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终相见

君留山带着人赶上了姚远山一行。

姚远山一行离军队明面上的驻地已经不远了,君留山到后就藏在了亲卫之中。

姚远山虽然对前两天才说抱恙,现在又精神十足的摄政王有些吃惊,但还是配合着君留山,对外只说是派去办事回来的亲卫。

他原本的亲卫死伤殆尽,这次出来就一个也没带,让他们继续留着养伤。

现在这些都是从大漠外的关城抽调出来的人,没见过楚家旧部,也没见过君留山和暗卫。

姚远山都说了是亲卫,就当成亲卫便是。

他们浩浩荡荡地穿过了之前不曾踏足过的地方,提心吊胆地防备着大漠的种种灾难和传说,直到平安走到了大漠驻军之地,不少人还不可置信。

因为君留山的命令而来的那些将领坐在营地中,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刚进大漠的时候,还遇见了那三天的惊变,以为大漠中的多年传说是真的。

“结果,连场沙尘暴都没有。”

今天的风大了点,蓄着大胡子的将领从胡子里拍出了一手的沙,旁边的人不慎在吃饼的时候吃了一嘴,连忙“呸呸”了几声吐出来,嫌弃地离他远了点。

“能平安走到这里还不好吗?大漠之前究竟是怎么样你们心里又不是没有数。”

“不说那些蝗虫,沙尘暴可不是传说,大漠腹地死了多少人?”

另外一人也有些感慨,伸出手来烤着火。

“要不是沙尘暴,怎么会让这些贼人在大漠之中藏了这么久,还掳掠百姓,残害性命。”

他们被告知的时候都惊呆了,虽说大漠不易进,军府和他们的联系也少,但就在相邻之地,藏着如此之众的贼人,还有金国的余孽,他们竟然半点不知。

要不是认识孟末久了,清楚这位还算是个厚道人,而且这么多年也拦着人没让贼子侵犯到大漠之外,甚至除了蝗虫都没露什么面,他们都要破口大骂了。

“厚道人折腾起人来,才是真的不手软啊。”

“还好没存着害人的心思,否则我们都落不到好果子吃。”

几人都沉沉叹了口气,来之前他们的守将和同僚就说了,等见到孟末,一定要揍一顿人。

“好歹出了这口被吓到的恶气。”

之前他们到金沙关的时候,还不知道孟末也在金沙关,心心念念的是要去五里关揍人。

君留山和林兴修都保持了沉默。

孟末坐在火堆旁打了个喷嚏,另外三个人齐齐看着他。

四个姓孟的坐在一起,折思和折宁给他们留了属于他们的空间,暗卫和护送的将士都坐得很远。

护送的将士们虽然好奇,但也就只是在转头的时候多看两眼,没有去窥探孟将军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那个和他们一路回来的少年,和孟将军站在一起的时候,感觉长得更像了。

“爹爹受寒了?”

“无事,说不定是谁在背后骂我。”

孟末不知道他猜得完全正确,孟明抱着双膝歪着脑袋搭在膝盖上,盯着他眼也不眨地已经看了许久了。

那双眼睛和梦中的眼睛不一样,但孟末知道,这就是那双看着他,问“为什么要杀我”的眼睛。

他一直不自觉地回避着这双眼睛,他越回避,孟明似乎越开心。

少年做不出太多的表情,之前他推着自己嘴角摆出笑模样的时候,孟末和孟彰、孟寺都露出了哀伤的神情,他就不那么做了。

孟末和孟彰过来的时候,孟明是第一个看见他们的人。

被孟寺圈在怀中怏怏骑在马上的少年,突然就高兴地直起了身,朝着一个方向使劲挥了挥自己的手,似乎怕那边的人看不见,差点在马上跳起来了。

“爹爹!哥哥!”

孟寺被他吓了一跳,先把人牢牢圈住了才看向那边。

两边的人都停下了马,遥遥对望着。

折思眯着眼看了一会,似乎确实是孟末和孟彰两人,没有带其他的人,那他们为谁而来的,不言而喻。

他们的马在原地来回踏着蹄子,不耐烦地甩着头,孟末一下把缰绳拉得太紧,马十分的不舒服。

除了孟明兴奋的叫声,没有人说话,静默许久后孟末和孟彰终于驱马靠近了。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偶遇,来得匆忙又急切。

孟末连该用怎样的脸色来面对孟明都没有想好,看见折思他们都在,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似乎不用再“杀他”一次了。

孟末把披风的兜帽往下拉了拉,挡住了脸,坐在马上向折思他们颔首示意。

孟彰比他更处变不惊一些,坦荡地抱拳行礼。

“统领安好。”

折思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人,和浑身写满了别扭的孟末,眼神不住往孟明身上瞟的孟彰,还有已经快蹦下地扑过去的孟明,无奈叹了口气。

“孟少将军安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现在天色也快暗下去了,我等还是先去找个地方歇脚吧。”

他们赶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幸运地找到了一处绿洲。

为了防备焚仙门路上可能会有的偷袭,大漠腹地也没有人熟悉,路上是孟明指的路,专门绕了一下,现在还没能走出腹地,而绿洲在腹地格外的稀少。

“明天再走半天就能越过废都。”

“不知王爷如何了?”

折思他们最为关心的自然是君留山,孟末骑马和他并行着,刚好能够避开在后面的孟明。

“王爷安好,离开之前我还和王爷见了一面,统领不用担心。”

折宁手吊在胸前,骑马走不快,也就能看见后面神色各异的三个人。

孟明的视线粘在孟末的背上就没有下来过,眼神热切得诡异,孟彰不住地偏头看他,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孟寺把人抱好了压在马上不让他往下跳,一直在专心地看路。

等到了绿洲点起篝火,就谁也不能逃避了。

孟明下了地,却没有扑上去,而是背着手盯着孟末,孟末在篝火边坐下了,他也挨蹭着坐下,孟末不说话,他也不开口。

孟彰和孟寺一人坐了一边,孟寺默默拿出了干粮架在火上烤,孟彰垂眼看着跳跃的火焰拿着一根柴信手拨弄着。

一个喷嚏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寂静。

“阿明……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其实孟明的做派,他们都很熟悉,小时候犯了错,他不想挨罚的时候,就会把手藏在身后,这样黏着孟末,直到孟末心软抱起他,告诉他没事了。

孟明小时候是个很乖的孩子,只会偶尔顽皮捣乱犯一些无伤大雅的错,孟末他们和他好好讲道理他就会懂,不会再那样做。

谁能不偏疼他呢?

孟明抿着唇,孟末终于肯转过头来看他了,他的目光却闪烁了一下,瞥了开去。

“就那样过的呀……吃吃睡睡玩玩,也没有什么事好做的。”

“但我也有好好地练武看书,没有荒废课业的。”

在焚仙门里说课业,是一件听着就让人发笑的事,孟明也眼神胡乱飘着,似乎连他自己都不信这话。

但他其实没有说谎,该学的东西他都是学了的,胡老不吝啬于丢给他几本书让他自己看,也不吝啬于在试药之余,容他学学武功。

更好的身体能够承受更多的药力,只要翻不出他的掌心就好。

那一次孟明偷跑,如果不是之后孟末大病一场,还给了焚仙门一次刺杀他的机会,孟明就要被胡老打死了。

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出去的,又为什么自己跑了回来。

孟明还偷偷将孟家的枪法练着,虽然他只是看过孟末练,看过孟末教孟彰。

但或许是孟家的血脉流淌在他的身上,孟彰更擅剑术,而孟明就这么四不像地练着,还真让他练出几分样子,但他从不在人前用枪。

“阿明,和……爹爹说实话。”

孟末冷凝着脸色,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无意识捏碎了随手捡起的一根木柴,说起“爹爹”时语气有些不自然。

他是很久没有见过孟明了,但他看得出孟明的不对,只要长着眼睛的都看得出。

不论是那头灰发,不能让人触碰的肌肤,还是萦绕在脸上的灰败死气,都让人心惊胆战。

也让孟末的心脏被紧紧揪了起来,钝刀反复地在他的肉上切割着,长针将那颗心戳得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他想要伸手触碰儿子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揉一揉他的脑袋,在他的额上弹一下,看着他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瞪大了眼,眼睛里都是他的父亲。

但孟明避了开去,孟末也收回了手。

少年不再强行去做那些表情,眉眼间的阴郁明明白白地露了出来,看人的眼神也像蛰伏的毒虫一样,让人浑身发冷。

他从喉咙里挤出笑的声音,用长睫挡住了自己的目光。

“是真的没有什么的……”

“不过就是那样,生生死死地活着,有很多人都宠着我,也有很多人看着我。”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在手心揉捏着,细粒从指缝间不断地掉落,最终没有剩下,也没有能捏出个什么来。

不伪装的时候,他的声音沙哑又阴冷,早年被药灼烧坏了嗓子,后来就习惯了用一个语调说话。

焚仙门的人很怕那样说话的他,他也就乐得折腾他们玩。

“母亲死后,胡老让我给他当药人,也没有什么,熬过那一阵痛就好了,胡老还会拿很多好东西来哄我。”

“只要不死在那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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