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辽阔河面上,雾岚间妖炁翻涌,靥娘自绣囊掏出一张符纸折了几折,掌心便出现一艘神气的小船,她将船抛向河中,纸船见风而长,很快长成一艘结实的木船稳稳落在河面。

靥娘带着丹景跃到船上,以灵力化为风,稳稳朝河心妖力最盛处驶去。

烟波茫茫,偌大的河上一艘船也没有,耳畔只有哗哗流水声,偶尔有几条鱼跃出水面,发出扑通声响。

两人看得清楚,那鱼满嘴利齿,凶煞无比,绝非普通鱼类。

“这些怪鱼身上都有妖炁,应该就是你师兄说的鱼妖了。”靥娘举目四望,见不远处几只小鱼妖聚在一起,将一个球状的物件顶来顶去的玩,那物件隐隐有金光,似乎是个宝贝。

“是千华铃!”丹景激动道,手指向那件宝贝,“靥娘,那是青岚师兄的法器!”

靥娘点点头,抛出一张蓝色丝网,将法器跟几只鱼妖一起兜了回来。

几条鱼被甩在船板上,其中一条最大的鲤鱼弹跳着跃起就要去咬小道士,被他迎面一剑鞘拍回来,躺在船板上哀嚎:“啊啊啊啊啊好疼啊!别打了!别打了!”

其余几条动也不动,躺着笑话它:“真没用,太废了。”

丹景捡回滚到角落的千华铃,是一个圆形的铃铛,黄铜打制,铃身刻满符文,通体泛着淡淡金光。

他将千华铃置于几条鱼面前,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小屁孩,凭啥告诉你?”

“对,不告诉你!”

“小屁孩!”

靥娘在一旁听的好笑,手一挥将几条鱼吊在半空:“快说,不然把你们晾成咸鱼。”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我说!”还是那条怕死的大鲤鱼先开口,“这是捡来的!”

“哪里捡来的?”

“河里捡的!”

“不对!是岸边捡的!”

“不对不对,是从别的鱼家里偷的!”

几条鱼七嘴八舌,吵得靥娘一阵头疼,喊了声闭嘴,捏捏眉心道:“你们看见个道士没?跟这位小道长穿了一样的衣服。”

“看到了!”

“原来那是道士啊,那那个光头是什么?是和尚吗?”

“那个道士被抓走了!”

“抓走了?抓去哪里了?”

“不知道!”

“是被个小娘子抓走的!”

“小娘子可香了,是……是什么香味来着?哎呀想不起来!”

“那你们何时化妖的?”她赶在众鱼开口前一指大鲤鱼,“你先说!”

大鲤鱼悬在半空,觉得自己的鱼皮都要皴了,嚎道:“我也不知道啊,你知道我们鱼的记忆都特别短,最近倒是能记得长一点了,上午的事下午还能记着,但隔天就不行了,所以化妖肯定是今天上午之前的事,那我就真的不记得了,可能就那么一天吧,也不知道哪一天,就我一觉醒来,感觉就不一样了,就那种感觉你知道吗,哎哟我忘了什么感觉了,反正是种感觉……”

靥娘听不下去了,转头看向另外几条:“你们说。”

“哦哦,我们可以说话了吗?”

“化妖?我们现在是妖了吗?”

“咱们都这么聪明了肯定是妖啊!”

两个人跟几条鱼聊了会儿,那边已经有官兵发现了这艘船,遥遥喊着什么,靥娘干脆散了几条鱼的妖炁,重新放回河里。

“妖炁散掉,他们便只是普通的河鱼了,只是已经长出来的利齿无法祛除,有点吓人。”

她在官兵开船驱赶前催动灵力将船驶离被封锁的河段,行至与下一个河段交界处才看到这里被下了法阵,“金光阵?怪不得鱼妖只能在这一带活动,看来小道长的师兄还是有两下子嘛。”

丹景握着千华铃,担心道:“我们修道之人,法器不离身,如今师兄的千华铃掉落河中,恐有不测……”

靥娘收了灵力,任船在水面晃晃悠悠飘着,从他手里拿过千华铃仔细看了会儿,又放到鼻下嗅嗅:“掳走你师兄的是媚妖。”

“媚妖?”

“这法器沾染了合欢香的味道,细看的话金光中也带了丝魅惑之炁,是媚妖没错。”

丹景靠上前仔细嗅了,果然淡淡带一丝香气,甜腻醉人,让人头脑发昏,他赶忙离远些,急道:“这媚妖是何妖怪?青岚师兄可有危险?”

“媚妖多情,最是喜欢俊秀男子,想来定是你师兄无意中被她看上,这才掳了去。”她悠悠解释道,“妖的修行方式有很多种,有规规矩矩,隐入山林清修的,也有急于求成,吸食人精气走捷径的,媚妖一族的修行之法也颇为独特,它们修的是鱼水之欢,阴阳调和,也就是大家常说的采阴补阳,采阳补阴,至于危不危险——”

靥娘摸摸下巴,又道,“你师兄多大了?”

“师兄去年才行了加冠礼,应是二十一岁。”

“定力如何?”

“自当坚如磐石。”丹景疑惑,“靥娘问这个做什么?”

“媚妖采阳补阴,需得对方心甘情愿,你情我愿合二为一,方能有采补之效,而修道之人的纯阳之体,对它们来讲尤其珍贵,所以若如你所言,你师兄是心志坚定之人,那么媚妖一时半会儿采不到纯阳之炁,肯定舍不得杀他。”

“若采到了呢?”

“采到的话……”靥娘挠挠头,“我也不太懂,大约一次采不完,得多采几次,采干净了,人也就差不多要死了。”

“原来如此。”丹景点点头,担忧之心稍缓,师兄法力深厚,又有金光护体,应是无碍,只是这媚妖的手段他也没见过,听靥娘的意思好像是旁门左道,若师兄中了算计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好奇道:“采阳补阴,这阳要如何采?”

“唔,大约就是跟蜜蜂采蜜那般,一个尖尖嘴这样吸吸吸。”靥娘模仿着蜜蜂的样子,老练道,“这事儿长大自然就知道了,你小孩不懂别瞎打听,跟我把你师兄救出来便是。”

她说着,将千华铃往空中一抛,紧接着一道纯净的灵力打过去,法器吸收了灵力,瞬间光芒暴涨,之前缠绕四周使其萎靡不振的香气与魅惑之炁顷刻涤荡一清,千华铃围着靥娘转了几遭,发出悦耳铃声,似在感谢。

“好了好了,不必如此客气,你也是救主心切,不曾想半道落入河中被鱼妖抓了去,一件法器能做到如此已经很厉害了,日后多加修炼,修出器灵指日可待。”靥娘笑道,“事不宜迟,还是先带我们去找你主人吧。”

千华铃好像听懂了她的话,点头似的上下摇晃几下,刷的一声朝河对岸飞去。

***

两人跟着千华铃一路从河面追到岸上,又从堤岸追进树林,最终追到一处山洞,洞口写了几个大字:云雨洞。

云雨这词丹景倒是听过,皆怪他那不正经的二师兄从不避讳,当着他面便唱些山下学来的浪荡小曲儿,虽被师父骂过几次后收敛许多,但共赴巫山行云雨这句却被他深深记在了脑子里。

当下他脸一红,总觉得靥娘刚刚言之凿凿的采阳补阴一事,许是有点偏差。

洞内弯弯绕绕,大洞套着小洞,小洞又连着大洞,幸亏有千华铃在前面带路,两人在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之后终于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处颇有意境的庭院。

帘外海棠,落花飞红,正是春深景象,鸳鸯锦屏后笑语阵阵,只听得一个女子娇嗔道:“道长莫要总是冷冰冰的,你我相识便是有缘,如今这幽深庭院,春意正好,行些快活之事岂不妙哉?”

靥娘眉头一挑,一手抓了千华铃,一手拉了小道士,在屏风后寻了个位置探头看。

听起来像是有热闹瞧呢。

只见屏风后香烟袅袅,正中是一张大床,床上大红锦被层层叠叠,正在全身冒金光闭眼打坐的,正是小道士的师兄青岚,而他身边的女子红唇点染,神态妖娆,倾国倾城模样,红色纱衣半遮半掩,修长的脖颈下□□半露,纤纤细腰不盈一握,一双雪足自裙下露出,小巧莹润,连足尖透着粉。

端的是千娇百媚,魅惑撩人。

这便是媚妖了,靥娘心中赞叹,真好看!

另一边丹景则有些着急,扯扯还在张着嘴看热闹的靥娘,小声道:“师兄的金光阵要支撑不住了。”

“唔,看到了,且再等等。”靥娘热闹还没看够,盘算着要不要一会儿把媚妖的大床搬回家,可这床太大,家里地方不够,要不然把屋子再扩一扩?

正想的入神,一旁等不及的千华铃急得在她手里摇晃起来,发出叮铃脆响,正铆足劲施展媚术的媚妖猛然回头,断喝道:“谁?!”

见被发现,靥娘只得收了看热闹的心,自屏风后转出,肃然道:“无意打扰,只是受人所托,要将这位道长平安带走。”

“你是谁?好大的口气!”媚妖见来者也是女子,轻蔑地哼了声,带了十二分敌意上下打量,“原来是个没长开的黄毛丫头,没胸没腰没屁股,长得也一般,居然敢跑来这里撒野?”

靥娘差点被她气得背过气去,素手一扬,手中陡然多了把长鞭,长鞭有蓝色光华流转,忽如灵蛇般朝媚妖卷去。

媚妖没料到她突然出手,狼狈地滚下床躲过这一击,身上原本柔软飘逸的红纱猛然化作利刃,气势汹汹朝靥娘袭来。

靥娘不闪不避,长鞭一甩缠了上去,蓝色光华忽的转化成烈焰,顷刻间将红纱烧成灰烬。

媚妖后撤一步,急急丢掉险些烧到自己的红纱,恼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坏我好事?”

“我说了是受人所托。”靥娘指指床上已经坐僵了的青岚道长,坦然道,“把他给我,我给你留个全尸。”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媚妖说着自手中化出血色双剑,剑气引来满院飞红,飞红化作利刃,一时间破空之声四起,铺天盖地直奔靥娘而来。

“靥娘!”丹景看得心惊,冲到她身边使出金光阵想要帮忙抵挡,靥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将本欲施法的手拍在了他的肩上。

铮的一声,一道金色屏障拔地而起,这是二人合力构建的金光法阵,金光赫赫,下方又有蓝色灵气游走,似日出东方,光芒万丈。

金光层层荡开,所到之处飞红消弭不见,媚妖被金光逼得后退几步,头发也散落下来。

她捂住心口强忍住要呕出的血,眼神自散乱发丝后慌乱了一瞬,移到这施法的小道士身上,只见他年纪不大,但眉眼清冷如画,朗朗似翠绿白杨,不觉勾起诱人红唇,娇声道:“小道长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这金光阵弄乱了奴家的云鬓,奴家好伤心呢。”

她红纱衣已经被烧了,上身只剩肚兜,裸露的雪白臂膀嫩藕一般,细腻润泽,莹莹泛着如玉的光。

丹景小道长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眼神盯着靥娘衣角,抿着唇冷然道:“你这妖怪,快还我师兄。”

“小道长怎的说话不看人?莫不是害羞了?当真可爱得紧,等下奴家杀了这黄毛丫头,先吃了你师兄,再吃了你……”

这声音飘飘袅袅,如涓涓春水,似情人呢喃,说不出的妖娆魅惑,听的人心尖一颤,与此同时,一缕桃粉色的妖炁自她口中飘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朝青葱俊秀的少年直扑过去。

丹景是看不到妖炁的,依旧不动地站着,靥娘身形如风,舞动长鞭将桃粉色的魅惑之炁打散,又一抖卷住媚妖脖子,将她拉到近前,一脚踏住,森然道:“小小妖孽好大的胃口,你可知小道士只有我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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