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借宿】

“出去干嘛了?神神秘秘的....”

肖信躺在被窝里,倚着枕头,背靠在墙壁上。手里还捏着吃完的果核。屋子里油灯里的煤油要燃尽了。那油也不是什么好的质地,昏暗的光只能照亮半边屋子。

顾云舟瞧这他这副模样儿,活像个“小怨妇”,这回也不知道又是打哪儿来的气,却着实看着好玩儿的紧。笑意抑制不住地往顾云舟脸上爬。

“又笑,怎么从无霜阁里出来以后这么爱笑了......”

顾云舟没听清肖信在嘀咕什么,走到他的床边坐下,又从那人手中取出吃剩的果核,摸了摸头,轻声道:“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本是一句简单的问候。谁料,肖信一扭头,孩子气道:“惯会用哄小孩子的方法来哄我。我都十七了,再过几年就及冠了。成天就把我当成小孩子。”

闻此,顾云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呵嗯?难道嵇无忧的三弦琴是把我们阿信打傻了不成。都开始胡言乱语。”

“那你自己说刚刚干嘛去了?”

肖信憋着气转过头与顾云舟四目相对,只见那人嘴角渗着笑,眉眼弯弯,好似遥遥夜幕中醉了一池星光,明闪闪的,竟能比这屋里的烛火还要亮。他单手撑着床边,白衣附身,明朗气清,眼眸里含着笑意的时候像极了天下难得一见的夜明珠。

仅仅一眼就让床上的人羞红了双颊。还好夜色浓灯火暗,肖信心跳的“咚咚”声也被外面的风雨掩盖。‘怎么比起我小时候,感觉好像如今师父更好看了?’心里这念头一出,吓得肖信顿时用力捶了一下床板,‘呸!肖无双啊肖无双,他可是你师尊,你犯什么诨......’

“阿信,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顾云舟不知道肖信这突然之举是因何缘由,只是心里一直牵挂着肖信伤口,此等伏暑天气,最怕阴湿闷热的酷暑让伤口染上新病。

“没事儿,师父,您睡床铺,我在地上卷个铺盖就好了。”说着,肖信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顾云舟见此眉间一皱,低声呵道:“阿信,你若想让为师一直为你操心就继续胡闹。”

肖信打了一个寒颤...

“我,我没有。但是!你不能睡地上。”

顾云舟在肖信心中如父兄神明一般,绝不会沾染半分纤尘。如今要他师父睡在地铺上,而自己却安稳躺在床上,肖信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闻此,顾云舟长叹了一口气,道:“今夜我在凳子上打坐,阿信你不必顾虑我,养伤最重要。”语罢,便从床边站起身,朝屋内窗边的木凳走去。

“和我在床上睡不好吗?”

顾云舟脚步一顿,浑身僵硬。

“我知道你有所顾忌,毕竟如今...可是!咱们划分楚汉分界!我,我睡觉很老实的,从小就是,师父您也知道的。师父要真的打坐一夜实在太费心神了。咱们这一路奔波劳碌、寝食难安,您都消瘦了。何况,如今我还不争气的受了伤,惹得师父心力憔悴。都是我不好。”

顾云舟对肖信的此番话置若罔闻,声音微冷地回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睡觉。”

心里早就猜到会是如此,肖信没再说话,却悄悄地掀开了被子,不顾背后的伤口,鞋都未提,下了床榻,直接跪倒在地上。“扑通”一声,惊得顾云舟连忙转过身,一脸惊愕地看着地上的人儿,霎时间竟无语凝噎。

“【无霜阁】仅五条训规,却句句刻骨铭心。其中第三条便是——对至亲至信之人不可无礼相待。顾云舟是吾师父,师字为先。父随其后。无双幼时便丧双亲,所以放眼天下,我的至亲至爱之人...唯有顾云舟一人。事事让师父操劳是无亲、不能将【无霜阁】戒规牢记于心是无信、让师父考虑晚辈多于自身亦是无礼。伤我无妨,可伤师父半分就是要了我的命了。”

肖信说完话,屋内灯盏里的最后一滴油也燃尽了。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屋外夜雨噼啪,此夜无月,不可向天借光。肖信有夜盲病,当下,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起身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刚刚的那番话会不会惹顾云舟不悦,心里慌张的很,动都不敢动。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窗户那边朝肖信这边传来,还夹杂着几声轻微的叹息声。肖信还不知道顾云舟要做什么,心里还在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床榻上。动作干净利落,不掺杂半分踌躇,快到肖信连情况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重新回到床上了。

“师,师父。”

“嘘。如今,可遂你心意了?”顾云舟一边让人噤声,一边脱掉鞋子躺在床榻上,睡在床沿边,裹着被子离肖信老远。

“嘻!师父,夜安。祝您今晚好梦,好好休息一下。”

“多话.....”顾云舟喘了两口粗气,无奈道:“你听话些,别任性,我就安心了。”

“嗯!我以后一定听师父的话,好好跟随您去天山。”

“好了,阿信,睡吧。”

夜逐渐深了,肖信不敢翻身,怕惊扰道身边人。也不敢睡觉,唯恐自己睡狠了打鼾声把人吵醒。侧躺在床上,只能盯着顾云舟的后脑勺发呆。听着那人浅眠的时候呼吸声清清切切,安稳的很。

在肖信的记忆里,七岁到十岁之间,顾云舟最不喜欢自己的那几年里。即便是不知何故厌恶自己的很,可他也每夜都和自己一榻而眠。

肖信印象最深刻的是——顾云舟的墨青色长发铺了一床,穿着中衣,不绾发髻。有时候面朝自己,清眸闭合,长臂一挽,拥自己入怀;有时又生厌的背对着自己,徒留给年幼的自己一个阔约的背影。肖信儿时太怕黑,可燃灯又无法入睡。因为此故,那几年顾云舟常常在夜半月黑时轻轻哄着肖信入睡。

今夜,是这么多年来肖信再一次同顾云舟一床而眠,只是....彼此都拘谨了几分。到底不会再像肖信小时候那样随意自然了。

‘好想清凉峰啊....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无霜阁真的太好了。’肖信微微叹了一口气,感觉眼皮沉沉地,没多久就睡着了。

次日是个明朗天儿,肖信被太阳晒的口干舌燥,不得已睁开双眼才发现早已日上三竿了。

身旁的床铺被光晒得暖烘烘,却没有了顾云舟的体温。

活动了几下筋骨,背后的伤势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果真如他人所言——修仙世家内外伤只要不伤及性命,留个活路就无大碍。

穿好衣裳,提好鞋,肖信轻轻推开了木门,却意外的发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诶?人呢?’

木桌上的碗中还留着粗茶水,肖信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抄起一旁的霜暮剑,推门而出。

“原来屋外是田野啊!好久都没见过这么高的麦子了。”今日阴雨初霁,天色大好,艳阳高照却也不晒人,风吹过麦林掀起层层金黄色麦浪。

“师父好像也在那儿....”金色深处有一人,身着白衣,手握银剑,除了顾云舟还有谁能如此仙风道骨?

“诶....那个小兄弟也在那里。”肖信高呼了一声:“师父!”随后便拔腿朝顾云舟站着的方向跑去。

“阿信...”顾云舟看到肖信的那一刻眉目中掩藏着的喜色流露出来,将剑收回身后,等人跑到跟前来时,问道:“伤口怎么样?”

“已经愈合了,好的真快。”

站在旁边的林楗瞪大双眼:“我的娘,这位小兄弟愈合能力也太强悍了吧,一日之间就能愈合那么深的剑伤。嘿嘿”林楗憨厚地挠了两下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你师父把你送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呢~小兄弟内力果然深不可测啊。”

肖信嘴角一扬,拍了拍林楗肩膀,“你也要好好练功。对了,叫我肖信就行,怎么称呼阁下?”

“哦!鄙人姓林名楗,叫我林楗就行。”

肖信点了点头,这回二人也算相识了,毕竟受人恩惠这么多,可要好好感谢母子二人。

“阿信,林楗与我们不同,他习的是拳宗,并非剑宗。但是,天下武术本就出自一派。无妨,你们今日一起练功。【无霜】第八重剑法——琪花玉树,今日我许你一试。”

肖信单眉一挑,嘴角扬的老高,“多谢师父。”

“林楗,我在教授肖信的时候,你一定要用心去听,许多方法是相通的。”

林楗用力地点了点头,无比真诚地说道:“一定谨记仙长教诲!”

“好。那便以此三百亩麦田为界,划地为境。阿信,我在此地设了结界,你尽管出招,必保不会伤到一草一木。”

“知道了。”

顾云舟微微颔首,看向一旁的林楗,“武林之中,我只知道两派出名的拳法——一为方家拳;善于以柔克刚,认太极为主脉,强调气韵在外、力在其中;而另一个则是昆仑拳,强调力量至上,气化于力中。当今天下此两家拳法独大,林楗,你偏好于哪一方?”

林楗虽然对此两家都有所耳闻,但是并未深入研究过,只能支吾回答道:“额.....仙长,我,我没归于这两家门派其中任何一宗之下,只是自己打打杂拳。”

顾云舟心领神会,转过身,以剑刃为径,于地中央画了一个寒气升腾的圆,背对着二人,继续道:“那也好,这两家都有不足,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按照自己的走法,也可破敌。从现在开始,半柱香的时间。阿信,我会在一旁指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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