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麦这话像是故意跟梁夏月说的，但其实也扫射了江加耳。
她一眼就看出，江加耳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又见他和梁夏月一起出现，便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了组织找来解决危机的帮手。
“这就是你所说的优越？”江加耳看着跟在何麦身后的巨型忮妄，道，“虽然体力和个头看起来不错，但智力水平却好像令人堪忧。让我猜猜看，你之所以还保持着这幅样子，没有跟他们一样陷入狂躁状态，是不想自己也变成没有智力的低能儿吧？”
这段话实在是太过于尖锐，让原本洋洋得意的何麦都微微变了脸色。
她抬手想让身后的忮妄拍扁两人，但手指刚一伸出，江加耳的子弹就像闪电一样掠过她的指尖，接着不等她反应，江加耳就在须臾之间朝着她冲了过来，直捣其面门。
与此同时，梁夏月也在江加耳动的一瞬间动作了起来，只不过他的目标不是向何麦，而是绕过何麦朝着他身后的忮妄一阵枪击。
江加耳没有看错，陷入狂暴状态的忮妄智力确实不如平常，在被梁夏月连连打中之后，这只怪物全身的输出都集中在了梁夏月身上，它甚至连保护何麦这一职责都忘记了，跟着到处乱飞的梁夏月挪动脚步。qula.org 苹果小说网
“该死！”眼看着怪物已经被梁夏月引诱着离开了，何麦骂了一声，她的手掌在一瞬间变异成了触手，像海洋软体动物一样在空中张扬开来，朝着江加耳攻击过去。
但江加耳是什么人？对跟无数暗面怪物打过交道的他来说，普通的忮妄实在不能用强大来形容，要对付他们并不困难。
特别是当何麦变异后，反而等于是给他制造出了熟悉的战斗环境来，比单纯的人形更好找到弱点。
“你应该吸取教训，下次不要再让一只忮妄过来保护你。”江加耳扼住了何麦的喉咙，把她一把掀倒在地上死死按住，用枪抵住她的脑袋。
“不过，”江加耳轻笑了一声，深灰色的瞳孔散发出杀意，在此刻的何麦看来仿佛就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等、等一下——”何麦被江加耳掐得整张脸都开始涨红，喉骨断裂的可怕声音隐隐响起，“你、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些忮妄会暴走吗？”
在这一瞬间江加耳的手指稍微松了些力，大量的空气涌入何麦的肺腔里，但因为她的喉骨受损过重，每一口呼吸都像是钝刀割喉般的折磨。
江加耳：“说。”
“它们，是吃了药……”何麦痛苦地抓住江加耳钳住她的那只手臂，“我给的药……所以，只有我能让它们退下……”
江加耳道：“你想怎么做？”
“你先放、放开我，不然……我什么都不会做！”
但她的话对江加耳来说就像是耳旁风一样，威胁和恶狠狠的咒骂都丝毫不起作用，听闻要他放开她，江加耳的指尖反而更加用力，把何麦掐得白眼都快翻出来。
“我并不在乎外面那些人的死活，忮妄退不退下去，与我无关。”他的话很冷淡，“比起那些，我倒是更想直接杀死你。没有更好的条件，还是别跟我谈了。”
他很清楚何麦的雕虫小技是什么，现在已经有不少巨型忮妄在缓慢地朝着他们这边移动，想必只要何麦一声令下，它们就会一起向江加耳发动进攻。
“不，咳咳咳——你、你到底要怎样？我听你的，我跟着你说的做！”
感觉到江加耳真的是吃软不吃硬，濒临死亡的巨大恐惧彻底淹没了何麦，她疯狂地扭动四肢，无力地在地面上摩挲。
“好。”江加耳终于给了何麦一丝喘息的机会，“让周围的忮妄先不要靠近我们。”
闻言何麦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她似乎是在用脑电波跟这些可怖的怪物们交流，静默了有一会功夫，那些不断靠近江加耳的忮妄们齐齐停下了脚步。
何麦咳着道：“你还想要什么？”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江加耳说，“我想要你们退兵，至少半个月之内，不得再袭击人类。”
“半个月？”何麦有些惊讶，“那半个月到了之后呢？”
江加耳说：“到了之后就随你们。不过，想必到时候，那些人也会想出对付你们的办法了。”
“也就是说你、咳咳咳……你想休战？”
“是。”
何麦的惊讶江加耳早有预料，不过他提出休战这一点也是充分考虑了的。因为现在忮妄明显优势，就算在这里将何麦弄得奄奄一息，也未必能彻底化解其他忮妄对人类的威胁。
倒不如先要求休战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如果他联系上了玛丽，就直接从明暗监察局调兵过来，远比现在这样有胜算和把握得多。
就算不能从上面调人过来，这片地区的人类已经和忮妄打了如此多年的交道，多少也会有点主意，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被动等死。
何麦明显也在预谋着什么，听完江加耳的要求，她眼睛咕噜一转，竟直接同意了。
就在这时，梁夏月从一旁赶了回来。
刚刚被他引走的那只忮妄突然之间对他停止了进攻，他感到奇怪，担心这些忮妄转回头去加害江加耳，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
他对何麦仍是十分戒备，在听到江加耳说到休战一事的时候，他的反应还是何麦这样的祸害不能长留，应该在这里将其处置，却被江加耳拦住了。
“放心。”江加耳说，“如果她不让那些忮妄退下，我一定比你先让她死。”
听到这句话的何麦脸色倏然一白，不过还是按照先前说好的，让在这里的忮妄们全部列队离开。
“你不打算让它们恢复原状吗？”江加耳问道。
“它们变不回去了。”何麦的自愈能力确实很强，就被江加耳松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脖子就已经好了大半。
她现在被江加耳禁锢着双手，便转过身对他嫣然一笑：“但是，不会有人觉得后悔的，因为这是我们的决心。不过，想必你是不会懂的。”
忮妄大军退去之后，笼罩着整个城市的红月也跟着一起逐渐褪去了自己的红色，雪白的清辉再次撒向人间的时候，江加耳看到梁夏月一直紧绷着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虽说现在让忮妄退兵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梁夏月在听到这个方案后，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像一棵隐忍的树桩一样默然跟着江加耳走回了山上。
江加耳有些不解，但他多次连续询问后，梁夏月都只是平静地摇摇头说“没事”，江加耳也就不再问了。
不过，等回到梁夏月的住处，江加耳就明白了梁夏月在担心着什么。
虽然红月已经褪去，但藏在地道里的那些人显然都还不知情，当江加耳来到地窖叫他们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抱着头仅仅地缩在一起，嘴里不住地祈祷和求饶。
当看到活着归来的梁夏月和江加耳的时候，他们起初只是震惊，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鬼。
直到有人离开地窖，在外面大喊着“月亮回来了”，这群人才明白这一场短暂的杀戮已经结束了，他们得以苟延残喘。
江加耳向他们简单地说了一下忮妄暂时退下的事，没有说得十分详细，只说忮妄在两个星期后很有可能还会再来一次，让大家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对策。
这一席话无疑给这些自以为安全的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还是没完？它们还是要回来？”有人叫道，“怎么会这样……”
“我不明白。”这次说话的人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大约30出头一点点，他的身上还穿着最好的装备，相比于其他狼狈嚎哭的人干净整洁多了，“既然你们已经抓到了何……那个忮妄的领袖，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杀死？忮妄群龙无首，之后的事不就更好处理了？”
“那些暴走的忮妄大脑似乎受到了损伤，智力都很低，只有何麦能控制他们。”江加耳解释道，“要是把何麦杀了，就没办法让它们退下了。”
“是这样吗？”眼镜男人又说，“但是如果就是你说的何麦造成了忮妄们的暴走呢？留着她在，以后忮妄们只会持续暴走。但是你杀了她，也许暴躁的忮妄反而会恢复原状。”
眼镜男看向梁夏月：“到那个时候，守护者一个人就可以轻松地解决后续的问题了，也许都不需要你再出力。”
这眼镜男的话乍一听似乎有几分道理，但却隐隐有着把舆论往另外一个方向移动的趋势，听得江加耳眉头轻轻皱起。
“你说那些怪物们智力低下？”女司机也开口了，她想了几秒道，“那会不会，就是何麦在指挥着它们攻击着我们呢？要是没了何麦，也许它们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又有几人发表了看法，但说来说去，都是对江加耳有能力抓得到何麦，却不肯把她就地正法的疑问。
“忮妄有杀人的本性，不论什么情况下，普通人碰上他们，都难逃一死。”江加耳说，“总之，我们先在这两周内想想对策，商量下战术。”
“那、那就赶紧向国家求助吧！”有个不在组织里的中年妇人喊了起来，“我早说了，这种东西，靠我们自己是打不赢的，别管它们是什么了，去找政府！政府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不行！”女司机骤然反应过来，要是真让政府介入，至今为止组织在这里专横跋扈的行为就会被全部曝光，私人保有武装可是重罪，即使有这样的理由在。
她站出来说：“不能去找政府，这件事必须得我们自己解决！”
但这话遭到了非组织人员的一致反驳。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事我们自己能解决得了？你们要是能解决，我们今晚还用得着在这儿等死？”
“对啊，我还奇怪，平时花了那么多钱给你们，为什么你们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拿着枪跟拿着烧火棍一样，这让我们怎么相信你们？我们的钱到底都花到哪儿去了？！”
两边人愤怒地吵了起来，有普通人气不过，一跺脚拔腿离开这里，当场就要去外面找人帮忙，顺便举报这个无法无天的组织。
但当他走出去院门之后没多久，就又惊恐地退了回来，指着天上大喊道：“月亮它、它又变回来了！！”
这一声不异于平地响雷，所有人都顺着他的话朝着天上看去，果然看到刚才恢复了清光的月光，这会儿又逐渐染成了血红的颜色，再次将诡异的血色覆上人间。
经历了今晚这么一晚，在这里的这些人大概也知道血月的含义了，血月一出，他们就无法离开这个小小的城市，只能永生永世地被囚禁在这里。
这个绝望的认知，让这群劫后余生的人们再次陷入了骚乱。
“小月。”
正在这时，一位看起来颇为神经质的大龄妇女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她就是之前江加耳见到过的梁姨，传闻里接生了梁夏月的。
她看着梁夏月，目光温和，但语气却像念诗一样神神叨叨：“我相信你，你不杀何麦，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这次或许真的是我们最艰难的一段日子了，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些的，对吗？”
所有人都把目光齐齐望向梁夏月。
江加耳也朝他看了过去，但是他发现，梁夏月的眼神却没有对着任何人，他的眼睛似乎和天上的月亮一般失去了光泽，变得空洞而又迷惘。
江加耳突然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本来以为，只要给这些人类足够的时间，他们就会想出平稳度过眼前危机的法子，但这没有想过，这些人其实从来都没有解决过任何危机，所以现在他们也只是无情地把一切都推给梁夏月。
但少年，却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来回应，只能不断地陷入自责和痛苦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