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情劫 曳月:“是我弄错了。”

25、

他没吻到。

曳月睁开眼。

嬴祇还站在那里,但退了半步。

曳月望着他。

嬴祇的脸上没有笑,只有眼神仍旧柔和,静望着他,缓缓摇头。

曳月:“……”

他没有看懂。

他想,是不是嬴祇也不懂。

他没有表情,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情。

“我、喜欢……”

那喜欢是微颤的,气音一般。

但嬴祇摇头。

曳月眼眸微怔,失去所有情绪。

听到嬴祇很轻地叹息,声音是温暖的,怜惜,没有半点冷清或是傲慢,对他轻轻地说:“知道为什么送你这枚命符吗?”

曳月茫然。

嬴祇静静望着他:“因为感应到,你命有一劫。却不知,原是情劫吗?”

曳月脸色微白。

嬴祇却上前,抬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眼眸微弯,温柔轻声:“你从不令我失望。会度过的,对吗?”

曳月垂了眉睫,轻声重复:“情劫。”

有那么一瞬,嬴祇以为那鸦黑色仿佛潮湿的羽翼的睫毛下,会有一颗泪渗出落下。

那少年的眼眸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的秋水清雾,就像是一阵微风就会漫溢的水泽。

洁白的肌肤也适合生一颗泪痣,清澈又脆弱。

但没有。

那是骄纵的高傲的少爷,会坏脾气,从未脆弱过。

曳月抬眼望着他,平静的,那眼眸只是冷锐:“你没有喜欢我。”

前面应该有“所以”,有“原来如此”,但没有。

没头没尾,无缘由的话。

嬴祇收回手。

曳月:“是我弄错了。”

嬴祇微微蹙眉,想要说什么。

曳月唇角微弯了一瞬,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冷静望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了,会度过的。”

好像什么都未发生。

好像方才那个用光一切勇气,颤抖着,献上一吻的人,不是他。

嬴祇没有说话,看着他眼神温暖,向来从容,对世间一切都了若指掌,洞彻人心,什么都懂。

“嗯。”

他看着没有任何异常的少年,并不懂得。

少爷在想什么,一直都很难懂。

曳月望着他,从未一瞬避开他的眼睛,眼神甚至冷锐,像被逼到极致的剑。

不知道是谁逼他。

曳月:“那么,玉皇山见。”

说完一顿,眉睫敛了一下,平淡:“是了,玉皇山也见不到。”

这只是嬴祇的分神,不是嬴祇。

嬴祇不会知道。

曳月再次抬眼望着嬴祇的分神,眸光清锐坦荡直接:“我看着你走。”

从前曳月去秘境历练时候,都是嬴祇目送他。

嬴祇没有坚持,少年看上去并不叫人担心。

他从来都叫他放心,从未失望过。

嬴祇对他微微颌首,神情温暖,看他最后一眼,转身向着万妖之海的入口走去。

没有回过头。

曳月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那道蓝色的身影像一只飞鸟,向万妖之海的森林里飞下去。

再也不见。

他那么好。

他不喜欢我。

少年站了许久,转身往回走。

他没有御剑,回去玉皇山的路走了很久。

走很久也才走不远的距离。

他走的荒无人烟的小路,零星才见人。

眼泪落下的时候,纵使迎面,也不会被看见。

……

……

曳月没有回玉皇山。

没有斫心玉,他还没有为嬴祇准备生辰礼。

他换了个地方,去了一处修真界知名的秘境,找了一株略有名气,炼破真境丹药所需的一味灵草。

又为白水村带回几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去白水村看了看。

最后赶在嬴祇生辰的那天回去。

旧历大雪,玉皇山上下都在飘雪。

下雪的时候并不很冷。

玉皇山上却一片冷清。

嬴祇从不过生辰,玉皇山上自然无人知晓庆贺。

弟子们各司其职。

曳月没有惊动人,顿了顿,没有去见嬴祇,先回了自己的潮生阁。

卧室隔壁是一间天然温泉水池。

人走到那里,褪去衣衫,手指微动,凝水做镜。

镜子里倒影着头发散落的他,眼神微郁。

他闭上眼睛,让碎了的镜水淋到身上。

粗略洗了个澡,曳月走出来。

穿衣的时候才发现,在他床头放着一个匣子,匣子是他自己的,准备用来装送给嬴祇的生辰礼的。

他打开,准备将那株灵草放进去。

随手打开匣子,眉骨却意外跳了一下。

里面居然不是空的,装着一块绿白色的,比鹌鹑蛋略大一些的玉石。

触手微凉,灵气精纯。

他虽然没有见过斫心玉,看到这东西第一眼却知道,这便是了。

曳月收起匣子。

另找了一个匣子,装他那株灵草。

出来的时候,门外亦传来敲门声。

曳月回眸看去:“进。”

青竹一般的少年站在门口,对他露出笑容:“师兄你醒了。”

是枫岫崇。

在曳月闭关的时候,枫岫崇和雷柚,他带入白水村的两个孩子都拜入了玉皇山。

上次大比枫岫崇也去了。

枫岫崇比曳月小三岁,雷柚比曳月大一岁。

十五岁的枫岫崇眼眸亮晶晶的,望着曳月:“师兄你回来了!”

自从大比之后,不独玉皇山的弟子,所有同时代的弟子们都是这样看他的,曳月早就已经习惯了。

“你方才敲门,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在你之前还有人来过我房间吗?”曳月拿着那个匣子。

“是师尊说你回来了,让我叫你吃晚饭。”

对方提起嬴祇,曳月的睫毛颤了一下,手中的匣子险些没拿稳。

“师兄?”

“无事,我这就去。”

一路上。

枫岫崇:“师兄这段时间去做什么了,消息也不传一个,我们都好想你的。”

他时不时看一眼身旁的少年,才一个多月不见,不知怎么,觉得对方的神情比以前更冷清几分。

曳月一向性情高冷,寡言孤傲。

但此刻走路,也心无旁骛目无微尘的样子,仿佛他的世界除了修行没有任何其他。

枫岫崇想,肯定是有师尊的。

他想让曳月多说几句话,主动提起嬴祇。

“师兄不在师尊这几日也陆陆续续在闭关,看起来在冲击破真境。”

“这段时间好多宗门与我们往来……”

“师尊性情温雅,交友广阔,好多邀请函和拜帖,他这段时间除了闭关就是去访亲拜友,好忙的。”

枫岫崇说得口干舌燥,身旁的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最多只是嗯一声,好像并不关心。

枫岫崇疑惑地看了眼少年清冷专注的侧脸,心想,难道他们又吵架了?

还是师兄冲击洞虚境不顺,心情不好。

他想没必要着急的,师兄这么厉害,肯定会突破的啊。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玉皇山的食堂。

曳月脚步却停止不动了。

枫岫崇顿了一下,他忘了说最要紧的。

师尊和师兄都不是爱热闹的人,但他们怀疑主要是师兄不喜,所以以往吃饭的时候,都是其他人在食堂热热闹闹的吃,这两个人的住处近,都是一起在小厅用饭。

但这一次他们一路走到了食堂。

枫岫崇赶紧说:“师尊说庆祝师兄回来,所以我们一起在……”

小山说什么,曳月已经无暇去听了。

相隔几步,一道门,就要见到嬴祇。

曳月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特别,却像近乡情怯。

“师兄?”他停太久,让枫岫崇感到疑惑。

“无事。”曳月率先抬脚往前走。

为了让自己并无异常,让自己并不在乎。

他甚至加快了脚步。

他从九岁开始就是这样的,畏惧逃避的时候,偏要向前,选择和他自己的选择相反的那个。

食堂坐满了弟子,却很安静,有小声说话的声音,但连这些声音似乎也是精心设计过的,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仿佛顾忌着某个人听到看到时候对自己的看法。

就像学堂中间休息的时间,夫子却坐在上面。

纵使夫子温雅好脾气,做弟子的却难免下意识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曳月走进去,枫岫崇微微大声快活的声音:“师兄回来啦。”

整个厅堂顿了一声,像惊起一群百灵鸟,惊喜的快乐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喊起来。

“师兄师兄!”

“师兄终于回来了。”

“师兄带礼物给我了吗?”

“师兄跟我坐……”

很奇怪,曳月的性格明明冷清,性情高傲,时不时闭关出走一阵,在玉皇山的时候并不多,统管弟子们的修行事宜时候,也从未放松,不至于严苛,但也是严肃要求的。

而嬴祇才是那个对弟子们放养,并无什么要求,总是带笑懒散无为的。

但这些弟子,除了从前跟着嬴祇的那些训练有素的下属,面对他们的时候,却对嬴祇的态度是敬畏拘谨的,仿佛生怕做错什么惹他不快。

对曳月的时候却放松笑嘻嘻的,仿佛根本没看到他的高傲冷锐,一点也不觉得曳月会对他们发脾气似的。

曳月的确,也从不对他们发脾气。

他只对嬴祇生气。

曳月目光经过那些欢喜笑闹的小弟子们,微微颌首,目光扫过一片,自然地望向主座上的人。

那人仍旧穿着矜贵优雅长长宽宽的蓝衣,比起剑修,更像凡间的一位奢靡风雅的贵公子。

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指微微撑着头,漫不经心,慵懒散漫地望来。

曳月对上他的神情的那一刻,眼前却一片空白。

他看着他,却并未看他的眼睛,并且将对方的神情映入眼里。

眉睫微垂,神情寡淡高冷,径直走上前,坐到他以往的位置上。

嬴祇的左手位。

对其他人而言,主座一直是两个。

嬴祇和曳月。

嬴祇身上的香气缓缓蔓延来。

那慢慢悠悠,带着似有若无笑意的声音也和从前一样。

明明只有七天而已,曳月却觉得相隔七个月七年。

很是陌生。

“这次离开这么久,也不传个消息回来,心情不好吗?”

和从前一样。

一边为他斟酒,一边戏谑含笑的声音,懒洋洋的:“谁惹我们少爷生气了?这回总不是我了吧。”

曳月没有看他,接过酒盏,一口饮下。

他第一次饮酒,喝的太急,呛了一下。

眉睫微垂,被酒呛到,生理性的泪意浸湿了眼尾的一簇睫羽。

曳月垂眸,在热闹的宴席中,平静轻声说:“我没有生气。没有人惹我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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