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北伐!(二更)

听到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油锅,岳云眼睛一亮。

他方才去寻掌舵的船首商量过停靠岛屿事后,还顺便去船后的甲板转了转。

岳云站在官员们背后的视线死角,看那起子贪官趴在地上苦思冥想过去罪名。发现有的还在交头接耳,甚至悄悄交换位置,相同官署亦或是素日同流合污的凑到一起去写,方便商量答案。

岳云都痛恨自己有那么好的耳力,听得清他们的小声交谈——

“啊,你怎得还写了这个,多买几个奴婢的小事也写!”偷窥别人卷子的官员嚷嚷了出来,很有几分不善之意:你小子搞内卷是吧?这种小罪都写上,显得你诚实是吧?是不是想把我们比成稻草人!

被质问的官员怕成为众矢之的,万一再搞投票模式被投出去做稻草人,于是疯狂摇头解释道:“没办法,我买的这几个奴婢原是良民,一家子几个小娘子都生的极出色,偏生家里不肯卖,只好先将她们家中父兄寻个由头刺配了去……唉别提了,要不是这件事是我带上船的管家去办的,我也不写啊!”

这才转移了周围官员的愤怒目光。

而户部的官员们凑成了一个大圈,彼此明面上是‘互助’,其实是互相探知对方的底细。

有蠢钝的官员还真的在求助同僚:“对了,三年前扣下的军粮数你还记得吗?我忘了怎么办!”

被问的官员心下暗喜:太好了,我记得你忘了,你的答卷必然就不如我!死道友不死贫道,要是户部必须要一个人去做稻草人,那就是你了!

但面上还要沉痛摇头道:“唉,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谁记得啊。”

“先写别的吧,晚膳前就得交,就几个时辰时间太紧了。”这句倒是实话,他为官二十多载,按照年份列了大纲,发现自己的陈罪书写到日落真的写不完。

……

岳云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再看怕自己按不住拔刀的手,等不到明日开盅。

此时他如实讲给姜离听。

姜离点点头:很好,这群虫豸终于有点进入大逃杀的样子,开始努力求生了,甚至无师自通了彼此猜忌,祭献队友等操作。今早她还担心各个都闹着要跳海寻死,就很无趣。

姜离胃口平平,但吃完早膳后也没有离开桌子,免得岳云也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

她只捧了一杯清爽的酸果汁慢慢喝着,目光不由就落在这屋内的一张舆图上,上面画了不少线条。

是……从前完颜构的转移路线图。

6688也曾给姜离展示过完颜构这些年的逃跑路线图:当年搜山检海抓赵构事件后,完颜构也不是立刻就定居临安府的。

他大概是吓坏了,这几年一直在转移:从海上回来后,先后流窜到越州(绍兴)、平江府(苏州府)建康府(南京),最后才选了临安作为临都。

这也是完颜构保命的一种策略,对此他颇为自豪,表示朕往来于江、淮之间,

金人难以揣度。

姜离想,这也算大宋跑男完颜构留给她唯一的便利了吧——无论何时何种情况跑路,都不惹人怀疑,还会让人坚信:嗯!果然是咱们官家,又跑啦!

岳云依旧秉承在军队里的习惯,对所有食物进行了光盘运动。

等他吃完,姜离才问道:“我临行前,岳将军曾说过,今岁确是难得的北伐大好时机。”

垂拱殿初见,姜离也亲眼看了岳将军那份北伐计划表。

但……当时她所有地名都对不上,只觉得知识在脑子里流水一样过去,并没怎么理解岳将军的战略。

自离开临安后,她已经看了好几日舆图,完善了下基础知识,此时就抓住一枚小岳云来补补课。

岳云依旧是小豹子一样,姜离眼前一花,就见他窜到舆图前面去了。

他的手按在黄河以南北宋故地,包括河南、陕西、山东等地道:“其实在今岁以前,这些地方并不是金人直接统治,名义上是属于伪齐的。”

伪齐,是北宋灭后,金国扶持的一个傀儡政府。

这也是古往今来常见的手腕:金国一下子吃不下北面那么多土地,再加上异族统治常常激起百姓太过于激烈的拼死反抗,故而扶持一个汉人皇帝做傀儡最便宜。

如此既能够让伪齐和南宋争锋消耗,又能让北面百姓觉得还是汉家皇帝,老实过日子别造反。

从前岳将军也没少跟伪齐的军队交手。

可去岁年底,也就是几个月前,伪齐被金国废黜掉了!

一来,金人觉得伪齐太废,这些年根本打不赢岳飞韩世忠等人,反而让他们把战线越推越北;二来,数年过去,金人也想多享受享受,不准备养着这个傀儡政权了。

岳云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官家!这真是个绝佳的战机!”

“金人入居汴都,与伪齐的汉人朝廷到底不同。北地百姓痛恨不已,民心极利于抗金!”

“甚至原本属于伪齐的军队都纷纷造反,有的在当地自成义军抗金,有的还投奔了我们。”

岳云如数家珍:比如应天府的两万伪齐军队,在金人撕破最后一层遮羞布废黜伪齐后,当场造反,从奉命打南宋掉头就去打金国。

甚至蔡州知州刘永寿,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把来接管蔡州的金人将领兀鲁孛堇给杀了,带人直接投奔了鄂州军营:岳将军我们来了!从前没得选,现在我们要抗金不抗南宋了!

这也是为何岳云此番入京后,特别急着去要被扣押军饷的缘故——这些归正的士兵,也是要吃饭的呀。

岳云想起这数月间事,切齿道:“自去年底父亲曾上过十余封奏疏,道这等伪齐废民心大作的时机,正是天兴吾宋!”

然而……

岳飞等来的不是皇帝同意趁机北伐的旨意,而是,皇帝要对金人下跪求和的圣旨。

岳云紧紧握拳:“还好官家此时过来了!”

不然这大好时机,对原本那位‘皇帝’

的唯一作用就是:好诶,又多了一个求和的砝码!

听着岳云对当今天下情势的分析,姜离再一次领教了完颜构的杀伤力:俗话说得好,顺风局谁都会打,逆风翻盘才难。但完颜构的世界是:顺风(替敌人)翻牌,才是正常操作。

她来到的,是最坏的时代。

不幸中的万幸,这也是一个绝好的战机。

而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她不是完颜构,就是对这世上最大的贡献!

临安。

垂拱殿内充斥着炸物的气息。怎么说呢,人毕竟是动物的一种,烹炸烤煮过后,甚至会很难分辨。

黄彦节命令小宦官们把窗户都打开,散一散味道,然后领了帝姬一道圣旨出门办差事。

而此时,岳飞站出来,第无数次提出请北伐疏。

“当趁伪齐废立之际,兴王师举大事,长驱以取中原!”

这是他上过太多次的奏疏,直到……他已近乎绝望,只是麻木重复上书过程,并于夜色中忍痛写下‘弦断有谁听’。

可今日再不同了!

这一刻,岳飞再次想起了二十几岁的自己,不,准确来说,是想起了二十几岁遇到的,重用他的那位将领。

宗泽老将军。

彼时他正因为给皇帝上书受责遭贬,连军籍性命都差点不保,是宗泽老将军启用了他。

而在某种程度上,两人不只是主帅和部将。

宗泽老将军,也像是他的老师。

岳飞还记得,年近七十的老将军坐在灯下,须发皆白,对他道:“鹏举,你勇智才艺,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非万全计。”[1]

欲传授阵法阵图于他。

岳飞青年时最畅意安稳的日子,就是在宗泽老将军麾下。他曾以为,他们会这样驱逐虏贼,雪去国耻。

然而……

宗泽老将军死守开封城,并且屡屡上书,求刚登基的年轻皇帝不要跑路,求他回驾开封。

为了让皇帝安心,他甚至道:“臣绝不会出错,绝不会让金人伤害到陛下,若有丝毫差池,臣一子五孙,甘伏陛下诛戮!”

依旧无用,尽是石沉大海。

宗泽老将军忧愤成疾,背生疽疮。

七十岁的老将军再扛不住,自知命不久矣,留下最后一封奏疏,求陛下銮舆返还京阙,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此为临死尸谏。

之后,三呼‘渡河’,就此过身。

岳飞与其子宗颖一起扶灵至镇江,将老将军与夫人合葬于京岘山上。

至今,正是十年期矣。

“渡河!渡河!渡河!”声犹在耳。

岳飞的手按在刀柄之上,这是宗老将军曾经相赠的爱刀。

如当年扶棺一样坚定。

宗帅。

这次,我会渡过那条河。

这临安城内最闲的官职,当属提举宫观官。

此官职完全没有任何公差,就是皇帝用来发配一些不喜欢的,偏生又有些名望的臣子(直接削成白板显得皇帝多刻薄)。

此时,这门可罗雀的官署内,对坐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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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也只有一壶粗茶而已。

被誉为当代神医的许叔微,正在认真给李纲请脉。倒是病人自己不太在意,还在随口道:“老夫只是落枕了,脖子不能转实在难受,想找你讨一帖膏药而已,你不必……”

被忍无可忍的大夫打断:“老相公先不要说话!”

天大地大,看病的时候大夫最大。

李纲无奈闭嘴。

而许叔微终于撤手的时候,脸色却更不好看了,他竟然还在乎什么落枕?!

许神医认真道:“李老相公,并非在下恐吓——你若再如此悲愤抑闷下去,必年寿不久。”

他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下半句:只怕如当年宗泽老将军一般。

然而,许叔微不忍提起,李纲却主动提起故人:当年正是他做宰相的时候,坚决反对向金求和,在朝上力保宗泽。

可他终究没有能够……

如今皇帝比当年还不如,李纲有时候想:早闭眼也好,再活十年,宗泽岂不是要气死十次。

况且,就算活着有什么用呢?

宗泽虽不在了,但岳飞在,韩世忠在,吴玠在……还有许许多多忠臣良将在,又有什么用!

看许叔微铺开纸笔,给他写了一大张药方,李纲也只是摇头道:“老夫风烛残年,这把岁数实不必与天挣命。”

正说着,只见内侍省押班黄彦节捧着圣旨从外头来。

满脸都是讨喜的笑容:“老相公大喜,圣旨明诏,请老相公回朝,重掌宰辅之位。”

呵。李纲心道:陛下还留了这么一手?让他去给秦桧当副手恶心他?亏他想的出来!

李纲梗着脖子,满脸都写着‘滚,不干’。

硬邦邦道:“老夫宁……”

好在黄彦节机灵,没有让老相公说出毒誓,免得一会儿下不来台。

他抢在李纲之前言简意赅一口气说明朝上局势:“秦桧已经被炸掉了!岳帅韩帅请旨北伐,柔福帝姬已在奏疏上用过了玺印!如今北伐在即,需得老相公回朝坐镇。”

李纲骤然一个猛回头:“什么?!”

‘咔吧’一声,落枕的脖子都好了。

在问过黄彦节更多朝堂细节后,许叔微提起药箱就走:我这就去验尸!

同时后悔起自己当年辞官来了:要是还在朝上做翰林学士,今日岂不是能亲眼见到此盛况?!

李纲:老夫……不对,什么老夫,我才五十五,我还很年轻!还能再干三十年!!

岳飞再次呈上那份根据天下战况修改过无数次,也被皇帝打回过无数次的‘请北伐书’。

而这一次,在垂拱殿天下群臣面前,玺印端端正正盖在上面。

柔福帝姬立于垂拱殿丹陛之上:“为慰万民痛愤之情,洗家国存亡之耻——”

“准奏,即日备军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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