当时那奴仆神色慌张也是因为害怕，毕竟对方是魔君，生怕被发现所以紧张了些。
归墟有三大独门绝技:傀儡术，禁制术和可针对异族灵法的毒蛊术。归墟的门下弟子并不多，且门内管教严密，归墟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过，神秘得很，她们的具体情况也不为外人所知。
听到炙炏谈到归墟时，泠淼很吃惊。归墟从不站队，曾经仙族族长多次想要拉拢归墟，可无论是予以权势地位还是灵石法宝，对方都不为所动，这次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她们出手？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泠淼怎么也想不通。泠淼看向炙炏，当看到眼前的这个人脸上的冷漠时，泠淼的心像是被钝器狠狠地砸了一下。
而在今日之前，他本以为以后会和炙炏相知相惜，相伴彼此，即使不能成为爱人，也会成为彼此亲近的朋友，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你到底想要对我做什么？”泠淼对炙炏质问道，眼中居然有湿意。炙炏是和自己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才下定决定要信任的人，是自己满心欢喜要真心对待的人，是不顾望河的劝告也选择要接受的人，可是他背叛了自己。
果然，现实会给不听劝告的人狠狠一巴掌；果然，情是最不该碰的东西，当年，父亲那么爱母亲，可他还是一手酿成了母亲的死，如今他也败在了这上面，真是可笑。泠淼在心底嘲笑着自己。
泠淼眼里的自嘲让炙炏蹙起了眉头，很浅，浅到泠淼都没有发觉。炙炏深呼了一口气，热气形成的雾散在了空中，他缓缓道:“泠淼，其实我从没有骗你，我靠近真的是为了得到你的心，我需要你的不死之心才能完成我的复仇计划。”
归墟那边要用泠淼的不死心制作那禁制术的解药，要得到不死心就必须要接近泠淼，并杀了他。有些事，天上宫的身份不适合做，自然只能她这个妖王去做，反正啊，在世人眼中，她们妖本就是无恶不作阴险狡诈的。
“原来我只是你的棋子。”那么多也只是为了利用自己吗？只是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炙炏的话还是让泠淼身子猛地一晃，他总觉得身体比刚刚冷了许多，明明还没有受伤，可泠淼觉得胸口的位置好痛好痛。他的心像是沉到了湖水深处，并且不断地下沉，好像没有尽头那般，一直往下掉着。
“你做这么多，到底是想向谁复仇？”大概知道自己会如何，可泠淼不想死得不清不楚，他想弄明白炙炏到底恨谁？
“还记得那个故事吗？故事里那个将蛇妖杀死的人就是澹台静宸。”炙炏死死握住拳头，那股恨意重新占满了她的心，杀妻之恨，她怎能不报？
“澹台宫主不是那样滥杀无辜的人？”澹台静宸的品行他知道他从未见过有比澹台静宸更为值得敬重的人。泠淼不相信澹台静宸会随意杀人。
泠淼的反驳刺激到了炙炏。“不是？你跟我说她不是那样的人？那她你怎么解释？那她为什么会躺在那里？你告诉我啊！”炏失控地指着扶念的冰棺，抓着泠淼的衣领怒吼着，他猩红的眼中，泪在无声地砸到了地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本以为自己的泪已经流干了，原来还没有，彻骨的痛意占满了整个心脏，疼得炙炏想用刀将心剜掉，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样就不会再疼了。
看着那座冰棺，泠淼沉默了，那确确实实是扶念的尸体，炙炏放开了泠淼继续道:“她伪善的面孔骗了你们所有人，可她骗不了我。”
以前炙炏也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没错，天就会饶了你，神明从来不慈悲，反而越是善良的人越容易被欺负。世人都唾弃妖，可妖有什么不好？妖更简单，所以她不要做人，她要做妖！她要报仇！
“泠淼，知道我怎么样从人成为妖的吗？”泠淼还是无法回答，可他知道这一定很难。
炙炏突然大笑出声，笑声在石室内回荡，久久不散，“我吞了扶念的妖魂。”与这话一共出来的还有泪，如雨般汹涌的泪。为了复仇，她生生吞下了爱人的魂魄，将扶念的妖魂锁在了自己体内，从此她得到了扶念的妖力。
炙炏一把将自己胸前的衣袍扯开，指着自己心口，“看到了吗？扶念的妖魂就在这里。”她的妖魂在自己身上，她们也算是永远在一起了吧。
“我虽然吞了扶念的妖魂，可我终究是人，为了维持妖身，每隔百年我就要吞噬一次妖魂，所以妖殿中那些失踪的妖也是被我所杀，这样的我，你怕了吗？”
泠淼还是沉默着，他很想说他不怕，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此刻已经明白炙炏的心中只有那个叫做扶念的人。
“泠淼，我做了千年的妖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复仇，接近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不想害你，可是我必须这么做，我要澹台静宸也跟我经历一样的痛苦，我要她尝到失去挚爱的滋味，我要她也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炙炏几乎是喊出来的，那些苦痛被她压抑地太久了。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受？最开始炙炏觉得爱是幸福和快乐，后来才知道爱是折磨，是无奈，是刻骨铭心的痛。她的心好苦啊，可是她从未对谁说过。
这些年外人一直觉得炙炏无情无义，其实并不是这样，她有情，只是她的情和爱全部给了扶念，剩下的不过是一个满心只有仇恨的躯壳，可是心口的位置太空了，所以她招了无数的侍宠留在身边，她只是想以这种方式填补她那刻空荡的心罢了。
“能不能给我看看真正的你？”泠淼问。
炙炏一直以男身示人，可她实际上是个女人。只因为她怕被扶念讨厌，在扶念心中，她的司叶一直是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儿，她想保持在扶念心中的形象，所以她用男身示人，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告诉扶念她们是两个人，她的司叶没变。
炙炏犹豫了，自扶念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真正的样子，就连司叶这个名字她也快记不得了。
炙炏深深地看着泠淼，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她还是满足了泠淼最后的心愿。真正的炙炏，容貌清丽，看起来弱质纤纤，这样的她没有邪魅之感，倒像是个十七八岁的普通少女。
很难想象司叶和炙炏会是同一个人。
“泠淼，别恨我。”这些年炙炏为了复仇，杀过很多人，听过他们无数的诅咒，那些她不在乎，只是她不想泠淼也恨她。炙炏要得到泠淼的不死之心，要杀了泠淼，她要杀他，又不愿泠淼恨她，炙炏真是个贪心的人。
泠淼摇头，“我不恨你，只是最后想问你一句，你对我有没有过一点真心？”泠淼希望自己在炙炏这里有一点点不同，一点点就好。炙炏的沉默让泠淼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了下去，原来是一样。
他苦笑道:“我明白了。司叶，倒是个很好听的名字，我记住了。”
死的这刻，泠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遗憾，他爱上了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并不爱他。
炙炏出密室时，已经恢复了男身。她神情有些恍惚，臂上还温热的血顺着臂身滴到了地上。溪棠一直守在外面，看着炙炏的模样，疑惑道:“您好像很难过？”
“我本以为我早已经忘记什么是心痛。”也以为自己不会再为谁而难过？可为什么现在他那么难受？炙炏突然觉得自己好冷，风还有雨相伴，明月亦有星辰相守，可她呢？如今，唯一一个关心她的傻瓜，也被她亲手了结了。
“那您后悔吗？”溪棠又问。
“不，我只是感觉有些累了。东西在里面，你去取吧。”炙炏将溪棠支开，她害怕溪棠再问下去。好在溪棠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转身去了密室取心。
“主子，我先将东西送过去。”取完心的溪棠出来看到炙炏还在，便对她说道。
“溪棠。”炙炏出声唤住了正要离开的溪棠。
她转身，“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炙炏没有明说这个她指的是谁，但溪棠知道她说的是扶念。对于溪棠来说，她的王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扶念，之所以侍奉炙炏，也是因为她是扶念所爱罢了。
“记得。”溪棠回道。她只是肉身被毁，记忆并没有受到影响，自然是记得之前的一切。可就是记得太轻，这些年她也时刻期望着能为扶念报仇。
“真好，我都记不得了。”炙焱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哪怕是刚刚才看了她的遗容可是炙炏还是记不住，她已经没法记不住任何跟她有关的事情了。
对于炙炏而言，拥有记忆也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