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在我脑海里盘旋了很久,从陈红今天下午告诉我,我很象她的哥哥,然后无缘无故悄然落泪之后,我就很想问她这个问题。
我相信直觉的力量,但同时我也害怕陈红会给出某个不祥的答案。虽然表面上看她哥哥与我无关,但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害怕,真不明白我到底是怎么了。
现在,当我听着陈红对我说,谢谢你周序哥哥,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这个时刻我只有感到恐惧,她的愿望是什么?是找到了一个她哥哥的替代品吗?
所以我必须问清楚,她哥哥到底在哪儿,换言之,她哥哥是否还在人间世?
陈红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很难理解我说的话,她答非所问地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我停在原地没有动,又问了一次:“你哥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陈红又看了看我,忽然狡猾地笑了笑说:“你是不是想问,我哥哥是否还在人世?你怀疑我哥哥已经死了吗?”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慌乱地嘟哝着。
“干嘛不承认,想问就问嘛。那我告诉你,我哥哥还活着,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陈红坦然地说,脸上的表情却无半点变化。
六月的晚上还有些凉意,风吹到脸上很舒服,让人感觉神清气爽。我吐出了一口气说:“你可真是个怪怪的女孩。”
“是吗?好啦,我的小哥哥,我们去看电影吧。”陈红满不在乎地笑着,拉着我的胳臂就往电影院的方向走去。
“今天晚上我就归你使唤了,你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不好?”
陈红暧昧地微笑着,总觉得她那甜美的笑容背后有一层不怀好意的诱惑。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我也开玩笑地回应她。
“你想做什么呢?”
“嗯,看完电影之后,我们再去喝酒,然后——”
“然后怎么样?”
“然后把你灌醉呀。”
“再然后呢?”
“灌醉之后我自然是可以为所欲为喽。”
“可是你现在就可以为所欲为呀。”陈红笑颜如花地说。
“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怎么好意思调戏良家妇女呢。”我哈哈大笑着说。
“现在没有太阳。”陈红答道。
我一时语塞。
“过了今晚,你就把我忘记吧,乖乖地回到你女朋友身边去好吗?”
蓦然之间陈红又说了这么一句,微笑却已经从她脸上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也好,从明天开始,让这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哥哥见鬼去吧,他的生死与我无关,他的喜怒哀乐与我无关。
然后,后来的事证明我想错了,他的生死,他的人生,并非与我完全无关。
当时新华电影院里放的是一部叫做“爵士之声”的美国电影,也是一部悲剧电影,看得我们无比压抑。我本来还买了瓜子和饮料,打算开开心心地和陈红看场电影,把她思念哥哥的抑郁心情和我想起诡异身份的郁闷感一扫而空,然而我的如意想法倒是很快就一扫而空了。
电影讲的是一个创造了三四十年代美国爵士音乐辉煌的音乐家,最后穷困潦倒悲惨而死,充满了世纪末式的压抑与愤怒,如此愤世嫉俗的电影,实在是与电影院外欢乐的世俗世界大相径庭,且这样的电影太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与己有关的伤怀感。
走出电影院后,呼吸着外面弥漫着烤肉串气息的世井之气,我强颜欢笑地对陈红说:“看来当音乐家是比较惨的,还是开我的书店和广告公司比较好运。”
陈红没有说话,只是挽起我的手臂,静静地走在夜色温柔的初夏的大街上。
走到公交车站时,陈红忽然说:“你先走吧。”
我惊讶地问:“为什么不一起走,你不回学校了吗?”
陈红淡淡地说:“我想再呆一会儿,你先走吧,别管我了。”
我看她心情并不好,今晚的陈红忽忧忽喜的,有点让人捉摸不定。
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我跟她说:“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吧,想找我聊天时就来找我吧,我给你留个公司的电话。”
鬼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只能说是鬼使神差吧,我把一张名片递给了他,那上面有最新的电话,这个时候旭扬广告已经搬了家,搬到庆春路上的商务楼里。
陈红接过了名片,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随身带的钱包里,然后抬头望着我说:“我还能叫你哥哥吗?”
“能呀,我回头找个机会,我们找个时间到野外去。”我说。
“去野外干什么?”陈红低头害羞地问。
“嗯就是找个操场也行,然后挖点土出来。”我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又不是地老鼠,挖土干什么?”陈红忍不住笑了。
“我们挖一堆土出来,然后撮土焚香,结拜兄妹呀,你以为是干啥?”我也笑了。
陈红终于畅快地咯咯大笑起来,一下子扑到我怀里,又紧紧地抱了我一下,然后说:“周序哥哥,谢谢你。再见。”
之后她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地,咬了一下嘴唇,扭头就走。
我望着陈红的背景,隐约觉得我的重生之路,似乎就要从这一刻起发生什么让我无法控制的变故了。
回到"包公馆"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我看到大楼单元门口停着一部警车,警灯还在无声地转动着,里面还有个警察坐在车里驾驶座上,正在那儿无聊地抽着烟。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是警察到我们小区来蹲点捉小偷?总不会是小区里出了什么治安事件吧?总之心里还是有点怪怪的。
我望了一下包公馆的窗户,那儿正开着灯,想必包丽娜还在那儿埋头苦读圣贤书,想到丽娜,心里就有了一丝暖意,于是就赶紧上楼了。
走到楼梯上时,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向我袭来,这种火车碾压式的痛苦我已经领教过了,这不是第一次了,但依然令人无法忍受。
在头部越来越强烈的剧痛中,我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