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冬良之死

虽说晚起了,但婉清坐马车到风口巷这一路坊区内,来来往往人不多,还算是安静。

婉清身着茶白银丝稻穗纹长裙,烟柳眉时常紧促。

她撩开布幔,脚尖踩上桥凳,取下绒羽披肩递给车夫。

她全然不知巷口暗处,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注视着独自走上石梯的自己。

婉清转角走向深巷,眼前忽的昏黑一片。

她撑着墙面,手中掐了一把青苔,这幅身体大病不犯小病不断,自己慢慢就看淡了。

门未扣上,婉清没推开,里边反锁了。

她反复敲门,‘咚咚咚’无人回应,这个时辰婶婶应该在家待孩子,怎没人......

守在暗处的楚七见状,施展了飞檐走壁的功夫,从门外的树跳到院子里,拉开木栓后迅速跳回树上。

婉清侧耳听到身后树上莎莎地晃动声,看透了楚七要讨好的心思,笑着随手推开木门。

她眼神落在右边,隔壁门窗紧闭。

莫不是出远门了?

天气阴郁,四起轻风。

婉清追随着飘动的影子,内院处处散着白纸。

随风浮起,荡起微漪。

婉清噙在嘴角的笑意,戛然而止。

每一张纸上都赫然都写着一个字——恨!

有些字甚至将纸张划破,力道之大,恨意之深。

恨字绵延至屋内,里面一片暗色,不见天光。婉清所见之处,踏足之地都有‘恨’字。

她掠过镂空屏障,眼底落下了一道熟悉的背影,颓废而无力地端坐在榻上。

婉清指尖一松,盒子重重地落在地上。

“哐啷!!”

婉清被这巨响吓回神,铁锈味无孔窜入。

她微微张嘴,喉间干涩,一呼一吸瘙痒难忍,连咳嗽了几声。

她拖沓着脚步,往深处走,喊道:“先,先生......”

人声与脚步声纠缠一处,在屋内回响,“哒!哒!哒!”每一声都刺进婉清心中。

冬良却依旧静坐着。

她气息渐深,脚下灌铅般,每一步都移动得万分艰难。

血从冬良的衣角流出,沿着榻边流到地面上,将瘫落在地上的白纸浸透成血红。

婉清泪水一涌而出,脚下生软,坐在他面前。

冬良面如苍白,七窍流血,眼珠凸出。

他保持写字的姿势,十指渗血,与笔下的‘恨’融合一体,墨色与人血纠缠不休。

血尽人亡。

他直到死也消磨不了恨意。

婉清泣不成声,两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腹部疼痛袭来。

记忆是陈情处,寻找西凉上家与她不过是责任,冬良真正承担起了自己生命起沉的人。

她一个人活了二十三年,外边受罪他顶着,磕绊伤口他养着。她至今想不起自己父母的音容,而冬良的一言一语婉清无条件信任。

十年前,他们狼狈相遇,她雇佣冬良北上,路上遇到山匪,冬良那时还时血气方刚的少年,他说:“你怕什么,你既然雇了我,什么刀剑无眼,尽数往我身上来!”

初乍昆吾,自己分外胆小,他说:“我与世界格格不入,但依旧安然无恙的活着。”

他毛手毛脚,懒惰成性,是连三餐都省的人。有一会儿,自己熬夜看书结果病了大半年,冬良总三更温粥煮药出工,他是那么骄傲的人。

早晨送她去老先生家,晚上做好方才来接自己。

那时三域安定,每天都是朝霞满天夕阳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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