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

从李家归来,黛玉才同郑夫人提起方慧,郑夫人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位方姑娘,未来只怕贵不可言。你们结交,若是合得来,自然最好,若是性情并不相投,也不要紧,客气些,保持距离,也不妨事,只是不必得罪。”

黛玉愣了一下,贵不可言,再看郑夫人的态度,那多半就是会嫁入皇家了,只怕还不是等闲的宗室,极为尊贵的,那就只能是禁宫之主,或是如今或住在禁宫或已开府的皇子了。

黛玉:“玉儿记下了。母亲放心,玉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郑夫人看黛玉谨慎的态度,笑了:“你也不必过于小心,和方姑娘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如今事情尚未定下,只是你外祖父那里略知道些风声,若你小心过度,反而惹人怀疑。”

黛玉:“嗯。只是若真的遇到事情,万不能跟方姑娘发生争执。”

郑夫人想了想:“是这么个理。你们小姑娘家,不过是一处赏花,谈论琴棋书画,通常也不会谈到朝政之事,并不容易起争端。琴棋书画,通常都是各花入各眼。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虽然未必遇得着,但留有心眼总是没错的。”

李夫人娘家方家的家世,黛玉也是知道的,不过另外两个李姑娘,黛玉却是有几分好奇,问:“母亲,静姝姐姐家的堂兄堂弟上京来,为了求学,倒是可理理解,只是她家的两个堂妹,听静姝姐姐说,一个是她堂叔的幼女,一个是隔房叔叔的女儿。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又是为何?”

郑夫人一听,便明白了,笑了:“你呀,还没开窍。李家两个姑娘进京,自然是李夫人有意替侄女儿在京中相看人家。李叔叔家的兄弟亲戚都在老家,不愿意给你李叔叔添麻烦。你叔叔婶婶也记这份情,愿意在下一代上多帮衬。这才是家族兴旺之道。”与黛玉细说李景家的情况,分析给黛玉听。

李景家在陇右,着实是平民之家。当年供李景读书求学,不只是他家中,还有隔房的堂叔几家。李景高中,得方大学士看中,做了方家的女婿,这些年虽说一直在京,却也没有忘记照应还在陇右的亲人。

黛玉听罢,感触颇多,她虽读史记通鉴,可是原来生活里也有这么多道理,却是一时想不到的。她原觉得,能在父母膝下生活,便当是最好的,经郑夫人这一讲,才知道寻常人家的不易,若子女能有机会改换门庭,背井离乡,又如何算得了苦。道:“多谢母亲教我。”

郑夫人轻拍黛玉的手:“我知道你是个清高的姑娘,只是过日子,难免遇着各式各样的人,这些年你在荣国府,只怕也没有机会练手如何管家。我与你父亲商议,你哥哥嫂子也是同意的,就从我的嫁妆铺子拿出一间来,明儿我让春梅将账本送来给你,你先看看去年的账,回头我们娘俩再说如何管理铺子,过两天,这铺子的掌柜要来家里回禀上月的经营,也要计划下月的营生,你到时也一起听听。”

黛玉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努力克制自己眼里的潮气:“玉儿愧领,都不知如何跟母亲道谢。”

郑夫人:“原本年前便想将铺子之事说与你听,还是你父亲说,等过了年,再交到你手上,省得你过年也有挂记。玉儿,你不必太放心上,我与你母亲也是旧识,虽情谊比不了你两位父亲的交情这般深厚,可也是有情份的。如今你既与我有母女缘份,我给什么,你管大方收着便是。”顿了一顿,方接着说:“我知荣国府中是王夫人当家,你外祖母许多事也无法做主,你外祖母想必已指点过你管家理事,只是苦于无机会练手。如今既成了我们家的闺女,便要一样一样练手起来。这几日你先看铺子账本,撸一撸经营之事,回头再跟着我,听听家里管事与婆子回事情。”

黛玉如今已不是轻易落泪之人,情绪上很能克制,只点了点头,却是怕一开口,便会哭出来。

郑夫人有意缓解气氛,笑着问:“今日咏诗做画,玉儿,你觉得几位举子才学如何?”

黛玉想了想:“刘举人的山水画更出色些,桃花却不如周妹妹擅长。至于诗,不是我自大,几位举子的诗才着实一般,却是姚姐姐笔下生花。”

郑夫人:“可见还是没说实话,不是你的诗得了魁首,怎么不夸你自己。”

黛玉笑了:“自夸着实不好意思,母亲明白,何必说破。”

郑夫人:“却是要跟你说一件正经事,本来呢,我想着,要同你提这事,必定是我娘家托我开口,不想今日却叫李夫人抢了先。”遂将李夫人有意为李静山提亲一事说了。

李景夫妇倒不是看不上黛玉,不肯让自己的儿子娶黛玉,实是李静远两年前便与光禄寺少卿的兄弟家,也就是姚典的叔叔家的姑娘定下了亲事,去年春过的小定。彼时李景夫妇哪里知道黛玉在荣国府是这么个处境,当初林如海去之前,也在信里和李景暗示了将女儿的终生托给荣国府。他们夫妇还说,将来黛玉出阁,虽说与荣国府没交情,可怎么也得去给黛玉添妆。

黛玉到底是个闺阁中的姑娘,哪怕她这一年来,经历的事情着实太多,可说到亲事,少不了脸发烫。

郑夫人却是拉着她的手,将李家的好处与不足都一一说给黛玉听。李静山才学在李静远之上,李景对于侄儿明年春闱有七八成的把握。至于李静山的父母,如今在陇右老家的县城里开一家布庄,户籍上仍是农籍。布庄只是需比商籍多交一成的税。二人都是周到又实在的人,即便李静山入仕,父母也仍留在老家,照顾家中老小。黛玉若是嫁入李家,不必侍奉公婆。如今的李家,也不穷。只是远远比不得公府人家,过日子却是不难的。

黛玉静静的听着,郑夫人介绍完李家的情况,才说:“我娘家嫂嫂的意思,想来莹莹也同你说过了,浅儿是个温厚的人,才学也不差,虽不好说他与李静山谁更强些,只是你也是见过的,他是个好相处的人。”又将陶家的好处与不足也一一掰开来说给黛玉听。

若论家世,李家自然是远远比不得陶家。可是李静山比陶浅有一处好,嫁入陶家,哪怕郑夫人认为自己嫂子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可婆媳住一起,就难免会有摩擦,做人媳妇的,哪里可能真的一点也不受气。

这就真真是将黛玉当亲闺女疼,才会讲的这般细致。其中的好与坏,面子与里子,凡郑夫人考虑到的,知晓的,都说给黛玉听。李家就罢了,她对李静山的父母不了解,但陶家,她自己的兄长与嫂子,性格脾气,却是再熟悉不过。

黛玉自然是得过陶琇莹几番暗示的,不过话并未挑明,此时由着郑夫人来挑破,一时也有些晕晕乎乎,不知该说什么。

郑夫人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原来浅儿母亲跟我提此事,我与你父亲的意思,你年纪也不算大,若是取中我娘家,两家心里有数,交换了信物,等明年浅儿春闱后,再提说,于你外祖母府上也更好说一些。你也不必着急,左右这两家的事,也不急在一时半刻,你可以细细考虑。”

黛玉便明白其下之意,忍住害羞,点头答应:“母亲,我会认真考虑的。”

郑夫人:“等周家请我们去赏花,想来李夫人家这几位举子也会在受邀之列。到时说不定还有诗会,你也可以多观察一二。”

黛玉应下,想起方慧说女子书院一事,拿来问郑夫人。

郑夫人听了,颇为惊讶:“这事终于要提上日程了。”原来,几年前,皇帝登基不久,就曾与郑夫人的父亲陶老爷子提过此事,陶老爷子建议天子此事先放一放。不想这一放,就是好几年,“想来天子与内阁辅臣议过此事了。这倒真是一件好事,你们有才学,倒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做一做文章。不说别的,天子若是定下了,以后女子在外行事,要方便许多。”

其实上皇早年当政,也不是晚年那样的脾气,郑夫人等人,也都是诗书都读,琴棋书画也学的。只是上皇人到中年,后宫中出了变故,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相反,极丢天子脸变,因涉事宫妃原本是宫女出身,因才学而得宠,后来育有皇子,一跃封妃,不想却伏下大祸。

后来,上皇才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即便如此,宫中的甄太妃,当年正是因为博才多学,与那位又是截然不同的性格风情,才得了上皇的亲眯,三年便晋位贵妃。

只是这些事,郑夫人暂且不打算同黛玉说,其中涉及宫闱密事,丢尽皇家脸面,便是郑夫人从父亲处知道了原委,这些年也不曾与旁人多言,唯一告诉过的,只有丈夫了。

二月十二,花朝节,黛玉生日。

郑夫人原有意为黛玉大办,只是黛玉却推了。去岁及笄,尚且没有办正式的宴席,如今薛家出了事,虽说与她本不相干,可这时大办,荣国府里旁人也就罢了,大不了背后酸她几句,可外祖母必定为难。

再有一个缘故,若是大办,荣国府必定是会派人送礼上门的,薛姨妈若是来了,她难道还能不接待?

不若省些事。她原也不在乎形式,郑夫人原本不同意:“这是你在我们家过的第一个生日,若是简单凑活过去,便是我答应,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黛玉挽着郑夫人的胳膊:“母亲先别急,听听我的理由,若是还不行,那便依着母亲的意思。”便将薛家之事,薛姨妈如何上门让她帮忙都一一讲了,“我原想着,给宝二嫂子也留几分面子,只是这事若不告诉母亲,只怕母亲也难以相信。”

郑夫人确实挺难以置信的,她自然知道荣国府二房的嫡子娶了薛家的女儿,可是薛蟠那案子,自己家老爷也看在黛玉的面子上,给荣国府的政老爷透了底,薛家的主母居然还这般拎不清轻重,着实出乎她的想象。

要知道王家,便是王子腾没有起势之前,也是封了伯的人家,称一句朱门大户,一点也不夸张。怎么这般人家教出来的女儿,又嫁给紫薇舍人的嫡支做当家主母,居然这般糊涂。

这不是分明将人往死里得罪吗?谁家求人是这般的规矩。

黛玉明白郑夫人的不可思议,便是她,在事情未发生前,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母亲,要是我过生日,大办必定是要请客的,外祖母家,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肯定要请的,到时只怕宝二嫂子要来,薛姨妈也会来,没得白找麻烦上门的,不是吗?”

郑夫人回过神来,也明白,若人家真不要脸,临时登门做个恶客,难不成她还能当个恶主人,将人赶出去?

这事确实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办的出的:“回头我跟你父亲说了,只是这样,太委曲玉儿了。”

黛玉摇头:“依着我说,我宁可清清静静,与父母、哥哥嫂子和两个弟弟一起吃顿家宴,人少些,正好能说说话,要是办宴,少不了得去应酬别人,过生日也过成了当差。”

郑夫人被逗笑:“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即便不大办,也得跟你外祖母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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