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糯躲在厨房门后，看着餐厅的动静，“啧，谁安排的座位？老子看不见死医生…”推了把一边的大壮，“别挤着老子…你看我看啊？”
“云朵，你家的饭菜不是挺好吃的么？”和胖叔女儿说话的是与青阳林一起来的男人，“你一直推脱可太不够意思了。”
云朵干笑两声，目光闪躲，“这不是之前在打理卫生么，不好招待前辈们。”
青阳林只是吃着自己面前的菜肴也不插话，三个人的聚餐他倒是扮演了个透明人，唐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青阳林擦擦嘴抿水间，抬眼便恰巧对视上了。
‘做的不错。’张了张嘴，看口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唐糯觉得自己的毛从后脑勺炸到头顶，缩回厨房里，接着就响起锅碗瓢盆砸落在地的嘈杂声。
“他以为他谁啊！”唐糯一脚踹在铁架子上，身后是大壮拼死拼活拦着，“自以为是！给脸了还！？老子下十斤泻药，给你当米吃！”
青阳林虽然在外头听的一清二楚，但他根本没有多做反应，转头对着云朵就说：“医院工作，会累。”然后指了指身边的男人，“有问题，你可以多问张薏壬医生。”言下之意便是——别来找我。自然而然把包袱丢给张薏壬。
“啊，谢谢青阳医生。”云朵给张薏壬倒满酒，两人聊得开心，青阳林以自己得去加班为由先离开，他前脚出店门，后脚唐糯跟了上来。
路灯下，拉长两人的影子，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并肩走在一起，青阳林顿步，“跟着我做什么？”
“我出来散步消食，你也管？”唐糯别开头，瞅着围在街灯边的飞蛾扬手挥了挥，飞蛾散开没一会儿又聚拢起来。
青阳林顿步侧身，手肘支在只到自己腰侧的街灯上，“不用担心我。”
“担心你？！”唐糯耸肩摊手，面露蔑笑，“您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那…就是在尾随？”
“那你还是当我在担心你吧。”肩膀塌下，语气里透着无奈和妥协。
“菜做的不错。”
“谢了。”第一次被陌生人夸，唐糯腼腆的表情藏在昏暗的光线下。
青阳林突然俯身直视唐糯，“我家正好缺个做菜的。”
“滚。”唐糯用嫌弃掩饰了慌张，说话就说话凑得那么近做什么，“缺做菜的找家政去！”
话题终止，路程却还有一段，两人之间隔了快两步之远的距离，唐糯脚下还在踢着小石子，石子在青阳林站住的脚边滚了一圈，青阳林提醒道：“不和顾客说再见？”他手里把玩着车钥匙，虽说是疑问语气，听起来却有点儿命令的意思。
“滚去死。”
唐糯可不吃这套，青阳林算准是意料之中的事，说滚的时候已经开了车门，话音一落发动机都启动了。
“再见。”
看着驶去的越野，唐糯皱眉，“再什么见，应该也没什么交集了…又不是什么很好吃的一餐。”
青阳林回到医院，把外套挂在墙上，看着一个年轻人在被屏风隔开的另一间办公室里，一手指着文件，一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你也是新人怎么不去？”
“张医生下午给的文件没打完，我还是尽快做出来。”看到青阳林略带赞许的目光，年轻人目光躲闪地往下瞥，青阳林早就坐回自己座位上，只不过是和自己寒暄几句而已，抿上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叫他自己干。”
“我可没那胆子…”年轻人怯生生打量正在打水的青阳林，自打来医院工作已经过去了两周，能听到青阳医生与自己说话的机会并不多，今天看上去倒是难得的心情大好。
青阳林面前的纸上被随意写上几笔，
——唐糯，夫妻肺片。
末端还画上一个点赞的小图案，罢了，低笑出声。
年轻人不由一阵慌张，心想：‘难道是工作压力太大，傻了？’又多看了几眼青阳林浅笑的神情。
反观唐糯从音餐离开之后就去了上游的酒吧据点，进了后门工作室，门一关，脱离舞池喧嚣又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
“吴哥。”唐糯和那个嘴里衔着烟的光头打了声招呼。
吴哥摸了摸自己程亮的头，“给你瞅瞅老子新剃的头，可他妈光亮了。”
唐糯心里想的是都是光头还能开朵花不成？嘴上说的却是，“这技术不错，但也没人敢碰吴哥的头啊。”
吴哥长臂勾在唐糯肩上，“老板他们在里面。”搭在肩上的手摇了摇，唐糯眼前出现了一包未开封的烟，“喏，有人送的，口感不错给你拿一包。”
“谢吴哥！”
老板坐在办公桌后面，屋子隔音效果好，身侧的百叶窗稍微开了点缝隙，可以把楼下的舞池尽收眼底。
桌子上丢了几摞文件，
——《斗兽酒供盈亏汇表》
“音餐感觉如何？”
“差点以为老板是不要我了，才给了个拖油瓶。”唐糯抠自己的指头，也不看老板，委屈地抱怨着。
“看这个。”罗臣屁话都不想多唠，指尖点了点面前的文件。
“就我这脑子…能看得懂才有鬼了。”老板的眼神不对，闭上嘴捧起文件就瞅，瞪着眼要给纸上穿两洞，他也不作怪了，站在罗臣身边，“老板，昨天我们的新酒就已经送进来了，上下游会不同步吗？”
“你说呢？”
“不会。”唐糯把眼珠子从文件上拔下来，“和之前的盈亏差的不大，盈利还高了点。”
罗臣把文件拿回来，另一份的文件上是EB的盈亏统计，两份文件放在一起，唐糯趴在桌面上，看着报表，“从两个月前开始，EB的盈利就远高于斗兽，这个不合理啊。”看到老板点头，说明自己说的没错，“哦对了，今天看到有面包车给EB送东西，都是纸箱包装的。”
罗臣没有回话，只是往空杯里灌了酒，推到唐糯面前，“尝尝。”
唐糯喝不惯烈酒，一口闷下去，从喉口一路烧到胃，“不好喝！”
“把不好喝的味道记住了。”
唐糯不理解老板的意思，只能点点头，最近越发不懂老板的意思了，早晚要被开除了，人生无望。
“那什么，老板，我觉得音餐的事情……”
罗臣勾唇浅笑，唐糯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么和蔼可亲的老板，因为下一句话一般是，“不干就滚。”
“我觉得音餐的事非常值得做，因为可以磨炼小的…”一口彩虹屁吹得是滔滔不绝。
坐在吧台前，想着唐飒今天当班，待会儿可以把他接回来，不轻不重的力道拍了下唐糯的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夹走塞在唐糯胸前袋的烟，“吴皓也给你送了一份？我还以为就给了我。”
唐糯哭笑不得，“青爷喜欢就拿去吧。”
面前是俞青，老板身边的智多星，和吴哥是肉眼可见的…拍档。
“谁稀罕。”烟盒被随手丢在吧台上，俞青又把自己口袋里解封过的丢给唐糯，“不好抽，给你算了。”
俞青人一走，唐糯打开烟盒，不禁失笑，“不好抽就留了一根？”
点烟，唐糯看着舞池那头的光怪陆离发愣，一只手伸了过来把烟取走，抬眼一看是唐飒，唐飒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打转，“手机都响了老半天了，你在游什么神？”
通话记录的消息几乎是要从屏幕里跳出来，来电显示全是阿秋，难道是…唐糯慌忙拿起手机，“我去打个电话。”烟都没有拿回，还在唐飒指尖。
“我上班又不能抽烟，真的是。”唐飒说着又把烟塞进嘴里，“不难抽啊。”
短暂的盲音叫唐糯的心脏呼之欲出，转眼电话就被接通，话筒里传来舍友在打游戏的声音，接着阿秋懒洋洋地叫了声，“糯哥。”
“刚刚在酒吧。”
“嗯，猜到了。”阿秋换了只手接电话，手里还在敲打键盘，“那边的我已经联系过了，姓梁。”
唐糯没有说话，握手机的姿势调整了一下。
“是糯哥以前的那所，然后…糯哥这一周去见一见吧。”阿秋听着唐糯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犹豫了下，“如果，那个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就告诉我。”
唐糯一愣，苦笑着，“是因为，有案底的原因么？”
“嗯…算是吧。”阿秋拧紧眉头，“要不，还是算了，我再帮你看看。”
“没事，我先去试试。”丢下一句，便挂了电话，唐糯站在酒吧门口低着头，稍长的碎发正好挡住了他的眼睛，所以人们看不见他晶亮的眼瞳，心脏如敲鼓，指尖甚至都有了起伏感……
“发生什么了？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唐飒俯身，从下至上看着唐糯，动作还有些俏皮。
唐糯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被注意到了，“当了小老板，能不高兴吗？”
“这样子~那小老板，我们今晚可以有夜宵吗？”
“当然可以。”突然跳到路灯下，光辉包裹唐糯整个人，“唐飒，你觉得我黑发好看吗？”
“都好看，可是黑发不适合在工作的时候。”注意到唐糯僵住的笑容，唐飒疑惑地撇出个高低眉，“怎么了？”
“没事，我想换个发色染。”
“糯糯黑发看起来太乖了…”唐飒自然地挽上臂弯把唐糯勾走，“看到乖孩子就想欺负，这不是一街常有的事么~”
“嗯，吃什么？”
耳边是唐飒一连串跳出来的菜名，如果不是想念已久，大概也不会这么迅速就想得到，心底一沉，什么时候这种日子才能熬出头？唐飒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自己也可以摆脱日夜颠倒的颓靡。
锅里的肉片雀跃，眼前浮现了青阳林的脸庞，还有那句…
——‘再见…’
铁勺砸入沸水里，迸出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