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石斛，不姓石，因为排行老十，爹娘就叫他“十虎”。
显然，他的上面还有大虎、二虎、三虎、四虎……
直到，爹娘生下他，“十虎”。
当地正好盛产中药材石斛。
久而久之，人们干脆叫他“石斛”。
彼时，南国佛教兴盛，民生却多艰。
地处丘陵多泽的人家，因为少地或者无地可种，靠着渔猎、伐竹子、挖药材或者给有钱人帮工为生计。
那时候多个孩子多张嘴，实在是养不起。
穷人家生了女孩，长到三岁就可以卖给有钱人家当童养媳，可以借此获得一笔不菲的收益，改善全家生活。
而生了儿子，必须等长大到六岁，才有寺庙愿意接收。
地处丘陵多泽的人家，因为地少，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男劳力。
所以，人们更愿意生很多的女儿，而不是生更多的儿子。
石斛的爹娘就是此种情况，为了生女儿，不停地生产，结果连着生了十个儿子，还是连一个女儿都没见到。
他们只好留着老大给自己接续香火，剩下的儿子只要长到六岁，赶紧送给寺院。石斛记得，爹娘把自己送进寺院那天，是走了很远很远的山路，还穿过了好几条河。
搞得自己都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任凭自己怎么哭喊，爹娘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guwo.org 风云小说网
而那些凶神恶煞的大和尚们死死地看着自己。
自己的胳膊因为拼命挣脱被大和尚有力的大手勒出了深深的红印子。
当然，走远路送孩子，这是经验的总结。
因为如果不够远，那些送到寺院里的孩子，过不了多久，就会纷纷偷跑回家。
当爹妈的心里会更难受。
毕竟如果重新把孩子送还给寺院时，少不了一顿鞭子的毒打。
所以，渐渐地，人们有了经验，送走孩子一定要七拐八绕，要够远，隔着千山万水更好。
这样，小孩们就不会想着逃回家里了。
石斛终于适应了寺院里的生活。
虽然大和尚们看着凶神恶煞，但总的来说，只要自己不捣蛋，勤快一点，一般不会遭到故意的刁难。
倒夜壶、打扫院子、烧开水、收拾脏衣服、洗锅涮碗、有时候给大和尚赶赶蚊子、扇扇风。
渐渐地，长到年长一些，还得跑不近的路去挑水。
这些苦，不算什么。
想家，才叫苦。
为了排遣这种心理上的苦，石斛不光拼命的干活，也想拼命地念经，就像那些大和尚那样。
但是，当他有一次偷跑进和尚们听课念经的佛堂，学着像大和尚那样，敲敲木鱼，口中念念有词时，等待自己的是一顿皮鞭的毒打。
虽然一进寺院就被剃了光头，但大和尚握着刚刚抽过自己的皮鞭，发出警告道，“记住，你不是和尚！”
“和尚，必须有度牒，你没有！”
“你没有，是因为你家里穷。”
“你的爹娘一没钱给你买度牒，二没能力把你养到成年。”
“你是寺院买来当杂役的。不是当和尚的。”
“记住喽！否则会被朝廷抓去坐牢的！”
“你一定不想坐牢吧？”
年幼的石斛点点头。
坐牢，那是一个恐怖的字眼。
霎那间，脑海中浮现出一群腰胯佩刀的衙役捕快。
石斛依稀记得，大人们见了这些身穿官服的衙役捕快，都像见了瘟疫一般，纷纷躲着走。
从此，石斛连念经的想法都不敢有了。
当然，寺院里不光只有他一个小杂役。
与他类似情况的，有十几个。
好在有年龄相仿的同伴，有时候会偷偷聚在一起，发明各种各样小孩子们的玩儿法。
日子才过得没那么难熬。
一天，来了一群神秘人。
这些人统一穿着红袍子。脸上蒙着红布。连发髻上的头巾都是红色的。
为首的交给寺院的方丈一袋子沉甸甸的东西。
然后就把包括石斛在内的十几个“小和尚”带走了。
他们被赶上了几辆马车，又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红衣人把他们带到了一个金碧辉煌很大很大的大殿内。
原来这里不光他们十几个“小和尚”，还有源源不断的“小和尚”被同样是身穿红衣服的神秘人带过来。
大殿内的“小和尚”们越来越多，都快站不下了。
除了进门的一侧，大殿剩下的三面墙全部摆满了金色的佛像。
正对面是高高大大的三尊金身如来佛，是释迦摩尼佛、阿弥陀佛、药师佛。
这些是他从庙里的大和尚们那儿听来的。
两边的墙上掏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小洞，洞里摆满了数不清的小金佛。
石斛用手数了数，但好几遍都失败了。
因为，他最多只能数到一百。
“也许有……应该是叫……几千个吧。”
石斛只好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这么安慰自己道。
很快，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一个看上去十分威严，但还算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走到了如来佛的前面。
红衣人纷纷俯首，叫他“法王”。
只见法王虔诚地跪倒在佛像前的蒲团上，磕起头来。
足足磕了有半柱香的功夫。
然而才在红衣人的搀扶下，慢慢立起身来。
此时，法王转身面向大家，开口说话了：
“孩子们，寺院的生活苦不苦？”
“小和尚”们没一个敢应声的，担心万一说错了，又是一阵皮鞭的毒打。
然而，石斛出其不意地回了一句。
“不苦！想家才苦！”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石斛这里。
孩子们一听到这话，纷纷绷不住了。
刚开始是小声的啜泣，渐渐地，见没有鞭子的惩罚，终于成了嚎啕大哭。
大殿内几百个孩子的哭声震天，令在场所有的人，包括那些红衣人都为之动容。等孩子们哭够了，法王挥挥手道，
“回答的很好。”
“你们与爹娘分开，不是你们的错，也不是爹娘的错。是九尾狐妖族的错！”
“记住，九尾狐妖族是你们共同的敌人！”
“他们霸占了我们的土地，夺去了我们的财富，把我们驱赶到这些丘陵水泽之地，这些蛇虫鼠蚁遍布的湿热之地！”
“我们与九尾狐妖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法王说完，顿了顿，又问道，
“你们想不想与爹娘团聚？”
“想！”大殿内发出齐刷刷的一致回答。
法王点点头，道，
“很好！”
“但是你们与爹娘远隔着千山万水，连本法王也不知道你们的爹娘是谁，现居何处。”
“但本法王答应你们，不会让你们的孩子再遭受骨肉分离之痛。”
“你们想不想让你们的孩子过上好日子？”
“想！”仍然是一片整齐的回答。
“很好！”法王点点头道。
“所以，我们要从九尾狐妖族手里夺回我们失去的土地和财富。”
“而这些被敌人夺去的土地和财富，原本是属于你们的！”
“你们想不想夺回属于你们的东西？”
“想！”孩子们群情激昂。
“你们打算怎么夺回你们的东西？”
孩子们一片沉默。大殿内鸦雀无声。
石斛冷不丁地又来了一句，
“用拳头！”
法王赞许地点点头。道，
“对！我们要凭实力，用拳头说话。让敌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要……？”
“练拳头！”孩子们回应道。
“对！不光要练拳头，还要练脑子。”
“敌人诡计多端，我们必须比他们更聪明，才能战胜他们。”
法王挥挥手，红衣人立刻开始给孩子们发放一个像铜钱一样，圆形的小东西。
“你们怕不怕痛？”
孩子们沉默不语。
“如果能夺回你们的家园，能不让你们的孩子受苦，你们还怕痛吗？”
“不怕！”孩子们整齐地回答道。
“很好！”法王点点头，继续道，
“从今往后，你们再也不用在寺院里当杂役了！”
“你们会成为王国最优秀的童子军。”
“法王会请最好的老师，教习你们武艺、骑射，兵法、诗书礼仪。”
“你们的代号就叫飞鹰。”
“你们手里拿着的铜钱，是你们从今往后的编号。”
“你们需要忍受一点点疼痛，等会儿这枚铜钱会被烧红后，会把飞鹰的编号烙印在你们的背上。”
孩子们听到这里面面相觑，不禁有些胆怯。
“法王再问你们一句，如果能夺回你们的家园，能不让你们的孩子受苦，你们还怕痛吗？”
“不怕！”
孩子们有的眼里已噙着泪水，硬着头皮答应道。
“很好！好男儿！”
“记住。这个编号会印在你们的背上。跟随你们一辈子。”
“无论在何时何地，你们都不要忘记，南国是你们的母国。”
“你们终身都要为了夺回失去的家园而战。”
“九尾狐妖族就是你们共同的敌人。”
“消灭他们，打败他们，从他们手里抢回土地，夺回财富。”
除了后背因为被烫伤，刚开始疼痛了一段时间后，其他的境遇，对于石斛来讲，好了不止一点点。
起码能吃到肉了。
而且，不用每天伺候那些臭哄哄的大和尚们了。
只是，偶尔会有些皮肉之苦。
多是因为那些教官太严厉了。
只要训练的动作不到位或者功课没完成，就会挨教官一顿打。
但这和在寺院里不一样。
这样的苦和痛，是为了夺回被敌人霸占的家园，为了自己的孩子不会再受苦。
渐渐地，石斛到了十四岁那年，已经文武双全，精通骑射，兵法，识文断字、填词作赋也不在话下。
最终，以十分优异的成绩被法王选中，派去北国执行长期潜伏的任务。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
侯莫崇想起这些，不禁摸摸后背的烙印。
烙印依旧，一切恍如就发生在昨日，仍历历在目。
使命从不敢忘记。
而此刻九尾狐王国摇摇欲坠，关中之地将唾手可得。
离自己的使命达成，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