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大厦将倾(一)

第一部北赵风云第二十一章大厦将倾(一)

北赵宛城军营,赵恢神色凝重,双眸微闭,端坐在主帅椅上!营外被厚厚积雪所覆盖,放眼望去,竟是一片惨淡的煞白。

军营中,鸦雀无声,诸位将领面色苍白,正如营外之积雪一般!不知多久,赵恢打破了沉默,问道:“军粮尚可维持几日?”粮官发出几近颤抖的声音:“至多十日!”这时那粮官之言,几乎如一柄锐利无比的剑,无情地扎进众将之心。

赵恢凝视着营外飞雪,怀着一丝希望,轻声道:“若朝廷重运军粮,几日可至?”

“雍王!”粮官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任凭冰寒彻骨的泪珠从眼眶滑落,淌过脸颊:“此刻冰封雪冻,路途堵塞,朝廷若运粮至此,非月余不可!再者,前番所运之粮,乃是太子动员举国上下,军民一心!如今,只恐朝廷已是无粮可运!”他的声音越发减弱,言及最后,竟至于难以听清!

此时赵恢没有一丝表情。他宽慰粮官道:“过不在汝!汝为保粮草,竭力奋战,早些歇息去吧!”粮官伏地啜泣着,直到两名侍卫将其扶起,送入后营。“唤恭宗(赵敬)来见!”赵恢道。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却见赵敬脸色苍白,沉重的走入军营。见得赵恢,瞬时扑通在地,哽咽流涕道:“赵敬当死!”

赵恢长叹一声,令人将赵敬扶起。凝视着他手掌的伤痕,凝神听着赵敬详述原委!”

赵敬泣道:“末将得雍王之令,率军五万,于山道之间接应李将军。依时而计,李将军申时当由小道与末将汇合。然而至酉时,确丝毫不见李将军踪迹。末将大疑,使斥候往来查探。待得约莫半个时辰,斥候来报,粮队于大道上为楚人所截!末将只做不信,以雍王之令,粮队当于陡道翻山越岭,与申时与末将相会。若是沿大道而行,如何在酉时尚不见踪影?末将只道斥候混说,当斥候再三申诉,末将方将信将疑往大道接应。”

言及此处,赵敬停顿些许,继续道:“不意彼时,粮队遭楚人重重埋伏,粮车大多被楚人掷入深渊。末将望得李将军之时,见他挥舞一柄巨锤,于人群之中,摇摇晃晃的厮杀,全然无往日之威武。末将料李将军定然身负重伤,忙令大军前往救援。不料为时已晚,粮草器械,大多为楚人损坏,末将只拼死救得李将军性命。”

赵恢听罢,腹中堆积已久的怒火灼灼燃起。双眉横睁,以手捶桌:“李虎平日嗜酒贪杯,岂料如此紧要之事,他却依然醉酒误事!其罪当诛!”

赵敬叩头道:“事已至此,全凭雍王裁处!”赵恢长叹道:“汝已拼死力战。”随即令人给赵敬看座。“唤李虎!”此时赵恢的语调,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

须臾,营外传来沉重又兼拖沓的脚步。目之所及,只见李虎自负镣铐,赤裸上身,于这漫天冰雪之中,赤足缓缓走入大营,俨然一副请罪之态。

李虎目之余光,扫视着营中诸将。无意之间,见得右侧后排一人,半垂着头,神色亦然,显然是有意躲避李虎。好奇之余,李虎细看那人,不禁双眸圆瞪,怒火灼起,那人竟是王健!

原来王健那日兵败之后,全凭佯死方保得性命。待得南楚军士清理战场之后,王健蹿回赵军大营。而今王健恰在营中。

“李虎!”赵恢一声暴喝:“大军军粮,现在何处?数万将士,尚存几人?”赵恢目光之中,透着一股前所未见的严厉。

李虎道:“俺误了军粮,自知犯下弥天大罪!如何惩处,全凭雍王!”纵是此刻,李虎那如洪钟般的语调却丝毫未有更变。赵恢怒道:“军粮系于三军将士之成败!我仰仗汝武艺绝伦,太子更是对汝万分信任,故而将如此重担托付于汝!却纵酒押粮,不听吾令,强走大道!两罪俱犯,以至我大军功败垂成,实是罪不容诛!”

李虎微露愧疚之色,垂头道:如何惩处,全凭雍王!”他忽而侧身,怒视王健,切齿道:“王健贼子,尚苟且于世!望雍王为宛城十万将士昭雪!”言讫,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叩头流血。

赵恢大怒,捶桌喝道:“汝犯下弥天大罪,尚不知悔改,反欲牵扯他人?刀斧手速速行刑!”赵恢此言,犹如一阵惊雷狠狠劈在大营中。众将讶然一惊,纷纷跪地请命,道:“李虎虽犯下弥天大罪,毕竟有万夫不当之勇。望雍王全其性命,容他戴罪立功!”

赵恢神色煞白,无可奈何道:“吾大赵立国百年所仗就是法度严明。李虎此番之罪,使数十万将士几入绝境!若不伏诛,大赵军法何以服人?诸位请起罢!”

田常行至赵恢身畔,低声附耳道:“李虎毕竟乃太子妃族兄,雍王既是定要行刑,可先予太子知晓!”不料赵恢听罢,青筋暴起,面色直红到耳根:“触犯军规,令当斩!”他一把抓起军令牌,狠狠往地面掷下,厉声喝出一个“斩”字!刀斧手两侧涌出,将李虎拖走!

呼啸的寒风肆虐着大地,凌厉的雪花肆无忌惮的飘洒着。刑场上,李虎跪倒在地,那头乌黑的长发被雪染得煞白。只见他神情怆然,远眺着洛阳城所在方向。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扬起长刀。雪白锋利的刀刃渗出道道耀眼的白光,又在刹那之间染红。

鲜血飞溅在大地,嫣红夺目。晶莹剔透的白雪吮吸着鲜血,须臾染成暗红!整个军营中,是一阵难以言明的沉寂!

方才两日光景,赵恢接到赵破虏送来的最新军情。谢沁令屯于新野军营之楚军拔营而起,前推百里,在苍山之上下寨。谢沁又令袁恺率军万,在新城附近安营扎寨,其意要阻断黑甲卫队与宛城大营联系。

帐外的飞雪飘飘洒洒,肆无忌惮,将天地染成雪白。帐内,只上官渊与赵恢二人。赵恢凝望着帐外,轻声道:“李虎贪酒,误我军粮。如不速速拿下苍山,不出十日,吾军必定不战自溃!”

“军中缺粮一事切莫让将士知晓,如若不然,军心溃矣。”上官渊面露愁容,道:“袁恺率军万驻扎宛城城下,城内黑甲卫队本就缺衣少食,伤亡惨重,如今怕是难逃厄运。”他停顿些许,忽而注视着赵恢:“攻打苍山军寨,雍王有几成胜算?”

“九死一生!”赵恢沉重的言出这四个字,“今年开春,吾曾往江岸巡查军营,返京时途经苍山,当地人又唤断魂山。山势耸绝,往返仅此一条山路。若要攻下苍山,谈何容易?”

上官渊道:“雍王可知,后山之间,有一条小径,由此可直通山顶?”

“有一条小径?”上官渊话音刚落,赵恢的目光旋即在上官渊身上移动,“昔日吾亲临此山尚且未曾察觉,奥处(上官渊)却何以知晓?”赵恢语气里稍显喜悦,明亮狡黠的眼波暗自涌动。

上官渊道:“大军守驻宛城之时,我向当地百姓询问过此处地势,民俗。‘断魂山’这个名头很是响亮。无论是太守,将士,百姓,都只道是苍山往返仅此一路,而有些上了年岁的老者,却道后山之上有一条小径可直通山顶。只因此路怪石嶙峋,杂草丛生,故而知之者甚少。”

“当地百姓尚且知之者甚少,楚军未必知晓。”怀揣一丝喜悦,赵恢道:“若能由此小径通往山顶,出其不备,一举擒获山顶守将谢政,驻守苍山的楚军,必然不战自溃!”

上官渊道:“不错。依某之见,宜趁夜进军,攻其不备。且须一将率军正面佯攻,务必要做到声势浩大,将楚军主力引至前山。”

呼啸的狂风将赵恢背后漆黑的披风吹起,他面显为难:“如此一来,正面佯攻的将士多半有去无回!”

上官渊神色苍白,咬着嘴唇,痛苦和惋惜之情溢于言表:“若非如此,大赵社稷,只恐毁于一旦!成败存亡在此一举,雍王切莫迟疑。”

赵恢沉思半晌,终是下定主意:“赵破虏率五万大军佯攻前山,挑选两万甲士,随我突袭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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