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舒曜进来时慕笙歌正在认真批阅宫务。今日一听到澹台静宸被带离水牢的消息,舒曜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急得连礼都忘记了行,直接质问着高坐上的慕笙歌说道:“宫主,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澹台静宸!”

“此事自有我的考量。”慕笙歌眼都未抬,只是看着眼前的宫务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这明显的说辞,让舒曜心中不服,“这天上宫和万幽宫自来就水火不容。宫主,她留着始终是个祸患啊。”舒曜又劝道。

“宫主,我们必须杀了她……”舒曜想杀澹台静宸,他恨澹台静宸,这不仅仅是因为所处立场,更因为慕笙歌这个人。

这么多年,舒曜一直都倾慕着慕笙歌,然而慕笙歌却和澹台静宸纠缠了数百年不说,甚至还结为了妇妻,这事就让舒曜心里不舒服。若说这些是为了大局不得已为之,可现在呢?慕笙歌明明已经恢复了一切记忆,却还不肯杀澹台静宸,这让舒曜无比愤怒,也无比地痛恨澹台静宸。

可慕笙歌不为所动,只是说:“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说完,拿起朱砂笔在宫务做了批注,她换了一本上面的内容却如出一辙,这让她很是烦躁。

“宫主!”这时舒曜还想说些什么,被慕笙歌施手厉声打断了,“好了,你不必再说,退下吧。”

听出慕笙歌的语气十分不好,舒曜只好紧咬着牙,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出了殿。她的愤怒已然要将他不多的理智摧毁,或许在不久之后,他的愤怒会到达临界点。

没有了聒噪,慕笙歌快速翻阅了其他宫务,发现近九层全和舒曜所求一样,要她杀了澹台静宸。

是的,她是该杀了她的……慕笙歌又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之中。夜凉如水,她就在殿中枯坐了整整一夜。

/澹台静宸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在半昏半醒之间只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人放到了温水中。热水的暖意渐渐驱散了身体原本的寒冷,原本麻木的感官重新变得灵敏起来。

血肉之躯承受这一百多下,背上不仅仅是皮开肉绽,连骨头也伤到了。她虽还是没有醒,但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的伤疼得厉害,火辣辣的,背部更像是随时要裂开。

自澹台静宸修成以来,就再也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很快,疼痛就让她陷入了更深的昏迷,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都是她和慕笙歌过往的点点滴滴:从竹林的初遇,后来几百年间的陪伴,到那晚浮生城夜市同游,再到醉梦阁后山的灯云,再到无涯雪山下的火海,最后是她们的新婚之夜……

这些如星辰般美好的回忆碎片,让一向少梦的她陷入了沉沉的梦境中,这一梦好长好长,不仅是过去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后来还梦到了龙门寺崖壁上的那个场景。

阴暗狭窄的牢房里,鼠蚁横行,耳边清楚地传来吱吱的声音,一个衣着破烂不堪的女人被绑在木架上,虚弱地紧闭着双眼,苍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

露出的两只手臂上布满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密密麻麻,那伤口都像是被利器割伤的。许多伤口已经结痂变黑,还有些比较新的正不时往外渗着血,整个手臂竟找不出一处完好的皮肤。

黑暗中,一只老鼠跑到女人脚边,不停地舔着从她伤口流出的腥甜血液,舔食片刻,它停下动作抱着爪子张望着,似察觉到什么动静,抱着头灰溜溜地钻进了角落里。

牢门打开,一个宽大而模糊的人影走了进来,那人将手中的短匕向着慕笙歌挥去,寒光一现,一条细长的口子立刻斑驳不堪的手臂上出现,原已疼得麻木的慕笙歌也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可全身的力气早就已经随着日日夜夜的折磨消失殆尽。

她虚弱地只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后,便晕死过去。澹台静宸想要冲过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看着鲜红的血液不停地流出来,渐渐蔓延开,如潮涌般血水充满了整个空间,整个地面变得黏湿猩红。

澹台静宸一下从梦中惊醒,这一下不仅扯动了手上的锁链发出铛铛的声响,也扯动了背上伤口,全身立马传来的撕裂感瞬间将她全部意识牵了过去。意识清醒过来的澹台静宸反手摸住自己的肩胛处,神情一滞,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澹台静宸看到自己手脚都被锁上了铁链,看那材质应该是缚神链,相传就是神都能被锁住无法逃脱,不过也不知道真假,毕竟还没有谁真正囚困过真神。

四条缚神链另一端连接在殿中石柱顶端的龙口内,将澹台静宸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大殿中。澹台静宸环顾四周,桌、椅、案台……看样子自己现在是被囚禁在天上宫的一处宫殿里。

万幽宫和天上宫敌对了数万年之久,如今这局面,她倒是有些意外。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不直接杀她,而是大费周折地将她关在这里,同时她心里更担心着慕笙歌。

见微知著,慕笙歌一直以为澹台静宸不知道,可早在之前,澹台静宸就已经知道她跟天上宫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是并不知她具体的身份,加上当日龙门寺崖壁上的画面,还有刚刚做的那个梦……

澹台静宸沉思着,突然,一个黑影自窗边闪过,澹台静宸抬头,可那窗边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是自己看错了吗?

澹台静宸盯了半晌,除了折进窗的光,那窗纸上哪里有半点人影。澹台静宸眼眸垂落下来,心里竟莫名升起一股子失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澹台静宸下了床,背对着一旁的镜子半脱下衣袍,原本光洁的背心处一把黑金尖刀深深插进了骨头里。那刀柄被打磨得光滑,摸上去和肌肤无异,澹台静宸看着看着,突然就含着泪笑了。

果然是你,笙歌……这就是你想要的,还是说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呢?而那天那画面,又到底是什么?你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哪怕澹台静宸知道自己如今这处境,跟慕笙歌脱不了关系,可她并不责怪慕笙歌的背叛,她只是担心着慕笙歌的处境,而对于自己的生死并不在乎。

对于万幽宫的责任,以后有玄魁和宣青,对于白鸿族的责任,她也已经找出了真相,现在的她只是她自己,只剩下了对妻子的责任。

屋外,慕笙歌将身子隐在红柱后,她还是忍不住来看看,可是她不能现身,说是不能,其实是不敢才对。人们总说爱一个人很苦,恨一个人更苦,可实际上恨一个你爱的人才是最苦的。

她是个自私的人,她恨澹台静宸,她做出了伤害她的事,可她又不愿意让澹台静宸知道是自己主导了一切,是自己要害她。

慕笙歌靠在红柱上,红柱的背后就是那道红门,她没有再出来,就靠在那里始终一动不动。两人明明不过是一道门的距离,却将她们生生隔绝,澹台静宸出不来,慕笙歌怎么也不敢跨进去。

天色渐暗,早在三个时辰前慕笙歌的脚就僵麻了,可她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直到云锦提着食盒出现。

看到慕笙歌,云锦也不诧异,只是笑着问了一句,“宫主可要一同进去?”

慕笙歌不置可否,只是一直盯着云锦手中的食盒。以前,澹台静宸是不用摄入五谷的,只是慕笙歌会喜欢熬汤给她,而现如今不一样,澹台静宸灵力被封,就需要每日有人给她送膳食维持生命。

“宫主?”见慕笙歌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云锦又唤了一声,慕笙歌这才回神,还是不说话,只是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有时候离开,不是因为不爱,相反,离开是因为太爱,害怕会破坏曾经的美好。看着慕笙歌有些落寞的背影,云锦微微勾起看破一切的笑容。果然啊,无论是谁,一旦动了情,那么情就会成为她最大的弱点,澹台静宸是这样,慕笙歌亦是如此。

所以你说情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

云锦回头命人打开了殿门。听到有脚步声,澹台静宸循声望去就看到了正向她走来的云锦。澹台静宸满眼诧异地看着她,“云锦姑娘?”

云锦笑着点了点头,回道:“澹台宫主,可否让我坐下说?”眼下没有旁人,云锦倒是愿意尊称澹台静宸是澹台宫主。

“当然。”澹台静宸如今不过是个囚犯,云锦这话倒是给足了她尊重。

澹台静宸倒也不避讳手上的锁链,举止依旧大方如常。两人坐下来后,澹台静宸就立马问道:“云锦姑娘,不知你可知笙歌的下落。”

“澹台宫主无需担心,她暂时无碍。”说着,云锦将食盒里的东西摆上了桌,都是比较清淡的小菜,还有一壶好酒。

听到云锦这样说,澹台静宸才稍微放心一些,自己现在这样,云锦并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云锦为澹台静宸倒了一杯酒,“澹台宫主,你现在置身囹圄之中,难道不想就摆脱吗?”她突然问。

澹台静宸知道她这是话里有话,“云锦姑娘不妨有话直说。”

云锦不慌不忙为自己也满上一杯,才开口说:“当年白鸿族拿走的那件宝物,是否可以考虑归还了呢?”

这话一出,澹台静宸瞬时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云锦,她的话虽不直接,但澹台静宸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可那件事明明是两族的秘密,即便是族人也鲜少有人知道,云锦的身份值得深思?

这一刻,澹台静宸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回道:“我并没有这样东西。”

云锦似乎并不意外,她摇着头说:“先别急着回答,今日所议之事,澹台宫主可放在心中细细思量。现下,我们不聊这些,我也还未用过晚膳,不如先一起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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