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挺好哄的

姜陶陶满心都投在银狼毫笔上。

仙器果真名不虚传。执笔后,她一笔一划竟有了银狼王的半成功力,摹金印纹绰绰有余。

金印成形九天后方才生效,能感应出画卷聚气。

摹纹力薄,很大可能锁不住那股入侵的气息。

但一旦标记上了,她去寻找,便不会再如同大海捞针。

有了盼头,姜陶陶心里的低落,瞬间一扫而空。

就连昆仑迎典女使这从天而降,推脱不掉的重任,也没那么让人头疼了。

姜陶陶才不想掺合这些事,礼节太多,累人费力不讨好。

何况,她见过昆仑那位即将到访的舜华真君及其夫人。

众所周知,熟人相见都是很尴尬的。

只有她单方面对别人熟,对方暂时并不认识她,这就是雪上加霜的尴尬了。

但——

她有罪,她肤浅,她浮夸。

迎典前几日试衣,女官们为她披上特地赶制的鸾纹绣金海棠红锦衣。

姜陶陶承认,她下界改头换面几十年,也还没改掉那喜欢漂亮锦缎、绮罗珠履的奢靡本『性』。

看见镜中倒影的第一眼,就马上改变了主意。

不就是女使吗,跟着晏临则当个漂亮花瓶,有什么难的?

迎典当天,姜陶陶第二次细看这件锦衣。qula.org 苹果小说网

袖口的嵌珠浮光流丽,多端详一会儿,还能在阳光下看见珠面雕刻着的浅浅纹路。同样是鸾纹。

司命记载,数千年前天地变故,凤凰仅存后裔选择逃离,隐匿于天外天。

自此之后,九重天上再也不见上古兽神凤凰的影子。

延续至今,大多数仙人们甚至不确定凤族是否尚存,但以鸾凤纹路以表尊贵的服饰传统,却保留了下来。

来九重天这么久,这是姜陶陶第一次见这种纹路,还刚好穿在她身上。

心情呢,只能用满意一个词来形容。

身后步伐声不断,女官们陆续进入女使殿内,取用物品,或是装添殿内。

姜陶陶膝上枕了张金箔,上面印着她等下要说的一大串文绉绉的话。

她努力读熟记住,全程还不能低着头,必须要扬起细颈,便于身后的人为她固定额前的装饰。

梳好发髻,她终于有了休憩的片刻,只想趁机偷懒睡一小会儿。

身后一道屏风之隔,传来尖酸的冷笑。

那张熟悉刻薄的面庞,倒映在她面前水镜里。

绛雪虽没了女使之位,但身为朱雀族嫡女,依然能够参与迎典。

“九重天唯一一段由鸾翎织成的羽衣,那么多女仙艳羡着,现在就穿在你身上。

姜陶陶,你欣赏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觉得名不虚传啊?”

姜陶陶撑着脸,懒洋洋地:“确实。”

两个字就有气死人不偿命的作用了。

她心情好,也懒得吵。

“你还很得意是吧?”绛雪说起这事,就险些把牙齿咬碎,“九重天谁不知,迎典女使分明原来定下的是我!”

谁知道,转头来会被姜陶陶取而代之。

绛雪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刃,句句不甘心:“也不知道你拿这张脸作了多少妖,才能让仙君一时昏了头!”

她是认定了姜陶陶就赢在那张脸,还有委曲求全的『性』子。

不然,让九重天任何一个人扪心自问,就她这名声,这仙力……迎典女使轮到谁,都不该轮到她。

姜陶陶『露』出袖里的传音符,递到绛雪面前。

语气十分诚恳:“这么想知道,不如去问问晏临则本人吧。”

玉符泛着月银冷光。

此物一出,明明入了夏,周围却寒意顿生。

那股骇人之气只针对外人,不针对姜陶陶。

否则,以姜陶陶的废柴体质,定不可能这么泰然自若地把弄着玉符。

绛雪早听说过这是晏临则亲手为姜陶陶做的,也是唯一可以随时联系到仙君之物。

没有之一。

但唯独亲眼见了,才知那仙器上自带的威压。

目触之刻,心里哐当一震,指尖忍不住发凉。

绛雪甚至怀疑晏临则,是不是滴了滴他的血进去,否则,怎么会有这样让人窒息的感觉?

但想起姜陶陶的身份,仙君应该不至于对她这么好吧……

任由绛雪脑内加戏,姜陶陶只慢吞吞地道:“你又不问了吗?”

细指晃了晃传音符,催促她有话快就跟晏临则说。

绛雪的面『色』瞬间一青一红:“你……!”

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陶陶原本打起的精神又没了,别过脸,眼看就要睡过去。

“姜陶陶,你是忘了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吗——少拿仙君道侣的身份跟我拿乔。

真论起来,你一个随时都要滚出重阙殿的附庸,有资格跟我说话?”

绛雪见她这满不在意的模样,只想着找出最刺人的话,让自己扳回一局:

“你那小跟班当初力理据争,非要把我在花地关上八十一日。

可惜不到三分之一的时日,我就出来了呀。你去刑罚司问问,有谁记下我犯的事吗?”

“你猜猜……仙君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宽容?”

人之间的愤怒并不相通。

姜陶陶只觉得绛雪十分吵闹。

心念刚起,还没来得及喊人。

一道凌厉仙气跟她擦肩而过,将那咬牙切齿的音调切得粉碎。

绛雪猛烈咳嗽起来,喉咙受了不轻伤。

身影掠过,挡在绛雪面前,一边用法诀让绛雪闭嘴,一边给姜陶陶赔罪:“恕下职管事不力,让人贸然打搅了。”

姜陶陶这是头回发现,九重天的规矩比下界宫廷还严厉,愣了好一会儿。

回过神,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宽大着地的裙摆往回拉了拉,免得被弄脏。

与此同时,颀长身影悄然映入余光。

晏临则穿过屏风,走到她面前。

目光并未多加停留在绛雪身上,不知道是因为没认出,还是单纯不关心。

今日他难得没穿白玄两『色』衣袍,周身向来冰冷得生人勿近的温度,也微微消融。

姜陶陶主动向他倚去,嗓音不似刚才懒散,温温软软很是甜蜜:“夫君,你怎么来啦?”

晏临则扫过她的火红锦衣,几不可闻地定了片刻。

“和你一起。”他说。

之前教规矩的仙人跟姜陶陶说过,晏临则要在迎典上『露』面,但跟她离得很远。

这也许是想到她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露』怯,才临时改了规矩。

姜陶陶十分恩怨分明,觉得怎么着也得谢谢他。

正欲开口,就听见那熟悉的“咕叽咕叽”。

半只翅膀,从屏风后伸了出来。

好像就前几日,晏临则把昆仑的信鸟送来了重阙殿……

但她当时烦闷,没太搭理,甚至还活生生把三青鸟给恐吓走了。

瑞兽领地意识极强,哪儿可能会成双成对出现,这就是之前那只。

晏临则:“它也想见你。”

这并非哄她高兴的话。

三青鸟在晏临则面前,就是不喜欢也审时度势,服服帖帖。

但对姜陶陶这肉眼可见的废柴,它还是如此殷勤,吵着闹着也要回去见那个把它怠慢了的女子,就是真心地喜欢亲近她。

姜陶陶弯起唇角,声音轻轻的:“那迎典就带上它吧。”

跟其他信鸟不同,三青鸟血脉高贵,地位超然,昆仑境真君世世代代都会供奉它,以求它能够在重要场合,充当昆仑使者之一。

三青鸟拱到她的裙摆边,嘴里咕叽咕叽的声音更快了。

姜陶陶能听懂,它在说,它想停在她的肩上。

“……”

“那还是不必了。”姜陶陶无情拒绝。

她身形纤薄,仙力低下,体力也不好。

三青鸟那么大一只,在她肩上立住,她的蝴蝶骨怕不是都得要折了半截。

晏临则:“这几日,它就养在重阙殿后。”

“那以后能养在偏殿吗?”

姜陶陶心情好,对三青鸟的态度当然跟之前大相庭径。

等晏临则同意,她立刻勾住男人的脖颈,在他唇边亲了一口。

上翘的尾音像裹了一层蜜饯,由内而外甜滋滋:“我知道这是你送来哄我的。”

很显然,她格外喜欢这只三青鸟,对这招很受用。

她的腰格外纤细,哪怕裹了繁重锦衣,也几乎一手可握。

晏临则搂着她,垂眸,扫过她星亮的眸子。

心里意味不明地啧了声。

还是一如既往,挺好哄的。

迎典格外隆重。布置处处精细华贵。

除了她跟晏临则一年一度,非常没有诚意的成亲纪念日,姜陶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场面。

站了半个时辰才入座后,她已经又累又饿。

心里只想吃东西,立马上却不得不保持笑脸,跟昆仑到访的舜华真君,还有舜华夫人,客客气气寒暄上几句。

之前,作为女使的姜陶陶一直站着念开场白。三青鸟怕打搅到她,找不到落脚处,只好一直在她头顶上绕圈。

这下好了,终于可以落在姜陶陶的椅子边上。

其余人早早注意到了这奇珍瑞兽,只是万万没想到,它竟会跟着姜陶陶。

舜华夫人也有些吃惊。

小鸟一只翅膀搭着姜陶陶的肩,另一只扑哧扑哧,十分得意。

姜陶陶伸出指尖,轻轻挠着它下颌处异『色』的鸟羽。

这种手法会让三青鸟很愉悦。但极少有人知道。

能把三青鸟养在身边的人并不多,能跟它和谐相处如此,就更少之又少了。

舜华夫人眯了眯眼,神『色』『露』出几分怀念:“姜仙子,从看见你那刻起,总让我想起一个……应该是故人。”

姜陶陶顿住,恰到好处地装傻。

“是吗?我的荣幸。”

“舜华夫人说的,莫不是上次您到访时一见如故的绛朱玄女?”

绛雪不知何时来到了队列最前,脸上笑容浓浓,一副尽管舜华夫人不认识她,但她跟舜华夫人很熟的样子。

绛朱?

姜陶陶想了下,好像刚刚,绛雪走之前,是跟她传音过这么一回事。

晏临则之所以最终会选她,是因为上一回舜华真君到访,是绛雪姐姐做的迎典女使,跟舜华夫人很投机。

——她方方面面,都不过是别人的替代。

绛雪刚才被伤,强行嗑丹『药』恢复后,又若无其事当起女官,就是想借此,当众羞辱姜陶陶。

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少得意忘形。

谁料舜华夫人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却并没有想起这号人物,不得不问姜陶陶:“这位仙子说的是——”

姜陶陶当然不可能回答:

那就是晏临则的真爱,她这个位置真正的主人,绛雪这挑事主拿来光宗耀祖的亲姐。

她继续装傻,偏过脸,将问题全抛给了身边的晏临则。

仙君语气平淡:“我也不太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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