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素女化雁

雍凉府是大周藩卫,又是与大白上国、以及再往西去西域往来要冲之地。

高大的城楼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尤为壮丽,门楼内外人流如织,牵着骡马或骆驼的各地商客云集,进城后没走多久就碰见了集市。

站在集市入口,琳琅满目,人头攒动,一眼都望不到头。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操着什么样口音的人都有,议价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清水镇的逢九小集,与这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沈崖香哪曾见过这样的景象,此时看得眼睛都直了。

容隽见状笑了笑,牵了她的手,她尚无所觉,直到被拉着信步往前,才回过神来,“容兄,这里好热闹啊。”

容隽边走边道:“雍凉府的晚市与其他州府相比,的确是很有特色的,集市上除了本地最常见的牲畜、皮毛和常用的柴米油酱,药材这些之外,还有很多从他国异乡运来的货物,整个大周,只有这里异国货物是最多也是最齐全的。

像是大白上的玉石,首饰和西域诸国的葡萄美酒,夜光杯,香料,毛毯这些东西也是应有尽有,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些在中京都不一定能够买到的,很多南方的商人都是来这里买货卖货。”

“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走吧,逛完了正好去前面吃晚饭,那边还有西凉人开的饭铺子,我们不一定习惯他们的口味,但偶尔尝尝也不无不可,味道也很新奇,晚上少吃一点儿没事。”

“那好,就少吃一些。”

“……”

狗宝牵着马车看着那两人头也不回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嘟噜道:“这能有什么意思,这些东西在大周境内或许不多见,但在上京,这不就是最寻常的物件么……”

他是真的一点儿兴趣也提不起来,朝着容隽高声嚷了句:“你们逛吧,我去平安镖局那条街找客栈去!”

容隽头也没有回,只空着的那只手朝后面晃了晃,示意他听见了。

他才嘀嘀咕咕的独自牵了马,拖着沈崖香收来,前几天已经处理了土块杂质的半车硝石,绕道挑了条清静些的街道往平安镖局的方向去了。

沈崖香逛逛走走,零零碎碎的也买了不少东西,没见过的香料草药,买了一大包,不认识没见过的有颜色的石头块块也买了小半袋,要带回去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增加彩墨的颜色,索性这些东西价格也不贵,记好了位置,打算若能用得上,回头再过来转转再多买些。

一个水晶石磨成玳瑁镶边的镜片,她也围着看了老半天,这玩意还挺有意思的,看东西能够放大许多倍,就是那水晶石在磨制的时候没法做到完全的平整,导致有些许模糊。

倒是叫她有了一些想法,水晶石打磨不易,但是药玉最大的优点就是光滑,溜圆溜圆的,根本不用磨,只要有磨具将液状半成品倒进去就能炼成了,但是颜色却不如水晶石清透,要是能剔除掉里面的杂色做成透明的,她觉得应该也能起到放大的效果。

为了带回去好好琢磨,她花了三两银子买下了这个镜子。

另买了一个怎么也推不倒的榆木鸡蛋,一把巴掌大的匕首,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皮做成的小兜正好装散碎银子用,另外又买了个藤编的箱子,把这些东西都塞进去了。

手上共十两银子,不等集市走过半,已经花掉了一半了。

沉浸在这种从未体验的趣味中,都不知道时间流逝,正逛得兴起,容隽道:“崖香,前面有家茶水铺子,我去买些来,你再这边等等。”

沈崖香这才回过神来,呀,都忘了容兄还陪着她。

她不好意思地瞅着容隽。

容隽笑了笑,给她指前面的铺子。

沈崖香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那间铺子前已经拍了一溜长队,门口高挂的布幡上写着“杏皮冰饮”。

容隽嘱咐道:“别走远了,就在这里等我。”

她忙不迭地点头。

容隽就往前去了。

沈崖香守着箱子随意打量近处的摊位,很快被一处铜像摊子给吸引了目光,确切的说,是摊主讲的故事给吸引了。

摊主白发白眉,脸庞光滑无皱,气色红润,穿了一身道袍,手持一柄佛尘,正漫不经心地与一中年男子介绍着一尊铜像:

“此铜像名叫素女化雁,素女是我道家女仙,擅长音律、鼓瑟,传说在炎黄时期,素女与黄帝座下神将大鸿相恋,这大鸿生得高大英武,背后长了两只翅膀,极为不凡。

二人感情极好,黄帝亲自为二人主婚,婚后大鸿随黄帝出征作战,不幸战死,素女得知丈夫战死,在其坟头鼓瑟痛哭,突然狂风大作,坟头裂开,一只大雁从中飞出,素女也化作了大雁,两雁交颈倾诉,最后一起飞走。”[1]

“此像就是素女化雁前的景象,也可以叫做鸿雁传情。”

沈崖香觉得这故事要是换了永宁的那个说书先生,能讲上三天,讲的感天动地,缠绵悱恻,这人说得虽然干巴,但故事本身确实是好故事,寓意也好。

中年男子颠来倒去地将这尊一尺高的铜像端详了一番,道,“少扯那些没用的,就说个实心价,这故事可不能算钱。”

“五两。”

男子闻言“哟呵”了一声,“你这是抢钱吧?三两我就要了,你看这素女和雁也就浇筑得一般般,面目都是模糊的,拿起来也不重,不是实心铜,根本不值这个价钱。”

老道不言不语,干脆闭上了眼睛。

这那男子讲价不成,又被围观着,顿时恼了,随手将铜像又扔在地上,嗤笑道:“现在出家人也六根不净,这是生了凡心,竟跑来行商挣钱来了。”

老道也不见怒色,只冷淡的道:“和尚化缘乞讨,老道自食其力,凭本事吃饭,哪里可笑?”

男子被问住,“嘁”了一声,沉着脸却也没走。

沈崖香弯腰将这铜像捡了起来,仔细端详,是个披着披帛梳着留仙髻的女子,面目衣裳的做工确实一般,正如那男子所说,面目模糊,但人物的姿态却极美。

这女子脖颈纤长,怀中一只大雁,一人一雁呈交颈相拥的姿态,说不出那里好,但缠绵悱恻的味道她却看出来了,确实配得上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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