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感觉到梁夏月已经平静下来，江加耳问他。
“准备好了。”这次梁夏月的声音坚定了许多。虽然看不到，但现在江加耳的一言一行就像是他的眼睛，帮助他在黑暗中抓住目标的一声一息。
看着梁夏月射击越来越熟练，江加耳很满意，接下来又让他加大火力试试。
因为长期无人教导，梁夏月所掌握的射击技术非常片面，他射击精度很高，那是常年集中注意力练习的结果，但他对整个体系的把握就不是那么清晰了。
不过这一点缺点并不影响他的学习能力，稍微点拨一下就有这样的进步，江加耳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潜力。
江加耳平时在监察局的时候，即使有惺惺相惜的同事也很少跟他们一起练习枪法，但教导梁夏月就有些不一样了。
少年身上的潜力被他亲手一点点挖掘出来，如同璞玉被他抛光打磨成金玉，绽放出令人心折的耀眼光芒。
到最后一块木板被打穿之际，连梁夏月都感到了一股久违的畅快感。
他把自己略长的额发往后一抓，摘下眼罩，拾起江加耳伸过来的手，将手背轻轻抵在额头的位置。
江加耳微微一愣。
少年的额头上出了一点薄汗，此时热得像是有一团心火在燃烧。qula.org 苹果小说网
“谢谢您。”他听到梁夏月轻声对他道，“我真想一直都能跟您这样相处下去，即使是在这个世界……”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
一到傍晚，江加耳便离开了梁夏月的家直奔医院而去。
按照他事先计划好的行动，他顺利地拿到了医院档案室的钥匙，装作来看病人的家属，向档案室走去。
这家医院其实就是当地的妇幼保健院，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处处都被洗刷得干净但还是遮不住旧色，绿白相交的墙面更是将走廊映出一种冷清岑寂的感觉。
档案室周围没什么人，江加耳一路上都十分留心周围，但他发现，医院的人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戒备心，偶尔碰上医生和护士，对方也只是看他一眼，就匆忙走开忙自己的去了。
难道这里只是一家普通的医院？
想到韦永说的那件事，江加耳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里的人明明把忮妄视作可怕的怪异现象，为什么医院却能习以为常地为混血儿接生？还把他送到组织去抚养长大？
江加耳皱了皱眉，这种违和感始终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他快速找到档案室，趁着没人注意，打开门闪身进去了。
为了不让人发现，江加耳没开灯，档案室有电脑，但他没有内部网的账号和密码，也用不上。
好在这里的档案都是按照年份排的，他早就看过梁夏月的资料，知道他出生年份，因此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不过等摸到那一年的时候，江加耳发现了不对。
虽然档案都被摆放得整整齐齐，但他一眼就看出，梁夏月出生的那一年的文件数量比别的年份都少许多。
他随机抽了一部分档案出来看，注意到这些档案都被人为地调整过。
虽然当年每个月都有婴儿出生，但整个一年出生的婴儿不应该如此之少。特别是八月，几乎只有一两个新生儿。
如果他没记错，梁夏月也是在八月出生的。他曾经跟江加耳说过，他的名字就是和他出生的月份有关。
江加耳蹙眉，默然地把档案放回了原处。这家医院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简单，联想到这里有不少人都在组织工作，更可以确定医院和组织在暗地里联动，隐瞒了什么秘密。
看来今天是查不出什么了。
江加耳决定赶紧离开这里，正这么想时，突然从外面传来了连绵的惊恐尖叫声，在沉闷安静的医院里异常突兀。
随着尖叫声过后，江加耳感觉似乎有什么冲进了医院，接下来整个走廊都在晃动，像是医院所有的人都倾巢而出，正在走廊上不要命地奔跑。
江加耳心里一凛，迅速地给随身带的手/枪上了膛，小心地推开了档案室的门。
出去之后，整个走廊都静悄悄的，仿佛刚才一切动静都不存在似的。
电灯开始狂闪，恍惚之中江加耳觉得走廊上似乎躺了很多人类的尸体，那些都是刚才还在医院里的医生和病人们，他们的四肢都被扭曲地割断，鲜血已经将白墙都染成了红色。
但是再一看，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加耳心中警铃大作，忽然，他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偷窥自己，他猛然回头，正好撞上一只巨大的金色瞳孔，瞳孔散发着非人的可怖目光，正透过档案室的门口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离开医院的一瞬间，江加耳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人间地狱。
外面有许多那天所见的暴走型忮妄，多得根本超出想象。
它们正在外面进行大肆屠杀，人类的哀嚎和悲鸣不绝于耳，不少人想要反抗，但还没来得及拿起武器就被活生生地碾死，或者被怪物举起来像破旧的玩具一样在空中捏碎，凄惨的鲜血像洒壶一样落在地上。
有人已经放弃了挣扎，只一个劲儿地往外跑，但他们的步程根本跑不过这些大型怪物们，到头来还是绝望地死去。
无论反抗还是投降，似乎都没有任何生路可走，整个地区都蔓延着绝望和痛苦的气息。
而在把一片地方的人杀得差不多之后，忮妄们便会生出一个小型的始终结界，将那些尸体“包裹”起来，不一会儿就把尸体从现世抹去了。
始终结界就像是异空间一样，对此江加耳很清楚。
但他没想到是，这些看起来低级的忮妄们竟然能随手生成始终结界，而之前的岳泽在狂暴状态下明明只能使出一重结界。
这些忮妄……进化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江加耳心生不妙之感，他本来以为这次的任务不过是个简单的小任务，只是要保护个人而已，但现在玛丽消失了不说，忮妄惊人的变化也让人不安。
空前绝后的危机感萦绕在心头，江加耳踩着屋檐从房顶上跳下来，在他离开后仅仅一秒，一只留着长舌头的怪物便用肥厚的手掌拍碎了他刚才呆过的房顶。
这些怪物们到处搞破坏，这附近大部分的房屋都被他们毁坏了，四处倒塌着断壁残垣，碎石几乎淹没了平常的道路。
江加耳凭借着体形的优势，灵活地从这些怪物们中间穿梭而过。
说来也怪，这些怪物们没有多少只怪物对江加耳这个到处乱飞的人感兴趣，它们似乎只喜欢残杀折磨那些在地面上苦苦挣扎的人类，把人类像虫子一样无情地杀死，像极了在报复。
此时城市里的照明系统基本上悉数被怪物们破坏了，在血月的照耀下，巨大的黑影汇集得越来越多，它们有的两只脚，有的四足着地，但都朝着后山的方向开始移动，将上山路踩得地动山摇。
江加耳看着那些怪物们，忽然意识到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了。
组织的人，包括梁夏月，此时都在山上。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女人满面泪花地朝着门口扑过去，却被一大帮子人死命拉住，她的口中还在大喊，“我女儿还在山下，还在学校，让我去找她！放我出去！”
“现在出去的话，你也会死的。”
说话的是组织的长老，也就是梁夏月的爷爷，他走到女人的面前，面色是这群人里面最冷峻从容的。
但此时他沉稳的话语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毕竟他也只是个无力的老人，什么都做不了。
组织现在只有一个梁夏月有与怪物一战的实力，其他人即使拿了枪，也只不过唬唬别人罢了，在这些狂暴傲慢的忮妄面前像蝼蚁一样根本毫无抵挡之力。
远远地已经能听到那些怪物们的嘶吼声了，震耳欲聋的叫声响彻在山野间，一想到那些怪物们马上就会上山，把他们屠杀殆尽，这些人就都全憋不住了。
刚才的女人联想到自己还在山下的女儿，瞬间痛哭起来，她绝望的情绪瞬间感染了其他人，一时间室内都是一片死气。
今夜他们是来梁夏月的家里观礼“仪式”的。
就在前几天，一个忮妄在学校里出手伤了人，当场被梁夏月抓住现行，今天本来是要处置这个忮妄的日子，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所有的忮妄，都在今夜暴动了。
原先住在村子里，对他们恭敬有加的忮妄们如今也都纷纷变了脸，疯一般地冲进了梁夏月的家里大开杀戒。
好在这些忮妄都是没有进化的，力量远不如那天在学校里碰到的三只强，梁夏月于是让人把地窖中的弹药库都搬到了家门口，忮妄进来一只便杀一只，来两只就杀一对，勉强保住了这一方小小的守地。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山上的人还从一些山下幸存者口中得知，目前正有一支忮妄大军正在朝着山上进发，不日就要到达山顶，到时候，迎接他们的，只有铺天盖地的黑暗。
“我们、我们逃去别的地方求助吧！”有人大哭道，“我相信国家会帮助我们的，外面有那些大枪大炮的，还怕打不过这些东西吗？”
其他人也都纷纷赞成他的提议，但是怎么离开这里去其他的城市就是个问题了。
“没用的。”长老却断然否定道，“我们走也走不出太远，必然要有留下一部分人在这里，这是出生在本地的人的宿命。”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其他人愤然反驳道，“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我现在就要逃出去！你愿意死，那就你自己去死吧！！”
长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怪物能释放结界的事只有组织的人才清楚，而人一旦被迫进入结界，比在现世死了还要可怕，因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流失去了哪个世界，是永生永世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