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我们谁都没再提那件事情。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也会提醒她记得去医院复查，可是她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人一天天消瘦，体重也逐渐下降。
我知道她很痛，但她从来不说。初二的期末我拿到成绩的那天，我把成绩单叠好，准备拿回家给她看。今天小卖部没有开，这种情况不多见，我急忙上楼，走到门口便大喊道：“妈，我回来了。今天怎么关门呢？”但是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我开始感到慌张，到处寻找。终于看见她的房门半掩着，我看见，养母半趴在她的床上。
我连忙上前查看，只见她捂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听到我回来也没有反应，看来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我连忙拨打了急救电话，等待救护车到来。
医院。
其实我不大愿意来医院，我总觉得它会夺去我一些重要的东西。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有人抱着新生儿笑，有人抱着尸体哭。
我站在急救室外等待着结果。
不一会儿医生出来了，他问谁是病人家属，我回答：“我是”。他又问，你爸呢？我说：“我没有爸爸，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
“那好”，他似乎有些一言难尽“你知道你妈患有胃癌吗？”
“我知道，去年检查出来的。”
“那好，那我就简单说了吧，从检查结果来看，她的病情在恶化，已经到了胃癌中后期的地步，很明显她没有吃药抑制……”
我的心咯噔一下，我就不该信她当初说会去复查会好好吃药的话。
我急忙问“那医生，现在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她吗？”
“具体情况还要等化验结果出来，如果其他的情况符合手术条件，我们会给他尽快安排手术，如果不选择手术也可以采取保守治疗，只是患者会比较痛苦，因为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然后建议这一个星期先住院观察一下，你看是要怎么办？”
“好，住院，那我妈她现在醒了吗？”
“刚给她打了止痛针，应该还有一会儿才醒”
“好的，谢谢医生”
我有些不知所措，一堆事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住院，手术，治疗，哪一样不需要钱？“钱，赚钱”那时我满脑子只剩下这么个念头。
我回家收拾了一下住院需要的东西，又跑去附近常走动的几家借了些钱，日落黄昏，我汗流浃背，骑着破旧的单车赶往医院。住院手续办完，养母已经醒了，我听见她在和护士争执
“你们干什么？让我回去，我没事······”
我端着粥走进病房，她一看到我，立马就没了声。
我把粥放下，沉默着看了她几秒。
“让你定期复查你不听，连药也不吃，你要是真想撇下我走人，当初何必把我带回来！”
她瞬间就慌了，“妈听你的，你···你先别哭···”
闻言，我抹了一把脸，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这么些年，我哭的次数屈指可数，我真的无法承受养母也离我而去，无法面对再次只有我一人的世界。
······
鉴于养母的身体情况，我让她辞了工厂的工作，让她专心守着那个小卖部就行。在我的逼迫下，她拿出了那张专门为我准备的存折，取出里面的钱还给街坊邻居。医生说，癌细胞扩散得不规则，暂时不建议进行手术，让养母先准备化疗一段时间。
尽管养母这些年往那张存折里存了许多钱，但面对化疗的巨大开销，依然是杯水车薪。
整个暑假我不停地去打零工赚钱，本来正是发育的时候，硬生生被压得瘦了下去
“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等你什么时候能胖起来，我也就跟着胖起来了。”
······
初三开学，我同班主任说明情况后，签下协议。
班主任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我，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
我在他的叹息中转身离去，晨光熹微，走廊里都是学生的朗朗书声，而我带着教材，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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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请书
学生张一鸣，因家母重病，无法继续在校学习，申请自行回家学习知识，方便照顾家母，考试时返校参加，一切后果由本人承担·······
张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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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我白天打工赚钱，午休的时间就拿出书来看上几眼，晚上回家打理好养母次日所需，顺便检查她有没有吃药，做完一切又开始自主学习。
到了该化疗的时候，就拜托隔壁婶子陪同养母去医院。还好病情得到了控制，我再累也值得。
养母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我索性陪她去剃了个光头，她很少再笑，我也没有办法，只求她早日好转。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中考，我依然忙碌，哪里有赚钱的事我就去哪里：我进过深山，去过垃圾掩埋地，下河捉东西，工地做工，餐馆洗碗······
中考成绩出来，我依然可以去那个所谓的重点中学，但是我选择了放弃。我没敢告诉养母，只推脱说我考得太差，没办法继续读书了。她愈发自责，直说是她耽误了我
“妈，我不后悔”
一如当年，我不后悔被收养，不后悔随她来到这个地方，更不后悔叫她一声“妈”
两个月后，养母病情再度恶化，我追问为什么，我明明有努力挣钱，有让她按时吃药，按时治疗，为什么还会这样，我实在想不通，主治医生只留下一句患者长期情绪低落，积郁成疾，诱导癌细胞再次扩散······
岁的我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我学着那些人买了两瓶酒，靠在桥墩上喝着，一点也不好喝啊，怎么就那么苦呢，我喝了一半就再也喝不下去，将剩下的酒递给了桥头的流浪汉，他从容地接过，猛地灌下去一大口，随即满足的看着我，说：“嘿，小伙子，感谢咯~隔~我跟你嗦哈，这个日子蛮，啷个过都是过对不，诶，自己舒服，二天莫有遗憾就是咯······”
我仰起头看着那挂在空中的月牙，星星很亮，我摸了摸兜里的小老虎，调整好心情再次向医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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