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难逃厄运(3)

徐彦东听了猴子的歪歪理,眨巴着双眼:“咱这方圆几十里,找不到像你这样的破嘴,你这个人咋不长记心,刚挨过刘大伟的骂,又管起我家的闲事来,你不说话,谁把你当哑吧?”

刘大伟跟徐彦东是铁哥们,听猴子多嘴,问起徐家的伤心事,头也没抬的说:“你是不是同情包姝娟?我给你说,她可是光荣军属,你乘早打消这个念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撤泡尿照照。”

说起包姝娟,吴大运有些同情。庄上人都知道,这个女人嫁给徐彦成的第二天,他当兵走了,晚上也没跟她圆房。在城里当了两年兵,找了位死了丈夫的小寡妇,带个小女孩。不知咋搞的,这位小寡妇迷得他神魂颠倒,乐不思蜀。当兵三年,回家探亲,他看不上土里土气的乡下媳妇,晚上挤在弟弟炕上,不跟老婆睡觉。包姝娟成天以泪洗面,说她生是徐家的人,死是徐家的鬼,孝敬公婆,永不改嫁,恳请善良的公婆给儿子说说好话,跟他睡几晚上,把女儿身变成小媳妇,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也好陪她苦度终生。只要有了孩子,就是马上离婚,她也毫无怨言。在父母的威和劝说下,徐彦成跟包姝娟圆了房,在家度过了几夜终身难忘的良宵。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徐彦成归队,包姝娟怀上了他的孩子,十月怀胎,生了个男孩,这是徐家的长孙,老两口把他当心肝宝贝,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晓得该怎么疼爱他。

徐彦成是徐彦东的哥哥,小学文化,个头高大,皮肤白净,性情温和,不善言谈,是农村姑娘眼中的美男子。他比萧文兵晚当两年兵。当了五年兵,部队领导听说他在驻地谈对象,还生了个女孩,做了复员处理,小寡妇动用关系,在城里给他安排了一份好工作。年底跟这个城里媳妇结婚,带着母女俩回老家,城里媳妇见到老家这位土里土气的原配夫人,带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哭闹着要回去。徐彦成欺骗城里媳妇说,包姝娟由父母一手包办,当兵前他成亲,两个人没有圆房,这个小男孩是谁的他也不清楚,说不定是弟弟跟她生的。包姝娟实在太老实,丈夫带着城里媳妇回家,她不哭不闹,忍气吞声,带着儿子自个睡,就当没他这个男人。

老家人有个习惯,管你领没领结婚证,只要请庄上人吃了饭,就算是结婚了。徐彦成跟包姝娟根本没有领过结婚证,按婚姻法,算不上是合法夫妻,不受法律保护,只能说是事实婚姻。

城里媳妇要他俩的结婚证,哭闹着非要他离婚。徐彦成看着哭成泪人的城里媳妇,有些心软,坐在炕头拉着媳妇的手说,包姝娟是父母托媒说的亲,结婚前没见过面,也没领过结婚证。城里媳妇听他说没领过结婚证,破涕为笑,说没有结婚证,不算合法夫妻,不受法律保护,更谈不上离婚,她才是他自由恋爱的合法妻子。

包姝娟就这样被徐彦成无情的抛弃,一个人带着希望和寄托跟公婆生活。徐彦东到了结婚的年龄,徐家父母看大媳妇慈悲可怜,心地善良,勤劳踏实,任劳任怨,只怕她带着心肝宝贝离开徐家,老两口为了这颗独苗,非要徐彦东跟大嫂结婚。徐彦东早就有了心上人,坚决不同意。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多嘴的婆娘们背地里议论,说他这个侄子跟他十分相似,说不定就是他跟嫂子的私生子,年轻人有时当着他的面开玩笑,这让他十分苦恼,平时一起干活,他都不敢正眼瞧她,家里也是躲得远远的不敢多说半句话,只怕心上人听见,跟他说拜拜。为了避嫌,徐彦东坚决不同意娶嫂子为妻,他要用事实堵住闲事婆们的臭嘴。徐家老两口实在没有办法,在精神上抚慰她,生活上照顾她,把大媳妇当亲生丫头看待。

吴大运擦洗完刀具,在狗粪堆上撒完尿,走进厨房舀了半盆热水洗完手,走进堂屋脱鞋上炕,靠炕柜这边坐下,看到徐彦东的脸色有点不对劲,瞥了一眼摸嘴的猴子,猜想又是他说错了话,惹得徐彦东不高兴,拉了一把坐在后炕根抽烟的柯汉,龚进才,假装若无其事的说:“大哥坐过来喝茶,不喝茶的坐到后炕下棋。”

水保耕早早生好炉子等大师傅喝茶,谷面馍馍端上了炕桌。水保田还在清扫前门院子,洗猪流出来的脏水用炕灰壤了壤铲到狗粪堆上。还有霍继业家最后一头大肥猪,宰完这头猪,忙碌了一年的大水缸也该歇息了,水保田清洗干净,水保柱、刘大伟、霍继仁帮忙抬进家门。蛋儿提着柳条筐,把地上散乱的****捡得干干净净。

一群娃娃们将装尿的**吹满气,一会儿当篮球,一会儿当足球,一会儿当排球,十几个娃娃追逐着玩耍,小个儿力气小,跑得慢,不管是真摔还是假伴,只要碰痛肌肤,要么去找大人告状,要么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哭够了用脏手揉揉眼圈,留下一对熊猫眼,然后跟在大哥哥后面,又是一阵疯跑,真是一群喜怒无常的小孩。

“外面玩去,不要在这儿挡路。”天黑了,玩累了的娃娃们闻到香喷喷的猪肉味,挤进厨房坐在炕头边,还有几个蹲在炕头下,三四个做饭的女厨师拌肉、切菜、取馍馍都没地方挪脚。柯桂花着急的推搡几个大点的孩子:“少不了你的,快去外面玩,到时候叫你。”

水大爷住的房间叫做堂屋,按城里的说法就是客厅。客人挤在堂屋炕上喝茶聊天,昏暗的煤油灯下,五六个年轻人围着炕桌,两眼直直盯着退了色的牛角象棋,看不清谁是主将,红绿两派你争我斗,互不相让,一个把棋子放到这儿,另一个说不对,抢过去搁到那边,急得主家大喊:“我的车呢,我的车跑到哪吃肉去了?”逗得围观的“君子们”哈哈大笑。厨房里没地方坐的几个孩子挤在茶炉旁伸手烤火,听大人们抢夺象棋,乱成一团,逗得哈哈大笑。

水保田端来方形木盘,年轻人说笑着争抢象棋,看到围观的水保耕,大声说:“饭好了,准备吃饭,保耕端饭去。”

年轻人听说肉菜好了,流着口水赶紧收好象棋放进炕柜,水保田把十几双竹筷和两小碟调料摆到炕桌上。

“粉汤肉菜来了。”水保耕大喊一声,算是报了个菜名。一盘端四碗,水保田从盘中接过饭碗,递到炕后面的长辈跟前,请长辈或年长的先吃,后面端来的饭菜,从炕后到炕前,互相歉让几句,自个儿端来吃。水保耕一次四碗,接连跑了三四趟,大人手中都有了饭碗,只听得“扑腾扑腾”的吃饭声。碗筷不够用,只能轮换的吃饭,孩子们望着大人手中的饭碗,大口大口咽着口水。水保耕端来四碗放到炕桌上,先吃完的端起倒进自个碗里,他端起空碗快步跑回厨房。

“哎哟,这些家伙吃得太快了,端不及,跑得我浑身冒汗。”水保耕踩着厨师和孩子们的说笑声跑进堂屋。

“蛋儿,快端些馍来。”水保耕忙不过来,使唤七八岁的大侄子帮忙端馍馍。

“小心点儿,不要摔倒了。”厨房里反复交待。

随着吃饭响声的减弱,堂屋又有了说笑声。“再来一碗,你才吃了五碗,争取吃十碗,一定要吃饱,哈哈哈。”堂屋那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去去去,你吃好行了,用不着管我。”

“队长,你才吃了两碗咋不吃了?”

“估计肉菜不够吃,再等会儿,你吃饱了我再吃。”吴大运说着低头发出呵呵笑声。

“吃饱了下炕去,这么大人了,规矩都不懂。”霍飞虎跟他开玩笑。

“老霍,我没有文化,啥时候又得罪你了?”猴子不晓得做错了啥事,急得他干瞪眼。

“没文化就是不懂事,或饮食,或坐走;长者先,幼者后。你听说过没有?”霍飞虎这么一说,猴子真有些傻眼。

“我没念过书,有话直说。”猴子傻傻望着他。

霍飞虎望着水大爷,眨动了两下厚眼皮:“不管是吃饭、喝水,还是坐炕、行走,都应该谦虚礼让,长幼有序。这点都不懂,你怎么懂得年长者优先,年幼者在后的道理?”

“大家都坐在一个炕上吃饭,你们都对,我咋又不对了?”猴子问。

“水家爸是不是你姨父?”猴子点点头,有些莫明其妙。

“老人家两碗饭没有吃完,你五碗饭倒进肚里;水家大哥站在地上端饭,你却盘腿坐在炕上,不分先后老幼,是何道理?”

霍飞虎说完,水保田大笑:“别当真,他在跟你开玩笑,说你不懂礼节。这是《弟子规》里的两句话,你可能没听说过。”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把我当糊涂蛋耍了,我还没听懂。有能耐耍耍吴队长,欺负我没文化,算什么本事?”

吴大运没有怪怨,嘿嘿嘿憨笑几声:“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留着肚子,等会儿吃肉。”

“哎哟,你咋不早说,我把杀命骨给忘了。”又是猴子的声音,吃饱了还要买关子。

炕上的大人刚放下饭碗,水保耕又端来热腾腾的血馍馍(新鲜猪血和白面搅拌成细小的粉沫,简称“血面子”,到吃的时候,先用凉水浸泡,泡软搅匀,然后摊成薄饼,切成面条状,放点清油葱花炒热即可食用,这是当地人特有的吃法,味道非常鲜美),满满一脸盆肉骨头,这就是猴子说的“杀命骨”,就是猪的喉结,割取时可大可小。大肥猪可以盛满一大盆,瘦小的年猪也就小碗那么大。杀命骨是专门给宰猪匠留的。

这里还有一个故事,过去的人胆小心善,不敢杀生。宰猪的时候,要找专门走家串户以此谋生的杀猪匠。有的杀猪匠还带徒弟,他们靠诚信吃饭,杀命骨的大小是有讲究的,割大怕说贪心,户主不乐意,以后没人请,断了饭碗。太小觉得吃亏,于是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内不露白骨外不带肥肉。宰完猪不管饭,提着杀命骨走人,杀猪匠叫祭刀肉,说白了就是手工费。

后来左邻右舍的年轻人学着杀猪,既然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杀猪咋好意思提着杀命骨拍走人,这样做多没面子,也不利于团结,还是煮了大伙一块儿吃,这才形成了现在这种吃法。水保田是水家湾最早的杀猪匠,他从不把杀命骨提回家,叫户主煮了大伙一块儿享用。他信誉好,庄上人都喜欢请他宰猪,他成了水家湾为数不多的宰猪匠,吴大运杀猪就是跟他学的,也算是他的半个弟子。

娃娃们在厨房自个儿端饭吃,杀命骨由杀猪匠吴大运主刀,一块一块割下来,放在盆里,大家撕着吃,吃多少算多少,能剩下几块更好,六个娃娃还可以尝尝鲜。杀猪匠动手先吃,没有人争抢,也不歉让,这也是规矩。杀命骨是上好的瘦肉,没有一点油腻,是肉中的精品,味道十分可口。

白天没顾得上宰猪的人家,晚上请过来吃肉,胡乱编个理由客套一番,填饱肚子摸摸嘴,拍走人。接着又有人来又有人去,编着同样的理由。

水家湾人穷,逮住机会就要猛吃海喝,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俗。这里办丧事没人要酒喝,结婚、盖房、挖窑、宰猪,只要是请来帮忙就得备酒,哪怕只有半斤,但绝不能没有。这里的人帮完忙办完事,只要碰到熟人,开口就问“有酒没?”然后就是“吃的啥?”再就是“好不好?”这些问答早已成了衡量水家湾生活水平高低的标准。

水保耕提来五斤重的塑料壶,装满了“一零三”,就是每斤一元零三角的散酒,当地人办事都喝这种酒,不分档次,经济实惠。就像水保田常说的:“这酒咱穷人喝着顺口,不拉肚子,肠胃舒服。”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