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看着沉烨难受得直皱眉的面容,他心中也是软了又软,却又别无他法缓解,只能去摸摸少年的头,替他换一张浸湿水的凉帕子,轻声安慰道:“会好的。”

虽然在照顾沉烨的过程中,江岁寒发现少年和年幼的自己其实并不相似,他爱撒娇,鬼主意也多,就爱冲着他露出这副可怜巴巴又叫他心软的神情。

但偏巧,在江岁寒百十年的修仙生涯中,他是头一次遇见这样对他收好利爪露出柔软好摸肚皮的,以至于叫沉烨彻底拿捏了住,轻易便攻城略地了去。

“仙长,咳咳,”沉烨红着一双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咳,我不想离开这里。我,我没有地方去,他们,他们给我打上了奴隶印,他们会找到我的,会杀了我的,我,我害怕,咳咳。”

“我知道了。”

将放凉了的药给沉烨喂下,江岁寒又往他口中塞了枚蜜饯堵住了他接下来想要继续说的话,看着鼓起一边脸颊活像只存食松鼠的少年,江岁寒舒了眉心。

“好好睡一会,别乱折腾,若让我知晓了,便就将你直接赶出去。”

沉烨半张脸埋进被中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手指勾了又勾才最终松开了江岁寒的衣袖。

眼看着江岁寒出了门,沉烨睁着眼望着帐顶,等过了好一会儿都再没什么声响,江岁寒亦是不可能再回来时,他才猛地揭开了被子,轻手轻脚地爬下榻开始将泡着火绒草的滚烫茶盏毁尸灭迹。

至于那奴隶印……纯属是他胡乱编造出来哄骗江岁寒心软的。

虽说他在魔宫中的地位尚且比狗还不如,但明面上好歹也是一位皇子,那种下贱东西暂且还不会落在他身上。

毕竟他名义上的那位父亲可是要脸的很。

沉烨金红的眸子在一瞬间阴沉了下来,如将起风暴令人色变的海,他嘴角上扬流露出一抹嗜血阴狠的笑来,再不复方才在江岁寒面前的乖巧模样。

还有他的好六弟和好七弟……这笔账,姑且先记下,日后总有时日一并清算了。

魔域。

“滚!都给我滚!”

衣着华丽的小少年愤怒地踹翻了跪在殿下正瑟瑟发抖的禀报魔使,本来姣好的面容因为怒气而变得阴冷和扭曲。

“连他妈一个无角的废物都看不住!还要你们这群杂碎有什么用!专程来碍本皇子的眼吗?!”

想起那个废物最后留下的阴狠眼神还有讥讽的笑意,沉胥只觉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气从脊骨一路蔓延上来。

明明就是个连魔力都用不了的无角杂种,沉胥下意识握紧了拳,咬紧牙根,额上青筋狰狞直跳。

想到会遭受父君严厉的苛责,他更觉一口气径直哽在嗓中,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要不是老七那个混账玩意儿教唆,他又怎么会同意让人把那小畜生带出魔宫,如今人丢了,他也别想置身事外!

沉胥阴狠地眯了眯眼,阴鸷从中一闪而过。

“去,去七殿下那里报一声,让他的人都帮着找,魔域就这么大,本皇子还就不信他能跑出天去!”

“是…是是。”

“师弟。”

江岁寒还未从沉烨房门走出有多远,不过才将将拐了个弯口便被迎面而来的慕容云中给唤住。

看江岁寒过来的方向,慕容云中便知他又是去照料沉烨了,这让他这位做了江岁寒百十年师兄的人都不禁觉着稀奇了起来。

毕竟从以往来看,他这位师弟的心思向来简单,基本都只放在炼丹和培育药草上,甚少能见他对别的什么东西起了兴趣。

“沉小公子的身体怎么样?听闻他最近感染风寒,发了高热?”

江岁寒对慕容云中颔首:“劳师兄关心,是烧得有些重,应当是晚间受了寒气,好生养几日便没什么大碍了。”

慕容云中点点头,继而斟酌了番语句问道:“你可想好,待沉小公子病好后该如何安置他吗?”

沉这个姓虽然不是很特殊,可但凡在修真界中被提起,总会令人想到魔界如今那一位臭名昭著、心狠手辣的魔君。

再加上江岁寒捡到沉烨的地方是和魔域仅一界之隔的苍山,这不由得令慕容云中将沉烨同魔族联系在了一处。

只是虽然不曾听闻魔域皇族中有无角魔,但这种事,总是应该将苗头彻底掐死在根茎处为妙。

“还有一件事我需得提醒你,”不待江岁寒开口,慕容云中又道:“快到你的生辰日了,想来师尊和师公要回来了。”

“你是知道师公的态度的。”慕容云中无奈一声叹。

自那日后又一晃几日过去了,沉烨的身子也在江岁寒的照料下渐渐好转了起来。

而对于此最高兴的竟莫过于其他几涧的师兄师姐,乃至看起来比这位病虽好,但却成天蔫巴下去没什么精气神的少年还要高兴几分。

这下瞧着这混小子还有什么理由,再继续赖在秋露涧霸占他们的江师弟。

再者言,除了这混小子要滚蛋的这一事外,还有另一桩事更令他们,乃至是整个秋露涧中人都欢喜了不少。

他们最喜欢的江师弟/江师叔要过生辰了。

就在整个秋露涧都在为此开始暗中布置时,江岁寒却独身一人正安静地坐在丹房中。

在出炉丹药散发的阵阵清香中,他垂眼注视着面前丹盒中几枚发黑的丹丸,久久不语。

炼丹炼了这么些年,这是江岁寒第一次炼出了死丹。

他知道是原因是什么。

看着眼前这几枚虽然品相完好,却感知不到一丝药性的丹药,江岁寒轻轻一叹。

他的心,竟因为慕容云中的寥寥言语有些乱了,而关于师公的那些过往记忆也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

江岁寒并不是正儿八经通过秋露涧招考,拜进门内的弟子。

他是秋露涧下云雾涧的涧主淮月,在外游历时抱回来的孤儿。

据他师尊所说,当年是他经游雪沐山时,在山腰处的雪洞中捡到了江岁寒。

那时的江岁寒被森寒的雪意冻得只剩下了一口,借着枚天级丹丸才勉强吊住最后一口气。

就连身为丹圣的淮月,在那样极寒情况下,都没有把握可以在这具被冻坏了大半的身体中保下他的命。

但也正是因为江岁寒还有这被吊着的最后一口气,才令淮月他救了下来,用淮月的话来说,是这娃娃长得太过好看,合乎他的眼缘。

江岁寒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被丢在雪沐山的这一件事,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他所有的记忆,都是从那个苏醒后的夜晚才开始的。

在清雅得如薄纱绸缎般的月色下,他缓缓睁开的眼中,就只剩下坐在榻边守着他的白发仙人。

仙人身上披了层发亮的银纱,那双纯净如清泉般的眸子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片刻后笑靥如花:“你生得真好看,想做我徒弟吗?小家伙。”

彼时的江岁寒自然犹如如今沉烨一般,对所有靠近他的人都充满警惕,亮出了尚未完全锋利的獠牙和利爪。

他虽不记得自己是谁,但脑中却一直有一道温柔的女声,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诫他。

永远不要将你的天赋露在世人眼中,阿岁,你要记住,永远不要,直到你真正强大,可以掌握命运的时候。

那时的江岁寒对于天赋二字的理解很是模糊,但他更愿意相信脑中的声音,那道声音令他十分安心,莫名令他想起一个足以替代的词——母亲。

于是拖着孱弱身体的小兽固守着床榻的方寸之地,用张牙舞爪拒绝了所有人的示好和靠近。

直到他误伤了来探望他的淮月,才被另外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强行拎起领子丢出门外,摔进冰冷刺骨的厚雪中。

冰雪严寒的环境诱发了他体内的寒毒,让他头一次尝到了生不如死的痛楚。

在神情恍惚中,他看到了男人眸中比雪还要森寒的冷意,以及对他苦苦挣扎的漠然和无视,江岁寒开始害怕和胆怯。

那些刺骨寒意铸成的冰刀扎进他的血肉,吞噬他的温度,指尖开始发麻,濒临死亡的恐惧紧紧扼住他的脖颈,令他只能发出狗一般低喘。

唾液和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却又因寒气在瞬间化作冰粒冻得面颊发疼,直到他被人搂进温暖的怀中,才如吓坏了的小兽般拼命团起瑟瑟发抖的身躯。

那也是江岁寒第一次认识到了实力的重要。

也就是经由那一次,江岁寒才渐渐收起利爪,开始学会接受他人的好意,也从师兄口中得知他那次被丢出门的真相。

丹圣淮月曾因其道侣而被魔族设下的诡计重伤了身魂,以至于思维错乱,有时更是懵懂迷茫仿若稚子。

而其道侣便是云雾涧的执事长老,亦是他们的师公,是向来对魔族只有赶尽杀绝四个字,被世人称之为剑仙的长白道君柳风痕。

是将淮月丹君捧在手中放在心尖的人,也不难怪他会因为江岁寒伤了淮月而发如此大的脾气。

一声轻叹在空旷丹房中响起。

若是师公知晓沉烨是他从魔域中救回的,想来必是不会对少年留丝毫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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