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上群臣哗然，全都扭头去看脸已经涨得通红的易华阳。小皇帝丢下蛐蛐，干脆站起来遥遥喊道:“漂亮哥哥，你怎的不玩蹴鞠了？”
易华阳闻言慌忙下跪，讷讷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匡太傅出列笑道:“陛下莫急，上回蹴鞠赛并未办成，倒是还请左少卿加入内阁，替咱们赢上一回！”
易华阳连大气都不敢出，又听礼亲王也笑着说:“内阁都赢了多少年了，左少卿还是继续待在太常寺罢，也了了赵义柏多年‘夙愿’嘛！”
群臣跟着一起大笑，赵义柏自然而然出列朝匡太傅‘没大没小’道:“太傅可不能抢我的人，现如今太常寺人才凋敝，好容易等来一个，却被大理寺抢走了，人走了可以，蹴鞠赛可不能跑！”
众人又是跟着笑，原本沉重严肃的朝堂今日难得轻松，只是这里头有多少人是发自肺腑大笑？易华阳虽没有在官场混迹过，却也能听明白这些人在互相打着机锋，只是可怜了他，要做着小小棋子，被拨来转去。
大家笑闹着，最后连张白这二皮脸竟然也跳出来起哄，说易华阳现下是他们大理寺的，要人得交银。
福元眯眼看着这些跳梁小丑般的大臣，心中冷哼一声，倏然站起来气势汹汹道:“你们放屁！漂亮哥哥明明是我的！是母后给我的！”guwo.org 风云小说网
群臣被这一声‘放屁’惊得险些掉了手里的玉笏，内阁老学究颤着声说:“这……这……这实在是……”
学究实在不敢用什么词形容皇帝，只得一个个哀求的看向太傅和礼亲王，两人不是给皇帝寻伴读？不是天天在天妆阁念书识字？怎的如此粗鄙不堪？
教习皇帝的夫子是三朝老臣谢平乐谢太师，为人中庸，虽居内阁一品却从不管朝中诸事，学生遍布天下，是以讲学注经为己任，是天下学士最尊崇之人。
众人当然不敢诘问谢平乐为何会教出这样的学生，谢太师平生教出多少学生，有的位极人臣，有的是封疆大吏，再不济也是一州知府，可偏偏没有做好一个帝师。
匡太傅倒是不以为意，他知晓就算是再好的老师也交不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学生，如今天下安稳，三公九卿在内阁掣肘下各司其职，天下安居乐业，这皇帝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什，只要是赵氏天下，只要福元听话，又有何大不了？
礼亲王自然同样的想法，他只轻声劝了小皇帝一番就打算轻拿轻放，却不想小皇帝又不依不饶起来，大有不给就要像上次一样大哭大闹，礼亲王这才反应过来。
这孩子是日益长大，没个正儿八经的教导，竟然变得无拘无束起来，如今是孩子天性，等大一些恐怕愈发难以管教，到时再变成个混子，放浪不羁，那岂不是更加不好……
操控！
礼亲王眉头紧蹙，心想干脆把这萌芽掐死在这里，叫他以后知晓害怕才是好，他一双狼眼看向易华阳，已然在看一个死物，站在一旁的贺澧看得仔细，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这易华阳是皇帝要捏在手里的第一粒棋子，可千万不能就折在这里，心下一横也没多想连忙跪到皇帝面前:
“陛下若喜欢蹴鞠，何不自己试着玩一下？您昨夜不还说想活动活动，成日总待在宫里太过沉闷？”
礼亲王眯眼，这贺澧待在皇帝身边数月，总是畏畏缩缩的模样，今日竟敢在群臣面前说话。
果然小皇帝被吸引了注意，他不耐的看向贺澧，“你是个什么狗东西！也敢教我做事情？”
贺澧赶紧跪爬在地不再说话，这时，谁都没想到一直不言语的谢平乐谢太师竟然出了列，他还是平日里不拘言笑的模样，语气倒是没有多少责难，像是方才丢了他脸面的学生不是小皇帝一般温声道:
“陛下天性纯然，既然喜欢，就要以身示学，学习了，才能懂得更通透。蹴鞠可强健体魄，陛下可请左少卿做帝师，教陛下踢。小小蹴鞠亦可治国，如今陛下喜爱蹴鞠就去学习，同理长大些看到政务自然也会去学，倘若连蹴鞠都畏手畏脚不敢去碰，往后天下大治，难不成想不学而治？到那时恐怕连可以教的老师都没有，更遑论已然迟矣……”
谢平乐一番话，说得中臣无法辩驳，说得两个把持朝政的权臣不敢多言，说得易华阳心绪澎湃，说得小皇帝……
稀里糊涂。
“那太师你是什么意思嘛！到底给不给人！”
贺澧忍笑，福元这是逼着匡太傅和礼亲王亲口承诺把易华阳给他，果然，礼亲王实在忍不住恨铁不成钢道:“太师说了半天，陛下竟一句都没听进去！”
“啊这……”皇帝脖子一缩:“皇叔你说便是了嘛……给与不给，简单点说嘛……”
谢太师笑道:“陛下年幼，礼亲王不必过分苛责。”谢太师说着，干脆朝易华阳招招手，叫他近前来，“左少卿，今日礼亲王命你教皇帝蹴鞠，你答不答应？”
易华阳心里暗骂，你都已经按着我的脑袋让我强认了，还有什么可问！
“自然不敢推辞，定当不辜负礼亲王所托。”
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把人给皇帝的礼亲王脸色铁青，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不敢与谢太师对着干，如此便是和天下学士对着干，惹恼了谢太师，天下学士一人一口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况且不过学习蹴鞠这种小事，实在用不着大动干戈，教训孩子这种事情还是要挑准时机……
礼亲王这个时机一挑，就是大半年。
这期间皇帝又变了回了从前那个听话乖巧，自娱自乐的孩子。礼亲王有事心里也犯嘀咕，难不成是他太过苛责了？小皇帝不过是真的喜欢蹴鞠，这才有些有失体统，现下满足了，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
福元玩弄这手里的蹴鞠彩球，冰冷的小脸寒若冰霜，他在心里将易华阳的名字轻轻打了一个勾，庚春的名字上打了个血红的叉，而两列长长的名单里，一些人名终于慢慢的浮现了出来。
往往一个可怕的猎手，令人闻风丧胆的不是一击必杀的绝技，而是潜移默化麻痹敌人的耐心和坚韧。
易华阳看着手里的锦衣卫名单，心里如东皇钟轰然震动天地，他愕然的看向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小皇帝，心中万马奔腾巨浪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