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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老旧的梳妆台, 泛黄的、边缘贴着彩色便利贴的镜子。

粉发少女哼着歌,眼?眸像是在日光下折射出彩光的琉璃,仿佛只是?稍加对视, 就会被吸入漩涡中。

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了。

“请进~”

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婉转的夜莺。

穿着连帽衫的青年猛地?推开?门, 面上带着兴奋的潮红。

毒蛇般粘腻的目光在化妆室中巡视一圈, 最后才落到少女身上。

“啊, 啊,流莺, 莺莺, 终于?, 终于?见到你?了。”

仿佛身处幻梦之中, 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少女, 眼?中落下泪来。

远处传来骚动声,似乎是?酒吧里的安保机器人在四处搜寻。

青年是?擅自溜进酒吧的。

流莺就像是?没有发现一般, 笑着上前, 接过他手里的花束:“是?送给我的吗?很漂亮, 谢谢你?。”

“当啷”一声, 一把沾满血迹的菜刀落在地?上。

青年惶然?地?后退几步,低头看看不知?何时脱手的菜刀,再看看面上带着温柔微笑的流莺,嘴唇张合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流莺:“啊,是?从菜市场赶过来的吗?辛苦了。”

少女把花束转移到左手上, 稍稍上前几步, 踮起脚尖,抬起右手, 轻轻按压在青年的发间。

她露出狡黠的神情:“老板不在旁边,所以不用券。”

“你?给了我一束花,作为回报,我摸摸你?的头。”

青年的眼?泪愈发汹涌。

“为什?么要哭呢?”流莺问。

没有回答。

青年只是?用含着泪的眼?眸注视着她,呼吸声很急促。

机器人的警报声越来越近,后方?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彪形大汉挥着电棍,以猛虎下山之势压制住闯入的青年。

机器人一拥而上,用束缚网捆起青年。

青年被束缚住,仍是?用近乎痴迷的目光注视着流莺,在这般情境下,甚至带着几分诡异之感。

安保机器人把他拖走了。

大汉拾起地?上的菜刀,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见鬼,怎么会让这个混蛋溜进来!”

他嘟嘟囔囔地?把菜刀丢到角落里,目光在流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确认自己的摇钱树没有受伤后,才长舒一口气。

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他又开?始训斥起来:“不要这么容易就把人放进来,知?不知?道刚才那个是?谁?连着砍了十几个地?下偶像的极端粉丝!也不知?道那家伙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看到偶像的实际长相不满、发现偶像的性格不好也不满——转转酒吧的常驻歌姬更惨,和男友说话?的时候被他撞了个正着,直接被乱刀砍死了。”

地?下偶像和粉丝没什?么距离感,像握手券、拥抱券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

为了和其他酒吧抢生意,老板们还会推出各种新品类抽奖券,像是?小偶像亲手做饭的手作券、歌姬唱摇篮曲的哄睡券等等,五花八门,主打的就是?一个近距离接触,让粉丝圆梦。

拜这种运营模式所赐,一部分粉丝会把自己推的地?下偶像当成小女友,甚至会窥视偶像的现实生活,一旦出现和想象大相径庭的情况,就会产生极端的报复心理。

流莺全然?没有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恐惧感,甚至还能笑眯眯地?听着老板训话?。

等老板发泄完,她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这样?啊,我还以为他是?来送花的粉丝呢。”

“谁家粉丝带着刀来送花的!”老板没好气道,看到自家摇钱树的脸,语气又软了下来,“总之,没事就好。今天结束演唱之后先不要走,有两位贵客想要见你?。”

琉璃般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晦暗之色。

这点情绪很快被掩盖起来,流莺鼓起脸颊,表情有些不满:“我和雪约好了,她今天猎杀完岩羊,正好带我去?吃烤全羊。”

雪,现任神侍,流莺的密友。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搭上关系的。

而且岩羊肉有什?么好吃的,又干又柴,说不准还含有微量毒素。

怎么看都像是?兜里没钱但又想要约人的穷酸做法。

大汉在心里犯起嘀咕。

他是?少有的无神论?者,对那位神侍的印象只能说是?不好不坏——最近,流莺经常用那位作为托辞,逃避加场演出,所以,原本不好不坏的印象,也变成了相对恶劣的评价。

少赚钱是?其一,其二就是?…他发现流莺变得拮据了。

他爱钱,但也没到坑人的地?步,何况流莺算是?酒吧的台柱子,在竞争最激烈的情况下还能保证客流量,所以,他给出去?的分成也是?极为可观的。

流莺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打算用那笔分成做什?么,他也没过问。

直到前不久,不少大人物来到这片小星域。

好歹是?相处了很久的合作伙伴,他看看流莺的脸,实在担心,便拐着弯劝了一下,但流莺听完,并没有表露出特别?的态度。

又过了几天,他发现流莺在私下里和那位神侍见面,还递了个背包过去?。

在那之后,流莺的吃穿用度就节省了不少,甚至都开?始自己采买布料制作演出服了。

怎么看都像是?陷入传教陷阱了。

大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流莺啊,不要被一些小恩小惠骗到。我知?道,你?比较缺爱,但也不能傻乎乎地?被别?人骗啊,有些时候,钱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比较安心。地?下偶像的花期很短,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之后要做什?么?不管是?移居到其他星域,还是?留在这里开?店、找工作,都是?离不开?钱的。”

不要像隔壁四野酒吧的舞姬一样?,被坏男人骗光了钱,居无定所,只能住在酒吧里,偶尔还会被喝醉了酒的客人骚扰。

不光要小心坏男人,有时候,那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子也很危险。

想到自己在门外的一系列遭遇,大汉顿时感觉头皮发麻,胡乱呼噜一把自己的光头,试图把上面的鸡皮疙瘩压下去?。

他咳嗽一声,道:“想办法和神侍大人沟通一下吧,指名要见你?的是?两位小姐,大概是?你?的女粉,光是?指名费就给了100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怪凶的,也不上当,没办法多坑钱。

不过嘛,给钱的是?大爷,别?说是?言语威胁了,就算是?结结实实地?踹他一脚,他都愿意做这笔生意。

那可是?100万!

大汉张开?五指,比了个数字:“你?去?一趟,就能分到这个数。”

流莺的目光落在虚空处,像是?在走神。

大汉稍稍提高了声音:“流莺?”

少女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好,我和雪说一声,晚点去?见她。”

这才对嘛。

人怎么能和钱过不去??

大汉满意点头:“那两位贵客在1号包厢,你?演出完之后,直接就去?就行。”

他叮嘱道:“虽说都是?女孩子,但也不能放下戒心,她们递给你?的食物和饮料都不要碰,如果有哪里不对劲,就把随身携带的报警器按响,知?道吗?”

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他还是?知?道的。

如果那两位客人想对他的摇钱树不利,那他肯定得打头阵。

流莺很认真地?倾听着。

然?后,她点点头。

地?下酒吧的空间还挺大,老板为“贵客”安排的包厢,位于?视野最好的二楼。

夕音把手里的肉脯撕成细细的条状,有一搭没一搭地?投喂给红狼。

露莉娅坐在她身边,半边身子倚着夕音,继续自己尚未走完的游戏线路。

时间还早,地?下酒吧都没几个人,机器人正在忙忙碌碌地?布置舞台,偶尔有客人进到这里,左右环视一圈,便跑到吧台那边去?点酒了。

晚上七点左右,不断有客人进入,原本还有些空旷的酒吧,没过半个小时,便变得拥挤起来。

人群大多聚集在一个小箱子前,不时有人发出苦恼的叹息声,偶尔会传来一句“噫,我中了”,每当这个时候,周围人便会齐齐发出羡慕的嘘声。

露莉娅把游戏进度存档,探头往下面看:“他们在抽奖吗?就是?那个老板说的什?么券?”

“时间还早,露露要玩吗?”夕音问。

露莉娅把头摇成拨浪鼓:“算了算了,我脸黑。”

她上辈子就掉过抽卡游戏的大坑,结果次次都吃大保底,如果是?双up池就更惨了,永远都抽不到另一个角色。

而且吧,需要抽卡的基本都是?运营中的手游,能活过十年都算长寿的了,她当时最上心的一款手游,停服于?五周年庆典当日,自那以后,露莉娅就封心锁爱,只玩单机乙女了。

毕竟大部分单机乙女游戏都是?可下载、有结局的,有的还有实体?卡带,只要卡带能读取,就相当于?老婆一直在。

有些老婆,只要失去?一次就够了(落泪)

夕音:?

她茫然?地?侧过头,不知?道露莉娅这种莫名悲伤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脸黑…是?觉得自己的手气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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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露莉娅不是?不想玩,而是?担心自己抽不出想要的东西?

想明白其中关节,夕音安慰道:“没关系的,你?可以直接下去?把箱子抱走,这样?一来,里面所有的奖券都是?你?的了。”

反正她给的钱足够多,老板应该也说不出什?么阻拦的话?。

露莉娅悲伤不起来了。

她欲言又止。

她戳戳03,偷偷和它?吐槽:“我怎么感觉殿下无师自通了氪金改命大法。”

甚至让她直接下去?抱盒。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03才不听她炫耀,提醒道,“这边的地?下偶像可能拥有某种作用于?精神体?的天赋,演唱开?始的时候,尽量封闭自己的听觉,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露莉娅一向听劝:“我可以和殿下说吗?”

“夕音估计也察觉到了,毕竟那些评语是?她先去?看的。”03持无所谓的态度,“随你?,其实夕音听不听都没差,之前在虚空域遇到的那只眠兔混血也有精神类天赋,他对夕音用过,但没起作用。”

诺亚有精神类天赋,还对我用过?

旁听的夕音更茫然?了。

总感觉03所见到的世界,好像和她认知?中的世界不太一样?。

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对那位歌姬的猜测。

洗涤疲惫与衰老,效果还如此?显著。

——这已经不是?人力所及的范围了。

夕音已经有了点想法,在露莉娅凑过来和她转述时,又借着说话?的工夫,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

八点整,演出正式开?始。

粉发少女笑容甜美,所唱的歌曲似乎是?自制曲目,有一种轻盈的梦幻感。

与台下热闹的气氛截然?相反,包厢里很安静。

露莉娅缩在夕音身边,封闭了听觉不说,都视线都没有往下转。

夕音仔细地?倾听着下方?的歌声,却没有分辨出任何异常之处。

好听,但没有使用天赋的痕迹。

原有的猜测被推翻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用手指敲敲郁朔:“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转移到她肩膀上的红狼摇摇头:“没有,反倒觉得这段时间累积的疲劳都被消——”

他突然?止住话?头。

这正好应和了评语上的内容。

夕音伸出手指,搭在他的爪子上:“让我看看。”

精神链接无声建立。

她巡视一圈,发觉郁朔的精神海变得清澈不少。

和黑匣子所造成的空洞不太一样?,聆听流莺的歌声,更类似于?一场“净化”。

她切断精神链接,心中疑虑更深:“你?这位异母妹妹的母亲,真的不是?幻想种吗?”

有些幻想种天然?便拥有某项能力,这种“能力”是?完全融合到个体?中的,不能说是?天赋,只能说是?自己的一部分。

就像姻缘鸟,生来就可以看到代表缘分的红线,他们不用刻意使用天赋,视野所及的世界中,本身就是?充斥着“缘”的。

“老头子很讨厌混血和幻想种。”红狼翻了个格外生动的白眼?,“我妈天赋开?发率不高都能被他偷摸喂药剂,就不要说特征更明显的幻想种了。”

尹征所表露出来的厌恶,是?实打实的。

以纯种人类的身份坐上元帅宝座的男人,厌恶混血与幻想种,不忿于?“异种”所拥有的强大力量与漫长寿命。

这种讨厌,从某种角度而言,也可以解析为“渴望”。

——在拥有权柄之后,渴望拥有强大的力量与更加漫长的寿命。

老实说,郁朔觉得,那个老头子如果有机会拥有人外血统,一定跑得比谁都快。

局面陷入僵持。

夕音决定摆烂:“那就没办法了,等她过来和我们见面吧。”

郁朔深有同感:“嗯,我没睡够,再睡会儿。”

他把自己蜷成一团,把夕音垂下来的头发当成遮光帘,开?始呼呼大睡。

睡意是?会传染的,夕音和露莉娅靠在一起,很快也开?始打瞌睡了。

03看得心累。

系统不用睡觉,它?只好充当那个放风的,避免这三个没心没肺的被人卖了还数钱。

差不多十点半左右,包厢门被轻轻敲响了。

03赶紧叫人。

露莉娅揉揉眼?睛,顺手推推夕音。

夕音睁开?眼?,稍微醒了会儿神,才道:“进。”

粉发少女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在距离她们不远的位置,提起裙摆行了一礼,笑容明朗:“你?们好,我是?流莺。”

她的声音就像夜莺一样?婉转,连着唱了两个半小时,嗓音也不见滞涩。

夕音注视着她。

虽然?是?郁朔的异母妹妹,但他们俩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如果说郁朔是?奔跑在旷野中的红狼,眼?前的这位少女,更像是?深夜时分、停驻在花朵旁放声歌唱的鸟雀。

“这位小姐。”流莺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困惑,“您花了大价钱来见我,是?想要让我为您完成什?么愿望吗?”

“很遗憾,我是?一名普通的歌姬,没有办法实现太过遥远的愿望。如果您是?为我的歌声而来的,我愿意为您和您的朋友唱歌。”

多婉转的声音啊。

夕音微笑起来。

她解开?了所谓的谜题。

“我是?为你?而来的。”夕音说,她注视着这位被流莺所孕育、又以流莺为名的少女,感觉额心的图腾在隐隐发烫,“你?是?代行者,对吗?”

在她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耳边响起某种物质破碎的声响。

隐约的隔离感在顷刻间消散,她的精神海也变得纯净起来,图腾上传来的灼热感愈发明显。

但流莺只是?露出困惑的神情。

“代行者?”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老板的呵斥声,背后绑着长枪的少女一脚踹开?门,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她抬起胳膊,把流莺挡在身后,冲她们怒目而视:“流莺不做那种下三滥的事情!”

夕音缓慢地?抬起眼?眸。

她的目光越过少女单薄的身体?,落在枪缨处。

那里编着一个很简陋的花样?,依稀能辨认出花朵的轮廓。

那是?…她曾经送给闻栖的防身武器。

第 52 章

云雀在枝头歌唱, 泠泠月光落在少年肩头,将他的眼眸照得透亮。

深夜时分,停泊港周边人烟稀少, 只有维持基本秩序的机器人仍处于运行状态。

“这张通行证有录入特殊权限,一般来说, 只要?是正规的载客星舰, 你都可以?直接刷, 账从我这走。”夕音把一张薄薄的金属卡片递过?去,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空间纽, “这个也是给你的, 我装了一些东西, 你或许能用到。”

少女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交代起事情来却?是有条不紊。

她的眼睛里没有多少留恋的情绪, 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她是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

虽说这是一场离别,甚至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但她的朋友拥有了自由选择未来的权利。

可以?去追逐自己喜欢的事物?。

不用在无人的角落中, 流露出那种茫然的、偶尔带着些空白的寂寞神情。

“我还以?为你会拿出来一个大包裹。”闻栖笑了起来, 稍稍挽起袖口, 露出自己绑在手?上的绷带,“我都提前做好拎走?一座小山的心理准备了。”

这只是玩笑话。

七欲貘是幻想种,但天赋偏向?精神类,身体素质不算强大,自然也搬不走?一座小山。

绑在手?上的绷带也是为了遮掩伤势。

前不久,闻栖与自己的父亲爆发了一张激烈的争吵。

闻栖希望继续留在主域, 但他的父亲担忧唯一的孩子走?上妻子的老路, 执意带他返程、继续那种苦行般的生活。

吵到彼此都失去理智的时候,闻栖的父亲拿起教学?时使用的戒尺, 狠狠地打了他的手?心。

夕音从离和渊那里听闻了这件事,然后?,她去找了闻栖。

——这才有了今夜的送行。

“我好像也没有准备那么多东西吧……”夕音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开始转移话题,“反正你都用得上。”

嗯,小皇女一向?很?慷慨。

闻栖看了一圈空间纽里的物?品,在最上方发现了一柄长枪。

“怎么还送防身武器?”他弯起眼眸,把长枪取出来,稍稍比划了两下,“嚯,还有点沉。”

“定制的。”夕音稍微有点心虚,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夕夜最近在褪鳞,我偷偷捡了一点鳞片,也一起给锻造师了。”

闻栖差点把手?里的长枪丢出去,就像是接住一个烫手?山芋一般,他换了几次手?,勉强把它立在地上,长舒一口气:“让夕夜殿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夕音:“他应该发现了,你没发现今天皇宫里都没什么守卫嘛。”

经常拿哥哥当幌子的皇女殿下对此心知肚明:“没说就是默认啦。”

闻栖觉得很?有道理。

主要?是,就算他觉得没道理,这把武器一看就是为他定制的,总不能大大咧咧地跑到那位殿下面前去道歉吧。

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拉仇恨不说,还容易被打。

就算不会被打…万一把那位殿下惹哭了,也挺让人头疼的。

所以?,现在,只需要?收下这份来之不易的礼物?,默默感谢两位殿下。

他看了眼枪缨:“最近有琢磨出草编的心得吗?”

闻栖可以?用草叶编织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夕音也尝试过?,可惜,她的手?艺活只比她的厨艺水平略高一筹。

换言之,也很?拉。

小皇女嘴硬道:“有那么一点吧,我已经研究出花朵的编法了。”

闻栖看穿了,但他从不会戳破,而是很?捧场地托起枪缨,请求道:“皇女殿下,可以?赐予我一朵独一无二的花吗?”

“为什么要?往武器上编花啊。”夕音咕哝一声?,到底还是没拒绝朋友的请求。

她的手?艺不算好,编织起来的动作总是有些笨拙,但闻栖没有说话,只是用带着笑意的眼眸注视着她。

“殿下。”他突然发问,“你可以?把我藏在你的寝宫里吗?”

夕音抬起眼,很?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出门游历吗?”

她结束最后?的收尾,把自己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作品丢开,那朵简陋的小花轻轻摇晃了一下,擦过?闻栖的手?背。

“是啊,我要?出门游历。”闻栖伸展手?臂,飞快地拥抱了一下她,“父亲总担心我饿死,但我觉得,我大概是饿不死的。”

他微笑着,没有再说话。

夕音想起这段对话时,总是觉得,闻栖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迟钝的皇女能意识到这一点,已然难能可贵。

时至今日,她也没办法解析出闻栖真正的想法,只是,伴随着这小小的疑惑,那朵简陋的小花,也在她心中留下了一道印痕。

所以?,在看到它的瞬间,某些回忆也自然而然地涌现上来。

只是一晃神的工夫。

夕音收回视线,平和道:“这中间或许有些误会,我们并不打算逼迫你的朋友。”

门外响起气喘吁吁的附和声?,好不容易追上来的老板扒着门框,看到里面几乎要?化为实?体的刀光剑影,差点被逼出眼泪。

可恶,他只是个渴望天下掉馅饼的普通酒吧老板,好不容易天降巨款,居然还出现了预料之外的拦路虎。

不要?挡着人发财啊!

“神侍大人,流莺真没有被迫卖身,现在又?不是从前了,做那种生意是要?休业整顿的。”他碎碎念道,不时递过?去一个哀怨的眼神,“我这边的机器人都被你刺坏了,你看这维修费用……”

流莺拍拍表情僵硬的好友,转头,对老板道:“抱歉,雪也是担心我,下场演出的分成?不用给我了。”

老板看待雪的目光,就像是看待骗走?不懂事女儿的鬼火黄毛,他拍拍胸口,勉强给自己顺下一口气。

“唉,算了,还好那些机器人还在保修期,我带他们去找维修师。”

老板唉声?叹气,带上门,遁走?。

像他们这种做地下生意的,天然便拥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发现状况不对时拔腿就跑,是酒吧老板的基本素养。

包厢里的气氛凝滞下来。

难言的沉默后?,雪弯下腰,朝她们鞠躬:“对不起!我没有搞清楚状况就擅自闯进?来,给你们造成?困扰了!”

流莺偷偷扯扯她的衣袖:“我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

“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上光脑了。”雪小声?回她,“我把岩羊皮剥完了才想起来这回事,回去拿太麻烦,干脆来这边等你下班。”

流莺下班很?准时,她像往常一样溜到化妆室找人,结果没找到流莺,去问老板,老板又?支支吾吾的,干脆随便抓了个安保机器人,连了监控,自己查找流莺的去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流莺结束演出之后?,居然跑到了二楼的包厢里。

雪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恰恰相?反,作为神侍,她经常需要?倾听罪人的忏悔,对一些腌臜事再清楚不过?。

意识到好友可能会遇到危险,她就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了。

没想到只是误会一场。

“没关系。”夕音摇头,“这是合理的,你很?关心你的朋友。”

她越是通情达理,雪越觉得愧疚,少女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大声?道:“对不起!我是这里的神侍,雪,作为赔偿,你们可以?向?我许愿,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不违背我的行事准则,我会努力去实?现它的。”

枪缨垂落下来,和她的橙发交织在一起,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不同于传统认知中“圣洁悲悯”的人物?形象,这位年轻的神侍是看上去格外朝气、健康的类型,肌肤是小麦色的,手?臂上还带着清晰的肌肉线条。

露莉娅悄悄比划了一下她的肌肉,觉得自己大概会被一拳撂倒。

她往夕音身边挪了挪:“音音?”

从刚才开始,夕音就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夕音被这声?呼唤拉回了注意力,她看着允诺下一个愿望的神侍,没有露出欣喜的神情,而是缓慢地摇头。

“愿望就不必了。”在雪的眼眸黯淡下来之前,她话锋一转,开门见山地询问道,“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背在身后?的那柄长枪,是我送给友人的临别礼物?,它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夕音很?清楚闻栖的为人。

虽然看上去有些自由散漫,但对方一向?珍视他人的心意。

就连七欲貘认知中“带着苦涩怪味”的噩梦,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像这种朋友赠送的、具有特殊意义的礼物?,向?来都是正向?情感和美梦的源泉,相?当于固定生产食物?的饭碗,是绝对不可能转赠给他人的。

还有黑匣子中残留的七欲貘气息。

思及此处,夕音的神情变得冷硬起来。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雪直起腰,目光落在夕音的脸庞上,仔细打量后?,她倒吸一口凉气:“师、师母?”

夕音:?

脑海里的阴谋论被打断了。

露莉娅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从沙发上蹦起来,开始激情反驳:“什么师母?不许乱叫!音音都没有和谁交往过?!是谁在造谣?你师父是谁?当心我放狼咬人!”

雪被她过?于激烈的态度吓了一跳,直到流莺握住她的手?,她才缓过?神,老老实?实?道:“我师父有一个怀表,里面画着一个女孩子的肖像,每年一换。看长相?也不是有血缘关系的,我问他,这个是不是师母,他也没反驳。”

郁朔也开始磨牙了。

包厢是私密空间,他干脆放弃维持红狼的姿态,变回人形,长臂一揽,把夕音搂到怀里。

红狼身上的衣服是由皮毛幻化而来的,带着一层暖和的毛边,只是稍稍挨着,就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

夕音揪了一把毛边,发现这玩意儿也掉毛后?,露出嫌弃的眼神。

毫无被觊觎的危机感。

郁朔低头,舔了一口夕音,故意凑到她耳边,问:“哪个朋友啊?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潮热的吐息拂过?耳侧,夕音不太适应,推开郁朔的脑袋。

“幼年期时认识的朋友。”

她解释一句,继续和雪谈话:“你师父是叫闻栖吗?他现在在哪里?”

雪已经被面前的场景震惊到了。

难不成?、难不成?师父是情场失意,所以?才跑到这块星域来?

但那位金色头发的小姐又?说,师母不是师母,还没有和谁交往过?…所以?这个红头发的男人是干什么的?师母养的宠物?狗吗?

师父平时的表现也不像是失恋啊,提起师母的时候,明明都是笑着的。

呃,是用笑容来掩饰悲伤吗?

不对吧,不管怎么看,师父都比这个红毛好看啊,性格也没有那么糟糕,不会随随便便舔人。

而且师母都说是幼年期的朋友了,青梅竹马不是完胜天降嘛。

脑内想法乱成?一团,她猛地一拍脑袋,制止自己继续发散思维。

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包厢中,雪顶着两道惊愕的视线,开始一一回答夕音的提问。

“嗯,闻栖是我的师父,也是上任神侍。”

“他现在在哪里,我不太清楚,他一直都有游历的习惯,这里只是一块临时落脚点——收下我之后?,他才稍微延长了停留的时间,但也没有很?久,把我锻炼到可以?单独猎杀岩羊的程度后?,他就恢复正常的游历频率了。”

夕音:“你才继任神侍不久,那他是前段时间才离开的?”

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只在最开始履行了神侍的职责,之后?一直都是我在干活。”雪抓抓头发,开始组织语言,“我觉得维持现状挺好的,就没急着继任,直到前段时间,我在圣碑旁边发现一封信,是师父留下来的。信里说,我可以?出师了,他接下来要?去更?远的地方游历,可能不会再往这边来,让我直接接班。”

“还有这柄枪,当时是压在信封上的,师父一直很?宝贝它,我干脆就随身携带了。”

雪把长枪卸下来,放在桌案上,又?伸出手?,摸摸流莺的空间纽,从里面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信纸。

察觉到露莉娅疑惑的目光,她笑了笑,解释道:“猎杀岩羊的时候,动作幅度比较大,空间纽容易坏,我就没买,东西也都放在流莺这里。”

信纸里写的内容和雪讲述的内容一样,夕音略微扫过?一眼,便把信纸放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字迹模仿得很?像,但这不是闻栖写的。”

幼年期的时候,他们经常在课上偷偷传纸条。

在文段末尾,闻栖总是会用点来代替句号,越是往后?,字迹越是飘逸。

这些特征,全部没有体现在信件中。

如果闻栖待在他父亲身边,还能解释说,这是因为他被纠正了运笔方式,写信的态度也被带得认真了一些。

但是,这些年来,闻栖都是在外游历的,基本和自己的父亲断绝来往。

当年,夕音偷偷送走?了自己的好友,帝国史?老师返回家乡的计划也被搁置下来,出于某种愧疚心理,夕音委托夕夜出面,让那位老师拿到了主域的户籍,工作关系也调到了帝国大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夕音进?入帝国大学?之后?,偶尔也会和闻栖的父亲碰面,对方屡次向?她打听闻栖的近况,显然,闻栖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送闻栖跑路的时候,夕音担心自己不慎泄密,也没询问对方的目的地,甚至刻意强调了一下,让他不要?和自己讲述近况,避免这些蛛丝马迹泄露行踪,导致他没办法继续外出游历。

闻栖很?谨慎,也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基本不会和她实?时聊天,而是把一段时间的经历汇总起来,写成?信件。

邮寄会暴露位置,所以?,这些信件一般都是直接拍给她看的。

上一封信件是半年前发送的。

只是短短半年时间…延续了如此之久的写作习惯,是没办法轻易改变的。

雪听到这句反驳,表情有些呆愣。

片刻后?,她终于反应过?来:“这封信不是师父写的,那师父呢?”

“这不是应该问你嘛。”郁朔挑眉,眸光在那个丑丑的花朵绳结上一掠而过?。

幼年期的朋友。

一眼就能认出来不是对方的字迹。

他在心里咂摸了一下,总觉得哪里都透露着不对劲。

难不成?是所谓的天降系竹马?

算了,马不马的,和他也没太大关系,他又?不是吝啬鱼,闻到一点味道就要?用自己的气息覆盖过?去。

红狼老神在在,开始玩夕音的头发。

露莉娅仇恨转移,但她打不过?郁朔,只能偷偷发力,一点点把夕音往自己这边挪。

雪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们一眼。

好怪,难不成?师母所在的星域是一夫一妻制吗?

夕音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暗流涌动。

思索片刻后?,她抬起眼眸,询问道:“可以?带我去圣碑附近转转吗?”

第 53 章

圣碑, 神明栖居之地。

世界树是主域的核心,元初之枝是幽灵港的能源枢纽,告死之钟坐落于广场的最中心。

——迄今为止所见的锚点?, 即便不曾拥有神明的待遇、不曾真正现身人前,也?大多是某地的标志物, 在?祂的权能所覆盖的区域中, 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夕音看着面前的小石堆。

碎石堆砌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周围很随意地放了点?风干的肉脯。

一阵风吹过, 小小的碎石堆看上去甚至有些摇摇欲坠。

月光洒落在?旷野中, 碎石堆投下淡淡的影子, 她环顾四周, 没有发?现?预言影像中的小小暗影。

夕音:“这个碎石堆就是圣碑?”

雪随手捡了一片肉脯, 撕成两半,软一点?的分给流莺。

她一边嚼肉脯, 一边点?头:“是啊, 这里就是圣碑, 神明大人就住在?这里。”

……原来那些肉脯不是供品, 是你?的储备粮啊。

夕音的表情更迷惑了。

她侧头,看向郁朔:“虔诚的信徒?”

谁家信徒在?神明栖居的地方晒肉脯的?

这么干的甚至是神侍。

郁朔也?很不解。

他这几天遇到的居民,基本三句话不离“神明大人”,虽然不知?道他们信仰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他下意识把对方的形象想得比较崇高。

结果被称作圣碑的,是一堆看起?来一吹就倒的碎石堆, 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摆在?旷野中, 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也?看不出哪里有“神”的痕迹。

怎么说呢, 郁佳宁女士供奉财神,都?知?道在?家里摆一张小画像,隔三岔五过去拜拜呢。

求心理安慰都?不带这么简陋的啊。

他实在?很不解,伸手捞了一块肉脯,刚塞到嘴里,就被它地狱般的口味吓了一跳,错综复杂的味道在?味蕾上爆开,酸、甜、苦、辣、咸,差点?没把他一口送走。

夕音看看他的表情:“好吃吗?”

郁朔缓慢摇头。

他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一边努力咀嚼,把东西咽下去,一边露出狰狞的表情:“是谁教她这么做肉的。”

看来很难吃。

毕竟郁朔算是很不挑食的那一类了,联赛期间吃着?她烤出来的半生不熟的肉类,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好吃。

夕音心生怜悯,从?口袋里摸出酒店赠送的清口糖果,塞到郁朔手里。

雪发?现?他们的小动作,热情道:“还合胃口吗?这是用岩羊肉做的,饱腹感特别强,我?出去猎杀岩羊的时候,一般都?拿这个当干粮。虽然做起?来有点?麻烦,但?原材料很多,可以就地取材,做一次能吃好久呢。”

露莉娅没参与刚才的对话,正站在?一边打哈欠。

虽说她总是熬夜打游戏,但?躺在?被窝里玩乙女游戏和半夜出来吹冷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是一种另类的休息,后者?性质无异于加班。

如何在?加班中撑下去…大概是凭借守护殿下的坚定信念了。

发?觉雪想给她也?递一块肉脯后,一直注意着?动静的露莉娅打了个哆嗦,开始僵硬地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们的神明大人是保佑什么的?”

夕音也?很好奇。

这里的场景基本符合预言影像中的一段。

这块圣碑,是伫立在?旷野中的、以碎石堆砌的坟冢。

【逝去之物不可追,悠久之风穿过命运,却无法截留时间。】

——这是与之相对应的预言。

雪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道:“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

“在?师父出现?之前,这里其实没有神侍,大家所信仰的神明大人,更类似于护佑这里的土地神。”

土地神,联盟传说中,会?护佑一方土地的神明。

很少现?身人前,但?总是在?用自己的力量庇护着?万物生灵,保佑土地风调雨顺。

联盟的文化数以万计,但?有关土地神的记载,似乎都?是趋于统一的。

流莺也?跟着?点?头:“小时候,照顾我?的姐姐们经常说,能源中枢计划被迫中止,是因为各类建筑的异常损耗,在?试运营那段时间,崭新?的建筑过了一个晚上,就会?变成一幢危楼,里面?的设备也?老化到不能使用。”

夕音:“你?们反对能源中枢计划?”

一般来说,这种拥有具体方向的计划,都?是经过考量、有利于区域发?展的。

举个例子。

虫域的前身就是一块无名星域,没什么特殊之处、也?没有多少居民,所以,在?虫族入侵的时候,才会?来不及反应。

接纳虫族后,夕音就根据现?任虫母的特性,提出了发?展娱乐业的大体方向。

事实上,虫族的“全真模拟”“诱饵拟态”“费洛蒙刺激”等特性,确实很适合娱乐业,不出半年时间,那块无人问津的无名星域,就变成了让人趋之若鹜的销金窟,每年都?能为帝国带来极为可观的收益。

郁朔嘎吱嘎吱咬碎嘴里的薄荷糖,看出她的想法,懒洋洋地解答道:“和帝国不太一样,在?联盟,类似的发?展计划,一旦出现?在?小星域,就必然是抱着?‘挖空一切资源’的目标去的。”

不是可以持续发?展的产业,而是不断压榨出油水、在?辗出最后一滴油后,抛弃所有渣滓,无情离去的巨大机械。

“那些拿到大笔补偿的原住民,其实都?是家里有些积蓄、在?这里购置了房产和土地资源的。”流莺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故事,“我?的妈妈、照顾我?长?大的姐姐们,都?是居无定所的可怜人,拿不到补偿金,也?走不掉。”

“这里被选为能源中枢,就意味着?没有净化直接排放的污水和毒气,随意丢弃的放射性物质——对走不掉的人来说,这里会?变得很危险。”

“所以,在?计划因为异常损耗的建筑而中止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夕音从?未听说过的内幕。

她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有些困扰地皱起?眉:“既然提出了这个计划,就应该把所有负面?影响都?考虑到,合理且有效地控制、抑或是把这些弊端转变为某种优势。对引导者?而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王室是帝国的引导者?。

元帅和议会?,是联盟的引导者?。

与能源中枢计划的收益相比,解决这些负面?影响所需要耗费的资金,几乎可以说是九牛一毛。

“哈,老头子可没有这么高尚。”郁朔笑了一声,“他只会?想,如果尽量降低这些‘成本’,他就可以得到更多的收益,搜刮油水的时候,自己的钱袋子也?会?变得更鼓一些。”

流莺的目光从?郁朔的脸庞上扫过。

郁朔的感知?一向敏锐,察觉到她的视线,很随意地挥挥手:“我?早就和老头子断绝关系了,就不和你?攀关系了,不过嘛,看你?这样子,大概也?不打算和那个老头子认亲。”

他顿了顿,提醒道:“被他忘掉也?挺不错的,至少不用去联姻。”

他想起?自己那一连串的异母姐妹。

在?他的记忆中,没有一张脸庞是格外具有辨识度的。

所有人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安静的、怯懦的、知?书?达理的。

郁朔偶尔会?撞见她们中的某一位,每次都?会?产生同样的想法。

他遇见的不是鲜活的人,而是被当成商品的漂亮花瓶,就连运输的时候,都?要打上易碎品的标志。

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在?过去,郁朔一直都?处于自身难保的艰难处境中,也?没办法去改变什么。

最多就是在?那些异母兄弟拿姐姐妹妹出气时,出言挑衅一下,把仇恨转移到自己身上,然后把人一个个揍趴下。

他看看流莺比寻常女孩要漂亮许多的面?孔,又强调了一遍:“老头子估计都?意识不到你?的存在?,你?别去他面?前晃,就出不了事。”

这是一句充满善意的提醒。

自小在?人堆里摸爬滚打,流莺很快就分辨出郁朔的态度,她没有点?头,而是以一种堪称古怪的语气询问道:“他意识不到我?的存在??”

老头子有那么多情人,能记住一段露水情缘就有鬼了。

也?只有看谁都?疑神疑鬼的印十一会?调查这个。

郁朔心中腹诽。

流莺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安静地微笑起?来:“妈妈一直都?觉得,他会?回来的,临死之前也?在?断断续续地唱着?歌,我?守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的僵硬下去……好可怜,她一直都?在?等。”

她的声音很轻,蕴含在?里面?的情感,却无比沉重。

郁朔不擅长?应付这些,如临大敌地后退一步。

“我?知?道哦,他有很多孩子,最近大概是在?挑选合适的继任者?,所以最近才有一堆大人物造访。”流莺说,“从?小到大,姐姐们都?告诫我?,一定要远离那些大人物,尤其是姓印的,在?那时,我?就发?现?了。”

照顾她的姐姐们,和母亲的身份一样,都?是趁着?年轻出卖颜色的流莺。

她们会?为了大方的客人吵架,也?会?在?某位流莺遇到癖好特殊的客人、遍体鳞伤地蜷缩在?一角时,连着?小半个月端茶送水,把本就不多的积蓄拿出来,拼拼凑凑地买上一瓶治疗药剂。

小小的屋子是她们的庇护所,狭窄的床是她们的工作地点?,她流窜在?各处,姐姐们总是会?在?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来之前,捂住她的耳朵,把她带到室外的某处,教她唱歌,指着?破破烂烂的绘本,教她认字。

春天,野花烂漫;夏天,绿荫如盖;秋天,落叶似毯。

冬天…冬天很冷,没活可接的姐姐会?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地下酒吧的通道里,那里可以蹭到一点?暖气,只是要小心,不能撞上醉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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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们总是笑着?的,只有告诫她时,语气才会?稍稍严肃一些。

——“流莺,我?们的小流莺,你?要记住,远离那些大人物,不要被他们的甜言蜜语迷惑,不要走上你?妈妈的老路。如果遇上姓印的、姓尹的,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只有这样,你?才能继续做自由的小夜莺。”

流莺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某些被刻意掩埋的事实。

她用光脑检索了姓印的、姓尹的大人物,最后,她盯着?联盟元帅的介绍,看了很久。

没有激动,没有憎恨,也?没有愤怒。

流莺只是单纯感到不解。

“您是帝国的皇女殿下吧?”她注视着?夕音,格外认真地询问道,“同样是王储,为什么坐上那个位置的,会?是您的兄长?呢?”

“只是因为…男性天生便高人一等吗?”

夕音缓慢地眨了眨眼。

老实说,这个问题来得有点?突然,但?结合流莺的身份与她的成长?过程,倒也?不算突兀。

她没有含糊其词,而是用同样认真的态度回答道:“不是的,我?不喜欢表面?工作,所以才不愿意做明面?上的君主。在?这个纪元,帝国实行‘双王审议制’,我?和夕夜都?是帝国的王,只是职权不同。”

露莉娅跟着?举手:“我?作证,音音出来游历都?要批阅文书?。”

流莺看上去有些怔愣。

夕音:“你?想要成为继任者??”

她顿了顿,又换了一种说法:“你?想要吞掉那个人的权柄和人脉吗?”

幽微之处见人心,寥寥几句对话,足以让夕音看见一些潜藏在?心底的欲望。

夕音并不会?觉得反感。

合理的、正向的欲望是值得赞许的。

更何况…正如郁朔所说,他的异母兄弟都?挺讨厌的。

针对自己血缘意义上的父亲和兄弟,郁朔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见此情景,吹了个口哨,勾住夕音的肩膀:“这算不算干扰邻国内政啊?”

夕音微笑:“老实说,我?看尹征那一派不爽很久了。”

把她当成只会?打架的花瓶,还能顺便规避掉一些不必要的社交,这就不说什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跑上来说什么外交联姻,实在?是让人拳头发?硬。

路上随便抓个帝国人,都?不会?随随便便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家伙建立伴侣契约,偏偏尹征那边好意思这么说,还说愿意入乡随俗,和她缔结伴侣契约。

分享力量和生命的那种。

笑死,算盘打得世界树都?听见了。

“当然,我?得先说明一件事。”夕音道,“所谓的‘联盟元帅继任者?’,其实就是一个说出来比较好听的名号,就算你?真的取得尹征的权柄和人脉,也?未必能成为联盟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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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和帝国存在?本质意义上的不同,总体来说,联盟这边更偏向于共和制——尹征退下来之后,下一任联盟元帅大概率是由议会?推举的,而不是由你?们这些子女来‘继承’。”

流莺点?头:“嗯,我?很清楚。”

她看着?手里的肉脯,一点?点?组织自己的语言:“我?不希望这里变成所谓的能源中枢,人和事物都?耗尽生命力,从?中压榨出来的一切又流向大人物的钱袋子……我?希望姐姐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笑,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是发?自内心的,单纯的笑。”

这个愿望渺小又庞大,她缓慢地诉说着?,像是在?描摹一个梦。

“我?想要…吞掉他的人脉和权力。”

由流莺所孕育,由流莺所抚养,为自己取名为“流莺”的鸟雀,在?此时此刻,吐露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不是婉转的啼鸣,而是充满野心与欲望的低语。

雪惶然地注视着?自己的友人,她终于从?这段对话中发?现?了什么:“流莺?”

她急得在?原地转圈:“师父和我?说过,像这种政治斗争,有多远就离多远,玩政治的都?有八百个心眼子,你?一直都?待在?舞台上唱歌,怎么玩得过那些莲蓬人啊?我?到时候怎么捞你??说你?是神明大人选中的下任神侍吗?”

看得出来,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好。

雪是神侍,但?她身上没有锚点?的气息。

流莺自称“普通的歌姬”,但?她的歌声中,却蕴含着?某位锚点?的力量。

夕音可以感觉到,这股力量与时间有关。

所谓的“消除疲劳与衰老”,和时间回溯,是类似的原理。

和她的本源力量极为相似。

这也?是她在?屏蔽机制发?挥作用、保护膜依旧存在?的情况下,发?现?“代行者?”痕迹的缘由。

夕音很好奇,究竟是锚点?选择了流莺,还是说,上任神侍主动把锚点?的力量交付了出去。

她的目光在?碎石堆上一掠而过。

这里还存有一点?锚点?的气息,但?是,很稀薄,祂并不在?此处。

“音音?”露莉娅注意到她的视线,凑过来和她说话,“这边的神明大人也?是锚点?吗?”

夕音点?头,眼眸微微弯起?:“这次的还会?跑呢。”

露莉娅:……?

她仔细过了一遍,才勉强消化完这番话:“被前任神侍带走了?”

“说不准是一起?被绑走了。”夕音耸肩,冲郁朔抬抬下巴,“带路,去印十一的那个基地。”

郁朔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过去夜袭啊?”

他终于理解吝啬鱼说酸话的心理了,一向作息正常的夕音居然会?为了幼年期的朋友熬夜,实在?是匪夷所思。

夕音:“你?想想,现?在?那边都?在?睡觉,你?过去之后,正好套麻袋。”

她循循善诱:“用拳打脚踢的方式敲醒沉睡的心灵。”

露莉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看得出来,郁朔对这个提议相当心动,夕音一提出来,他就摩拳擦掌,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架势。

“走走走,我?带路。”他勾住夕音的肩膀,很爽快地迈开脚步,“记得帮我?拖延一下时间,让我?多揍几拳。”

嗯,非常塑料的兄弟情。

流莺和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夕音冲她们招手:“你?们也?过来。”

第 54 章

实验室灯火通明。

席严焦虑地咬着指甲, 不时抬起?头,偷偷瞄一眼神色阴沉的老板。

他在心中暗暗叫苦。

早知道会闹出来这么多幺蛾子,他当初就应该拿着图纸去帝国, 说不准还能卖一笔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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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好,钱没捞着, 现任老板也不是好相与的性格, 出点什么意外, 都要追究他的责任。

老板太聪明也?是坏事?,他的图纸和研究核心被看得清清楚楚, 都没办法?找借口抵赖。

印十一瞥了他一眼。

中年男人打了个?哆嗦, 苦涩的五官努力拼凑出一张笑脸, 他卑躬屈膝道?:“老、老板, 真的不能再做了, 那个?七欲貘已经没多少力量了。他的天?赋力量实在很危险,我也?不敢给他喂东西, 不如、不如——”

印十一狠狠地皱起?眉。

他实在不想听人说这些车轱辘话, 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不如什么?这种问题还需要来问吗?他要吃什么就去喂。”

席严只?觉舌尖发苦, 他犹豫片刻, 小声提醒道?:“七欲貘是幻想种,普通的食物?没办法?让他填饱肚子,得用梦境和情感来喂。但、但是,在喂的过程中,记忆和情感有可能会被篡改,和梦匣相比, 效果会更强烈。”

也?就是说, 喂食可能会产生不稳定因素。

印十一不喜欢不稳定的东西。

他习惯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铁板一块的基地,永远忠诚的下属。

——只?有这样, 他才能取得踏实感与安全感。

“那就把他处理?掉,再去找一只?七欲貘。”印十一道?,声音冷酷得像是判决,“去做梦匣,不要想着偷懒。”

席严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学习一下小说主角的做法?,握紧拳头,照着老板的脸来上?一拳。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处理?掉一位来自帝国、很可能是帝国皇女入幕之宾的幻想种,再去找一位稀缺的、只?生活在帝国境内的七欲貘……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啊!

席严真的很想大喊出声,变成猴子哐哐砸烂这个?该死的实验室,可惜,他没那个?胆子,中年男人早就被生活和永无止境的失败磋磨掉了锋芒,不论心中作何想法?,他只?能动动嘴皮子,畏畏缩缩地提出建议。

“他身上?的怀表里有一张画像,是帝国皇女,前不久解析出来的通讯记录中,也?有来自帝国的数据流,看坐标点位,是在帝国主域,靠近皇宫的位置。”

他一边观察自家老板的表情,一边道?:“我去检索过帝国那边的公开资料,被我们抓来的七欲貘…和帝国皇女关系匪浅。”

其实所谓的公开资料都来自某个?论坛,论坛名?为“来点皇粮”,以帝国皇女为中心的cp党们盘踞各方,每一对都有图有证据,他本来只?是在检索相关资料,进去一看,越看越心凉。

帝国皇女幼年期的挚友,经常一起?出现在街头巷尾。

如果不是幼年期结束后不知?所踪,大概率会和那位皇女殿下缔结伴侣契约。

这些搞cp的还深扒了一下,都猜测说,七欲貘天?赋特殊,或许已经成为皇女的下属了,需要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务,所以才很少出现在人前。

席严看得汗流浃背。

别说,这个?还真有可能,不然一个?帝国人为什么要跑到联盟来,还驻扎在一个?小星域,当起?了所谓的神侍。

说不准就是跑过来当卧底的。

这样一来,他们把人绑起?来,就算是有理?都要变成没理?了。

更何况,老板现在还不是联盟元帅的继任者,那位皇女是实打实的王室成员啊。

印十一嗤笑:“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女,瞧把你吓的。”

他看透席严心中所想,话语中带上?几分讥诮之意:“一个?女人,翻不起?什么风浪,就算那只?七欲貘是她的情人又怎么样?顶多就是流几滴眼泪,然后再扑到其他男人怀里,你觉得她会找过来?怎么可能!”

他合该是尹征的继任者,就连某些根深蒂固的偏见都是完全一致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印十一起?身,在操纵面板上?输入一串密码,实验室西侧的墙壁分解为蓝色的方块,逐渐消弭。

墙壁后是一块极为狭小的空间,装满碧绿色液体?的试管矗立在最中央,身着拘束衣的青年紧闭双眼,绀蓝色长发在液体?中浮浮沉沉,他身上?连接着数不清的皮线,所有线路汇聚在一处,从试管顶部穿出,导入正在轰鸣运作的巨大机械中。

“哈,幻想种,混血。”他极为轻慢地微笑起?来。

席严被他笑得头皮发麻。

印十一看了眼战战兢兢的男人,突然有了点闲聊的心情:“我有一位异母兄长,他是个?混血,在从前,虫族横行联盟的时候,他是被当成战争兵器培养的。那时候,没人知?道?他是混血,谁都打不过他,我也?是。每次被打趴下,我都要回去喝基因药剂,因为我不喜欢输。”

“那、那您一定打败他了吧?”

“当然没有,一次都没有。”

印十一想起?过去所体?悟到的、永生永世都无法?遗忘的挫败感,面上?的笑容依旧轻慢。

“虫族成为帝国的一份子时,我可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呢。没有战争了,所谓的战争兵器也?没有价值了。”

“我可怜的、可悲的兄长,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混血呢。我帮了他一把,把事?情捅到了父亲面前。”

“哈哈,他变得很狼狈。”印十一眯起?眼眸,像是在回味那场胜利所带来的快感,“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幻想种和混血,也?没那么了不起?。”

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拥有漫长的生命——到头来,还是砧板上?的鱼肉。

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他都觉得自己要笑出眼泪。

印十一抬起?手,比出枪的手势,瞄准试管内青年的额头。

“嘭!”

仿佛是在为他的手势配音一般,外部突然响起?巨大的爆破声,基地内的警报被拉响,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穿耳膜。

银色流光编织成一张锋利的巨网,由特殊材质铸造的大门在瞬息间破碎。

藤蔓犹如海潮,卷起?碎片,源源不断地涌入室内,开辟出一条平坦的通路。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印十一神色剧变。

守在外面的下属被一个?接一个?地丢进来,很快就堆成一座小山。

让他憎恨无比的、无论如何都无法?遗忘掉的声音,轻飘飘地响了起?来。

“啧,这么晚都不能睡觉,给印十一打工也?怪惨的。”

红发青年慢悠悠地踏入实验室中,左右环顾一圈,对上?他的眼眸,咧开嘴,露出一个?分外兽性化的笑容:“哎呀呀,这不是我亲爱的弟弟吗?怎么傻站在这里不逃啊?是希望我用拳头来进行一场亲切的问候吗?”

……

郁朔冲上?去暴揍异母弟弟了。

看得出来,他是半点也?没留手,拳拳到肉,还能听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流莺盯着印十一的脸发呆。

“他长得很像尹征,对吗?”夕音说,“我偶尔也?会觉得,人类的传承方式有些奇怪。在幻想种的概念中,母亲是孕育者、是力量的来源,但在人类的概念中,似乎总是把提供精子的父亲作为最高的崇拜者。”

“明明父亲什么都没有做,没有经历孕育的苦楚,没有承担哺育的责任。”

一些隐秘的心事?被戳破了,流莺恍然回神,发现夕音在往实验室西侧走。

她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上?。

“在联盟,有这样一种说法?,孩子总会继承父母的缺点,就像是某种诅咒。”流莺说。

她的眼角余光再次扫过变得鼻青脸肿的异母兄长,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她的心情就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你担心自己从勇者变成恶龙?”

夕音轻笑一声,抬起?手,揉了一把少女的头发:“不用担心这么多,虽然我不太相信这种说法?,但当你意识到‘缺点’的那一刻,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清晰了。知?错就改是一种非常优秀的品质,不是吗?”

流莺咬了咬唇瓣:“我什么都不会。”

就像是在雪夜中打转的鸟雀一般,她絮絮吐露着自己的担忧:“和他们相比,我接受的教育很浅薄,看不懂所谓的计划书、没办法?理?解高新?技术,与人交往倒是简单…但我不清楚,我一直以来的处事?方式,是否适用于完全陌生的环境。”

她的目光划过实验室的边边角角,最后落在正在运转的操作面板上?。

光屏上?飘着很多数据。

她一个?都看不懂。

野心就像是飘摇的风中烛火,冰冷的现实就像是一瓢凉水,兜头浇下,这微弱却?倔强的火焰没有熄灭,但她却?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仿佛要深入骨髓,把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勇气一点点吞噬。

“流莺,任何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教育是伴随终身的,任何时候开始学习,都不算晚。”夕音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可以安抚人心的奇异特质,“至于你的处事?方式——我觉得,和那边那个?正在挨揍的相比,你很有亲和力,没有任何瑕疵。”

这样的安慰其实不算高明,但奇迹般的,从刚才开始,近乎惊惶跳动的心脏,重新?变得沉稳有力起?来。

意识到流莺的心态变化,夕音没有再说话。

她抬起?手,银色流光化作一根锁链,伸向正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近乎粗暴地把他拖拽到跟前。

“噫,饶命,皇女殿下饶命啊!”席严早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破了胆子,劈着嗓子开始求饶。

他的胆子实在很小。

偏偏是这种贪生怕死的小角色,绑架了一名?幻想种,甚至还榨取七欲貘的天?赋力量,作为黑匣子的材料。

夕音并没有因为他表现出来的可怜姿态,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心理?。

她垂下眼眸,淡淡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抓到他的。”

七欲貘不擅长战斗,但很擅长看穿人心的幽微之处。

心怀恶意之人,往往在对话的最开始,就会被不动声色地远离。

席严动作一僵。

“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

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雪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怒火,她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提溜起?席严的衣领:“你对师父做了什么?他一直都把你当成朋友,给你饭吃,协助你研究,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

她恶狠狠地把中年男人掼在地上?,抬起?腿,就像是对待不可回收垃圾一般,飞起?一脚,把他踹到机器附近:“把师父放出来!”

原来如此?。

寥寥几句对话,足够勾画出事?件的始末了。

怀揣着梦想的、失意的发明家,在这个?小星域,结识了七欲貘。

闻栖喜欢所有浪漫的事?物?、天?真的理?想,他的思维本就是天?马行空的,所以,了解到发明家的梦想后,他收留了流浪的发明家,开始协助发明家研究。

幻想种的力量是瑰丽的,奇妙的。

也?是惹人觊觎的。

在亲眼见证这份力量后,发明家改进了自己的研究,把这份研究当成了跳板,向大人物?投诚。

大人物?要求他批量生产黑匣子,借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或许是财帛动人心,或许是渴望出人头地,面对大人物?的要求,发明家没有选择向自己的朋友说出真相。

他很清楚,一旦说出真相,闻栖必然会拒绝他的请求,甚至有可能一走了之,让他失去这份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工作。

在劣根性的驱使下,他绑架了闻栖。

把曾经无私帮助自己的朋友,拘束在试管中,成为可以随意取用的“原材料”。

机器的轰鸣声停止了。

“把试管打开。”夕音道?。

席严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没有设置开启的机关。”

担心基地内人员被七欲貘操纵,不慎把人放跑,建造试管的时候,他只?预留了一个?小小的“窗户”。

最多只?能伸出一只?手,人是没办法?出来的。

雪简直要被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气死了,又踹了他几脚。

夕音握拳,猛地击向试管外壁。

她把力道?控制得很好,由特殊材质构建的外壁以这一点为中心,泛起?蛛网般的碎裂痕迹,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试管外壁化为散落一地的碎片,内部具有麻醉效果的高氧液体?迸发四溅,顺着光滑的地板,流淌向各方。

漂浮在液体?中的青年被一层银色的光茧保护着,不曾被碎片划伤,只?是,随着液体?的流失,他无法?再维持漂浮的姿态,身躯随着惯性向前倒下。

夕音上?前一步,稳稳地接住他。

这个?场景实在很熟悉,她想起?幼年期时偷偷翻墙外出的经历,闻栖总喜欢做出张开双臂的动作,怂恿她往自己怀里跳。

不过嘛,小皇女非常擅长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基本不用他接。

她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在笑什么?”

青年缓慢地张开眼眸,声音轻得像是呢喃:“这次是公主拯救吟游诗人的剧目吗?”

“我升职了,现在是君主了。”夕音说,她注视着闻栖翠色的眼眸,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我设想过很多次我们重逢的场景,但我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么狼狈的你。”

“哈哈,我倒是觉得还不错,毕竟示弱也?是感情拉扯中的一环。”闻栖笑了起?来,“你有对我生出怜悯之心吗?”

夕音想了想,格外坦诚道?:“一点点。”

“那么,看在这一点怜悯之心的份上?——”

闻栖侧过头,稍稍拖长的尾音像是一把小钩子,摇摇晃晃地拂过耳畔。

“小音,我的肚子好饿。”

第 55 章

“那你得等一等。”夕音说, “现在这个环境,似乎不太适合睡觉。”

“也不是非得吃梦境啦。”闻栖咕哝一声,他的长发湿漉漉的, 黏在拘束衣上,像是海藻。

“我对你的怜悯之心只有一点点, 恐怕填不饱你的肚子。”

“是哦, 有点?可?惜, 那我还是等等吧。”

夕音把他身上的皮线扯下来,伸手在他的背后摸索一阵, 找到拘束衣的绑带, 刚要伸手扯开, 肩膀便被闻栖的脑袋压住了,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吐息微烫。

“回去再拆。”

很小声的请求。

夕音隐约猜到了什么,停顿片刻后, 把他横抱起来。

紧跟着?, 她把精神力散开, 仔细感受一番后, 笃定?道:“你体内有锚点?的气息。”

“是说那位神明大人吗?”

闻栖有些抱歉地笑了起来:“我被抓走的时候,祂也跟着?过来了,这段时间?祂一直都用自己?的力量维持我的生命体征,前?两?天就陷入沉睡了。”

……听上去好?弱。

夕音:“需要给祂输送一点?力量吗?”

闻栖思索片刻,迟疑道:“我也不太清楚。”

“你不是神侍么。”

夕音实在很想吐槽,但看看闻栖虚弱到有些苍白的面孔, 还是打消了一些不太礼貌的想法。

她转身, 往郁朔那边走。

郁朔还在揍人。

很神奇,印十一的脸都快肿成一个难看的猪头了, 居然还没有晕过去。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郁朔分出注意力,瞥了眼被公主?抱的青年。

明明是个挺别扭的姿势,甚至有点?羞耻,但这人适应得很好?,瞧上去泰然自若。

对上他的目光,青年还弯起眼眸,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郁朔:啧。

都被印十一绑到这里了,居然还保留着?一种近乎天然的气质,难怪夕音要大半夜的过来捞人,再晚一步,估计要被压榨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把他打晕,然后绑回去吧。”夕音道,“有用。”

郁朔点?头,干脆利落地给出一记暴击。

印十一晕过去了。

他环顾一圈,走到那个造型古怪的巨大机械旁,切断能源供应后,扯下上面的皮线,准备用它们来捆人。

蜷缩在旁边的中年男人发出一声长长的抽噎声。

郁朔挺奇怪地瞅了他一眼:“你哭什么?”

他好?像都没碰到这家伙吧。

席严才被揍过一顿,眼下又眼睁睁看着?自己?小半辈子的心血被两?个暴力狂破坏,身心都遭受了极大的伤害。

当然,他是没胆子这些硬茬子叫板的,只能含着?一泡眼泪,露出一个稍显讨好?的笑容:“没什么,没什么。”

雪发出一声冷哼。

她是真心实意地为师父感到不值。

当初,席严落魄到吃不起饭,晕倒在大街上,是师父把人带回来的,听说他的经历后,师父还收留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给他饭吃、给他地方住,外出游历时,遇到可?以用来做能源的材料,还会给他捎带上一些。

席严请求师父帮助他研究,师父也同意了。

结果呢,这家伙倒好?,不知道感恩,还反咬一口?,绑架师父,伪造信件。

如果不是师母来得凑巧,师父估计就要被饿死在这个鬼地方了。

想到这里,她愈发气闷,恶狠狠地踢了席严一脚后,看向闻栖:“师父,要怎么处理这家伙?”

席严心中生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不用管他。”闻栖说,语气很淡,“席严,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被轻飘飘地放过了。

这分明是他希冀的话语,但不知为何,巨大的恐慌感与失落感袭击了他,席严张了张嘴,却没办法吐露出任何话语。

实验室的灯光很刺眼,他狼狈地蜷缩着?,像是丧家之犬。

一滴眼泪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基地的护卫全?部被摆平了,一行人畅通无阻地撤了出去。

郁朔手里拽着?整理好?的皮线,拖着?昏迷过去的印十一,慢悠悠地走在最前?方。

露莉娅努力睁大眼睛,牵着?夕音的衣角,梦游似地往前?走。

雪和流莺紧随其后。

突然,郁朔停下脚步。

夕音:“还有人没揍到?”

“是有一个。”郁朔回忆了一下,很不愉快地皱起眉,“印十一手底下有一个穿着?黑袍子的下属,刚才没看见。”

那个老头子是率先对他使用黑匣子的,真要算账的话,他得把人往死里揍。

“等印十一醒了之后,拷问一下。”夕音不以为意,“如果他平时有按时发工资的话,那个下属应该会自己?找过来。”

如果连工资都没有照常发…那估计这下属也忠心不到哪里去。

郁朔被说服了。

略过这个小插曲,夕音直接把雪和流莺也带到酒店,另外开了几?间?房。

晚上值班的前?台是一名?仿生机器人,录入信息的时候,夕音示意郁朔也过去。

他的光脑和空间?纽都找回来了,眼下不再是黑户,可?以正常录入身份信息。

仿生机器人看着?被郁朔拖拽着?的印十一,眼眸中闪过一道数据流:“这位是?”

夕音面不改色:“我们的朋友,他喝醉酒了。”

这实在是一个拙劣的借口?,但是,仿生机器人很平静地点?了点?头,没有触发报警程序,也不曾提出异议。

郁朔不太情愿。

“这家伙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他盯着?夕音,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下,“我可?以变成红狼。”

“你掉毛,自己?一间?。”夕音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

郁朔拖长了声音:“联赛的时候,你从来都没有嫌弃我掉毛。”

夕音语重心长:“今时不同往日,变色龙还会随环境改变状态呢。”

这个比喻实在很奇怪。

露莉娅站在旁边,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扭曲成格外反派的笑声。

“嘿嘿,我的身份信息是和音音一起录入的。”欣赏着?郁朔吃瘪的表情,她得意洋洋地向03分享喜悦,“所以,我和殿下一间?房!”

03看得很透,老神在在道:“不可?能,你的殿下今晚还要投喂那只七欲貘呢。”

怎么可?能带着?你这个二百五十瓦的电灯泡。

果不其然,下一秒,夕音就对露莉娅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露露,我帮你另外开一间?房,可?以吗?”

露莉娅呜咽一声。

她用精神体包裹住03,开始阴暗爬行:“可?恶,可?恶,三?三?,我要给你取一个难听的绰号,乌鸦嘴三?三?!”

03才不和这个心理年龄只有三?岁的家伙吵架:“别和我贫嘴了,夕音还等着?你回答呢。”

它分外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去录入信息吧,说不准你们还可?以变成上下楼。”

三?层只有两?间?房,一间?被弗雷占了,剩下一间?是夕音今晚的住所,所以,给其他人订下的房间?,都是位于?二层的商务房间?。

露莉娅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去仿生机器人那里改换房间?信息。

仿生机器人的效率比白天的前?台小姐要快上许多,没过一会儿,就完成了全?部工作,把房卡分发到众人手上,用无机质的机械音道:“祝各位好?梦。”

雪头一回入住这么高级的酒店,简直不知道要把自己?的目光往哪里放。

所有的装潢都透露着?金钱的气息,她打量着?华丽的吊灯、浮雕的墙面装饰、升降台周围如同星空一般的投影,多亏有流莺牵着?她的手,她才不至于?因为过度分散的注意力而摔倒。

雪迷迷糊糊地走出升降台。

然后,她迷迷糊糊地回过头。

升降台还在往上去。

她看着?里面的人影,茫然地瞪大眼睛,晃了晃流莺的手:“师父他、师母……啊?”

流莺赶紧捂住她的嘴。

郁朔拖着?印十一,用房卡开门?,干脆利落地把人丢进去。

关门?声很响。

露莉娅游魂似的走到自己?的房间?,进去之前?,看向她们的眼神中充满怨念。

“不许乱叫。”金发少女气鼓鼓地强调道,“小音没有交往对象!没有!”

她的关门?声更?响。

走廊安静下来,流莺松开手,心情有些复杂:“我之前?有听说过,帝国人可?以缔结多个伴侣契约。这么看,感觉端水会很辛苦啊。”

雪迟钝地“啊”了一声。

流莺怜爱地拍拍好?友的脑袋:“算啦,不用管那么多,皇女殿下是个好?人,我看你师父也挺喜欢她的。”

被发了“好?人卡”的夕音,正一脸严肃地研究着?闻栖身上的拘束衣。

闻栖坐在浴缸里,很不安地侧过头。

拘束衣很限制行动,他看不见背后的绑带,更?不必说自己?抬手去解了。

但夕音的动手能力…实在是令人忧心。

想起手工课上被毛线缠成一团的小皇女,他的眼皮跳了一下。

“直接扯开吧。”闻栖闭了闭眼,艰难地提出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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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音抬腿,跨到浴缸里。

月见花的香气随着?水流荡开,少女柔软的手臂从他的腰侧环过,径自伸到背后。

她的膝盖压在他的大腿上,很轻,裤腿被水浸湿,湿漉漉地勾勒出腿部的曲线,带着?一种微妙的色气。

隔着?一层拘束衣,闻栖都能感觉她的温度。

温暖的,有形体的,他曾在卑劣的梦中描摹过千百次的。

她的手搭在他的脊背上,摸索到绑带的两?端,微微用力。

裂帛声响起。

奇异的酥麻感顺着?尾椎骨蔓延向四肢百骸,闻栖被窜起的热意熏得眼尾湿红,在拘束衣被彻底撕裂的那一刻,他伸出手,环住夕音的腰,带着?她往后倒去。

浴缸里的水漫出去,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夕音:“我闭着?眼睛呢。”

她非常善解人意道:“你的空间?纽里有衣服吗?没有的话,我这里有睡衣。”

打算作为礼物送给夕夜的睡衣有很多套。

“我的空间?纽里有换洗衣物,还是不要动用夕夜殿、陛下的东西了。”

闻栖知道她把夕夜当成奇迹龙龙打扮的恶趣味。

幼年期时,就算那位殿下从来不跟着?干坏事,他们俩一起行动时,也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吃到好?吃的要单独再买一份,遇到好?玩的必然会挑两?个,路过新开的服装店,就把他当成衣架子,对照着?给夕夜买上几?套。

同时诞生的两?位王储,天然便拥有密不可?分的羁绊。

他心知肚明。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七欲貘发出苦闷的叹息,他微微侧过头,注视着?夕音的脸庞。

她的眼睛紧闭着?,睫毛上沾着?雾气凝结成的水珠,像是闪烁的水钻。

“小音。”他再次道,“我的肚子好?饿。”

夕音:“那就穿好?衣服,让我出去睡觉。”

她的生物钟实在很准时,即便下午和晚上都断断续续睡过一段时间?,在原本应该身处梦乡的时间?点?,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浓重的睡意。

“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闻栖问。

这个转折来得很突然。

夕音在犯困,闻言,也没有多想。

她抬起手,摸索到闻栖的额头,很敷衍地贴了一下:“晚安。”

“不是亲在这里。”闻栖抬起手,托住她的脑袋,很耐心地往下压了压。

浴缸里的水温吞吞的,带着?一股化学药剂的气味,把夕音的思维也带得迟钝起来。

她又亲了一下。

这次是在脸颊。

闻栖:“也不是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很熟悉的诱哄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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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音快被这个繁琐的晚安吻烦死了,她实在很困,干脆捧着?闻栖的脑袋,凭感觉在不同位置“啪啪啪”亲了几?口?。

搂在腰上的手臂稍稍紧了紧。

夕音:“对了吗?”

她依旧没有睁眼。

闻栖很想让她睁开眼睛。

如果把梦里那些糟糕的想象全?部施加在她身上,她的眼睛里会不会蓄满水雾呢?

本来就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给他丢纸条的时候会含着?笑意,吃到美味的东西会微微眯起,干坏事的时候狡黠得像是小狐狸。

变幻莫测的,瑰丽浪漫的。

他想起数年前?的某个夜晚,雪在篝火旁询问,怀表里的画像是不是师母。

他很惊愕,忘记了反驳,在那个夜晚,就做起了卑劣的梦。

命运真的很神奇。

离开主?域时,他抱着?玩笑般的心理,询问夕音能不能把自己?藏在她的寝宫里。

那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那份隐晦的、尚未明晰的情感,也就此被掩埋在时光的尘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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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和另一个懵懂的问题相遇时,那些尘埃被仓皇地拂去了。

闻栖看见了自己?的心。

他注视着?夕音的脸庞,目光近乎贪婪地划过她的眉眼。

托着?她脑袋的手掌下移,落在她的腰间?,微微施力,把她抱出浴缸。

他什么都没有做。

“去换身衣服吧。”闻栖很短促地笑了一声,“希望我出去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夕音打着?哈欠往外走:“放心,我现在沾床就睡。”

浴室门?被轻轻带上了。

闻栖摸摸发烫的脸颊,默默抬起手,打开换水按钮,切换到冷水键。

洗去身上黏附的化学药剂,把破到不成样子的拘束衣打包扔到垃圾桶里,闻栖换上空间?纽里的睡衣,吹干头发,走出浴室。

皇女殿下说到做到,躺在被窝里,睡得很香。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她占据一半位置,被子也规规矩矩地只盖了一半。

闻栖坐到特?意给他空出来的位置上,手臂撑在床铺上,探身,端详夕音的睡脸。

他伸出手指,戳戳夕音的脸颊。

夕音咕哝一声,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抓住他的手指,镇压到枕头底下。

“拘束衣上有化学药剂,你还往浴缸里泡。”闻栖自顾自地说道,他坐到床上,收拢起散落在枕头周围的红色狼毛,“那个混血是你的伴侣吗?”

“不,不对,有夕夜在,第一伴侣不可?能是其他人。”

“那就是第二、第三??唔,第几?个都不算奇怪,毕竟小音一直都很欢迎。你带着?我上楼的时候,那只红狼虽然没有意识到,但明显是在吃醋哦。”

“那位金色头发的小姐倒是没有…她气鼓鼓的表情就像是看到精心养大的鲜花被过路人摘走了。”

“是和小音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这些自言自语并不需要得到回答。

闻栖把狼毛揉成一团,抬手,丢到墙边的垃圾桶里。

随即,他把逐渐成形的梦境牵到自己?面前?,张嘴,吞咽下去。

不需要咀嚼,梦境本就是没有形体的,轻得像是一缕绵软的云。

久违的饱腹感。

翠色的眼眸氤氲出湿漉漉的雾气,闻栖没有缩回被桎梏的那只手,他慢吞吞躺下,绀蓝色的长发散在床铺上,像是月光照耀下静谧的海。

他勾起一缕墨色的发丝,和自己?的长发编在一起。

闻栖很擅长这个,即便用一只手,他都能编出可?爱的小花。

他看着?交缠在一起的头发,眯起眼睛,微笑起来。

“小音,告诉你一个秘密。”

“只要是和你有关的,就算是噩梦,都可?以填饱我的肚子。”

昏沉沉的、没有梦境的夜晚,七欲貘缓慢地诉说着?。

“还有刚才的晚安吻。”

“差一点?点?,你就可?以亲到我的嘴唇了。”

“好?可?惜。”

第 56 章

风穿过旷野。

有人在?唱歌。

“夜莺, 夜莺,笼中的雀鸟,荆棘般的心。”

“在?晚风中歌唱吧, 不求过路人的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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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下玫瑰般的露水吧,不被那芬芳的花蜜引诱。”

“寂静的夜晚, 美丽的花圃, 镶嵌着金玉宝石的精致牢笼。”

“挣脱吧, 挣脱吧,振翅飞向?天空。”

“在?无垠的天空中, 放声歌唱吧。”

女孩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粗麻长?裙, 在?月光下随意地踏着舞步, 风呼啸着拂过她的裙摆, 藤草编织的鞋子踩过碎石、越过野花, 踢踢踏踏的,就像是碎雪落在?屋檐上发出的细微响动。

一团黑色的流体躲在?碎石堆后, 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外形。

祂的化身具有很?强的流动性, 捏了?半天, 祂从一滩液体变成了?一条流体, 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过分纤长?的猫猫虫。

祂不想放弃,努力塑造着自己的形体,试图把自己变得更加圆润可爱一些。

太过专注,猫猫虫没有注意到悄然靠近的脚步声。

生着冻疮的手捧起?祂,女孩的眼眸如同琉璃,被月光映得亮晶晶的。

她笑了?起?来, 嗓音婉转得像是夜莺:“小黑, 晚上好~”

“咕噜噜。”祂小声地回应,原本要变成爪子的流体部分慢吞吞地凝聚起?来, 形成一串Z字形的符号。

是睡觉的标志。

“我白天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可睡不着。”女孩笑着回答。

“噜噜!”

Z字形符号变成了?感叹号。

“哈哈,晚上待在?家里才危险呢。”女孩凑过来,用脸颊蹭蹭祂,“爸爸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偶尔还会?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我,所?以妈妈才让我出门?闲逛。晚上很?安静,很?适合唱歌呢。”

祂并不了?解女孩所?说的话语。

但是,祂隐约觉得,面前的人类,似乎有些悲伤。

“咕噜。”祂收起?感叹号,长?条形的身体甩呀甩,在?接触到粗麻长?裙的那一刻,展开成一张平面,贴了?上去。

一个稍显奇怪的拥抱。

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并不介意朋友的外形,抱着不可名状的流体生物?,席地坐下。

她仰望着天上的繁星,轻轻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里的男人也是成天醉醺醺的吗?他们会?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吗?”

“听说,联盟之外是帝国,那里有很?多人类以外的种族,唔,是和小黑一样的存在?吗?”

“还有还有,听说义务教?育之后还有大学,好厉害。芯片里的一些课程,我学得很?吃力,再往上一个阶段,学习的都是什?么内容呢?机甲?基因药剂?想象不出来,光是诊所?里的治疗仪,我就觉得很?了?不起?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她弯起?眼眸:“我有看?到过那个治疗仪的样子哦!很?大,像是一个茧,人躺进去之后,就会?发出‘嗡嗡’的响动,旁边的屏幕上跳着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等个一刻钟,舱门?就会?自己打开了?!”

“看?起?来很?有趣,不过价格很?昂贵,一次就要500星币!好多钱,是家里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所?以,就算被酒瓶碎片扎到了?手臂,她也没有提出使用治疗仪的请求,只是让医生用镊子取出碎片,涂上消毒药水后,简单包扎了?一下。

医生是一位很?温柔的大姐姐,看?到她手臂上的伤,还一脸严肃地问她,是不是被家里人虐待了?。

其实是保护妈妈时,留下的小勇者的标记!

爸爸觉得妈妈一定偷偷藏了?钱,他说妈妈交上去的钱越来越少了?,都不够他买酒的。

可是妈妈没有稳定的工作,做的都是一些日结的活计,能在?维持家用的前提下,攒下一些钱交给爸爸,已经很?吃力了?。

妈妈很?瘦,爸爸扬起?酒瓶时,她只会?用胳膊抱着自己的脑袋,蜷缩在?角落里。

她不希望妈妈被打,所?以努力地伸出手,把爸爸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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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摔倒在?地上,很?狼狈,他打了?个酒嗝,怒不可遏地把酒瓶摔在?地上。

酒瓶变成了?锋利的碎片,她也被压到了?碎片上,爸爸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睛里充满红色的血丝。

妈妈哭着拉开爸爸,从抽屉里拿出买米的钱,让她去诊所?里包扎一下。

她从地上爬起?来,拿着下个月的伙食费,忍着痛,站在?窗户外面,稍微偷听了?一会?儿。

爸爸说妈妈是被糟蹋的破鞋,说她是个小杂种,他口齿不清地咒骂了?几句,便不说话了?。

妈妈没有被打,屋里的床嘎吱嘎吱地摇晃起?来,她想起?妈妈的叮嘱,慢吞吞走开,去诊所?找医生。

“虐待”这个词听起?来好严重,爸爸会?被抓去坐牢吗?他会?就此?远离她和妈妈吗?

大概是不会?的,大家都喜欢和睦的家庭,喜欢破镜重圆的故事。

就算夫妻俩吵得再厉害,也会?有调解员出马,把碎裂的东西捡回来,用牢固的胶水,粘合得严丝合缝,下次再要扯开,就会?变得更痛苦。

妈妈那么柔弱,一定没办法承受更糟糕的对待了?。

所?以,她只是冲着医生姐姐摇头。

她撒谎说,她撞到了?桌面上的酒瓶,酒瓶滚下来,摔成碎片,她正好跌倒在?那些碎片上。

医生姐姐担忧的目光变成无奈,为她包扎完伤口,又掏掏口袋,取出一颗糖,塞到她的嘴里。

那颗糖大概是有止痛效果吧,她含在?嘴里,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手臂也不痛了?。

猫猫饼比划出一个圆溜溜的形状,就像是一枚圆圆的星币:“咕噜,咕噜!”

女孩晃晃自己的好朋友,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不是啦,就算你能变成星币,那也不是真的星币啊,造假违法的,到时候我们都会?被抓起?来,说不定你还要被绑到科学家那里,被一堆人围着研究。”

祂有点失落,好不容易才捏出来的猫耳朵软趴趴地融化了?。

“不要难过啦,就算没多少钱,我也不会?饿肚子呀。”女孩煞有其事地安慰祂,抬起?手,帮祂把猫耳朵重新捏回来,“结束义务教?育之后,我就变成大人啦,大人是可以工作赚钱的!到时候我就可以请你吃好吃的了?!”

“橱窗里的蛋糕?或者是老?街里需要排长?队的生煎包?你是流体,应该也喜欢甜甜的液体吧,我可以带着你去喝芋圆奶茶!”

听上去都是人类的食物?。

祂有点好奇,抬起?脑袋,发现好朋友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和祂一样好奇。

她是不是也没有吃过呢?

不过,她是很?勇敢、很?厉害的人类,命运一定会?很?珍惜、很?珍惜地对待她。

“咕噜噜!”祂欢快地应和。

时光悄然流逝,祂的朋友一天天的长?大了?。

人类的成长?速度真快呀,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祂的朋友就变成了?美丽的少女。

她不再穿着那件打满补丁的粗麻长?裙,新的裙子很?轻薄,看?起?来并没有保暖效果。

呼,还好还好,他们见面的时间改换成了?中午,大部分时候,阳光都很?温暖,不会?冻到她。

她脸上的笑容变少了?,总是抱着它发呆,偶尔才会?说上一些话。

“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最近的物?价上涨得很?快,也没什?么工作的机会?。”

“妈妈生病了?,不做那种事,我就没办法帮妈妈治病。之前的诊所?关门?了?,听说医生姐姐被强制带到前线,去做战地医生了?,听起?来好危险,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的。”

她抽噎起?来,眼泪砸在?祂身上,潮湿、微烫。

祂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努力地把自己摊开,紧紧地拥抱住她。

“爸爸卖掉房子,去其他星域定居了?。昨天,我听说有一艘载客星舰遇上了?虫母制造的黑洞,直接被吞掉了?,应该就是爸爸乘坐的那一艘。”她停顿片刻,缓缓道,“虽然很?卑鄙,但是,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很?开心。”

“咕噜!”祂比出一个大拇指,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支持。

她破涕为笑。

“真是的,你总是这样。”少女胡乱地抹去眼泪,从身后摸出一块小小的蛋糕。

蛋糕很?小,不是那种刻意切好拿出来售卖的精致小蛋糕,而是那种揉成团的、奶油和蛋糕胚混在?一起?的,看?上去就像是从蛋糕盒里搜刮出来的边角料。

但不管怎么看?,它都是一块货真价实的蛋糕。

“摆在?橱窗里的蛋糕已经全部撤下去啦。”她把蛋糕递给祂,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客人送给我的,虽然卖相不太好,但味道应该差不多。”

祂思考了?一下,比划出两副刀叉。

“我昨天已经吃过啦。”

祂看?看?送到面前的小蛋糕,执拗地把它分成两半,一半托起?来,送到好朋友嘴边。

她这么瘦,要多吃一点才行?。

“啪嗒。”

又一滴眼泪落在?祂身上。

祂看?着一边吃东西一边掉眼泪的少女,着急地比划出一个问号。

“我没事。”她说,露出一个含泪的微笑,“是蛋糕太好吃了?。”

呼,早说嘛。

祂把自己的那一半也托举起?来,试图往好朋友的嘴里塞。

她别开头,拒绝了?。

那块蛋糕被塞到祂的身体里。

“咕噜咕噜。”

软绵绵的,甜滋滋的。

祂第一次吃蛋糕,感觉身体都要融化了?,浑身都轻飘飘的。

“这么喜欢啊。”祂的朋友微笑起?来,伸出手,拍拍祂,“下次再给你带。”

“咕咕!”祂比出一个叉号,流体贴过去,挽开她的衣袖。

手腕那里红彤彤的,还有几道血痕。

祂闻到了?血腥气,被裙子掩盖的地方,或许还藏着更多的伤痕。

换一份工作吧,换一份工作吧。

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但会?导致受伤的工作,一定是危险的。

祂不会?人类的语言,只能拼命地比划出一个个符号,试图表达自己的想法。

祂的朋友很?聪明。

他们心意相通。

所?以,她一定、一定会?明白的。

但少女只是微笑。

日光洒落下来,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莹白如雪,明明是很?温暖的天气,祂却莫名感到寒冷。

祂没有说服自己的朋友。

战争结束了?,经济却迟迟没有复苏,她依旧做着原来的工作,身上总是带着红痕。

她出落得越来越美丽,歌喉也越来越动听。

某一天,她来看?祂,带上了?很?多好吃的。

精致的小蛋糕、香喷喷的生煎包、满满一大杯的香芋奶茶,还有很?多祂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祂像往常一样抱住她,比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是换新工作了?吗?还是突然暴富了??总不能是去干坏事了?吧?

她抿唇,露出一个甜蜜的笑,琉璃般的眼眸亮晶晶的,和从前的纯净相比,多出来一种叫人目眩神迷的魅力。

“我恋爱啦。”她说。

她和一位大人物?成为了?恋人。

有多大呢?据说那位大人物?管理着一半的宇宙!

听上去好厉害。

“他和从前的客人不一样。”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在?描述一个美好的梦,“很?绅士,不管做什?么事,都会?询问一下我的意见。明明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但他从来不会?看?轻我,也没有追究我的过去,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开心就好。

祂咕叽咕叽地吃着东西,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

她注视着祂,过了?很?久,轻轻道:“小黑,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我查过很?多资料,你似乎并不是幻想种,当然,也不是会?攻击人的星兽。星兽是没有神智的,但你总是能理解我的话,还和我成为了?朋友。”

“你总是待在?这个碎石堆旁,它是你依附的媒介吗?难不成,你是这里的土地神?”

这个问题实在?很?深奥。

祂停止进食,严肃地思考了?一下:“咕咕!”

比划出三个问号。

祂也不知?道。

祂好像一直都待在?这片旷野中,有关自我的认知?早已被漫长?的时间消磨殆尽。

换言之,祂早就忘记自己是谁、是什?么东西了?。

“咕噜咕噜。”

祂蹭蹭朋友的脸颊。

“不要撒娇啦。”她叹息一声,把祂融化的猫耳朵捏回去,“当然当然,你是我的好朋友,但你得弄明白自己的身份呀。”

“我的恋人在?筹备能源中枢计划,我不太听得懂,所?以去查了?一下资料。资料里说,成为能源中枢的小星域,会?被榨干所?有资源、逐渐成为废弃的荒芜星。”她的眼眸中出现忧虑的情绪,“如果你是这里的土地神…等到这里能源枯竭的时候,你会?死掉吗?”

不清楚。

好深奥的谈话。

祂费力地思考片刻:“咕咕?”

“我的想法?”她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大概是因为工作原因吧,和我交往的都是一些苦命人。维持现在?的生活,大家虽然活得比较艰难,但也能勉强生存下去。如果能源中枢计划真的和资料里说得一样,可能会?在?短期内多出很?多工作机会?吧…但这只是暂时的,等资源枯竭了?,大家要去哪里讨生活呢?没有房产,也没有土地资源,甚至都拿不到一笔安家费。”

“虽然有点坏心眼,但我希望能源中枢计划可以中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白了?。

这个计划,不好。

唯一的朋友不喜欢。

生活在?这个星域上的生灵,也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中。

要保护大家。

在?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祂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声响。

那是星域的脉动。

旷野上的风呼啸而过,悠久之风自现在?吹向?过去与未来,悄然无声地改变了?既定的“命运”。

即将完工的建筑飞速损耗;

采集能源的高新设备提前老?化;

载货星舰上的能源矿石以惊人的速度进入衰竭期。

“咕噜咕噜。”

工程量很?大,做完这些,祂已经没办法维持自己的形体了?,努力地塞了?一块蛋糕后,祂凝聚出一只爪子,朝她挥挥。

“小黑?”

“噜噜!”

不要担心,只是消耗了?太多力量,需要沉睡一段时间啦。

嘿嘿,下次要带着你的恋人来看?我哦!

祂比划出两个靠在?一起?的小人,变成一团小小的影子,依偎到碎石堆旁,身形渐渐缩水。

她很?聪明。

她可以理解我的话。

命运一定会?善待她的。

但…为什?么,醒来之后,一直都没有见到她呢?

是被她的恋人带走了?吗?是忘记祂了?吗?

祂升职了?,变成神明大人了?。

神侍是个绀蓝色头发的青年,他是幻想种,可以很?顺畅地和祂交流。

听到祂的问话,神侍很?苦恼地皱起?眉,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似的。

最后,神侍指指祂身边,说她已经离开了?,但留了?一样东西给祂。

祂钻进土里,只找到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刚准备把盒子打开,神侍就伸出手,把祂揪出来了?。

不远处站着神侍的小跟班,小跟班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子,和她很?像,但不是她。

是她的孩子。

是临时有事,没办法过来看?祂,所?以才让自己的孩子来一趟吗?

祂恍然大悟,凑过去,把自己的力量分过去一点。

好可惜,她的孩子看?不见祂。

但是!祂现在?可是神明大人了?,偏爱谁都无所?谓啦。

……

梦境中止了?。

夕音睁开眼。

她很?确信,自己看?见了?某位锚点的记忆。

在?清醒过来的那一刻,一只猫猫虫从被窝里蹦跶出来,看?看?熟睡的闻栖,再看?看?她,然后,变出一只爪子,抬起?由发丝编织成的小花,仔细地端详了?一下。

漆黑的眼睛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莫名有些严肃。

“咕噜噜!”

晨光熹微,祂抬高嗓门?,像是在?尖叫一般,流体变幻成一个巨大的巴掌,猛地呼到闻栖的脑袋上。

第 57 章

闻栖被呼醒了。

这算是外力导致的强制开机, 他睁开眼时,眼睛里还带着朦胧的睡意。

他伸出手,把正在骂骂咧咧的神明大人挪开, 举高。

猫猫虫在他手里晃荡了一下,身躯像是面条似的拉长, 锲而不舍地往他脸上呼。

祂的攻击不算痛, 但闻栖还是被打懵了, 缓了半天,疑惑道:“您突然打我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可以和女?孩子睡到一张床上!轻浮!不守男德!”

明明还是“咕噜咕噜”的声音, 但夕音却?突然能理解这?些话语的含义?了。

她感应了一番身体状况, 果?不其然, 精神海内储存的精神力, 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大半。

她看看和闻栖交握在一起的手、再看看编织在一起的发丝, 心中了然。

锚点各自拥有不同?的权能,但归根究底, 力量的本?质是相似的。

她是艾黎西娅的孩子, 自身的力量也趋近于?“无色透明”。

从实验室离开时, 她曾询问过闻栖, 是否要帮“神明大人”补充力量。

当?时,她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但这?个想法,依旧在脑海中留下了一些痕迹。

在潜意识的作用下,即便身处睡梦之中,她也还是分出去了大半的精神力。

正是由于?这?种无意识的联结, 她才能窥见锚点的记忆、在此?时此?刻理解祂的话语。

同?样的, 某个已然被锚点自身所遗忘的名姓,也在这?个瞬间, 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轮转沙刻。

与时间紧密相连的“刻度”。

她伸出手,把猫猫虫形态的锚点抱到自己这?边,对?上祂黑漆漆的眼睛:“你好,我是夕音,闻栖的童年好友。”

“嘿嘿,我认识你!他随身携带的怀表里有你的画像哦!”轮转沙刻在枕头上摊开,成为?一块软趴趴的猫猫饼,“是你帮我补充了力量吗?你身上有很熟悉的气息,虽然不知道是属于?谁的,但我感觉很亲近!”

听起来,祂已经失去大部分记忆了。

自身的权能与时间有关,却?在漫长的时间中,遗忘了自我,遗忘了有关锚点的一切。

或许是和联盟这?边的信仰有关?

世界树艾黎西娅,一直都被帝国人尊崇、敬仰着。

元初之枝的存在感不高,但幽灵港为?祂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力量,祂还有一位指定的代行者。

告死之钟一直都矗立在虚空域的最中央,每逢祭典,虚空域的居民?就在汇聚在祂身旁,这?也是信仰的一环。

反观联盟,之前在学校食堂,辛白?就说过,联盟人的“信仰”,大多都是灵活多变的、更加相信自身力量的,不算虔诚,只能说是某种心理安慰。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这?片星域被未知力量影响、逃脱荒芜星的未来后?,祂才成为?了被信仰的神明大人。

——在此?之前,祂只是旷野中流浪的一团不知名生物,是在碎石堆旁等待朋友来看望自己的小?黑。

逝去之物不可追,已然被磨损的记忆与自我,早就消弭在了时光的尘埃中,无法修复、无法挽回。

夕音转过脑袋,和祂对?视:“嗯,是我,我是另一位神明大人的孩子。祂说,其他神明大人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麻烦,希望我在外出游历的过程中,找到身处麻烦的大家,伸出援手。”

不必去强调锚点的职责。

也不必向?祂讲述那些晦涩难懂的“定义?”。

与其深陷遗忘自我的痛苦之中,不如维持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状态,继续做这?里的神明大人。

“哇,原来还有和我一样的神明!”

听到她的回答,轮转沙刻比出一个大大的感叹号,紧跟着,祂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差点从枕头上蹦起来。

“你可以听懂我的话!”

祂表现得太过惊喜,夕音有些不解:“闻栖不是也能听懂吗?”

“不太一样。”闻栖加入对?话,“准确来说,我并不理解祂的语言,而是凭借七欲貘的天赋能力,理解了祂的想法。”

懂了,一个是外语,一个是读心。

夕音把手缩回来,指尖捏着编织成小?花的头发,在闻栖眼前晃了晃:“还有这?个,你什么时候编的?”

闻栖:“昨晚,睡前。”

他垂下眼眸,摩挲了一下方才还和夕音交握在一起的手,语气有些低落:“抱歉,我不该擅自动你的头发。”

夕音:“和这?个没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道:“你有没有想过,把我们的头发编在一起,我们要怎么起床?”

如果?刚才转头的动作再大一些,她感受到的就不是牵扯感,而是头皮上传来的尖锐痛感了。

闻栖的目光游移了一下。

显然,做出这?番举动的时候,他并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

“解开。”夕音冷酷无情。

闻栖很乖的“哦”了一声,手还没有碰到头发,就顿在半空中。

他看看夕音,小?声地提出请求:“可以把这?朵花送给我吗?”

夕音倒是不太在意。

她的指尖漫出一点银光,干脆利落地把那朵由发丝编织成的小?花切下来,送到闻栖手里。

闻栖弯起眼眸,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朵小?花:“谢谢小?音。”

轮转沙刻变出一柄锤子,恨铁不成钢地敲打自家神侍:“丢人!丢人!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的脸上了!”

闻栖伸手,把流体猫猫捏成原本?的姿态,无奈道:“神明大人,不要在殿下面前抹黑我的形象,可以吗?”

“我哪里有抹黑你?不许乱说!”

“唉,形象也是重要的加分项啊。”

夕音坐起来,饶有兴趣地看他们对?话。

怎么说呢,七欲貘的天赋还是存在一定限制的,不过还好,连比带划的,也可以顺畅地交流下去。

她看得津津有味,正打算加入对?话、煽风点火一下,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似乎是从楼下传来的。

这?里的隔音效果?还不错,能惹出这?么大的动静,大概率是打起来了。

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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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音赶到楼下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墙体上多出来一个大坑,郁朔一只手扯着不断咒骂的印十一,一只手拖着一个穿着黑袍子的老者,脸上还带着被吵醒的不满。

露莉娅一边打哈欠,一边布置结界。

她绘制出来的结界是比较基础的一款,应该是在课程芯片上学到的,可以隔绝大部分声音和响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流莺和雪站在安全位置,探头探脑的,就像是两只好奇的小?动物。

结界还没有布置完成,夕音走过去,接下这?项工作,顺口问了句这?边的情况:“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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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莉娅摇头:“不清楚,我也是被刚才的动静吵醒的。”

“忠心的下属来拯救主人了。”郁朔抬起眼皮,懒洋洋地回答道。

夕音凑过来,仔细打量被他抓住的黑袍老者。

长相平平无奇,周身散发出来的力量波动也不算强大。

但她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一直都是印十一的下属?”

郁朔不清楚。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人可以回答。

他踢了印十一一脚:“问你话呢。”

印十一被他轻慢的态度气得心头火起。

他啐了一口,冷笑道:“印朔,你以为?爬上帝国皇女?的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哈,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是傍上了一个女?人,扯着她的裙带爬起来的。你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你的主人昨晚可是和别的男人睡了,到头来,还是被抛弃的丧家犬啊。”

夕音:?

好好的,怎么还扯上她了。

郁朔拖着他们走过去,嗅嗅夕音身上的气味,再看看抱着一只古怪黑猫、安静站在不远处的七欲貘,咧嘴,把印十一掼到地上,抬腿,狠狠地踩上去。

他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我不姓印,姓郁。”

“第二,暂时还没有爬上她的床,不过嘛,承你吉言。”

“第三,我没被抛弃,那边那个也没睡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要是真?睡上了,那只七欲貘的气息肯定不会只附着在外面。

夕音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按下去:“这?只是垃圾话环节。”

倒也不用反驳得这?么认真?。

郁朔哼笑一声,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的手心:“这?不是得证明一下嘛,我现在不是没有主人的丧家之犬。”

他的手很烫,热度顺着肌肤渗透进来,指腹顺着掌纹,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画着。

手指上生着薄茧,和带着软刺的狼舌相比,要更加粗糙一些。

夕音:“痒。”

郁朔闷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夕音,你现在的表情好可爱。”

无意识地皱着眉,似乎是有些困扰,但没有把手缩回去。

被摩挲到掌纹的位置,手指就会稍稍使?一点力气,压在他的手背上。

夕音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小?细节,听到郁朔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称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要把话题歪到奇怪的地方。”

印十一想骂人。

早就听说帝国的伴侣制度很混乱,但实际上见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印朔这?家伙,好歹也是在联盟长大的,他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扯上关系吗?那个男人就站在旁边,他不去寻仇,反倒在这?边和帝国皇女?旁若无人地聊天,甚至还偷偷发力踩他!

胸腔处传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大,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口腔中弥漫着铁锈味。

识时务者为?俊杰。

印十一把涌到喉咙口的脏话咽下去,恶狠狠道:“是,他一直都是我的下属,是父亲专门派来保护我的。”

郁朔诧异地低下头。

他扫了黑袍老者一眼:“是吗?我怎么没见过?”

还在联盟的时候,印十一非常乐衷于?挑衅他,三天两头就来找一次麻烦,如果?这?人真?是尹征派过去保护印十一的,他肯定会有一点印象。

但是,郁朔很确定,来这?里之前,他从来都没有在印十一身边见过这?号人物。

“说起来,他之前和我说话的语气就挺奇怪的。”郁朔摸摸下巴,把黑袍老者拎起来,左右晃晃,“我都没见过你,但你倒是很了解我啊,你家主人这?么恨我?我都走了,还要和自己的下属讲一下我?”

露莉娅闲着没事,偷偷和03吃瓜:“噫,这?么一说,印十一就像是黑粉欸,就是那种因爱生恨的黑粉。”

03没回话。

“三三?”露莉娅用精神体戳戳它,“你在做什么?”

03把数据流收束回来:“那个人身上覆盖着一层数据流,大概是使?用了某种光学易容的设备。”

露莉娅精神起来:“在哪里在哪里?”

她吹捧道:“不愧是三三!我万能的三宝!快快快,给我透个题。”

03呵呵一笑:“有事三宝,无事三三。”

说归说,它还是勤勤恳恳地指明了方向?:“你把他的黑袍子掀开,后?脑勺靠近脖子那块,我检测到的数据流源头是在那里。”

露莉娅记住了,挪到夕音身边,原样复述过去。

别看郁朔哐哐几拳就把人揍趴下了,她可不一定能把人压制住,万一露出个破绽,被反咬一口,就只能大喊菜菜捞捞了。

露莉娅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黑袍老者的神色变了。

郁朔意识到他的态度变化,狞笑一声,禁锢着他的精神力猛地收紧:“夕音,动手。”

怎么看都像是欺负老年人的反派。

身为?反派帮凶的皇女?殿下迅速出手,动作行云流水,掀开黑袍老者的兜帽,找到贴在后?脖颈上、纽扣大小?的奇怪装置,碾成齑粉。

黑袍老者的面部出现奇异的扭曲,就像是接触不良的电子屏幕,闪烁了几下后?,一张熟悉的、经常出现在联盟星网头条上的面孔,显露在众人眼前。

印十一瞪大眼睛,在短暂的怔愣后?,叫破了他的身份:“父、父亲大人?”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为?什么父亲大人会出现在这?里,还用了他下属的脸?

不,不对?,那个下属明明是小?时候就跟在他身边的,那郁朔怎么会说没见过这?个人?

他真?的有下属吗?

父亲大人是精神力等阶S级的强者,怎么会在面对?郁朔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不对?,不对?,不对?。

就像是被千万根长针扎入脑中,他的精神海翻涌起来,隐约出现崩溃的迹象。

“啊啊啊啊——”

印十一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就像是被煮熟的虾子一般,捂着额头,狼狈地蜷缩起来。

“好可怜,你的记忆也被改动过呢。”

郁朔反应过来,模仿这?位异母兄弟的语气,讥诮道。

“是不是很难受啊?”他低下头,和印十一对?视,笑眯眯地指了指夕音,“我的精神海,是她安抚好的,厉害吧?”

“你看,找到一个优秀的主人是多么重要。”郁朔啧啧摇头,看到印十一眼中的希冀之色,否决道,“不行啊,印十一,你当?不了合格的狗。”

夕音:……

总觉得这?人说话奇奇怪怪的。

感受到衣角上传来的拉力,她低头,发现露莉娅在努力把她往旁边挪。

她从善如流地往露莉娅那边靠了靠。

郁朔跟印十一的仇应该挺大,夕音也没阻止他落井下石嘲讽人,转而接下拷问的任务。

她摆出一副营业微笑:“哎呀,大清早的,尹征元帅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啊?”

卸去伪装后?,尹征周身气势大涨,即便处于?被压制的狼狈姿态,也不曾露出窘态。

“十一是我最宠爱的孩子,他被绑架,我自然是要来查看一下情况的。”尹征做足了慈父的模样,不露声色地反击回去,“倒是帝国的皇女?殿下,您突然来到千星域,是想要做什么呢?”

“最宠爱的孩子?”露莉娅小?声嘀咕,“那你还对?他用黑匣子,现在他的精神海都快崩溃了欸。”

尹征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习惯了委婉的外交辞令,这?样直白?的指责就显得格外犀利了。

夕音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大概是尹征元帅太过思念孩子,但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人前,所以才想出这?样的方法吧。”

“哎呀,虽说父爱无声,但做事还是光明正大比较好吧?不然啊,可就变成偷鸡摸狗的小?贼了。”

尹征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他沉默片刻,阴恻恻道:“皇女?殿下,你也不想引起外交事故吧?”

“什么外交事故?我只是需要一个解释。”夕音微笑,“尹征元帅那一派的人还谈过和帝国

銥誮

联姻的问题,想要和我缔结伴侣契约,共享生命——我婉拒了,但元帅却?潜入我入住的酒店,是想做什么呢?”

露莉娅很配合地发出一声惊呼:“嘶,尹征元帅都五十四岁高龄了吧?”

尹征把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

诚然,他的确产生过和这?位皇女?联姻的想法,但在这?种情况下,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联姻和迫使?就范,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帝国的这?位皇女?殿下,没有实权,但追求者众多,那位皇帝陛下还是位实打实的妹控,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重。

他把目光转向?不远处,道:“我是来看流莺的。”

“过去,我有一位恋人,我们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前不久,我才得知,她为?我生下了一个孩子。”

第 58 章

——“我有一位恋人。”

流莺的身躯颤抖了一下。

她不断重复深呼吸、缓慢吐气的过程, 直到因愤怒而躁动的心跳声趋于平缓。

哈,恋人。

怀着孕被抛弃的恋人?

十几?年不曾回忆起来的恋人?

妈妈生病的时候,妈妈为了生存继续出卖身体的时候, 妈妈躺在病床上、用哀切目光注视着?天空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星网上铺天盖地?的花边新闻, 数不清的情?人与孩子。

如果妈妈是他的恋人, 其他人又是什?么?

她的手被轻轻握住了。

雪和她挨得更近一些, 手臂展开,搂住她的肩膀。

淡淡的硝石味和铁锈味糅合在一起, 这是她早已熟悉的、属于友人的气息。

她安定下来。

流莺抬起眼眸, 看向那个谎话连篇的男人。

或者说, 老人。

与混血和幻想种相比, 纯种人类的“保质期”是最短的。

即便有基因药剂的改造、精神力?等?阶的加成, 尹征还是显露出了老态,眼角遍布细纹, 眼睛也浑浊不堪。

真奇怪, 妈妈去世的时候, 也不过二?十四岁。

妈妈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呢?

流莺的目光长久停驻在尹征的脸上。

在联盟元帅看来, 这是欣喜若狂的怔愣。

从?无名星域的歌女,转变为联盟元帅的孩子,这自然是值得惊喜的。

他看着?自己血缘意义上的女儿,模模糊糊,另一张更成熟一些的面庞浮现?在眼前。

似乎是个爱唱歌的女人,但身段一般, 床上也不怎么放得开, 不过嘛,在无名星域, 也找不出更漂亮、更听话的女人了,所以勉强凑合一下,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没记错的话,那是个很好哄的女人,态度稍微温柔一点、买点吃的穿的,对方就会?露出一副感动得要死的表情?,看久了就有些无趣。

再加上能源中枢计划因为一些预料之外?的原因中止,因错误应对虫族、对他产生强烈不满的政敌落井下石,打算趁他病要他命,直接把他拉下联盟元帅的位置,他匆匆赶回,没有带走那个女人。

他的情?人实在很多,那个女人甚至连上不了固定情?人的名单,只?能说是一段露水情?缘。

如果不是那个蠢儿子自作主张的调查,他都想不起来这回事。

不过,也不算完全无用。

从?那些调查中,他隐约拼凑出一个让人激动不已的隐秘。

在这里,有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

那些异常损耗的建筑与设备,就是神明伟力?的最好体现?。

如果是在从?前知?道这些事,他一定会?怒不可遏地?发起弑神计划,把不稳定因素扼杀在摇篮中。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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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他能清晰地?感应到,自己正在渐渐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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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变得脆弱;

思维变得迟缓;

睡眠时间越来越长。

野心依旧流淌在他的血液中,但他产生了一种深刻的惶惑,他总是会?在深夜惊醒,担忧自己的心脏在某一天停止跳动。

幻想种,混血,他深恨的,他嫉妒的,人类之外?的物种。

他憎恨他们的力?量,嫉妒他们漫长的生命。

看到那些资料,从?中整合出信息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流莺,他的孩子,是被那位掌管时间的神明垂怜的歌者。

尹征以包容的、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流莺。

他的语气很温和:“流莺,我?的孩子,很抱歉,爸爸缺席了你十几?年的人生。如果你愿意的话,要和我?一起返回中央星吗?”

“中央星是千星域的核心,那里很繁华,也很热闹。你可以去学插花,也可以去学书法,闲暇的时候,和贵族小姐们一起出去逛街,当然,你的年纪不算大,如果想要学习大学课程,我?会?帮你联系星寰大学,那里的艺术系很出名。”

流莺缓慢地?牵起唇角,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她很擅长演戏。

昨晚,那个极端粉丝闯入化?妆室时,她闻到了青年身上的血腥味。

她没有尖叫哭泣,也没有夺门而逃。

如果对方不在意自己,那崩溃和哭泣是无用的。

她很弱小,面对捕猎者时,没有反抗的能力?,也逃不掉。

只?能用微笑麻痹对方,用亲昵的举动拉低对方的警惕心。

在此过程中,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汲取力?量。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生存法则。

皇女殿下说,她的处事方式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尝试一下吧。

——以流莺的方式。

“可是,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流莺的眼眸中迅速蕴满水雾,就像是惶恐不安的雏鸟般,她下意识用依赖的、仰慕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父亲,“我?、我?的身份上不了台面,也没有接受很好的教育,如同跟着?您一起去中央星的话,一定会?给您丢脸的。”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发言。

雪露出惊疑不定的目光。

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指尖在她的手心敲击几?下。

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

【别担心。】

雪依旧不理解流莺说出这些话语的目的,但她很信任自己的朋友。

她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表情?,保持沉默。

尹征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之间无声的交流,听到流莺惴惴不安的话语,他格外?温和地?微笑起来。

“流莺,你是我?宝贵的孩子,值得被所有人看见。”他顿了顿,状似无意道,“你的歌声很好听,会?让我?想起你的母亲。”

流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她保持着?泫然欲泣的神情?:“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为您唱歌。”

尹征莞尔:“我?当然不会?嫌弃,不如说,我?很高?兴。”

“我?的孩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居住环境?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告诉我?吧,你的生活习惯,你的喜好,你的愿望,作为你的父亲,我?会?尽力?去实现?。”

如果忽略他眼底的贪婪之色,这实在是一副感人的场景。

父亲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女儿,作为缺席人生的补偿,他愿意给予她最大程度的宠爱。

就像是所有皆大欢喜的故事结局。

流莺:“我?、我?不挑,照着?爸爸喜欢的样子布置就好。”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尹征,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但最后,她只?是抿了抿唇,什?么都没有说。

合格的父亲自然不会?忽略这些小细节。

“流莺,我?是你的父亲,所以,你可以大胆一些。”

流莺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就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她轻声道:“我?想去联盟大学,和雪一起。”

“昨晚,我?在哥哥的实验室里看到了很多东西?,但我?完全没办法理解。”流莺很丧气地?低下头,“我?只?学习了义务教育的课程,完全没办法理解那些高?深的知?识,就这样前往中央星,一定会?被人耻笑的。”

她依赖地?靠在雪的肩膀上:“还有雪,我?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和她分开。”

联盟大学,联盟境内最高?等?的大学。

尹征下意识想要反驳。

联盟大学没有艺术系,和帝国大学对标,只?开设了机甲系、指挥系、单兵系三科。

——经常和他作对的那个景沁,就是从?联盟大学单兵系走出来的优等?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等?他开口,旁边就响起一道让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哎呀,这个愿望可能有点困难啊。没记错的话,尹征元帅有提议过,联盟大学在招生时,针对女性,需要提高?分数线和精神力?等?阶要求呢。”夕音笑眯眯道,“隔壁的星寰大学倒是招收了不少女生,都快变成女子大学了。”

露莉娅也跟着?补刀:“是啊是啊,我?不想去星寰大学,但条件又够不上联盟大学的筛选标准,就只?能申请交换生名额了。”

其实是够得上的,在义务教育阶段,她常年保持第一,实践成绩也很出彩。

再说了,联盟境内的大学还挺多,她不想去星寰大学,还有其他大学可以顶上。

不过嘛,既然都开口帮腔了,自然得合理地?修饰一下。

尹征阴恻恻地?剜了她们一眼。

夕音所言非虚,但那个提议根本没被采纳。

景沁联合一帮女性议员施压,联盟大学那边也很不满,他得罪了两?头,只?能认栽。

因为那场冲突,不少女性议员和贵族都倒向了景沁,联盟大学也有了点站队的苗头。

不说还好,一想起这个提议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他就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夕音微笑:“你们也可以申请帝国大学的交换生名额,我?们这边就没什?么限制了。”

她冲流莺眨眨眼睛:“雪的师父认识帝国大学的老师,可以为你们写推荐信。”

闻栖的父亲就在帝国大学任教。

当然,闻栖肯定不会?主动去联系人的。

她说出这番话,意在施压。

流莺的筹码不够,那她就添上一笔。

尹征的神情?微微一变。

片刻后,他挤出一个假惺惺的笑脸:“流莺和她的朋友在联盟长大,恐怕没办法适应帝国的环境。”

流莺是被那位神明怜爱的歌者,他怎么可能让人跑到帝国去。

万一那位神明也跟过去了怎么办?

帝国都有世界树艾黎西?娅了,居然还想——

不,不对。

帝国的这位皇女,对流莺的态度明显不一般,她是看出来什?么了吗?

尹征的呼吸急促起来。

连帝国皇女都想要拉拢的流莺,一定拥有他尚未发现?的、奇迹般的力?量。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流莺离开了。

夕音知?道,尹征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偏移了。

她用精神力?戳戳郁朔,示意他最后添一把火。

郁朔还在落井下石。

当然,他一直都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收到夕音的暗示,红狼不解其意,但还是很配合地?说出了逆子发言:“没有啊,我?就挺适应的。”

“教育水平好,公民素质高?,福利政策也不错,哦对,饭也挺软的。”

他侧过身,用狼耳蹭蹭夕音的脸颊,看上去很得意。

夕音:……

“最后一句就不必了。”她推开郁朔的脑袋。

尹征看到他们旁若无人的互动,嘴唇抖了抖。

被气的。

他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对流莺道:“无基础报考联盟大学,可能会?有点吃力?,爸爸为你们请几?位补习老师,好吗?”

流莺惊喜地?看着?他:“爸爸,您、您的意思是?”

“我?说过,我?愿意尽力?实现?你的愿望。”尹征笑道,“流莺,好孩子,爸爸相信你。”

他以评估的目光扫了一圈站在流莺身旁的女孩,看到她过于健壮的体格,他的眉毛皱了皱,很快又平复下来。

这个女孩没有像流莺那样神奇的力?量,但她是神侍,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尹征拉拢了。

“流莺打算和我?一起走。”尹征抬起头,忍着?屈辱,道,“现?在,可以把我?放开了吗?”

如果只?是顶着?伪装的身份,他自然不会?产生什?么特殊的情?绪。

可他身上的光学易容已经失效了。

身为联盟元帅,却以如此狼狈的姿态,被叛逃的儿子打压,被一位没有实权的皇女威胁。

这是尹征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夕音:“这不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吗?”

尹征心中警铃大作。

“不管您有什?么样的理由,擅自闯入我?休憩的居所,都是不争的事实。”

追求者众多的皇女殿下露出苦恼的神情?:“您恐怕不清楚帝国王室的风俗吧?关系良好的人员都是预备伴侣,在王室成员遇到骚扰时,预备伴侣是可以提出决斗申请的。”

她拉着?露莉娅,很淡定地?后退一步:“您来得不太凑巧啊。”

郁朔咧开嘴,眼眸中泛着?野兽般残忍的光芒。

闻栖安静上前,被他抱着?的轮转沙刻蹦跶一下,落到夕音的肩膀上。

露莉娅也跃跃欲试。

夕音很无奈地?拉了她一把,示意她看光脑消息。

【每天都想辞职摆烂:就是想找个由头揍人,其实没这个风俗。】

看过轮转沙刻的记忆,再加上从?前结下的梁子,不揍一顿尹征,总觉得会?如鲠在喉。

杀人犯法,还可能导致联盟和帝国相对安稳平和的关系破裂。

找个理由揍人就简单多了,尹征还有提议联姻的前科,联盟这边的外?交官看了,也说不出什?么驳斥的话,说不准还会?在心里啐一口。

所以,尹征想要保住自己的颜面,就只?能闷不吭声地?挨下这一顿毒打。

【哈利露娅:那音音怎么说得有理有据的。】

【每天都想辞职摆烂:哦,我?听艾黎西?娅讲过,前代皇帝陛下的预备伴侣看不惯其他追求者,就把他们亲近的行为都打成骚扰,然后申请决斗。】

露莉娅有点想笑。

【哈利露娅:后来呢?】

【每天都想辞职摆烂:前代皇帝陛下的辅佐官知?道了这件事,她觉得那个人的行为严重影响了皇帝陛下挑选伴侣的进度,就把他的腿打断了。】

【每天都想辞职摆烂:不过没什?么用,听艾黎西?娅说,那个预备伴侣坐着?轮椅去决斗了。】

露莉娅忍俊不禁,也不想着?参与决斗了,把脸埋在夕音的肩膀上,笑得浑身颤抖。

她的笑点实在很奇怪。

轮转沙刻看不见光屏上的内容,很好奇地?戳戳和自己挨在一起的小混血:“你的头发好漂亮,像金子。”

露莉娅这才意识到,夕音的肩膀上还待着?一只?奇怪的小黑猫。

她茫然地?抬起头:“音音,这只?猫的声音…怎么有点奇怪?”

哪有猫是咕噜咕噜叫的。

“真失礼!我?可不是猫!要叫我?神明大人!”轮转沙刻气鼓鼓地?反驳。

说完,祂就意识到小混血听不懂自己的语言,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了,津津有味地?看着?另一边的打斗。

过了一会?儿,轮转沙刻贴到夕音的脸颊边,小声道:“还好还好,她和这个男人分手了,他看上去好老,根本就配不上她嘛。”

这样一来,祂的朋友久久不来看祂,似乎也有了理由。

单独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可是很辛苦的!

她说过,这里的工作机会?不多,一定是去其他星域赚钱了吧。

夕音垂下眼眸。

祂并没有意识到刚才的对话代表着?什?么。

流莺在对话的过程中,没有透露母亲的死讯。

是巧合吗?

不远处的流莺正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试图阻拦尹征被打,但每个动作都是恰到好处的假动作。

尹征为了维持慈父的姿态,只?好加以回护,不慎暴露出弱点,被打得更惨了。

不是巧合。

夕音笑了笑:“是啊,不过他有钱,还有点权力?,流莺跟着?他,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生活也会?富足一些。”

“有道理,这样的话,她也不用这么辛苦啦。”

轮转沙刻点点头,赞同道。

第 59 章

千星域, 中央星。

会议室中,坐在上首的女人眉眼疏冷,短发齐耳, 制服扣子严严实实地扣到最上一颗,显得格外规整。

刚结束一场内部?会议, 众人从紧绷的状态中缓过神?, 也不急着走, 很随意地把椅子拉到一起?,开始说些正事以外的话题。

他们都是站在景沁这一边的, 性格迥异、主张也有所不同, 但总体来?说, 都是偏向温和改革的派别, 私底下的关系维持得很不错。

既然要聊些闲话, 最近热议的话题,当?然是逃不开的。

“听说了吗?元帅那边选出继任者了, 据说是从无名星X-1342那边找回来?的女儿。”

“哟, 挺稀奇, 元帅不是最讨厌女性插手政治吗?”

说话的是个女性议员, 初入议会时,她被尹征那派的议员带头攻讦过,语气格外讽刺。

“谁知道呢。”坐在她旁边的贵族耸耸肩,笑嘻嘻道,“听说还?为继任者聘请了好?几位老师,打算让人报考联盟大学呢, 看着可不像做戏。”

“总感觉继任者这个说法?怪怪的, 联盟和帝国不一样,元帅这个位置又不是世袭制的。”有人嘀咕一声, 把目光转向上首,“景上将,你?怎么看?”

景沁这一派,向来?都是和尹征那边打擂台的,知晓尹征这些时日的动静,都有些蠢蠢欲动。

谁不希望看见自己支持的对象走得更远一些?

景沁把目光从光屏上收回,语气很平静:“尹征太看轻自己的女儿了。”

光屏的画面?定格在父女二人一同出现在宴会上的场景,站在尹征身后的少女年岁尚小,瞧上去也有些瑟缩,但只要细细观察,就能发现少女眼眸中的火光。

不像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像雪夜中放声歌唱的夜莺,带着以荆棘贯穿胸膛的孤注一掷。

尹征大概是觉得,现在挑选继任者,会让自己的话语权降低吧,所以才从无名星带回来?一个看起?来?挺无害的孩子。

她勾唇,吩咐道:“派几个人,暗中保护那个孩子。”

“这还?用得着我?们派人保护吗?”

有人提出质疑。

“那孩子没有任何背景,但又是唯一一个被尹征放在明面?上承认的孩子,说不准会被那几位印少爷找麻烦。”

“虽说尹征和她是血缘意义上的父女,但那孩子被抛弃在无名星十几年,两人的感情也不会很深厚。既然如此,我?们随手帮上一把,也算结个善缘。”

另一位在保护协会任职的议员提出了完全?相反的意见。

众人各抒己见,会议室里?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大多都是闲话似的、随口说上一两句。

景沁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曲起?指节,叩叩桌面?:“我?很看好?那孩子。”

她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帝国的皇女殿下?和她同行过一段时间。”

也只有尹征那一派会认为,夕音是没有实权的皇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帝国是由两位王共同治理的。

温和求稳和锐意进取,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是难以同时出现在一位领导者身上的。

从联盟和帝国的数次交锋来?看,态度偏向锐意进取的,明显是那位经常隐于幕后的皇女殿下?。

景沁和夕音有过几面?之缘,对彼此的印象还?不错。

所以,她很相信那位的眼光。

“不通过联姻的方式,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以那个孩子为纽带,让联盟和帝国的关系更进一步,这不是很好?吗?”

话音未落,众人哄堂大笑。

所有人都听出来?,景沁这句话意有所指。

尹征之前提出的联姻也不算什么秘密,一个活不了多少年的老头子,想要和一位年轻的长生?种缔结伴侣契约,打的是什么算盘,大家心知肚明。

在那段时间,他们不管是私底下?还?是公开场合,都快把对方的狗腿子骂得狗血淋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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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说纯种人类不能和幻想种缔结伴侣契约,你?要是正常恋爱,也没人能拦得住,毕竟混血都是这么来?的。

但像这种明摆着去占便宜的,还?搬出冠冕堂皇的借口,明显就是把对方当?傻子糊弄了。

看看那位帝国皇女的受欢迎程度吧,那么多年轻漂亮会哄人的追求者不要,和你?一个糟老头子结婚?

做梦也不是这么做的。

简直就是给联盟丢人。

这事当?然没成,他们向来?是当?笑料看的。

“我?家有投资酒店。”一位贵族笑着道,“知道元帅去过无名星,我?闲着没事,就去调取了一下?那边唯一一家连锁酒店的监控。”

她这么说,显然是有大瓜。

周围人兴致勃勃地看过去,催促她继续。

“尹征伪装后潜入,被他叛逃到帝国的儿子打得抱头鼠窜。”贵族眉飞色舞地描述道,“然后那位皇女殿下?从楼上下?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幻想种,他们说了一会儿话,那个幻想种也过去揍尹征了。”

“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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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哪知道,只有走廊有监控,他们设置结界了,监控没收录声音。”

有点?遗憾,但笑点?很足。

说话的贵族挤眉弄眼,比划了一下?:“不是我?说,元帅大人被揍得像是个猪头,恐怕最爱他的情人都认不出他的脸了。”

“唉,可惜,可惜,科技还?是发展得太快了,再严重的伤,只要没死,躺在治疗舱里?睡一觉,就看不出痕迹了。”她意犹未尽地作出总结,“如果元帅真的顶着那张脸回来?,乐子才叫大呢。”

会议室中布满快活的笑声。

都政敌了,谁还?在意这是不是不会得罪元帅啊,不笑才是亏本。

景沁哑然片刻,也捂着额头,轻笑起?来?。

……

千星域,无名星X-1342。

夕音坐在树桩上,悠哉游哉当?监工。

印十一精神?海崩溃,成为弃子,他所建造的基地也成为了无主之地。

流莺离开的时候,特意从尹征那里?抠出来?一笔钱,委托她把基地改造成神?殿。

这边的工作机会很少,仔细考量之后,夕音选择雇佣当?地居民作为劳动力——反正是尹征的钱,怎么花都没事,就当?帮流莺积攒声望值了。

远处,露莉娅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弗雷身后,叫嚷着让他报销买消息的钱。

弗雷黑着脸把她往旁边推,很嫌弃这个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妹妹,一再强调露莉娅是被骗到这里?的。

货运星舰旁,郁朔变成红狼的姿态,把一堆材料驮在背上,稳稳当?当?地往洞窟里?走。

闻栖被一堆人围着,耐心地解答着他们的疑问。

几个有点?眼熟的面?孔搬着材料路过,带头那个和身边同伴小声嘀咕几句,单独倒退回来?,冲不远处努努嘴:“不错啊,你?们傍上他了?”

刚下?星舰时,她们遇到过一群举着牌子的推销员,其中一位还?怀疑夕音是过来?玩仙人跳的,担心自家老板被骗之后发不上工资,使出祸水东引大法?,让夕音去骗更有钱的弗雷。

夕音笑道:“我?朋友是他失散多日的妹妹,也算是傍上了吧。”

是这样的,满打满算只失散了一个多月。

露莉娅和弗雷长得很像,站在一起?的时候,任谁都不会怀疑他们亲兄妹的身份。

推销员很羡慕地望了一眼:“真好?啊,我?什么时候也多出来?一个失散多年还?很富有的亲戚。”

非常淳朴的愿望。

流莺是尹征女儿的消息,已经在星网头条上挂了好?几天了,无名星域的人没见过大场面?,至今还?存有一定热度。

夕音和他闲聊:“之前的老板有正常给工资吗?”

“嗨,提起?这个就晦气,那些老板看着也是大人物,之前就谈好?的价格,愣是不付全?款。”推销员撇嘴,抱怨道,“他们说,我?们没拉来?资金,那什么试炼也提前结束了,算来?算去,所有人都被扣了大半工资。”

他磨牙,气愤道:“有这时间,我?还?不如上酒吧跳脱衣舞呢。”

夕音:……?

她扫了一眼推销员麻秆似的体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惑。

推销员嘿嘿一笑:“女装啦女装,我?这个身材穿裙子正好?,胸口再加个硅胶的就行。”

夕音欲言又止。

“哈哈,现在有活可干,我?可不会跑去出卖色相。”推销员爽朗大笑,冲她挥挥手,“神?明大人为我?们提供了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我?可得继续努力,下?次再聊。”

等他走开后,趴在夕音膝盖上的轮转沙刻抬起?脑袋,像是要发表什么宣言一般,认真道:“我?很喜欢这边的人类。”

“很努力,也很有生?命力,是吧?”夕音低头,和祂对话。

“唔,我?也不太懂,但看到他们,我?会觉得很开心。”轮转沙刻思?索片刻,回答道。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处境有多么糟糕,都不会产生?放弃的想法?,只要汲取到一点?点?养分,就可以带着微笑生?活下?去。

和她一样。

夕音夸奖祂:“不愧是神?明大人。”

“嘿嘿。”轮转沙刻被她吹嘘得飘飘然,片刻后,祂的情绪又变得低落起?来?,“等神?殿修完,你?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祂实在很喜欢夕音。

夕音为祂补充过力量,还?是另一位神?明的孩子——在此之前,祂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和祂相似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这种堪称奇妙的缘分,祂只要靠近夕音,就觉得很舒服。

而且…祂是一位非常懂得为神?侍考虑的神?明!

虽然总是在嫌弃那个家伙,但神?侍和祂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祂也能看出来?神?侍对夕音的感情啦。

每一次,祂和好?朋友见面?后,都会失落很长一段时间。

神?侍应该也会这样吧。

想到这里?,轮转沙刻就觉得有点?难过,再也没办法?维持圆润猫猫的姿态,变成一条丧气的猫猫虫。

“是的,我?还?有任务在身,其他神?明说不定也在难过哦。”

夕音很坦然地承认了即将到来?的离别,摸摸祂的脑袋:“神?明大人,不出意外的话,你?的生?命会很漫长。”

“我?来?自帝国,每个纪元,世界树,也就是帝国的神?明大人,祂都会孕育果实。从果实中诞生?的孩子,会成为帝国的王,所有王都是幻想种,拥有漫长的生?命——即便如此,和世界树相比,这漫长的生?命,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锚点?不会衰老,祂们扎根于世界,与世界共存。

艾黎西?娅记得所有孩子的故事,祂把一切记忆都储存在自己的叶片中、根系中。

祂见证纪元的诞生?,又见证一个个纪元的终焉。

幸福的、悲伤的、充满爱意的、沉重压抑的。

或许,轮转沙刻遗忘自我?,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夕音不知道轮转沙刻会在什么时候再一次选择遗忘,但是,祂所拥有一切,在尚未遗忘的“现在”,都是值得铭记的。

她需要做的,只是以平和的态度告诉祂,离别并?不是很可怕的事情。

离别可以有很多种诠释。

死亡是离别,远行也是离别,某段关系的破裂也是离别。

但是,归根究底,在离别之前,是相逢、是相处、是充满笑与泪的光阴。

夕音的声音很柔和:“和人类相比,幻想种的生?命很漫长,可是,和神?明相比,幻想种的生?命又很短暂。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思?考过这个问题,还?为此询问过我?的神?明大人。”

“祂告诉我?,离别是很难过的。但是,不能因为惧怕离别,就抗拒相遇,也不能因为离别,长久地沉溺于悲伤中。”

“如果被你?所思?念的人拥有闪闪发光的灵魂,她一定不想看到你?垂头丧气的样子,说不准还?会为此伤心。”

这些话很深奥,轮转沙刻只听懂了一点?点?。

祂把自己的爪子变成一个问号,很有探索精神?地询问道:“你?会伤心吗?”

夕音:“会哦,她也会伤心的。”

轮转沙刻抬起?脑袋,蹭蹭她的手心。

“我?知道了。”祂看着热闹的人群,问号变成一朵小花,“一想到大家都会死掉,我?还?是很难过,但是,生?命是会延续的,我?可以继续守护他们的孩子,看每一颗种子在春天悄悄发芽。”

“说不定你?之前待的那片旷野,会变成一片花海。”夕音微笑起?来?,为祂描摹未来?的模样。

季节在轮转,时间在流逝,与时间有关的刻度,开始尝试着理解离别。

轮转沙刻发出咕噜咕噜的笑声:“哇,那一定很漂亮!”

祂把那朵黑漆漆的小花递到夕音手上,光芒闪过,花朵变幻为一个小小的、缠绕着花枝的沙漏。

这是属于锚点?的凭证。

夕音微微一怔。

“嘿嘿,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轮转沙刻晃晃脑袋,说,“我?能感应到,它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以用来?寻找同伴,不过,我?现在已经用不着啦。”

“我?在这里?努力,其他神?明也一定在祂们的领地里?努力!大家都很忙,串门太浪费时间啦。”

祂偷偷摸摸比出一个感叹号,小声道:“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其他神?明那里?串串门。”

锚点?之间有屏蔽机制,一般来?说,一片区域的锚点?,行动范围也是固定在那片界域中。

在虚空域,艾黎西?娅可以降临在告死之钟的界域,是因为世界树的信仰覆盖整个帝国,而且祂是通过夕音捏出来?的化身降临的,算是钻了个规则的空子。

轮转沙刻没有很多信仰,也没有以锚点?的身份选定正式的代行者,是无法?前往其他界域的。

夕音很清楚。

但她没有反驳,反而很认真地点?点?头:“好?,到时候,你?要提前和我?说,我?让艾黎西?娅准备一下?。”

“好?隆重哦。”轮转沙刻受宠若惊,流体摊成一张平面?,紧紧地抱住她,“谢谢你?。”

接下?来?吐露出来?的话语,轻得近乎呢喃。

“我?大概猜到一点?啦。”

“和她待在一起?的生?活很开心,和大家待在一起?也很开心,我?会记住所有开心的事情,把这些记忆当?成闪闪发光的宝石,好?好?地珍藏起?来?。”

“如果旷野真的会变成花海,她不一定是最漂亮的那一朵,但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一朵。”

“不对不对,所有花都很特别。”

“但我?是神?明大人,偏心也很合理!所以,她在我?心里?,是最漂亮,最特别的。”

“当?微风拂过,花朵摇曳绽放,停驻在石头上的鸟雀唱起?歌——”

“一定是她来?看我?啦。”

第 60 章

神殿正式竣工的那一天, 天空是灰蒙蒙的。

洁白的雪花飘落在旷野上,夕音结完最后?一个人?的工资,揣着轮转沙刻, 慢悠悠地往外晃。

“音音,一会儿就吃饭了, 早点回来。”

听到露莉娅的叮嘱, 夕音挥挥手:“好。”

露莉娅把注意力挪回来, 一边盯着弗雷切菜做饭,一边吸溜口水推她哥:“下雪的时候要吃点热乎的, 你再做个火锅?”

弗雷很无?语。

他点点几乎要把这片空地占满的厨具, 大大小小的锅有十几个, 眼下都?在努力运作, 冒出来的香气交错在一起, 显得格外诱人?。

“露莉娅,你是森族混血, 不是饕餮混血。”

他嘴上嫌弃得厉害, 但当露莉娅从空间纽里掏出来一个大锅时, 还是默默熬起了汤底。

郁朔看得发笑。

这嘴硬心软的架势和待在学校里的吝啬鱼有得一拼。

弗雷瞥他一眼, 不冷不热道:“那个幻想种也跟出去了。”

“干嘛,指望我冲上去咬人??”郁朔咧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我记得你,联赛的时候,你被几个联盟的学生抛弃在星兽堆里, 是夕音把你捞出去的。”

联赛是全程直播的, 但是,每次举办联赛的地点都?不一样, 有些?星域的地形还格外复杂,这就导致录影仪没办法收录得特别全面。

对帝国大学的学生来说,这个空当是用?来找地方?休息、调整的,他们都?不太习惯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暴露在镜头下,更不必说在镜头前睡觉了。

要知道,一部?分幻想种更习惯以?本体的样子?睡觉,帝国人?见惯了,也不觉得稀奇,但联盟人?没见过啊,看到幻想种的本体,两眼放光不说,还会偷偷录屏,发到星网上分享。

之前,有一位云猫族的幻想种,就遭遇过这种社死的情况。

他的本体是一只软绵绵的、云朵一样的大猫,睡觉的时候会发出小声的“咪呜”声。

当然?,不是故意卖萌,而是因为?云猫的发声器官比较特殊,呼吸的时候,气流带动,自然?发出的声音。

但联盟人?不知道啊,他们被软绵绵的大猫迷得晕头转向,那段时间,星网上都?是云猫睡觉的录屏,名?字还取得奇奇怪怪。

《软绵绵大猫陪你睡觉》《咪呜声纯享~陪你度过失眠的夜晚~》《这是什么??大猫咪?吸一口!》

总之,非常热情,也非常奔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问题是,被联盟人?如此追捧的可爱、软绵绵大猫,人?形姿态,是一个身高接近两米、气质冷峻的铁塔壮汉。

云猫族以?凶狠冷酷为?荣,在那些?录屏传扬出去之后?,那位云猫不光陷入了社会性死亡,还痛失本族择偶权——虽然?所有云猫睡觉的时候都?会发出“咪呜”声,但他们没被拍,可以?拒不承认。

这起事件勾起了所有帝国学生的警惕心。

联盟人?看上去浓眉大眼的,私底下却是偷偷吸幻想种的变态!

哦,不对,他们不光私底下吸,他们还发到星网上,和其他人?分享。

在那之后?,他们就吸取了这个惨痛教训,睡觉的时候尽量避着镜头,变成本体的时候,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冷酷一些?。

当然?,只要逮到机会,该录屏的还是录屏,不过总归是比没有心理准备的好。

帝国大学的学生借着录影仪的缺陷休息,和观众斗智斗勇。

联盟大学的学生大多是利用?这个时机…窝里斗。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有迹可循的。

联盟本质上是由各星域联合的同盟,内部?派系极为?复杂,议会、贵族、军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本该是由身为?最高统领的元帅来进行把控的,可惜尹征掌权多年?,始终保持着某种近乎愚钝的独/裁思维,试图金钱权力两手抓。

于是,议会开始分裂站队,贵族待价而沽,军区的权力在战争结束后?一削再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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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有的平衡被打破了,派系之间的斗争愈发激烈。

各个派系的种子?选手,大多都?会选择进入联盟大学。

一来,联盟大学是联盟境内最高学府,他们可以?在更大的舞台上,尽情展现自己的能力。

二来,联赛是排除异己的绝佳机会。

联赛的地点总是在变,但基本都?在废弃星、荒芜星,在刻意避开镜头的情况下,可操作的空间很大。

联赛不能弄出人?命,那就制造出一系列的意外。

显然?,从前的弗雷,就是陷入连环意外的倒霉蛋。

郁朔其实都?快忘记这回事了,毕竟联赛上见到的那个倒霉蛋,是一个灰扑扑、血淋淋的家伙,和这个头发丝都?透露着金钱气息的贵公?子?,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他嗅嗅空气里弥漫开的饭菜香气,再次感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实在很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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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夕音救了那个倒霉蛋之后?,倒霉蛋给他们做了一顿饭。

联赛的时候,基本都?是辛白负责做饭的,味道还不错,但吝啬鱼的口味偏清淡,没什么?烟火气。

倒霉蛋做的饭倒是很香,如果他不是联盟的,他和夕音肯定要把人?拐进队伍的。

辛白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吝啬鱼是海族,做饭的时候要靠近明火,每次做饭都?是黑着脸的。

可惜,倒霉蛋是联盟大学的学生,做完那顿饭,他们就把人?放生了。

只是很短暂的相处。

说是萍水相逢都?不为?过。

但偏偏,弗雷对夕音表露出了异常的好感。

郁朔很相信皇女殿下的魅力,但贵族和商人?的双重buff,足够让他对弗雷的真实心情,产生一些?怀疑。

“没错。”弗雷很爽快地承认了,丝毫没有被揭露过去的不快,“当时和我组队的也是贵族子?弟,不过,和我家这种勉强维持贵族名?头、实际上和普通家庭差不多的暴发户不同,他们是实打实的贵族,为?了让家里的生意不受影响,他们找上门的时候,我没办法拒绝。”

露莉娅一怔。

这是她完全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弗雷读大学的时候,家里都?是一水的夸赞声,今天说弗雷在什么?课上拿到了第一,明天说弗雷出席了某个商业酒会和哪位大人?物结交了,总之,他们家就像是祖坟冒青烟了,这才生出一个无?比可靠的弗雷。

她总说弗雷是大魔王,从来都?很笃定,只有弗雷欺负别人?的份。

这样的弗雷…也会被欺负吗?

她的脑袋被敲了一下。

“露出这种表情做什么??我又没出事,回去之后?,就把他们挑拨成狗咬狗了。”

弗雷轻描淡写道。

露莉娅抱住他的胳膊,表情可怜巴巴的:“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被星兽咬死了,我和你的钱都?会被冻结掉?我还得东奔西跑,开亲属关?系证明死亡证明,走完一大堆流程,才能把自己的钱拿回来!”

弗雷:……

哪里来的倒霉孩子?。

看到她潜藏在眼底的关?切之意,他平静道:“我有分寸,而且当时皇女殿下路过,正好把我救下来了。”

他知道那些?贵族子?弟邀请他组队,是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他拥有奇迹般的好运,在各类投资上嗅觉敏锐,偏偏出自落魄的贵族家庭,无?异于小儿抱金过市。

人?人?都?想从这只肥羊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所以?,答应他们的组队要求后?,他也为?自己留了后?路,在挑选物资时,特意选了一个弃权装置,如果真的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他按响那个装置,就会有工作人?员带他离场。

和自己的性命相比,退赛就显得格外微不足道了。

不过,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才会落到那种狼狈的境地。

郁朔是在相互倾轧的环境中长大的,看到弗雷的表情,心中已有了推论。

所谓分寸,大抵就是留了后?路,但派系斗争复杂,会欺负人?的贵族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既然?要做坏事,就必然?会斩断猎物的所有退路。

弗雷不说,他也懒得当这个多嘴的,索性揭过这个话题,开门见山地询问道:“你怎么?看待夕音?”

“有好感。”弗雷坦诚道,“如果她不是帝国的皇女殿下,我大概会向她求婚。”

露莉娅瞪大眼睛:“你还梦挺大?!”

郁朔倒是不恼,他捕捉到最关?键的一点,懒洋洋地笑了起来:“哈,你在联盟长大,这也难免。”

弗雷:“你从前也是联盟人?。”

“我承认,爱这种感情是带着独占欲的。”郁朔说。

弗雷:“可是你依旧愿意待在她身边。”

红狼极为?忠贞的幻想种,一生中只会拥有一位伴侣。

和森族很相似。

弗雷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他觉得这是危险的。

毕竟那位皇女拥有很多追求者,他知晓自己的喜欢,但在冷静审视自身后?,他不愿意陷入那样的漩涡中。

酒店里近乎亲密的接触、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是足够珍贵的记忆,他不会去奢求更多。

但郁朔…似乎是心甘情愿踏入漩涡中的。

郁朔哼笑:“原因有很多,我也不想一条条跟你阐述,毕竟那是我和夕音之间的事。”

“我有独占欲,所有人?都?有独占欲,但夕音从来都?不会被谁独占。”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踏出神殿,“她是世界树的孩子?,目光所及是广阔的世界、深邃的星空,把她局限在小情小爱里,是很自私的做法。”

“待在她身边,追逐她、追随她。”

“这就足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夕音走了一段路,在一棵苍松旁停下脚步。

苍松耐寒,在这种天气,针状叶依旧挨挨挤挤地生长在树枝上,组成繁茂的树冠。

树底有一把长椅,很干净,没什么?积雪。

夕音坐下,朝闻栖微笑:“我猜,你有话想对我说。”

轮转沙刻的脑袋上多出来一个小灯泡,感觉自己变得亮亮的。

闻栖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把神明大人?的灯泡按下去:“嗯,想和小音说说我的打算。”

夕音作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你应该也发现了,只有部?分人?可以?看到神明大人?。”闻栖说,“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筛选条件,神明大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神侍的存在是必要的。”

“雪前往中央星,之后?也大概率和流莺待在一起,很有可能没办法承担神侍的职责。”

“在现阶段,我得留在这里,花费一点时间,物色新的神侍人?选。”

“具体要花费多少时间,我也不太清楚。”

夕音看着闻栖的眼睛。

像是青翠的叶,没有从前那种隐约的压抑和痛苦。

他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那很好啊。”她说,“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或许还是会挑时间外出游历吧。”

“老实说,我现在还是没办法回去面对父亲,所以?,看到流莺对着自己的父亲演戏时,我真的吓了一跳。”闻栖很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从来都?没有想象过那样的场景,在我看来,接受你的赞助,逃脱父亲的掌控,已经是很叛逆的举动了。”

夕音:“看得出来。”

她的眼睛微微弯起:“虽然?你总是带着我胡闹,但从来都?没有漏写过检讨书。”

“小音不是也写了?”

“是代笔啦,哥哥帮我写过,偶尔还会威胁离和渊帮忙。”

闻栖哑然?失笑。

夕音:“你现在是怎么?看待他的?”

“和从前差不多。”闻栖垂下眼眸,“其实我收到过很多消息,内容都?大差不差,全是催促我尽快返程,不要被外面的世界迷花了眼,不然?的话,我总有一天会被饿死。”

夕音拍拍他的肩膀,权作安慰。

的确,闻栖的父亲很爱他,但这种爱,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掌控欲。

七欲貘天性如此,长久生活在压抑的环境中,反倒不利于灵魂的成长。

闻栖侧过头,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绀蓝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和墨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

夕音知道,他需要整理一下心情。

她转开话题,轻松道:“这边的披肩确实挺不错,我买了不少,到时候当成礼物送给大臣,效果不错的话,就可以?谈一下外贸生意了。”

也算是增加这里的工作机会。

“再怂恿流莺组织一个公?益活动。”她的声音中含着笑意,“每卖出一条披肩,就在旷野上种下一颗花种。”

皇女殿下总是会冒出这种出乎意料的想法。

不解风情,但拥有近乎纯稚的浪漫。

像是有一根羽毛从心脏处轻轻拂过,他近乎苦恼地感受着近乎鼓噪的心跳。

雪花压在树冠上,他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闻栖抬起手,遮住夕音的眼睛。

“闻栖?”

没有回应。

一朵雪花落在她的额心,湿润的、柔软的。

“怎么?不叫我的名?字?”

被阳光暴晒过的草木香气挨上她另一侧的肩膀,毛绒绒的狼耳撒娇似的蹭蹭她。

“郁朔。”

“哈,很确定嘛。”

郁朔低下头,舔她一口:“不能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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