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你最近经常说梦话……

夜色渐深,火车站褪去白日的喧嚣,站台上亮着几盏昏黄灯光,随着进站大门反复开关,等待室里的炉子热气漏出来,旁边的铁制提示牌上附着上一层雾汽,慢慢凝聚成小水珠滴落在地。

舒然脑袋靠着席策远肩膀,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打着哈欠嘟囔说:“怎么还没到。”

说是夜里十二点到,现在都过一小时了,连火车的影子都没看到。

席策远调整坐姿,好让她靠的舒服点,“你先睡吧,来了我叫你。”

“嗯。”舒然迷迷糊糊睡过去,眼前忽然有白光闪过,她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一道耳熟男声在她耳边说:“我今天很忙,就不去陪你去接你哥了。”

舒然脑子有点懵,顺着声音抬头望去,看到季昀铮在熨烫他的白衬衫,她听见自己说:“不行,”

季昀铮皱眉,“我今天真有正事,要不然带你哥在外面逛逛,他在里面待了这么久,出来肯定不习惯,等我忙完再好好带你们去吃个饭。”

“那你别来了。”

“然然,你别闹了,我得先顾好工作,才能给你们更好的生活,你懂事点好不好。”

舒然想让他滚,但是嗓子说不出话,也做不出反抗的动作,只能怔愣的看着他关门离开,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盒子里,四肢被人用木偶线提着来到偏僻的监狱门口。

今天是她哥出狱的日子。

她站在高墙前,看着那扇厚实的铁门,感觉自己异常渺小和无力。

四周很安静,晨间刺眼的曦光透过干枯的树叶落在舒然脸上,晃得她眼疼。

舒然恍惚的眨眨眼睛,余光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偏头去看,对方沉静地回望着她。

她动了动嘴,声音微不可闻。

席策远。

轰隆——

监狱大门忽然打开,舒然回神,门内走出来一个气质沉郁的青年。

舒弈被人举报投机倒把进去七年,俊秀面容早已褪去青涩变得成熟,眉眼处覆着阴鸷,虽仍是笑吟吟的望着人,但给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的感觉,舒然感到莫名熟悉,好似见过他这样。

舒然快步朝他跑去,却发现他在后退,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法靠近他,回头看席策远不见了。

“哥。”舒然身体一抖,从梦中惊醒过来,听到席策远的声音,“火车来了。”

火车头的灯光照亮铁轨,外面响起火车到站的鸣笛声。

舒然看到舒弈的第一时间就抬脚跑了过去。

海市半夜上下车的人不多,舒然轻而易举的穿过人群来到舒弈面前。

见妹妹像小时候那样张着手跑过来要抱他,舒弈挑眉,抬手把行李扔给她身后的席策远,跟她抱了个满怀。

舒然快速调整好心情,从他怀里退出来,笑盈盈道:“欢迎回家,你想我们没有?”

“想想想。”舒弈捏着她的脸敷衍回答,感觉手感消减了些,随后望向席策远,跟他碰了碰拳,不过收回来时重重给了他腹部一拳。

打在身上,隔着厚衣服,也不会有多疼,但席策远闷哼一声。

舒然不满的说:“你打他干嘛。”

舒弈摊手,无辜的表示,“帮你出气。”

“我都说没有了。”舒然摸了摸席策远被打的位置,问他疼吗,被他揽住肩膀带着走了。

舒弈翻了个白眼跟着一起走了。

到家,舒弈吃着猪血粉宵夜,舒然坐在对面,托着脸观察他。

他抬起脸,似笑非笑地问:“你干嘛,不就捶了一下吗,难不成你想捶回来。”

从舒弈下火车开始,妹妹就一直在黏在他旁边,就算困到眼泪打转都不打算回屋睡觉。

“你冷着脸凶一个。”舒然试探性的提出要求,她感觉梦里舒弈的那种状态很熟悉,她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舒弈不理解她想干嘛,就朝她勾勾手指。

见她倾身凑近,舒弈冷笑一声,抬手就给她一个弹脑瓜,“当我狗啊,一边去。”

舒然摸着额头哼哼两声,跑走去找正在洗锅的席策远告状,“他欺负我,我不想给他过生日了。”

席策远擦干净手,看了看她头上的红印,眸中划过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那给他下碗长寿面。”

“啊嚏。”舒弈被猪血粉的麻椒呛到,捂嘴打了个喷嚏,转头看到妹妹和妹夫盯着他窃窃私语,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舒弈眯起眼睛,十几年的朋友,他和席策远十分了解对方,用警告的语气说:“你少教坏她。”

“吃完你自己收拾。”舒然朝他做了个鬼脸,跑回房间休息。

她本来就困,沾上床就要睡着,席策远在外面呆了一会,洗漱完上床跟她说,“你哥走了。”

舒然强打起精神,“他去哪了?”

“回家看爸妈去了,说是明早要去接你们组长和那些客户,早上从纺织厂去火车站方便。”这是舒弈跟席策远说的明面上的理由,实则是去黑户街巷找齐波去了。

“哦。”舒然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密密麻麻的轻吻落在她脸上,很快到了脖子,舒然身体轻微颤栗,闭着眼软声说:“很晚了。”

“嗯,不做。”他说完亲吻动作却没停。

舒然一直在等他有其他动作,但他一直没动,似乎只是想亲她。

她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水润的眸子望着青年,“怎么了嘛?”

席策远平日冷静自持,在这方面也十分有节制,一般不会闹她,就连亲吻也是,一般她不想亲,他也就停了。

他现在这样,很不对劲。

青年抱着她,轻吻她发丝,“然然,你会后悔跟我结婚吗?”

舒然拧眉,“不会啊,为什么这么问。”

他眸色深沉,“你最近经常说梦话。”

听到他的话,舒然通体发寒,却极力维持平和,问:“我说了什么?”

“季昀铮。”席策远抱紧她,闭着眼睛哑声说,“你要是后悔了,我可以……”

这段时间,他夜里总能听见舒然喊季昀铮的名字,夹带着各种情绪,席策远甚至能从她语气中联想到她梦里在做什么。

高兴,委屈,生气……

这些深夜席策远抱着她辗转反侧,不断告诉自己,他们没有交集。

直到前天,他看到季昀铮跟舒然坐在一起给她夹菜,跟她说话,当在副食店迎面遇见,面对季昀铮的挑衅时,他才终于忍不住,打了对方一拳,可心里依旧忍不住在意。

席策远以为这件事在今晚粉店后,这件事能从他心里接过去,但晚上在车站等舒弈时,舒然再一次说了梦话,他才意识到,舒然可能远比他想的更加重视季昀铮。

如果是那样,或许他应该,那两个字在他喉间消了音,没有力气说出来。

“可以什么。”舒然直直看着他,眸中冷冰冰的。

席策远没有说话。

他不说,舒然帮他开口,淡淡道:“离婚。”

“你人还挺好的,我都有点心疼你了,不仅没有质问过我梦见了什么,还忍了这么久。

席策远声音嘶哑:“你梦见的什么。”

舒然笑的轻轻柔柔,用异常绵软的语调说:“梦见自己跟季昀铮从恋爱到结婚,这么说你满意吗,用不用我再说些细节给你听。”

环在她腰间的胳膊瞬间收紧,青年灼热的吻堵上来,舒然没有推开他,不回应也不阻止,任由他亲吻厮磨。

青年渐渐停下来,抱着她不在动作,低声叫她:“然然。”

舒然没理他,起身要换房间,但被他箍着腰无法离开。

见状,她也没再说什么,背对着他睡觉。

第二天,舒然没吃他准备的早饭,把刚才她抽空写的离婚申请放在桌上,边换鞋边说:“你照着抄一份,签上名字给街道送过去。”

她看过姑姑舒晓华的离婚过程,有经验了这事就不难。

席策远绷着脸,抿唇说:“不离。”

回应他的只有舒然的关门声,不轻也不重,还是平常的力道,好像只是经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但舒然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她来到办公室,在工位上目光呆滞的坐了一会,心里既恼怒又愧疚,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宋靖走进来,拿着水杯去倒水,发现暖水瓶里的水是凉的,出声说:“没有热水吗?”

舒然回神,“在炉子上烧呢,您等会吧。”

“锅炉房有吗。”

宋靖这话潜意思是让她去锅炉房打水,可舒然像没听懂一样,说:“有吧,但去锅炉房打水没在这边等着快,这壶水就要开了。”

她态度很好,加上她说完水就咕噜咕噜滚开了,宋靖找不到节点发火。

他倒了杯水坐在自己位置上,假装翻看文件。

眼一瞥,看到一个信封,拿起来看见信封上有道娟秀的字迹:钥匙。

宋靖打开信封,将里面倒出来,发现是办公室的钥匙,脸色沉了沉,起身将信封用力扔回到舒然桌上。

舒然惊讶的看着他,“宋同志,怎么了。”

“这钥匙什么意思。”

“开门的啊,您上次不是说,咱们办公室钥匙不够吗,我又给配了几把,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抬高声音:“我问你把这钥匙给我是什么意思。”

走廊上路过的职工被办公室突然的暴怒声吓了一跳,小心透过窗户往里看。

舒然将刚才解释的话重新复述一遍,只是最后一句改成,“有什么问题吗?”

宋靖像是气的不轻,胸口快速起伏,指着她说:“我让你来早点开门,你转头给我配把钥匙,你觉得没问题吗?”

“没问题啊,要不您告诉我,我看能不能改改。”舒然费解的歪头,像是真的不明白哪里有问题。

陈垚钱洁,张辉结伴上班,看到办公室门口站了一小堆人连忙上前看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里面怎么了?”

“老宋跟小舒吵架了,这孩子真倒霉哟。”

三人心一跳,连忙叫人散了,推开门去劝架,发现哪里是吵,分明是宋靖单方面的输出指责,说她迟到早退,工作偷懒耍滑,用工作时间干私事。

“你迟到早退。”

“迟到有,早退没有,出勤表上有标注,月末会扣除一定工资,您觉得处罚不够的话可以去跟领导反应。”

他说一句,舒然解释一句,态度不卑不亢,“还有,您说我用工作时间办私事?您有证据吗?还是说您看见了。”

钱洁听了头大,上来拉她,“别说了,别说了。”

围观的人多了,宋靖的气势反而弱下来,挥手说:“算了,懒得跟你计较。”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理亏说不过。

舒然拉开钱洁捂着她嘴巴的手,理直气壮的说:“您刚才冤枉我,得给我道歉。”

宋靖嫌丢人,瞪着她不说话。

透过窗户围观的人人开始窃窃私语,宋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是张辉开口,“舒然,你不是还得去场地检查吗?”

其他人开口就算了,张辉真的教了她很多,算是工作路上的半个领路人,他说话舒然还是要听的,她这才退了一步。

“对,我正要去呢,道歉的事下次说吧。”

“我跟你一块。”钱洁拿上桌上的文件板,跟着她走出去。

舒然一夜没睡,又没吃早饭,脸色有些发白,再配上憔悴的眼圈,看着倒像是她在吵架中吃了亏。

他们这层办公室的职工事多,经常走动,八卦传的也快,但传着传着就变成谣言,说是宋靖因为一点小事把舒然训哭了。

舒然到仓库检查了两三遍,还有几家合作厂的机器没送到,钱洁确定她没事后,回办公室打电话,说等会再过来。

仓库剩下她、几个帮忙卸货的搬运工,和后勤部管理场地的人,都坐在休息区边等边休息。

休息区放了桌椅,还有些水和吃的,谁都没有动这些。

舒然找个靠边的位置坐着,看见车来了就起身去看看,没车的时候抱着手把册子盖在脸上假寐。

她本来就头心烦,跟宋靖辩驳完不仅心烦还头痛。

在等最后一辆车的时候,舒然面上的挡光的册子被人拿开,她睁开眼睛。

舒弈蹲在她面前,捏着她的脸左右瞧,笑吟吟道:“这没被骂哭啊。”

“有什么好哭的。”她把腿收回来,把椅子给他坐。

舒然平时也跟严梅张辉他们出外勤,加上梦里的两段生活也算是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比宋靖态度更恶劣的也见过不少,现在当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哭。

“我这几个月学到好多东西,比如什么时候据理力争,什么时候忍气吞声,眼泪什么时候好用,什么时候没用,知道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对付,不会再把力气花在不重要的事情上……”

她刚想表现出深沉的表情,肚子不配合的叫唤起来,她尴尬抽过册子,重新盖回到脸上。

“饿的没力气说话了?走,吃顿饭继续说。”舒弈声音含着笑意,似在调侃。

“不想说了。”

“那饭吃不吃?”

舒然嘴硬说:“不吃,我减肥。”

舒弈憋笑着走开,而舒然等到最后的机器入库,重新检查了遍仓库才回到销售办。

办公室里,人破天荒的齐。

舒然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严梅敲了敲桌子,让她来桌前。

舒然慢吞吞走到她办公桌前,背手低头乖乖等批评,虽然她打心底认为自己没错。

但领导的心思,谁说的清呢?

“这段时间,你工作做的很好。”

舒然没说话,在等她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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