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糯坐在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店里，面前是青阳林替他切好的牛排，桌子的另一头坐着吃相优雅的青阳林。
“我很喜欢这家店。”看着晶亮的银叉从青阳林的唇间抽出，“因为肉酱很不错。”
身侧是落地窗，恰逢晚餐时间，江边的晚霞与城市灯火交织，华灯初上，有人欣赏风景，有人只想把落地窗打碎跳出去。
“你说了，我陪你来就告诉我是什么时候认识。”唐糯面前的肉酱被搅得稀烂，青阳林每说哪一样他喜欢吃，唐糯就要把那一盘菜搅到让人失去食欲。
“在知道你的名字之后。”一段吊人胃口的停顿让唐糯起身就要走，又是套路，这个恶劣的狗东西，“才知道你是弟弟口中提到的，糯哥。”
“我是活跃在阿秋话题里的人？”唐糯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他提到，第一次是你救了他，第二次是你做的东西好吃。”青阳林放下刀叉，抬手示意唐糯坐回位置上聊聊天，“除了第一次捡到你是偶然，之后没有一次是不在预料中。”
“包括在学校？”
“梁校长是我替你联系的。”青阳林不喜欢喝酒，他的杯子里装着是和他形象极其不符的——可乐，为此，这家店的服务生专程去买了几瓶，“谁会想到你打了人，还去泼油漆，最后……”
“还要被捡。”唐糯翻了个白眼，“亏我以为什么缘分，还不是套路…还是两兄弟串通好了。”
每一个字都被收入耳中，青阳林的笑意藏在杯沿的弧度后，“所以…你怎么那么容易就信了别人？”这次青阳林早有提防，先唐糯一步摁着他的肩往下压，自己侧身靠坐在桌子边，“罗臣的名字，我从塔星那里听到的。”
“九爷？”
“他说罗臣或许会叫你离我远点。”青阳林叉了一块肉，递到唐糯嘴边，“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怎么会知道？”唐糯嚼着嘴里的肉，说起话含糊不清。
“我编的。”青阳林慢悠悠跳出三个字。
唐糯把嘴里的肉吐了出来，“去你的。”
“有两件事，我不和你开玩笑。”青阳林把手从那一滩肉泥边挪开，“青秋是我弟弟，我父母没怎么照顾他，我得照顾。”
“老子又不傻，知道你什么意思。”青阳林是为了阿秋才会接触自己的，这个是事实，可…多少心里不是滋味。
“还没说完，你跑什么。”青阳林抬脚拦住要溜的唐糯，“你怎么就知道，青秋不是我来找你的借口？”
“这很重要么？”唐糯心脏猛地抽跳两下，对于青阳林的话…他不确认是否要相信。
青阳林笑道：“第二件事，我的确是被食欲支配的人。”
唐糯早上离开的时候，坐在阿秋车后有一种朝气蓬勃的向往，而入夜，坐在副驾上看着车外的风景，便会头脑昏沉几欲睡下，车载里没有刺鼻的香水，一点烟味，一点沐浴露，因为在青阳林家借用过洗漱用品对那种神似香水的沐浴露有很深的印象，还有一点从医院带出来的消毒水……
“还要赶我走么？”
“你比苍蝇还烦人。”唐糯的抱怨没什么用，青阳林顶多就是一笑而过，“阿秋也不常来。”
“我是那家店名正言顺的老板。”营业执照上只有三个字，唐糯怀疑这也是死医生早就做好的一手准备，“合作伙伴，不好么？”
“嘁。”就把青阳林的话当屁放了，唐糯侧过身从车窗的反射里看着青阳林的侧脸，“我还有救么？”
“有。”不假思索地回应。
唐糯讥笑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就有有有，回答的那么好听？”
“不是疾病，一定是心病。”死医生，装什么一副都懂的样子，真他妈叫人糟心，耳边突然传来锁门阀跳起的声音，青阳林说道，“别想跳车。”
“你是怕担责任？！”唐糯抽人的心都有了，“谁想跳车？你才想跳车，什么玩意儿？”
青阳林对于唐糯的埋怨只是一笑而过。
大壮蹲在店门口守着，眼瞅着青阳林来了，“诶！老大你把大款又傍回来啊！”随后就拉着青阳林，搞得他才是衣食父母一样，“老大可想你了，不会算账的时候，哭爹喊娘着要我们去找你。”
“闭嘴！”唐糯当下的愿望就是让大壮自己去挑个满意的地，现场给他刨个坟直接给埋了，“不说话会死啊！动动脑会死啊！妈的！”
大壮被吼得脑子反应更慢了，等两人进去有一会儿了才回神，“老大在生什么气？”
EB内，乐声撼动，地面起伏。
手机里有一条没有备注的消息，‘送酒给唐糯。’佘耀文看过之后就黑了屏幕。
佘耀文看着舞池下，那个铁笼里有一男一女正在上演表演，有些不满意地啧了一声，“最近，那个唐糯有什么动静？”又观望了一会儿，“去把铁笼里的人给弄出来。”其中一个下属听到指令就下楼。
“有一个年轻男人出现过，隔了三天后今天又出现。”另一个回答佘耀文的询问。
“哦？”佘耀文手臂上缭绕的纹身在灯光下愈加狰狞，“准备一箱酒，给他送过去。”
“蛇哥，您…”
“就说…”佘耀文视线移到舞池，中央的女人被挂在了丝绸上，随着旋转勒成十字，“恭喜新店开张。”
青阳林在店外接到张医生的电话，内容无非是，再让他加班就如何如何，没什么意思，话都没说完就被掐断，但是注意到唐糯那头貌似出了些问题。
“蛇哥恭喜你新店开张。”那个被派来交接的小弟，故作亲昵地拍了拍唐糯的肩头，手臂就被唐糯抓着甩下，发出骨骼扭转的响动。
脚尖顶了顶酒箱，“心领了，酒？”用力往前踢挪，箱子里发出玻璃对撞的叮当哐啷声，“不用。”唐糯把手里的烟屁股丢到印着EB标记的箱面上，砸出火星。
那人没有理会这种举动，把话传到他就走了，反倒是这箱酒尴尬地被丢在店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EB？”等那人离开后，青阳林凑前，唐糯为难的表情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放进去。”
唐糯起初没有什么反应，还想踹走那碍眼的箱子，却被青阳林抬手拦下。
“你是上游的人，在下游看店还是要看下游的面子。”青阳林一语提醒梦中人，唐糯瘪了瘪嘴，虽说不情愿还是把那箱酒挪了进去。
唐糯还是把青阳林送去一街路口，走在他身侧一言不发。
“你不用担心我。”
“不，我还是送送。”唐糯没想否定自己是在担心青阳林。
“可乐鸡翅。”青阳林冷不丁地冒出个菜名。
“啥？”
在距离青阳林车最近的位置，两人站在一起，“我说，要是想报答我帮你盘下店面，就给我准备可乐鸡翅。”
唐糯把烟盒里最后两根提出来，其中一根递给青阳林，“我知道你会抽烟，这包味道还可以。”
唐糯先行点燃了烟丝，后脑勺却被扣住，往前一拽…
耳边除了烟丝燃烧的声音，还有，青阳林浅进浅出的呼吸频率。
“嗯，确实口感不错。”箍在唐糯脑后的手松开，而后夹着烟身，随着青阳林开口，一缕烟丝从口中淌出。
唐糯心脏的律动漏了半拍，在之后为了补齐心率，跳动得更加迅速。
“我没带火。”青阳林自若地就像是把唐糯当火机使了而已，后者撩起脚就往前踹。
‘锵！’
青阳林蹲下身，唐糯就在面前指尖隔着鞋面摸脚尖，“踢残了不要紧，我的车给踹凹了你可得赔。”
“你妈的！你要是不死在我唐糯手里，老子就他妈的跟你姓。”唐糯捂着脚背龇牙咧嘴地倒抽冷气，这越野是钢板架的吧。
“你想冠夫姓，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青阳林说着就打开车门，朝唐糯抬抬双手绅士的邀请他入内，“只要一晚就够了。”
“给老子爬！”唐糯目送着越野离去，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浪费老子一根烟。”
送青阳林走还有个原因…他想顺路取点钱。
手指盖住键盘敲下一寸数字，对着取款机面前的金额犹豫了一下点了五次两千，看着所剩下的余额，心里就是一阵悲凉，家门也不是很想踏进去，因为……
今天，轮到自己还债了。
推开家门，唐糯厌恶地把唐飒身上的男人推开，装着钱的信封丢进男人怀里，“带着钱，滚。”家里没有开灯，但是唐糯目光如炬，如荒野野狼一般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那个男人，把地上的眼镜捡起来。
唐糯从厨房那抽出一根擀面杖，往男人身上投掷，“在老子没弄死你之前，滚！”看到这耸动的肥肉叫人作呕，哪怕是再多待一秒，唐糯不介意捅他一腰子，“耳聋了么？！”护住身后的唐飒，脚尖勾起地上的一摞衣服往外踢，男人被这么一吼浑身抖了下，抓着衣服踉跄往外逃。
转身扶着唐飒的肩头，仔细打量，“没事就好。”抱着唐飒有些发抖的身子，“知道什么时候还债就别回来，等我消息。”
“嗯…”唐飒的声音听得出还是惊魂未定，唐糯指尖抚摸着发丝，唐飒呢喃一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生活？”
“很快。”
没有多快，欠债七十万，还不算利息…如今还了三十五万，他们没有医社保，也没有低保补助，如今的生活愈发难熬，生个病都是吝啬，唐糯觉得自己卑贱的小命也就这时候显得可贵，他还不能死在某次斗殴里，估计死了连块葬身处都没有，骨灰可以当化肥。
但他不能说，这担子全在唐糯肩上，重的他喘不过气，“没事，现在有清吧的盈利撑着，压力小很多。”
是骗人的。
唐糯需要独立的空间来思考问题，很多问题，他选择了老地方。
——楼梯口。
手机屏幕打光，手指从银行界面划走，落在了通讯录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挤进视线，唐糯不知道为什么会停在Q的序号那里，狭窄的一栏里存放着一整部手机里最给自己长脸的人物，青阳林。
消息震动。
‘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